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驾到（小说）
寿光刘立云
1
一场恶梦，惊出一身冷汗，我一咕噜爬起来，赶快拉亮了电灯。
因为睡前看了恐怖视频，所以，闭了眼，眼前总是呈现视频中的画面。真不该看这么恐怖的片子，好吓人！
老公不在身边，我还真难以入睡，好不容易蒙上被子睡着了，又做了这么个恶梦：梦见楼下树上有只猫头鹰“咕咕喵，咕咕喵”地叫，几个小孩用树枝、棍棒赶也赶不走。他们先用棍棒敲打树干，后拿棍棒往树上扔，没用！只见那货还真不害怕，一会儿钻进鸟巢里，树上有个喜鹊窝，这家伙恐怕是“鸠占鹊巢”吧！不过，经过孩子们的进攻，这家伙也不叫了，钻进巢里不出来。也有可能偷偷飞走了。于是孩子们也都各自散去。
想想做的这个梦，真有点晦气。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来者不善。梦见夜猫子，肯定不是好兆头，不会有什么坏事吧？越想越怕。想想最近家里的事，真是烦死了，委屈死了。梦中不禁哭出声来，这一哭把自己惊醒了，回忆刚才做的梦，原来自己哭过，摸摸脸上还有泪痕呢。哎！别管它了，不就是个梦嘛，做梦又不是现实，自己安慰着自己。
一看表才五点半，有点早，不过，再睡也睡不着了。
2
恶梦醒来是早晨。已经六点，既然睡不着，于是穿上衣服，把头发扎起来，准备到洗刷间洗刷。但见厨房灯已亮，婆婆已在做饭。
“妈，您起得这么早啊！”
“嗯，我不早起，你吃什么？”不冷不热的一句。
“要不，待会儿我做吧？”我安慰她。
“你做，你做的饭能吃吗？”她悻悻地回了一句。
“怎么了？妈，我做的饭怎么就不能吃了？”我也有点急了。
“好好刷你的牙吧，做饭！等你洗刷完，黄瓜菜都凉了！”
我越听越生气。心里话，做个早饭哪有这么多事？我白天上班，你做饭不应该呀？再说，女同志哪个不化妆？哪个不换衣服？
早上时间确实有点紧。有时，起床晚了，洗把脸，梳下头，稍微抹点护肤品，有时连牙也来不及刷，潦草吃上几口，就匆匆去上班。
洗刷完后，婆婆已把饭盛到餐桌。
吃了几口，觉得她做的饭也不怎么样！早晨不是下挂面，就是吃面疙瘩，花样太少，我还真吃腻了。我做时，她又嫌我太奢侈，什么大饼、油条和面包，她说她吃不习惯，这样吃会吃穷的！那挣钱不吃做什么？不穿做什么？俗语云：人生天地间，为的吃和穿。这话虽然有点片面，但这也是人生存的基本条件吧！
“当！当！当！”婆婆敲碗的声音。
“愣什么神呀？快吃饭！你不上班了？”
“奥。不是，妈。是这么回事，我呢，昨晚做了个恶梦，还没回过神来呢。”我忙解释自己的失态、愣神。
我又胡乱地吃了一会儿。
“妈，我吃饱了，上班去了。”
于是，我背上挎包，走出了楼门。
3
坐在办公室里，忙了一阵工作，看了一会儿报纸，但总是心神不定。
想想昨晚做的梦，总担心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可要处处小心点！但又一想，梦总是梦，又不是现实。有人说，梦是反的，梦见红事必有灾，梦见棺材必发财；梦见坏事是好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管它呢，不就是个梦嘛！
最近婆婆不冷不热。有时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有时指桑骂槐。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想刚结婚那会儿，婆婆不是这样。那时真是喜婆婆，整天抿嘴带笑，逢人便夸自己的媳妇脸蛋多俊俏，身段多苗条，嘴多甜。衣服也给我洗，做饭就不用说了，我一进厨房就朝我摆手，不让我进，说油烟弄脏了衣服。有时还挺知心的。什么近来光顾着忙，没去看看你爸妈呀？什么买上点补品，别空着手去了。我当时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
可近来不知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真让人琢磨不透。
再想想老公刘怀忠。结婚前也是甜言蜜语，死缠烂打，穷追不舍，我到哪都有他的影子，弄得地球人都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平时不是陪我逛商场，就是陪我看电影；不是给我买苹果（手机），就是给我买首饰；化妆品，进口的；衣服，牌子的；他说我像电影演员，还说我像时装模特，反正什么好听说什么，我喜欢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婚后对我也是疼爱有加，很少让我做家务。他公司旅游也经常带着我。不过近来也有点反常，总是托词应酬，很少回家吃饭，晚上回家话也很少，和婚前相比，判若两人。问他时，总说公司事多，压力大。
我是独生女，父母都在城里上班。爸妈从小把我视为掌上明珠。我其实不是那么娇气，毕竟自己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样为人处世，怎样孝敬老人，这些我都懂，也自觉地去履行。在爸妈面前，我是个好女儿；在公婆面前，我是个好儿媳。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结婚几年来，我没给他们老刘家生一男半女，我感觉心中有愧。这不，去年和老公去医院查体，结果使我又失望又气愤。失望的是我已失去了生育能力，气愤的是死怀忠。在结婚前，一有机会就占我便宜，未婚先孕，流产好几次，使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怀忠也是独子，没有后代怎么行，这大概是怀忠对我冷淡的原因，也是婆婆对我另眼相待的因素吧？
对于我与怀忠的婚事，起初爸妈是反对的，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怀忠是农村来的，爸妈怕我以后受委屈。但由于怀忠的穷追不舍，况且怀忠确实很优秀。他身材魁梧，阳光帅气，能干上进，年龄不大，已成为副科长培养对象，在公司里是数得着的红人，在我心目中，也算是白马王子。我很爱他。
“死闺女，你看他家那样，以后有你吃苦的，跟着回农村种地去吧！”母亲说。
“我就跟他！这辈子除了怀忠，我谁也不嫁！”母亲没辙，只好接纳了这个农村家庭的女婿。怀忠人不错，帅气大方有礼貌，能说会道，善解人意。谈了三年后，双方父母才见面，谈婚论嫁。由于怀忠家庭不富裕，父亲早逝，母亲在家种地，只靠怀忠在外打拼挣钱，光买房就欠下不少外债，现在的车还是我娘家陪送的。日子过久了才理解父母原来的担心不无道理。农村的孩子能干、吃苦，但农村婆婆有些做派确实使我不敢苟同，庄户饭，庄户菜，做事小气，抠门，有时使我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父母的话时而在我耳边回响：“长得帅能当苹果啃？还是能当馒头吃？以后还不是生儿育女，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过日子？”其实我爱怀忠，不光是外表，他对我好，上进，有能力，又是大学同学，知根知底，美中不足就是家是农村的。
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既然吃药没管用，以后领养个算了，省的婆婆骂我是个不下蛋的鸡！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上午，真有点魂不守舍。同办公室的小李好几次问我想什么呢？我只是笑笑，这事也没法说，只有在心里装着。
4
已经十一点半，该下班了。说真的，近来真不愿回家。老公在公司，科长事情多，一般不回家，原来回来前总打个电话，近来电话也懒得打，直接不回家吃饭，问他时，总是有客户，会同学，会朋友。原来应酬总是叫上我，后来就没那事了，不知他在干什么。
回到家，只见一农村媳妇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在家里玩。
婆婆见我回来了，忙做介绍：
“玉琴，这是你大嫂秋菊，这是你侄子亮亮。亮亮，快叫婶婶！”
“婶婶！”小孩一边慢腾腾地叫，一边躲在他妈妈身后。
只见亮亮：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机灵好动。真是叔侄相像，长得还真有点像怀忠。刚来，看出他对这儿很生疏，又很新奇，手里玩着一个小汽车。
“嫂子，你看这么多年，家里没小孩，也没玩具，给亮亮削个苹果吃吧！”
“谢谢弟妹！”
“都是自家人，不客气！”
我应酬完他们，急忙回到卧室，疑虑重重，马上给怀忠打电话，但无法接通！我急了，走进厨房质问婆婆：
“妈，怀忠怎么没跟我说他有个哥哥，哪来的嫂子呀？”
“玉琴呐，听妈说啊。怀忠没跟你说是我的事。事情是这样的，怀忠有个哥哥叫怀诚，在建筑工地上干活，从工地上领回家个媳妇，就是你现在的嫂子。那时她已怀孕三个月，所以也没登记，也没举行婚礼。后来就有了亮亮，在亮亮一周岁的时候，你大哥在工地上出了事，没抢救过来。后来，秋菊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说是待一段时间，可一去就是几个月。我想孙子，我和怀忠也去叫过她几次，她总说明天回去，明天回去，却一直没回去。后来也不知又找了主还是故意躲着我们，直接见不上面了。”
“这不，今天也没人叫她，自己找上门来了。我问她了，她说没找主，一直在外打工。 现在孩子也大了，认祖归宗来了，这次得住一段时间，我也好久没见孙子了。”
“这段时间，亮亮可能有点闹，你多担待点！”
“奥。没什么，亮亮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他。住一段，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
听完婆婆的一席话，我心中也是酸酸的。秋菊嫂子也是个苦命人，为了儿子，年轻轻的就守寡也怪可怜的。都是亲人，住一段时间就住一段时间吧，谁叫我找了个农村婆家呢！事就是多！认命吧！
5
自从嫂子来了之后，怀忠隔三差五往家跑。有时半晌还偷偷回家。对他的侄子亮亮格外疼爱，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给他买衣服，买玩具，买零食，逗他玩。起初，我认为怀忠喜欢孩子，又是自己的亲侄子，对他好也是应该的，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心生疑虑。
有一次，我半晌回家拿文件，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嫂子穿着浴衣，怀忠扶着她往卧室走。我怀疑他们叔嫂有不正当关系，继而质问怀忠，他说：
“玉琴，别胡乱吃醋，好不好？秋菊是我嫂子。再说，当着妈的面我能怎么样？”
“嫂子呢，刚来不久，在农村待惯了，来了后一些事情还不适应。这不，刚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没注意，摔倒了，我能见死不救？我扶她进屋怎么了？不应该吗？”
“你就是不注意影响，毕竟刚洗完澡，穿着太暴露！再说，不是有妈在吗？”
“妈不是在看孩子吗？，别多心了！”
“哼，叫我别多心，我不多个心眼行吗？”
还有一次，我故意半晌回家，也说拿文件，看到怀忠给秋菊捶腿，还有说有笑的。
看到这场景，我气不打一处来，谁也没理，径直走向卧室，把包狠狠地摔在床上。
怀忠听到声音不对头，忙进来安慰我：
“又怎么了？”
“怎么了？装糊涂是吧！你不觉得刚才的场景很温馨吗？”我愤愤地说。
怀忠继续狡辩：“嫂子洗澡摔倒了，这你是知道的。现在还没有完全消肿，嫌疼，我给她捶捶，上点药，不行吗？你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叫你注意点，注意点！你就是不听。她摔伤了，不是有医院吗？上医院叫医生给她治，你献什么殷勤，充什么郎中？你！”
“好了！好了！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以后，以后，没有以后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玉琴，别生气吗。嫂子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大哥的孩子，不容易。我们就可怜可怜她吧！”
“可怜她？谁可怜我？”
“都是你，臭流氓，整得我生不了孩子！你妈天天骂我是不会下蛋的鸡。我们要是有个一男半女，妈能对我这样吗？成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我光打扮，不做饭；嫌我不节约，乱花钱；说我花枝招展的，出去不知给谁看。你说我在这个家中算什么？还不如一只看家的狗呢！”我越说越生气。
秋菊在外听到后，不耐烦了，冲进屋来大声斥责我：
“说什么呢？说谁是看家狗呢？是，我没工作，吃闲饭，我吃的是你的吗？我吃的是我小叔子的那一半，吃的是亮亮他奶奶的！你吼什么吼？自己不下蛋怪谁呢？有能耐你也生一个给我看看！”
我听完，肺都要气炸了：
“你不了解情况，别乱放屁！再说，这是我家，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滚出去！”
“我滚？还不知谁滚呢！走着瞧！”
嫂子说话好像很有底气！不知这底气从哪儿来的！
气得我像疯了一样，抓起枕头向怀忠扔去：
“你叫她滚！你叫她滚！”
6
我越想越生气，到怀忠单位找他的领导，人家领导说了：“清官难断家务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不好处理。不过，我可以跟刘科长谈谈，叫他动动脑筋，妥善处理好家庭矛盾。”
我又找到社区主任和市里有名的民事调解员，让她们帮忙。她们也很同情我，周六按时来到我家。届时，家中明显形成三派：小孩不懂事，不算。他娘和他嫂一派，我自己一派，怀忠是中间派。
调解员先批评了怀忠：
“刘科长，你身为国家干部，要率先垂范，工作要干好，家庭关系也要处理好。听张玉琴说，你的一些行为超出了叔嫂之间的界限，你以后注意点，行吗？”
“行！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王秋菊同志，在这个家中，你是一个外人。首先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其次，女人要懂得自重！人家玉琴通情达理，看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才让你们娘俩在这里住。你不领情也罢，还出口伤人，叫人家怎么留你？”
王秋菊听后不耐烦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是外人呢！婆婆在此，他亲二叔在此！我在这住一段还不行啊？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娘俩流落街头，你们才满意是吧？”
调解员听秋菊无理取闹，也懒得再和她解释。
调解员最后指向婆婆：
“老太太，你这个当婆婆的要注意了！听邻居说，当初你视这媳如掌上明珠，怎么现在对她这样了？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婆婆开了腔：“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苹果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我年龄也大了，我想抱孙子！结婚都几年了？孙子孙女都没有，弄得我在街坊四邻面前抬不起头来。要是什么也生不出来，我二儿这一枝可要绝后了！”
“这事能光怨我吗？你问问他！”我指着老公说。
“刘科长，怎么回事？”
怀忠就把我不能生育的原因和调解员说了。他们也都很同情，很理解，并关切地问：
“你们有什么打算吗？老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呀。”
“这不一直在看着中医吗。将来实在不行，我们就领养一个。”
“不行，领养的我不要！”婆婆理直气壮。
“老太太，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是呀，这几年我是没给你们老刘家生孙子，这原因怀忠也和大家说了，再说我们也没停止过治疗呀，用着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为难我吗？要这样，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没法过，没发过就离婚呀！”婆婆趾高气扬。
“离婚？离不离婚是我们俩的事，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就算！我的儿子我做主！我的儿子他听我的！”婆婆暴跳如雷。
“妈，说什么呢？”
“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不离婚，要这样的媳妇有何用？当花看？”
“离就离，谁怕谁呀？！”我气呼呼地说。
这时亮亮从屋里跑出来，怀忠一把拉住了他，揽在怀里。
亮亮扬起头说：“爸爸，吵啥呀？”
我一听亮亮喊爸爸，急了：“怀忠，他喊你什么？怎么回事？”
“没什么。小孩子叫着玩嘛。你没看电视上山西那地方大爸、二爸地叫呀？”
“不是叫着玩的，他就是亮亮的爸爸！”婆婆发话了。
“什么？”我无语了。
“那嫂子是怎么回事？”我无力地指着秋菊问怀忠。
调解员和社区主任为避免事态扩大，向婆婆摆了摆手，把她招呼到里屋，详细询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7
调解人员告诉我，从婆婆口中得知：怀忠是个独生子，并没有什么大哥，更没有什么大嫂。秋菊和怀忠虽然不是一个村，但是高中同学，同级异班。秋菊高中毕业后在外打工，经人介绍认识了在高中复读的刘怀忠。由于上学期间，怀忠没拿当回事。但由于父亲病重，母亲不想让父亲留下遗憾，就给她们定了婚。
在怀忠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秋菊去话别，在他家住了一夜。后来秋菊怀孕了，怀忠知道后叫她流掉，说等他毕业后再要孩子，秋菊怕怀忠变心，坚持生了下来，一直在娘家养着。怀忠毕业前就和秋菊退了婚。但孩子现在已经四五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秋菊觉得要让儿子找到他亲爸，来城里上学。说住一段时间是假，长期住下是真。于是想跟婆婆联手，以我不能生育为由，百般刁难，撺掇我和怀忠离婚。他俩再正式登记结婚。
听完调解员的解释，我如释负重。
我走出里屋，指着怀忠和秋菊：
“你们等着，咱们法院见！”
“我要告你们重婚罪！”
于是，我甩门而去，回了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