鬼火
作者：刮胡刀片
我家门前的那片树林里曾经出现过鬼火。
这片树林以梧桐树居多，面积得有五六亩地那么大。西面隔那条小土路，与西菜园相邻；东面有几户向东开门的人家；东南角，下一个坡后是一个小菜园。再往东，中间隔二三十家住户，便与南菜园相邻。沿着家前这片树林继续往南，爬上一个陡坡后就是大片的菜园，有时候也种小麦，与南菜园相连接。此处，也就到了汶河北岸的东西土路。一到夏天，茂盛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给这片树林增添了许多阴森森的气息。即便进去粘蝔蟉，摘烟榴子（学名龙葵）或者是摸蝔蟉龟儿，都得几个野孩子结伴，咋咋呼呼地才觉得安全、放心。与村里大部分有树木的地方一样，我们觉得害怕也只是因为还小而已。其实，真正在里面玩疯了，也就没什么了。去姥姥家的那片槐树林子，因为二舅我就再没惧怕过。赵家胡同因为窄小、树木众多，很多人都心生畏惧，但是一旦拿着弹弓在里面玩上了，也没觉得怎样。尽管有住在赵家胡同的同学说散晚自习后，都是在胡同口高喊着“娘啊！娘啊！”地跑回家。即便是村北公墓，亦不过如此。
以前我从没有看见过鬼火，直到那一年夏天的晚上。小鱼蛋是第一个看见鬼火的野孩子。他家就住在这片树林的西面，家西则是西菜园。据他描述，在树林东面，靠近东南角小菜园的几棵梧桐树下，一到晚上八九点钟就能看见几朵蓝色的鬼火在跳跃，忽闪，像是举行什么仪式。小鱼蛋说得结结巴巴，我听得心里直发毛。鬼火的事，四大娘和母亲都曾经提到过，但我总觉得那是为了吓唬人，怕我太野了闯祸。小鱼蛋这么说，我却不得不相信了。难道家前这片树林子里真的有鬼火？我心里嘀嘀咕咕。白天，只要路过，就两眼巴巴地往他说的那几棵梧桐树下瞅瞅，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可是除许多枯树枝之外，便是一些艾蒿、狗尾巴草，还有车前草，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丁点儿的异样，我也曾经从那边跑过很多次了，怎么突然就有鬼火了呢！？越是好奇，就越想弄明白真相。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四大娘家的二哥和小鱼蛋。很快，三个人就达成一致，寻一个夜晚一探究竟。二哥比我俩都大，按照常理，胆子也该比我俩大。所以，我和小鱼蛋都觉得底气足了不少。什么鬼火不鬼火的，只要被我们看见了就一定抓住它，更饶不了它，非扔到汶河里不可。可惜的是，我们牛哄哄、劲头十足地熬了好几天，可是人家连根毛都没出现过。哪怕是点根火柴棒照照面也算对得起我们半夜三更行动所付出的各种精力。不会是它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躲开了吧？
又一天晚上，放晚自习后我和小鱼蛋一起回家。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夜，蝔蟉都“知了知了”地嘶叫着。走到我家附近，望了望眼前黑漆漆的树林，没有一星点儿的亮光，估计是看不上小鱼蛋所说的鬼火了。我准备回家。小鱼蛋大概和我一样的想法，也没提起要再去看看。不过，他回家一定得路过那片鬼火出现的地方。我还没到大门前，黑乎乎的夜色里就传来小鱼蛋一声炸雷似的惊喊：“鬼，鬼，娘啊……”“扑腾扑腾”一阵疾跑的声音，小鱼蛋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肩膀头。娘啊，他这一抓，差点把我吓尿了。我猛一甩肩膀，也不管背后是小鱼蛋还是什么“鬼”，一脚踹开大门，哭着蹦着就往家里蹿。父亲和母亲紧赶着跑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时，我才敢回头，才看见紧跟着我跑进院子里的满脸惊慌、双腿都打哆嗦的小鱼蛋。此时的他，脸儿都绿了，“鬼，鬼火！”很快，四大娘，四大爷，还有他家的两个哥哥也从外面跑到我家。小鱼蛋和我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瘆人！七八口子人，三把手电筒，在小鱼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出现鬼火的地方走去。蝔蟉们仍旧在嘶叫着，断断续续的，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在人群里，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土路东边有一两朵蓝色的火苗在漆黑的树林里跳跃着，好像还挪动了地方。我的后脑勺子和后背一阵阵发麻。要不是有大人们走在前面，我早就吓得扭头逃窜了。与此同时，小鱼蛋家方向也出现了手电筒的亮光，另外几户人家也开了大门，人们说话的声音交织在手电筒四处乱晃的灯光中，都向着那几朵蓝色的鬼火方向靠拢。有胆大的大人高声吆喝着，三步并两步地到了鬼火面前，用手电筒直直地照着它们。滴里哆嗦中，我终于看清楚了鬼火的样子。三朵，像煤油灯的火苗，全是蓝色的，在一棵梧桐树下晃动着。微风一吹，它们还来回挪动，却始终没离开一块脚掌大的地方。这时，四大爷说鬼火就是磷火，磷的燃点很低，遇到空气就能燃烧。“这块地方肯定埋过死了的小动物，烂掉的骨头里就含磷。”
听四大爷这么说，小鱼蛋的父亲接着就嚷起来，说去年谁家的小狗被耗子药毒死，好像就埋在了这一块。真相总算大白。小鱼蛋此时来了劲，奔过去就是一阵狂踩乱跺，嘴巴里边嘟囔着：“差点儿让你吓死，叫你吓人，叫你再吓人！”
可怜的那三朵鬼火，瞬间烟消云散，不见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