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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2-20 10:57
鄌郚总编

张远丨那个小山村

    俺那个小山村
    文/张远

    每次走到外地,有人问起我是哪里人,我都很自信地说,俺是山子坡村的!尴尬的是,别说出临朐县,就是在本乡镇,有的人还一脸懵懂,山子坡在哪里?
    山子坡在宝瓶山西边,宝瓶山在盘阳洼中间,盘阳又是临朐三大粮食主产区之一,自古县内就有”一孤塘二盘阳第三数着城头上”之说。说起盘阳,可谓历史悠久,西周时期因为临近郱山(即宝瓶山)为纪国的郱邑;到春秋以后并入齐国,“临淄为京,盘阳为城”。到了南北朝时期,南朝的刘宋王朝设般阳为县,始称般阳,盘阳为县开始,一直到隋并入临朐。2009年,一则《宝瓶山下惊现罕见古墓群》的新闻,引起轰动。新闻说,山子坡墓葬群所发掘的近80座古墓,年代跨度较大,从战国晚期至清代,年代跨越两千多年,涉及8个朝代,内涵十分丰富,这批发掘资料,不仅为人们展示了汉代、魏晋及其后各个朝代的丧葬风俗,而且可以透过这些出土文物遗迹,看到当时社会的物质、文化生活等多个方面,对研究当地的历史具有十分重要的实物资料价值。
    但说起山子坡村,据老人们讲,这个村建村历史不足二百年,是个很年轻的村落。初名平山坡,清道光年间,张氏十一世祖张从先(字还初,邑庠生)因家境窘迫,举家从辛山迁居至此,据说他老人家是挑一担箩筐,领四个儿子逃荒至山子坡,搭建两间草房安家,至光绪年间已繁衍过百。原居住的左姓茅姓外迁,后李姓从柳山后疃迁入。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悠久历史的小山村,也是生我养我的家园,难以忘怀的故乡。
    山子坡,就得先说山。宝瓶山,山虽不高,却双峰圆润,南北相连,东看洪山,西望牛山,北有丹河岭,南眺沂山峰,四周便是盘阳洼地的开阔平原,宝瓶山突兀而起,登高极目,风景皆收。建国后,村干部带领村民披荆斩棘,封山育林,北山栽满栗子核桃,南山因几个村的墓地聚集,便广植洋槐。春来花香四溢,秋后瓜果丰收。现如今,宝瓶山上住着一位能干的勤人,也是山子坡有名的三大勤人之一---张东勤。
    张东勤复员回家后,每天晚上在别人家休息的时候,他披星戴月,从东河里推出沙子,半年的时间,硬是把村边一个大水坑填平,自己在上边盖起四建大北屋,有了自己像模像样的家。如今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他老俩口却承包了大半劈子山,搬到山头顶居住,又是自己建起五间亮堂的房子,四周竖起旗杆,红旗迎风招展,在蓝天映衬下,格外显目。勤人,就是说人没有闲着的时候,一顶苇笠,遮日挡雨,一条汗巾,扫尘擦汗。顺着山势,开凿出层层梯田,铺设好水井管道,引进先进梨树品种,剪枝打药,锄草梳果,天旱浇水,汛期堵堰,用他自己的话说,睁开眼就有营生。能干还有爱好,他不吸烟,不嗜酒,但整天乐呵呵,房前屋后,翠竹环绕,几口鱼缸,锦鳞潜泳,数羽白鸽,咕咕而鸣,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住着,真叫平庸之人羡慕,逐利之人汗颜。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宝瓶山的确不高,却住着这样一位愚公。
    再说坡,庄户人家去地里干活叫上坡,反而这里的山坡叫涯(yai)。在山子坡南,从胡家沟下来的丹河与从马山下来的般河在这里汇聚,往西不远,又与桃花河(丹河水库)下来的丹河主流合并,才真正形成丹河,向西南而去,所以山子坡村三面环河,就有东河、南河和西河,村南和村北都是一片平整的口粮田,习惯称家南家北,村东和村西的地则习惯叫东河崖和西河崖。实际上,东河崖的在河以东,宝瓶山下,而西河崖的地是在西河以东。儿时的记忆里,东河、南河和西河都是黑压压的森林和成片的芦苇,河水清澈长流,沙白而细,可谓水草丰美,鸟雀云集。可是到了夜里,无论如何,一个人也不敢穿过树林走夜路的,据说里面藏着犸虎。而张东勤的爹天不明就推着车子去赶集,走到河边的树林子里,还遇到了“当”,本来是向西去赶七贤集,硬是叫“当”引导了东河崖上的坟地里,这事在当时传得神乎其神。而现在的三条河,树木不再丰密,河水时断时流,东河南河盖起来许多养殖区,西河则成了大片的鱼塘,灯火通明,沿河路也四通八达。
    东河崖在没建窑厂以前,是主产地瓜和黄烟的地方,那时候还没有机耕,都是靠人用镢刨地或用锨翻地,当年有个李老八,鸡叫两遍上坡刨地,等他媳妇煮好一罐子故扎汤送到地头上,他已经刨地半大亩,一时成为能干的榜样,而李老八的大儿子就是有名的三大勤人之二---李北勤。
    李北勤,与张东勤不同,他不苟言笑,却走路带风,干活那叫一个麻利。传说,只要天气不上冻,他一般是挽着裤腿脚的。吃东西是不讲究的,他吃苹果,像啃萝卜一样,不剩核。他讲究的是种地到边到沿,田边地头不见杂草。所以每到秋后耕地时,李北勤都是拿着皮尺来回测量自家的地边,生怕叫邻家的畦脊子挨过来,他不占别人便宜,别人也不能占他的便宜。到了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时,村里有意把和别村相邻的地块分给李北勤,就是怕自己村的田地被邻村侵占,李北勤也乐意而为。李北勤还是一位手艺很好的木匠,左邻右舍、前村后店的人都愿意找他干活,一是他好伺候,二是不拖延工时,丁是丁卯是卯,那营生叫一个放心。
    现在的东河崖因窑厂烧砖用土,原来的坡都被挖掉,一直挖到山根了,如今一南北走向的高速路---长深高速从宝瓶山西侧穿行而过。
    西河崖因地势低,水源方便,适宜种菜,过去的村里的菜园大部分在西河崖。山子坡的另一位勤人---张西勤就是“玩菜园”的好手。当时,虽然是大集体,但张西勤几乎吃住都在菜园里,春天的韭菜菠菜,夏天的黄瓜柿子,秋天的芸豆白瓜,冬天的白菜大葱,都被张西勤侍弄得旱涝保收。每当一季鲜菜下来,张西勤站在西河崖头上,扯着嗓子朝村里吆喝,分菜喽,分菜喽!比大喇叭都响亮,于是,家家户户的老人或小孩拿着提篮去领菜。张西勤围着菜园一圈,扎的篱笆墙,那叫一个结识,外边绑上棘子棵,里边种上带刺的麻椒树,调皮的孩子像进去偷黄瓜吃,门也没有!况且,张西勤还有摸黑夜巡、走路快步如飞的本事。
    张西勤有句口头禅,女人的活,累煞人!烧火做饭摊煎饼,缝衣棉被纳鞋底,哪一样不点灯熬夜地干啊!他很体谅女人的艰辛,所以他学会了很多女人的营生,包括摊煎饼。他常劝说李北勤:回家别嫌老婆做晚了饭,发火的功夫还不如帮助做点。张西勤做的一手好饽饽,经常推着一蒲囤子饽饽下乡串村叫卖。那时候用钱买的很少,用麦子换的多。有一次,他让刚下学不久的大儿子替他到外村卖饽饽,晚上回家儿子眉飞色舞地叙说今天赚了个大便宜。原来,在一个小山村,一个智力低下的妇女,趁婆婆不在家,端出一簸箕麦子换饽饽,又怕一顿吃不上,被婆婆发现,换回半簸箕饽饽就急忙地端回了家。张西勤的儿子白白赚了半簸箕麦子,这小子也不傻,怕人家出再出来找,推起车子就往回赶。张西勤听完儿子的话,把吃饭的筷子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你这是伤天理!”把儿子臭骂得不敢吱声啦,他挎起半箢子麦子就往那个山村走去,家里人都劝他明天再去,他说:“不行,叫人家今晚怎么过得去!”
    张西勤踉踉跄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啦,满脸上都是悲愤和慌乱,嘴里还一直嘟囔着:“惹下大饥荒啦!”原来那家媳妇和孩子吃了一顿饽饽,却被回家的婆。婆撕着嘴地骂,-----给小儿子娶亲用的麦子少了一半,被男人拿着磨棍打,----偏听他娘的指使,这缺心眼的媳妇跳井死了。张西勤去的时候,那个小山村的人们正忙得人仰马翻,商量着怎么做公事呢!吓得张西勤扭头就往回跑。
    从此张西勤关闭了馒头铺,后来领着全家人信了耶稣。山子坡教堂是周边地区最大的耶稣教徒聚会地,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
    建村时间不足二百年,所以村里没有什么古树或古庙之类的遗迹。但是清朝光绪年间村里曾经出了一个岁贡生叫张泰阶(字星平,光绪戊子科岁贡生,敕授修职朗,候选教谕),他的后人俗称旗杆底下的,可能受祖传教育或者读书人基因遗传的影响,回复高考后,旗杆底下第一次考出一位大学生,这让全村人为之兴奋,都说这老辈子有能人,下辈子也出状元的感叹。后来又有几家的孩子中第,包括现在分别担任临朐北苑中学和东城小学校长职务的两位山子坡走出去的大学生。当然现在每年都有高考学子走出山村,走进高等学府,值得一提的是山子坡村的张子坤在在2012年以山东省理科状元的高考成绩进入中国最好学府---清华大学,相当于古时候的中举,孝廉,这又是本村的能够载入史册的佳话。
    建窑烧砖是山子坡一张名片。先是在西河崖头建马蹄窑,烧青砖,那时老辈人们全是手工和泥打胚,专人点火烧窑,烧制出的砖,色正、轻脆,当时流传这一句话叫:“不要蓝,不要青,好看就像山鸡翎。”1964年,西河窑厂搬迁至东河东的宝瓶山后边,村里老书记安排专人去诸城学习先进的烧红砖转窑技术,并在次年成功烧制出红泥瓦,这在当时昌潍地区还是第一家。村里购买了一台十二马力的拖拉机,也是当时辛寨公社仅有的两台拖拉机之一(另一台在大辛中)。用青砖砌成的十几米的窑厂烟筒依然还在,正面白色“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大字还依稀可见。
    那年,张东勤在窑厂维修机器,有时比较有空,张西勤在压瓦机上操作,是流水线作业。张西勤的烟瘾上来了,布袋里又没装烟叶末,就央求张东勤给他卷上一支烟,张东勤满口答应,到路旁捡了一点干了的驴屎蛋子,碾成末卷成一支烟递给张西勤,张西勤点上火,吧嗒吧嗒抽两口,感觉不是个好味,又瞅见张东勤抿着嘴偷笑,他剥开烟卷一看,抓起一把泥土就满窑厂撵着张东勤跑。
    还是在窑厂,一次冬天,张东勤和李北勤去江苏一带购买草帘子。张东勤曾在南方当过兵,知道当地人方便的时候使用马桶,可李北勤哪里知道这事啊,住下旅馆后,李北勤出来进去四五趟,提着裤子想解手,可就是找不着茅厕,又不好意思问道张东勤,张东勤看出李北勤急得来回窜,偷笑不言语,逼着李北勤开口骂道,什么破旅馆,连个解手的地方也找不着,张东勤一指床头边上的马桶,这就是茅厕!李北勤不解地问道,俺那天,怎么把尿罐子放在床头上啊!你这人,也不做声,可要憋死我啦!山子坡的老少爷们都是在这样一种相互戏谑的玩闹中,快乐地创造着自己开心的故事。
    自从窑厂成功烧制出泥瓦后,山子坡窑厂名声大振,砖瓦源源不断向外调拨,据说东营油田的建设用的大部分砖瓦就来自山子坡窑厂。所以那时候,山子坡的村民收入比周边几个村高出很大一块,其他村的工分值五六分钱的时候,山子坡的工分就值三四毛钱。山子坡的青年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说媳妇不犯愁,庄缘好,说媳妇还不得挑挑拣拣吗?娶进家的媳妇个个漂亮,嫁出去的闺女人人夸奖,都是说山子坡的闺女能干、孝顺。
    山子坡的庄缘好,还有一处是别村没有的,那就是山子坡的楸树和榆树好。别庄的楸树少有笔直的树干,而山子坡的楸树高大笔直,树荫婆娑,树干通体上下没有疤痕,解开的木板木纹细腻,手扣声脆。山子坡的榆树也都能成材,只因其他村庄的榆树花谢叶长之后,多召毛毛虫,几天之内,树叶啃光,树身上又会生凿虫,多有空心树,二山子坡的榆树几乎没有毛毛虫,树干也结实,当年有幸能购得一架山子坡的榆树梁,都让人羡慕。
    如今的山子坡,街道整洁,宅院整齐,大小车辆排满街巷,养猪养鸡规模经营,樱桃大棚毗邻而建,西河崖已是苗木种植基地,南河东河在镇政府安排下,正在修建观光湖,游乐广场。上了年纪的大嫂婶子们组建了秧歌队,闲着的男人们也重新打鼓敲锣开始练起来,谁家有个娶媳妇嫁闺女的喜事,咚呛的锣鼓在村头响起,红火的彩绸在扭动的秧歌队里如飞扬的流苏。
    当然,能干的李北勤和张西勤没有看到今天的幸福生活,他们早已在宝瓶山下入土为安。只有张东勤在宝瓶山山顶上,依然辛勤地忙碌着,依然眺望着自己的山村。不过那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和孙子跟着手机唱着《我和我的祖国》,优美的旋律在宝瓶山上飘起: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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