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2-19 10:29
鄌郚总编

郝学群丨玩笑

    玩笑
    郝学群

    在岳马村,人们大多都喜欢开玩笑,开起玩笑来有时就顾不得辈分,哪怕是孙子与爷爷,女婿与丈人,媳妇与婆婆,都照开不误。嫂子小叔子姐夫小姨子更不在话下,若是见了面不打趣一下就像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不过这里人管开玩笑不叫开玩笑叫“打佯”。打佯不能恼,谁要是恼了,那叫不识打佯,就会被人视为无水平,让人看不起。打佯的最高境界是在恼与不恼之间,让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才够味。打佯成了这里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它不仅增添了生活情趣,还改善了人际关系,并能解除心理压力。在这里虽然打佯是开玩笑的专用词,但有时也会借用到其他地方。如某人遇到意外不幸表示同情,或对某人在准备一个危险的计划时,一定会说:“胡打佯啊,胡打佯啊……”。
    在岳马村打佯打的最出彩的要算是马胜与马利,他俩就像是一对冤家对头,只要一见面就胡乱扯上个由头,冷着脸一本正经打起佯来,变着法拿对方开心的同时,看谁的手段更促狭,更有创意,时间久了便形成了各自的风格。马胜身材粗矮,像一礅炮吵骂起来底气十足,什么话也敢往外捅,敢指着对方的鼻子骂祖宗。用他的话说打佯好比吃辣椒,反正是耽搁一回功夫,不辣的满脸通红浑身出汗不算一回事。他还有一个小毛病,心情一激动说话就结巴。因为他打佯打的很,轻易没有人敢跟他过招,因此变得了个外号叫“挤不扁”。“挤不扁”是根据“砸不烂”派生来的,“砸不烂”是马利的外号。马利身材细长虾米腰,说起话来尖声尖气像女人,虽然在声腔上不占优势,但内容极阴险。打起佯来不那么地道,善于制作一些荒诞的恶作剧,往往弄得马胜下不了台。因为马胜气管不大好,心情一激动的时候就哮喘咳嗽。
    马胜今天很高兴,驾驶着他儿子淘汰下来的摩托车,神采飞扬地行驶在村中的大街上。初秋的阳光透过宽大湿漉漉的梧桐叶片,形成一道道斑斓的光柱,造就了一个天然的舞台。马胜就在这个舞台上,一边行驶一边嘴里咕咕哝哝背台词。因为他的外甥今天娶媳妇,需要他这个当舅的去做首席,做首席当然要在婚宴上发表祝酒词,别看马胜平时骂骂咧咧嘴巴挺好使,但要他在这个重要场所发表演说,他还是有些不得底,虽然参加了不少婚礼场所,当他对以往那些当舅的千篇一律的套话不屑一顾。什么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毫无创意可言,因此他自己设计了一篇祝酒词,想通过这个祝酒词来尽可能的展示一下自己的风采。马胜嘴里背着台词,心里作出决定等会到了马利车行,见到马利就先别理他了吧,省下心思把台词背好。做好决定后开始专心背台词,但背着背着心思不知不觉又转到马利那边去了,若看见了马利不打打样,有点过意不去,好像少了点什么,怎么着好呢?想来想去,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之后见了马利好好对他吹吹牛,首席如何风光,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馋馋那小子,灭一灭那小子的神色。主意打定之后,开始思考如何把婚宴上的各种礼节做到自然得体。尽管他努力不去想马利,但马利的影子就像一只赶不走的蚊子始终在眼前,于是他与马利那些往事一幕幕出现在了眼前。那是七几年吧,那还是大集体呢,一算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的事怎么就像昨天一样呢,日子怎么过的这么快呢?那一年他和马利到三十里外的尧沟集买菜疙瘩淹咸菜,淹咸菜是庄户人家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情,它关系着来年一年的生活,重要到什么程度呢?就拿马利来说,去年马利他丈人领着女儿头一回到马利家相亲,最让他丈人动心的是田井中那一大瓮咸菜,一大瓮咸菜就足以象征着这家人家日子过得殷实,女儿今后生活有保证,因此马利媳妇后来得了个外号叫“好咸菜”。今年又到了淹咸菜的时候了,本村集上也有买菜疙瘩的,价格是三分钱一斤,而尧沟集上确实二分五厘一斤,一斤差五厘,二百斤就是一元,一元钱呢,有这样的好事马胜忘不了马利这个好朋友,便决定和马利一块赶尧沟集。和马利一说,马利果然感激不尽,非常的同意,同意归同意,去不去成还得还不一定,还得生产队长同意才行,于是俩人来到队长家找队长请假。见了队长说明来意之后,只见队长摸着腮害了好一阵子牙疼之后,心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准假,有点不近人情,只好同意了。马胜之所以一定要到三十里外的尧沟买菜疙瘩,不单单为省一元钱,还有一层他不便说的原因,因为他最近置办了一辆手推车,这下成了全村中的大新闻,弄得全村没有不知道的,为此马胜在人们心目中,提高了不少的档次。然而马胜并不满足,他要借赶集这个机会把他心爱的小推车亮出来扩大一下影响。第二天俩人早早就出发了,庄户人一年难得出几回门,一路上样样都感到新鲜,好像鸟儿出了笼,马胜亲自推着他心爱的小推车一路上果然挣得了不少回头率。到了中午,每人买好二百斤菜疙瘩,还特地来到大众饭店,两人合伙用二毛钱买了个大杂烩,各人掏出煎饼卷,吃了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吃饱喝足之后来到车前,便开始大眼瞪小眼。马胜就开了腔:“你狗日的还不推着走,靠什么价钱。”马利故意大惊小怪地“了不得,了不得,胡打烊了,胡打烊了。这么好的小推车,你也舍得让我摸。”说着便推起车子一边走一边数落马胜:“你小子平时别人摸摸你的车子你就心疼的了不得,比摸你的老婆都难受,今天怎么就这么大方?”马利推着车子前面走,马胜在后面跟着当甩手掌柜,心里感觉好极了,居高临下的口吻对马利说:“让你摸摸是你的福气,别不好意思,咱们俩谁跟谁,用不着过意不去。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回去之后,我也摸摸你那好咸菜,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马胜得了便宜又卖乖,两人一路打着嘴官司。走了不到半里路,只见马利把车子一扔,蹲在地上抱着脚脖子直喊疼,哎吆,哎吆……胡打样了,胡打样了。马胜一边喊一边赶紧查看他的推车是否蹭了,眼望着蹲在地上的马利一时没了主意。马利一边说疼一边对马胜说:“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今次我的脚崴的很厉害,怕是一时半刹好不了,你自己走吧。”“我把你扔在这里,我自己回去以后怎么说?好咸菜还不把我生吃了?罢罢罢,算我今天倒血霉,权当是多买了一百斤菜疙瘩。”说完就抱起马利放在推车上,自己推起来,一边推一边委屈地数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凭着这么好的车子,不光推着你那菜疙瘩,还推你这狗日的,你崴脚最好把脚崴下来,把头也崴下来,崴得死死的。我也好去划拉你那老婆孩子,你看看这弄得不利不索难办不?”马利坐在车上不紧不慢地说,有的人恨不得我死了,好去承受我的物业,我怕是一时半刹还死不了呢,真到了那一天,我和你说在咱那天井里还埋着一坛子银元呢,不给你给谁呢?”马利像在给儿子做遗嘱。哎哟哎哟,马胜一步深一步浅地走着,脚被一块小石头磕了一下,他脚上长了个鸡眼。日头偏西俩人终于哎哟着到了家。马胜刚想把马利从车上抱下来,只见马利腾地一下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马胜一看傻了眼,“你你你,你那脚不疼了?什么意思?’’“我那脚好了”马利笑着说,马胜这下急了,“这都什么人啊,不呀不呀,你小子的脚再疼个十天八天的老子心里也破些火。这弄着我白白地推了你一回,不行我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能就这样算了,今天晚上你得伺候我,还得好咸菜亲手把酒倒在我的嘴里,你不就不算完。”马利见马胜赖着不走,自知理亏,便让老婆炒菜。好在院子里种着扁豆,摘下来炒了一大碗,只是摸不出酒来。去供销社换吧,又舍不得三斤地瓜干子外加三毛钱,况且马胜在那里脸朝天张着嘴等着往里灌,时间也来不及。没奈何,马胜对老婆指了指醋瓶子,好咸菜极不情愿地倒了一大杯,谁让自己男人惹下饥荒来呢。于是便胆战心惊地像捅马蜂窝一样,蒙地往马胜嘴里一倒,便抱着头往外跑。果不然身后“噗”的一声,满屋子醋味,马胜此时吧嗒吧嗒嘴,酸溜溜的回想起来很有滋味。
    还有一回,那是六月天在……马胜正骑着他的摩托车,也就到马利车行门前,马胜刚想越过去,只听嗤的一声摩托车撒了气。“我日他奶奶”马胜笑着骂了一句,然后就大声嚷嚷起来:“看那快来看呢,快来看呢,有的人挣钱都挣疯了,挣疯了。连老子的气也敢撒。”一边抄一边推车,往车行里走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边飞出一阵娘娘腔“滚呀滚呀,爱上哪滚上哪滚,老子这里不是你撒气的地方。”“嘿嘿嘿……”马胜换了一副嘴脸,陪着笑把车推进来,然后脸一冷又数落起来“我说你小子不会照应生意,你还不服,今天老子给你送这么个大活来,你还不赶快接着,敢紧泡茶,害怕我不给钱一样,什么态度。”说着自己找了个杯子泡上茶,看着马利修车。马利只顾修车,并不看马胜,嘴里说道:“你小子今天收殓的这么光鲜,又要到哪里蹭饭吃?”“外甥娶媳妇当舅的去贺喜也叫蹭饭吃?首席的座还得给我留着呢!”说话就不在二十四节气里,马胜得意洋洋,眯着眼睛美美地喝了一口茶。“啧啧啧……”马利嘴里唤了一阵子鸡,“胡打佯了,胡打佯了,真是世道变了,天地良心,你小子在家胡骂乱吵还行,首席的座位你也敢去做?我都替你害羞,别到时弄出洋相来。”马利一边往车胎上涂胶水,一边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哼,你小子也就是光知道拿板子拧破螺丝,不知道哪山出神仙,老子今天就让他们山旮旯里人开开眼,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大邦之地。”马胜说着指了指车上的礼包,说“看见了吧,看见了吗,这礼包里有老先生的字呢,天作之合的作字那一竖呀,没治哩,简直就像一把剑,和你说你也不懂,我寻思着他们那里人正寻思着如何接待我这个大人物呢。”马利给车冲上气,胡乱洗了一把手,把油乎乎的手巾一扔,不耐烦的说“快滚吧,快去当你那大人物吧,去晚了连屎也赶不上热乎的。”马胜见车也修好了,也该走了,站起来把手停在口袋上,自作主张的说“那钱……不用说,你也不好意思要了吧。”“我好意思要”马利说完主动地朝他口袋掏,马胜赶紧躲开,“干啥哩,干啥哩生抢呢,我要打110呢”边说着,边扔出三元钱,“不用找了”。“钱钱钱,我听见钱就头疼,真是挣钱挣疯了,人情世故不去管?在今夏天我不是给你送了一把子蒜,你忘了?”马胜嘴角挂着笑,有意提醒他。“还讲那蒜呢,不讲我还不生气,那天你给我一把子蒜不假,可是响午天了,你还赖着不走,害得我还得炒菜伺候你,你还把我外甥送我的一瓶子茅台翻出来喝了。把我疼得两晚上没睡着,你还好意思说呢。”马利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赖着不走?你当是俺愿意在你那住下?那天本来想要走的,搁不住你老婆小咸菜那双眼睛像钩子一样,把我钩住,让我走不了,这不是难为人吗?再说了,你那瓶子酒放在那你也捞不着喝,我替你拿出来,你不也随着沾沾光吗,说起来你还欠我个人情呢。”马胜双手扶着车把,装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放什么狗屁,还不快滚。”马利不耐烦的赶他走。马胜觉得也该走了,刚要发动车子,却见马利的小孙子谷雨急乎乎的跑来,向他爷爷要钱买宝剑。“买宝剑,买宝剑,买什么宝剑,家里不是有飞机大炮吗,还买什么宝剑!我挣的钱都叫你拿去当了军费了。”马利没好气的说。“不呢,我就要买宝剑,”谷雨却不管什么军费不军费,依旧要宝剑。“买宝剑也行,那你叫我什么来,”马利想拿个称呼做交换。“叫你,叫你……”谷雨瞪着一双小黑眼,一时拿不定主意叫什么好。“小鳖羔子,叫我什么?”马利追问了一句,像是有意启发他。谷雨拉开架子,像点爆仗一样,大声说:“老鳖羔子”说完拔腿就跑。马利把脚一跺,与其说是勃然大怒,倒不如说是心花怒放。谷雨跑出去没多远,突然发觉没有买到宝剑,又转回来了,依旧要宝剑。马胜见他祖孙俩僵持不下,认为这里边有文章可做。便又支下车对谷雨说“老东西不给你买,你就抓他头发。”此时马利正蹲在地上收拾工具,冷不防背后谷雨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拉。“哎吆,哎吆”马利一手护着头,一手撑在地上,夸张地叫喊“俺那娘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马利越喊疼谷雨越用力。马胜又对谷雨出主意说“再不买就抓耳朵。”谷雨就腾出一只手抓耳朵,祖孙二人扭成一团。“哼哼……”马利幸福地呻吟“俺那小祖宗呀,别听那个挤不扁的呀,别上他的当啊,他和咱们是仇家呀。”马利费了好大的劲,财挣脱谷雨的手站起来。谷雨顿时两手空,又跳又吵,马利对谷雨说:“跟着骂就给买。”“老混蛋”谷雨就跟着学“老混蛋”,“砸不烂”马胜又教一句,“砸不烂”谷雨跟着学一句。“不不不拿钱”马胜心情有些激动,“不不不拿钱”谷雨学得很认真。“买宝宝宝剑”马胜又教了一句,“买宝宝宝剑”谷雨一字不差的学一句。此时马利着了急:“你这狗日安得什么心?俺孙子跟着你这个挤不扁学结巴了,大了说不上媳妇,我跟你没完。”马胜对自己亲自导演的这场祖孙战争感到十分满意。心想幸亏马托车撒了气,不然不会占到这些便宜。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刚要走,又觉得有一泡尿鼓着,就又骂了句“算你砸不烂会过日子,喝你杯水还得给你尿出来。”说完找个地方小便去了。马利也服了软,终于同意给谷雨买宝剑了。马利领着谷雨走了几步,随手摘了两只扁豆,用红绳拴起来,套在谷雨脖子上,说:“好东西呢,多好玩呀,比那宝剑好多了,咱们不去买那臭宝剑了吧?”马利想糊弄谷雨,谷雨却不上他的当,气得把脖子上的扁豆扯下来一扔说:“我不要这臭扁豆,我就要那宝剑。”“小鳖羔子不识好歹,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中用,你不要有要的,如给人当礼物兴许有意思呢。”说完就诡笑着把那对扁豆塞进了马胜的礼包。然后领着一蹦一跳的谷雨,祖孙二人高高兴兴地买宝剑去了。
    和马胜预想的一样,他一到妹妹家早有一帮人郑重其事的接着他。他把礼包交到喜柜上之后,立刻就有人把他安排到首席的位置上。当然马胜也少不了虚让了一下,就理所当然的坐了下来。有专人递烟泡茶陪着他说一些客套话,从大人好孩子好一直问到养的猪胖不胖,养的猫儿捉不捉老鼠。马胜平时在家骂骂咧咧惯了,今天在这里拿着文腔装正经,觉得浑身不自在。此时很想把自己带来的喜帐挂出来显摆显摆,眼看别人的喜帐一架架挂在墙的四周,而他身后的位置一直空着,不免心中犯嘀咕,去打探一下吧,又怕人家说自己没肚量。马胜却不知道外面喜柜上正乱了套呢,当柜上的人打开他的礼包一看,布料果真好布料,还是大邦之地有能人,写的字也漂亮。只是那对扁豆让他们犯了晕,这是个什么讲法呢?柜上的人也是全村数得着的明白人,但今天望着这对扁豆却是摸不着北了。于是一双双眼睛瞪着使劲瞅那对扁豆,吆,还是传统的老品种呢,这种扁豆叫猪耳朵,近方形,原先家家户户都在院子种上几棵,现摘现吃,这种扁豆可以炒也可以腌,还可以煮熟了加上蒜泥凉拌,还可以剥开放上陷糊上面蒸或炸叫扁豆盒子,也别有一番风味。但有一样就是上不了台面,只能自己吃,因为他太普通。后来又出了一个品种叫兔子腿,说是扁豆已经不扁,近乎于芸豆,做不得合子,除了产量高些以外,风味也不见得佳。但庄户人家跟风一样抢着种这种兔子腿,谁要是再种猪耳朵谁就是老土冒。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正当他们刚刚摘下土老帽的帽子,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这种猪耳朵扁豆在城市里大兴起来了,在大饭店大宾馆成了高档菜。于是很有一部分人因为吃了猪耳朵扁豆抬高了身价,也有一部分人种了猪耳朵扁豆发了财,但更多的人在那里后悔不迭,再去种啊,可是连个种都弄不着了,今天在这里大家望着这对猪耳朵扁豆越看越不明白,综合起来一想却越想越怕。结婚的场面,娘舅带来的传统的老品种,用红绳拴着还并蒂的,来自大邦之地,不由得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大有来头,大有来头呀,了不得呀……
    这个巨大的扁豆谜团立刻风传到那帮老娘们那里去了,那些以前参加过婚礼的七大姑八大姨,二十三大娘,三十六婶子,个个身上带有两把刷子,都想在本次婚礼上涂上自己的色彩。都本着严肃认真的态度把婚礼办得完美无缺,都要求主家特别是对新娘子有关的环节作一个详细的汇报,然后再细致的审查。因为有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的因素存在,与自己的那一套程序相对照,看看有没有不同的地方,要是有就努力争取把自己的意见加进去,当然了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份地位等因素。她们本来就是带着一个处理问题解决问题的心愿来的,恨不得在哪里发现问题,好让自己去解决。今天正好碰到这么一个扁豆问题,不就是帐子上带扁豆吗?这好说,于是一个个展开丰富的想象,女人们的思维大都差不多,结婚么自然和生孩子联系在一起,如新床的被子角上一定要订上栗子,寓意早立子。给新娘吃的面条一定要煮不熟,让新娘说生。新娘上床一定要踩婆婆搬来的墩子,踩墩子抱孙子。枕头里一定要放上葱,说法是枕头里放葱生那孩子坐朝廷。虽然也模模糊糊的知道朝廷这个东西很久以前已经被一个姓孙的叫孙什么山的弄没有了,今后什么时候再有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假如就算有吧,也不想想万一应验了,往后生的所有孩子都在朝廷那里坐着,到了晌午,连个烧水的都没有,恐怕也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然而葱还是要放的,至于帐子上带扁豆?生那孩子……生那孩子怎么着呢?五姑叠着一张红纸在那里想……六姥姥正在剥花生,只顾着想,顺手把剥出来的花生仁扔到了花生皮里。八大娘一边往茶壶里倒水一边想,竟把暖壶盖放进了茶壶里。 大家都在想,帐子上带扁豆……帐子上带扁豆……
    快十二点了,婚宴就要开始了,娘舅的帐子还没有挂出来,扁豆问题还没有解决,柜上的人坐不住了。于是就有人提议说,要不这样,咱们干脆问一下娘舅,是个什么说法。这个提议一出来立刻就有人反对,你这才胡打样呢,你这才是胡打样呢。人家本来就瞧不起咱这山里人,你这么一去问,人家不说,你们连这个事都不懂,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商议来商议去,最后决定冒一次险。他既然带来了,咱不就不懂也装懂,咱就给他挂在帐子上,万一哪里有点不合适,咱们就说我们这里就这么个风俗,量他也无话可说。此时马胜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呢,原先准备的半生不熟的台词也顾不得去温习,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帐子为啥还不挂出来呢?也许是这里人挂帐子,像戏台上唱古戏一样,先出小人物,后出大人物吧。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很是舒服,没想到这山里人还很讲究呢,原先有些小瞧他们了,正想着他的帐子终于挂出来了。马胜赶紧去看周围人们的脸,看看他们惊叹了没有。然而看到的是一张张诡秘的表情,这是哪里出了问题?马胜回头一看怔住了,这是怎么弄得,我的帐子上怎么还挂了一对扁豆?正好挂在天作之合的作字那一竖上。这是他娘的什么习俗呢?为什么别人的帐子上没有,单单自己的帐子上有呢?立刻联想到自己的外号叫挤不扁,这不是把人看扁了?马胜脸一黑,打佯也没有这样打的。看周围的人也没有讥笑他的意思,只好闷着。这时只听见主持人喊起来,大家静一静,下边有贵宾新郎舅舅发表演说了,大家欢迎了,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哗的一阵掌声后,马胜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说什么好呢,原先准备的演说词早让那对扁豆挤跑了,一时怔在那里足足有大半分钟。人们鸦雀无声,所有的客人都望着这位大邦之地来的娘舅,在他们心里一定认为是来者不善,得好好的学一下,充实一下自己的学识,为自己将来坐首席的时候作参考。再次欢迎了,主持喊了一声又鼓起掌来。越欢迎马胜心里越是发毛。此时马胜心里真正感到在人们面前讲话怎么这么难呀,总得说点啥呀。各各各……一着急马胜又结巴起来,各位来宾女士们,先先先生们,今天是是是我外外甥结婚的大……大喜的日日子,我代表大大家啊啊啊,祝大家啊,祝新郎新娘表示祝贺,语无伦次的说的这里,不由自主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之后坐了下来。完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随后参差不齐的喝起酒来。马胜坐下来之后,又想起再加上一句,祝他们新婚幸福之类的话才好,但已错过了时机,那个后悔呀。我这个狗娘养的,马胜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此时马胜心里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自己就是一直平平常常的鸡,不,连一只平常的鸡都不如,而是一只病的快要死的病鸡,并且被提起来在人们面前展示。往后婚宴怎么进行的,马胜一直就像在梦中,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什么味道也没尝着,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一头扎进马利车行,一腚蹲在破沙发上,哎吆哎吆地呻吟起来,像害大病一样。“怎么着地?喝醉了?还是骑车磕着了?要不我和你去卫生所瞧瞧?”马利正拿着一条内胎走过来关心的问道。“比磕着碰着还难受呢,马利你说说,他们那里什么狗日的风俗,怎么在我那帐子上挂了一对扁豆呢?我日他娘。”马胜告起状来。只听“哧”的一声,不像车胎撒气的声音,倒像是撕了二尺布。“你说奇怪不,为啥人家帐子上没有,偏偏我那张子上有扁豆,还是轻易不见的猪耳朵,你说说,我明明叫挤不扁,这不是把人看扁了?我日他娘。”尽管马胜对马利诉苦,他从心里也没想从马利那里得到答案,他知道马利在这方面比自己强不到哪里去,所以眼睛并不望着马利,只顾自己发泄心中的怒气。“哧”的一声,怎么又撕了二尺布?马胜疑惑地望着马利,只见马利背对着他浑身抖成一团,咳咳咳……喘不过气来。这是怎么了?马胜不由自主的向外侧扫了一眼,目光落到墙角一丛绿叶上,上面开满了黄花,结了一串串猪耳朵扁豆。此时马胜的脸渐渐地僵硬起来,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对着马利,“我我我,日日你那娘,你这个狗日日日……地。”
搜索更多相关文章:弥水学会
回复 引用 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