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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2-20 12:57
鄌郚总编

刘继孔丨弥水情长

    弥水情长
    刘继孔
    施义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发亮。“晚了,晚了,先就睡不着,咋就睡过头了呢……”他絮絮地埋怨着自己,一头推醒妻子,一头穿内衣下床。妻子金凤急火火地起床,为他烧水做饭。施义泡了两卷煎饼,狼吞虎咽地扒了,抹抹嘴,内衣外边套了大袄,取扎包(扎腰的长布)束了腰,把钱袋子揣在怀里,起身就走。他拉开屋门看时,哪里是天明了,竟是下了一场薄雪。他站在月台上,仰脸试试,雪零零星星的,像是要停的样子。金凤随在他身后,望着灰暗的天空,不无担忧地说:“天气不好,就别去赶集了。”妻子的劝慰反而打消了他的犹豫:“不去怎么行?五天一次临朐大集,好不容易盼到呢。常言道,卖的快别去买,卖的迟得赶集。下雪天卖山货的少,但买山货的肯定会更少,趁雪天赶集,说不定会买些便宜货回来呢。”他口里嘟哝着来到院子里,捡起扫帚,扫下独轮木推车上的雪,车上装了篓子和布袋,肩上搭了袢,推车出门。“路上滑,多加小心啊!”金凤嘱咐着,目送着丈夫远去。
    施义离开村子,沿着弥河东岸的堤坝向南行走。嗖嗖的北风,穿过光秃的林梢,哨子一样的尖厉。他放下帽耳,暖和了许多,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村子。虽然是冷清的冬夜,依然掩饰不了家乡的美。怪不得先祖给自己的村子起名叫“凤凰屯”,这地形地貌太像凤凰了。
    弥河源于沂山,流经临朐、青州、寿光,泄入渤海。弥水进入青州地界划了一道弧,南来的水折转向东北淌去。凤凰屯就在拐弯处,村左村右紧临堤坝,每到夏天,堤坝上的白杨垂柳郁郁葱葱,活像凤凰的翅膀;村子东边是数里长的几道沟岔子,长满刺槐,槐花盛开的季节,如银似雪,白里透黄,极像凤凰的尾巴;凤凰屯座落在高高的土埠子上,家家喜欢栽梧桐,密密麻麻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碧罗笼罩着村子,待到仲春季节,紫莹莹的桐花,酷似凤凰的脊背;还有村西堤坝外的层层石阶,向河心延伸着,酷似凤凰的喙……
    凤凰屯太美了。但在施义心里,再美也不如“金凤凰”美。“金凤凰”是金凤的雅号,金凤也是凤凰屯的人,细高挑个儿,鹅卵形脸儿,眉清目秀,笑起来特别好看,是年轻男子羡慕的一枝花。施义也在羡慕之列,可自幼没了父母,就靠河滩那二亩薄地度日,休说娶妻就连糊口也难。金凤这支鲜花能插到施家,靠的是缘分。他二十岁那年,在河滩里刨地,突然听到岸上咋呼连声,就见一群人舞着杆子棍追打狂犬。狂犬朝他飞奔而来,他挥起镢头拦截,狂犬转弯向河边窜去。金凤在河边洗衣裳,骤见狂犬向她袭来,吓得慌忙逃跑,没等她站起来,就被狂犬撕咬着拖到水里。施义见状,举着镢头跑去救金凤。狂犬丢下金凤转向施义,比猛虎还疯狂地扑来。施义急忙转身闪过,抡起镢头狠狠打去,接连几镢头把狂犬打死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狗爪子抓破了。他顾不上自己,连忙奔向金凤。金凤的衣服被狗撕破了,小腿上冒着血,半截身子浸在泥水里,可能是惊吓过度,或许是呛了水,昏迷不醒。施义把她抱到沙滩上,搂起她的腰,为她倒控胃里的水,又解下自己的扎包为她扎了伤口。众人赶到,七手八脚地帮施义把金凤送回了家。金家父母千恩万谢,待问明情况,特别感激施义。施义回到家,狂犬的主人送来一包草药,嘱他熬了水洗烫伤口,以免得狂犬病。施义留了一点草药自己用,其余送给了金家。事后,金家父母觉得施义是天下少有的实诚孩子,谢绝所有上门求婚的人,决定把女儿许配给施义。施义闻讯,忧喜交集。喜的是如花似玉的金凤,将要成为自己的妻子。忧的是自己太穷,旧屋两间,薄地二亩,怎么敢叫金凤陪着受罪?后来,在邻舍和亲戚的帮助下,翻盖了三间草房,又置办了几样像样的彩礼,迎娶了金凤。婚后,两人如糖似蜜,甜甜美美。吃水不忘掘井人,施义想尽快还清债务,又想让金凤过好日子,可光靠那二亩河滩地怎么行?于是,他起早贪黑地帮人打零工,农闲时节贩卖点山货挣点钱……
    施义的思绪随着前进的车轮,断断续续、忽前忽后地飞驰着。倏然间,发现前边横着一块灰溜溜的东西,挡住了车轮。他停下车去看,原来是一个身着灰色袍子的和尚。他心头一颤,以为和尚死了。伸手摸时,和尚的身子还热乎乎的,鼻孔还有气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没有犹豫,调转车头,把篓子封在车子左边,右边用布袋铺了,把和尚抱到布袋上,把大袄扒下来,盖到和尚身上,推起车子,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金凤送走丈夫,刚想钻进被窝再迷糊一阵子,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分明是丈夫的声音。金凤以为丈夫忘记了带东西,是回来取的,匆忙来到院子里,把家门打开。“啥?”金凤望着黑糊糊的车上。“人,快来帮我。”施义和妻子把人抬进屋里,简要说明了情况,铺好西间的炕,让和尚躺下了。他吩咐妻子烧了姜汤,掺了红糖,给和尚喝了,又为和尚盖了被子,待和尚睡了,才松了一口气。
    天亮之后,下起了鹅毛大雪。眨眼的工夫,地上积了一拃厚的雪。金凤笑着说:“这师父有些灵气,你救了他,他也救了你。你若去了临朐大集,休说买山楂核桃柿子梨,就是空身回恐怕也难了。”施义笑笑,亲了妻子一口。
    雪下得更大了,和尚翻了个身,醒了。施义见他脸上有了红光,很是高兴,叫妻子做了面疙瘩汤,端给他吃。和尚吃完面汤,道声谢谢,起身要走。施义指着窗外说:“你看外边的大雪,师父能走吗?”金凤随后说:“师父法号怎么称呼,在哪家寺院修炼,您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您不说明白,俺怎么放心您走。”和尚悲戚地说:“大哥、大嫂,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 “你问那么多干啥?”施义看和尚有难言之隐,止住妻子,遂又解释说,“我婆娘只是关心师父,并无他意,请师父不要见怪。”和尚既不念“阿弥陀佛”,也不立掌相谢,只顾低了头啜泣。施义感到奇怪,出家人应称自己为“贫僧”,称他人为“施主”,怎么佛家的规矩他一点也不懂?他向妻子使个眼色,两人退出房外,私下里商定:好生观察观察,这和尚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二天,和尚早早起来了,瘸着腿,一踮一踮地在院子里扫雪。施义上前接过扫帚,关心地问:“师父的脚崴了吗?快到屋里歇着去。”和尚望着没膝深的积雪,知道一时半霎走不了,愧疚地说:“大哥,大嫂,主不留客天留客,这么大的雪我不能走了,请你们暂时收留我吧。”和尚说着就要打拱,施义慌忙将和尚扶住,热情地说:“师父说哪里话唻?既然相遇就是有缘,只要师父不嫌俺屋小饭粗,就把这里当成您自己的家。”和尚再次谢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哭笑。施义弄了些接骨草,熬了水给和尚洗脚,几天后,脚伤渐渐好了。
    和尚很是勤快,劈柴挑水,扫地抹桌子,放下笤帚拿扫帚,从不闲着。他做事干净麻利,还炒一手好菜,很讨施义夫妇喜欢。他对女工也感兴趣,每逢金凤绣花,总爱呆在一边观看,时不时地赞美几句,或用行家的话指点一二。金凤看他细皮嫩肉的,一脸娃娃相,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慢慢把他当成了小兄弟,再也不叫他师父了。小和尚也不叫金凤大嫂了,改口叫她姐姐。两人亲近了许多,有时还说笑几句。施义看在眼里,难免心中耿耿,但也不好沉脸。
    这天,金凤对施义说:“我觉得这小和尚怪怪的,不知你注意了没有,他一天好几次大便呢!”施义心里有些堵:你连他方便都关心起来了,看来亲密非同一般啊!金凤看丈夫怪怪的,笑着说:“你别想歪了,我是说发现了一个秘密。咱家茅房的墙子矮,他每次去茅房方便都蹲下。我以为他肚肠不好大便勤,谁知他只是小便……”“啊?你是说他是个女的,我看他尖声尖气的就不像个男孩。”施义早就心存疑虑。金凤笑着说:“是男是女我也不敢断定,不过,我有法子知道。”
    晚饭后,金凤抱歉地对和尚说:“兄弟来俺家也有些日子了,俺家不方便洗澡,叫兄弟受委屈了。我烧了一盆水,兄弟洗个澡,轻快轻快。”小和尚身上紧巴巴的,巴不得如此,忙忙地谢了,接过水盆回了房间。施义夫妇蹑手蹑脚地绕到窗外,轻轻把窗纸戳了豆粒大的一个洞。金凤脚下垫了两块砖,一眼睁一眼眯地往屋里窥视。只见小和尚除去内衣,高耸的胸膛上缠着绷布,解下绷布露出了两个白生生的乳房。金凤一阵惊慌,回头想对丈夫诉说,不料脚下一蹭,垫砖“咯噔”一声歪了。“谁?”小和尚极为警觉,随即房里的灯灭了。金凤语无伦次地回道:“我、我从窗前经过……不,我、我在捡砖堵鸡窝。”小和尚分明看到窗户上印着两个人影,怎么肯信?
    次日,小和尚含着泪花说:“大哥,大姐,你们收留我这些天,管吃管住,嘘寒问暖,又治好了我的脚,比亲人还亲,实在是恩重如山。可我对不起你们,不该对你们隐瞒身份……”金凤似有远见地说:“我早就发现你不是和尚,你是个尼姑。”“我连尼姑也不是,穿上这身灰袍子还不到两天……”小和尚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临朐县境内,弥河岸边有个镇子叫“杨善寨”。镇子里两百多戸人家,上千口人,逢五排十赶大集,南来北往的人很多,钱来货去,是山区少有的兴隆镇。大街十字口,有家百年杨氏药铺。药铺的主人叫杨德,祖上曾是御医,他是御医的第四代传人。杨德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尚。穷苦人家来看病,不但不收费,还解囊资助。杨德的声望远近闻名,药铺里挂满了“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匾额,是整个镇子的骄傲。杨德的妻子端庄贤淑,心灵手巧。夫妻二人仅生一女,乳名湘蕙,湘蕙是杨德夫妇的掌上明珠。
    湘蕙长相俊俏,天资聪明,在父母的熏陶下,不仅烹饪厨艺无所不会,针黹女工无所不能,还识文解字、通晓医术,《黄帝内经》熟记在心,《本草纲目》滚瓜烂熟。她十三岁就帮父亲拉药匣子,抓药精确无误,药量分毫不差,待人接物和蔼热情,被四里八乡交口称赞为才女。
    杨善镇,镇如其名,居多是行善积德的人家。然而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大善之中也有大恶。镇子西北角,有个恶棍叫霍元武,祖上也曾显赫富达,传到他手里,他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不几年的工夫就把家业败得精光。霍元武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妻,纠集了一帮地痞流氓,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祸害了不知多少人家,人们都叫他“活阎王”。活阎王霸去良家妇女,自己玩弄够了叫手下歹徒糟蹋,稍有反抗就毁尸灭迹。死者家人告到县衙,知县刚待打发衙役缉拿歹徒,当夜衙门就起了火,吓得知县光着屁股逃回老家,再也不敢当官。自此,后任的知县惧怕活阎王,任凭歹徒横行乡里,也不敢声张。
    善恶终有报,年近四十岁的活阎王得了性病,开始还瞒着,眼看那撒尿的家伙要烂掉,才不得不求杨德治疗。杨德十分厌恶这个恶贯满盈的恶棍,但出于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不得不勉强答应,开了草药要他连洗带烫。孰料半年后,活阎王的病竟然好了。活阎王带了几个随从,抬了礼盒,大摇大摆地来到药铺。杨德想不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亲自到门外,拱手迎接:“在下举手之劳,何劳霍兄重赍相谢!”活阎王开门见山地吼:“你道我来谢你吗?我是来下聘礼娶你女儿的。”“啥?”杨德犹如遭了晴天霹雳,炸得头嗡嗡响,深知活阎王是没有做不出来的事的,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陪了笑说:“霍兄开什么玩笑,你我年龄相仿,我女儿才十七岁,岂能与你成亲?”活阎王挺了胸,指指乌合之众,大气赫人:“你问问他们,老子玩弄的妮儿,比你闺女小的有多少?我是看你闺女长得秀气,又有学问,才来下聘礼的。不过,你放心,我玩厌了会赏给他们,他们若玩弄够了,就会把她送回来。”杨德简直气炸了肺,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好你个畜类!都怪我是东郭先生,当初就不该可怜你这只狼。”活阎王暴跳如雷:“休提你那些鸟药,差点把我苦死,害得我至今还倒胃。要不是看在你闺女的份上,早就找你算账了。老东西你听着,三天以内我来迎娶,你乖乖地送她上轿正好,要有半点差错,我灭你全家。”杨德还想说什么,一阵急火攻心,“咣当”倒在地上。
    湘蕙听到吵闹声,与母亲赶到门外。活阎王一伙已经走了,杨德也醒过来了。杨德怒不可遏地把聘礼踢得老远,湘蕙明白了一切。三人回到家中,杨德直埋怨自己瞎了眼,不该引狼入室;直埋怨自己糊涂,不该叫女儿抛头露面。杨妻急得团团转,不住地问怎么办。杨德早就气昏了头,把火发到妻子身上:“你问我,我问谁?要么把闺女送进火坑,要么全家等死!”夫妻俩赌气的工夫,不见了女儿。杨德倏地回过神来,匆忙赶到闺房,女儿已经把绫带抛上屋梁,踩在凳子上准备悬梁自尽。杨德吆喝一声,把女儿拽下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又泪流满面地开导说:“孩子啊,人活在世上,不管遇到多么大的难处,都不能自寻短见哪!”杨妻闻讯赶来,放了声地号咷不止:“俺杨家世代积德行善,咋就祸从天降啊!老天爷呀,您叫俺怎么活呀!”杨德慢慢冷静下来,寻思半天说:“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叫湘蕙出家当尼姑。他活阎王再厉害,总不至于践踏佛门净地吧?”
    夜阴沉沉的,父女二人在坎坷的羊肠小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夹着霰粒的北风,像针一样刺着湘蕙泪痕斑斑的脸。出家,她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总比坠入狼窝强。杨德犹豫再三,无奈地敲开了白衣庵的门。白衣庵位于临朐城东北,供的是白衣观音。白衣观音是三十三观音中的第六尊,是司管送子的。常言道:“送个男的多官财,送个女的多祸灾。”杨德心中一颤:湘蕙就是他十七年前来白衣庵求的,难道真的要大祸临头了吗?。开门的是住持了空师父,了空发现来者是老施主,慌忙热情地迎着。待杨德说明缘由,了空连连叹息:“施主就一位掌上明珠,遁入空门可惜了啊!这样吧,叫她带发修行,等过去这一劫,贫僧把千金送回府上就是。”杨德担心地说:“那帮畜生刁钻得很,若不给她剃度,畜生们是不会放过她的。”了空想想也是,只得含泪为湘蕙剃了秀发。杨德眼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变成了秃子,心如刀割,强忍悲痛再三嘱咐后,挥泪离开了白衣庵。
    尼姑们都入睡了,了空还在佛祖前祷告,保佑湘蕙平安。湘蕙为了空的虔诚感动得泪水倾流,也陪在师父身边祈祷。突然间,庵门外火把通亮,人声嘈杂,庵门被擂得震天响。了空心头乱颤:不愿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她走出禅房,就听歹徒们在门外呱噪:“交出湘蕙便罢,不然,血洗白衣庵!”尼姑们纷纷聚到院子里,像小鸡见了老鹰一样吓得瑟瑟发抖,难免用埋怨的眼光瞅着湘蕙。湘蕙愧疚难言,情愿开门投匪。了空拦住说:“贫僧与你杨家交厚,当年你父母为求子,将半个家业施舍给了白衣庵。你来之不易,师父怎肯把你送入虎口?你放心,师父纵然豁上性命也要保你平安!”了空走到庵门内搭话:“各位施主,庵里只有修身的佛徒,并没有什么湘蕙,你们请回吧。”“放屁!杨老儿亲口说他女儿出了家,不在这里在哪里?开门,再不开门,把你鸟窝烧成灰烬。”活阎王赤膊上阵,下令撞门。了空只得说:“施主息怒,贫僧这就喊醒徒弟们,任你们指认就是。”回头对湘蕙说:“歹人把前门后门都堵了,出不去了。幸亏有段活壁,是应急用的,你赶快逃走吧。”说着把湘蕙拉到东墙边,拨动机关,厚厚的砖墙竟然错开了一道缝。湘蕙望着慈悲的了空,热泪盈眶,扑通跪倒在地:“师父的救命之恩徒弟永世不忘,今生若不能报答,来世定做犬马效劳。”说着磕了三个头,离开了白衣庵。
    庵外就是滔滔的弥河水,素日是很难横渡的,幸亏结了冰。湘蕙小心翼翼地走到对岸,就听到尼姑们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她的心在抽搐,是她给姐妹们带来了灾难。夜很黑,她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只顾顺着堤坝狂奔。当她再次回望时,白衣庵火光冲天。她的心碎了,真想回去和师父同归于尽。就在她失魂落魄的时候,不慎跌到路边的坑里,崴了脚,想回也难了。她蹲在地上板着脚,绝望地哭着。冷风嗖嗖,又下起了雪粒。她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渐渐浑身的热汗变成了冰水,一阵眩晕,不省人事了……
    听完湘蕙的哭诉,施义夫妇叹息再三。施义想:一个女孩子遭受这么大的挫折,一直憋在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啊!他正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就听妻子说:“我明白了,你一次次地急着要走,是怕连累俺哪。妹妹放心,从今之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他就是你的哥哥,这里就是你的家,哪里也别去。”“姐姐……”湘蕙忽地趴到金凤怀里,“嗷熬”地大哭起来。金凤也哭起来,施义的眼睛也湿润了。湘蕙说:“爹娘生死未卜,师父也不知咋样了,我得去找他们。”金凤说:“妹妹的脚还没有好利索,路上的雪又厚,你怎么去得了?等有了道眼,叫你哥去打听打听再说。”湘蕙只得罢了。
    天气渐暖,路上有了行人,施义借赶大集去了临朐。傍晚,施义回来了。从他阴郁的脸上,湘蕙猜透了八分。果然,施义吞吞吐吐地说,杨氏药铺成了一片废墟,湘蕙的父母和了空师父被害了,尼姑们被糟蹋后,和白衣庵一块化成了灰烬。“娘——”湘蕙惨叫一声,昏死过去。施义夫妇连掐带摁,忙活了一阵子。湘蕙醒来就往外跑,非要给亲人报仇不可。金凤拦住说:“傻妹妹,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治得了群匪?岂不是自投罗网,要报仇我们帮你报。”施义随着说:“对,咱们去告他们。临朐县治不了,难道青州府也治不了?我听说昌乐城西有个大讼,很会写状子,咱们去找找他。只是润笔费太贵……”“这好说,把咱二亩河滩地卖了,总够吧?”金凤慷慨陈词。湘蕙的眼圈又一次湿润了。
    施义三人一路打听,寻到讼师肇礼的住处。肇礼年近古稀,瘦骨嶙峋,稀稀拉拉的一撮鼠须,两只猫头鹰一样的眼睛,似乎能把人的肺腑看穿。听了湘蕙的哭诉,肇礼慢吞吞地说:“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施义瞥见牌子上写着:人命官司润笔费纹银五两,不免心头一沉:自己那二亩薄地,二两银子都没人要,怎么办?就听肇礼继续说:“只是要抓紧。青州府新来了一位知府,叫燕肃,祖籍益都,咸平年间进士,得王曾、寇准推荐,官居左谏议大夫。来青州上任两个多月,就铲除了几起恶匪,还夜断新婚案,肃靖打架斗殴,是难得的清官能官。我与他是同窗好友,听说朝廷最近要召他回京,入判太常寺主持刑院,时不等人啊。我这就写状子,另附一封信,燕大人必会受理。只是大宋律例严酷,女子告状是要滚钉板的。”“这好说,我与湘蕙是结义兄妹,我替她告状就是。”施义当仁不让。肇礼说:“燕大人一向较真,结义兄妹会引起他的多虑,你们最好是夫妻。”金凤看施义红了脸,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为了报仇雪恨,你们就扮作夫妻。”回头又说:“谢谢师爷的真诚相助,今天俺谢金没带足,待俺回家卖了地,改日一并送来,请师爷宽容。”肇礼动容地说:“我一向吝啬,不付润笔费是绝不动笔的,今天破例。一来你们是为民除害,二来我得过杨德先生的救治,最重要的是你们夫妻的义举感动了我,这状子我分文不收。”湘蕙听得热泪满腮,连连磕头道谢。
    燕肃已经得知白衣庵被焚,正愁破案无从下手,恰得到杨德夫妇被害的状纸,于是顺藤摸瓜,一举铲除了贼人。施义帮湘蕙安葬了父母,又去了白衣庵,白衣庵已经被官家处理妥当。大恩难以言报,湘蕙随施义回了凤凰屯,决计以身相许。施义婉言谢绝,仍以兄妹相待。湘蕙既识字又懂医术,除了帮做家务外,常给施义夫妇讲些典故和保健知识,三人你尊我敬,和乐融融,被邻居津津乐道。
    一天,金凤在丈夫的衣袋里发现了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一个“湘”字。施义尴尬地解释说:“我近日咳嗽,里面是防咳的草药,是湘蕙送给我的。”金凤心里酸溜溜的,又不好说什么,因为自己是主张丈夫纳妾的。
    初夏,河滩里的头茬银瓜熟了,施义挑选了一篮子,送到昌乐感谢肇礼。回来的路上天降大雨,他着了凉,高烧不退。金凤急得火上房一样,湘蕙比金凤还着急,煎好药送到他嘴边,亲自给他喂药。施义高烧退了,浑身酸痛,她为他按摩。施义躺在床上,两人脸对脸,湘蕙为他捋额头。近在咫尺,女人云环绣袂,分外艳丽,特有的香味浸入他的肺腑,他有些轻飘飘的。女人嫩白的脸,滋潤的唇,就像雪地里的红梅一样诱人。还有女人那细腻温潤的手,触到哪里,哪里就像蚂蚁爬过一样的痒。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了,猛地抓住了湘蕙白皙的手腕。她甚感突兀,似乎又在盼望着这一瞬间。她停下了按摩,忘情地看着他。两张脸离得更近了,两人的鼻息都变得急促起来。他突然两手勾了她的脖子,不顾一切地探起身,撮唇与她接吻……就在此时,金凤端着一碗姜汤进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愣愣地站在房门边,不知所措。湘蕙听到脚步声,急忙推开施义,脸骤然变得像红布,心像要跳出来似的。
    湘蕙像犯了弥天大罪,一连几天都不敢和金凤对目光。金凤却像没事似的,照样对她笑嘻嘻的。越是这样,湘蕙越是难受,她想向金凤表白,又一直没有机会张口。这天,施义赶集去了,恰金凤在卧室里。机会难得,她把着门缝一看,金凤在对着镜子垂泪,边哭边数落:“金凤啊金凤,你不能忘恩啊,要不是施义救你,恐怕早被疯狗咬死了。你太自私了,明明知道丈夫喜欢她,就该撮合他们。你不能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你得离开这里……”湘蕙听得心头乱跳,悄悄退了回来,痛感自己罪孽深重,对不起恩比天高的姐姐,是自己破坏了这个美满和睦的家庭。要走?得自己走,怎么能鸠占鹊巢?可她又不愿离开这个温馨的港湾,更不愿离开恩情恋情交织在一起的施义。她心里矛盾极了,回到自己房里哭了一阵子,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说走就走,怕待会儿心又软了。她抹抹泪,忍痛离开了施家。
    到哪里去?她首先想去的是临朐。可父母没了,家也毁了,无处安身。万一活阎王的残渣余孽寻她报仇,她会重蹈火海。再说,施义发现她出走了,肯定到临朐寻她,那时她会做何解释?不,她不能回临朐。那么,又能去哪里呢?她心里乱糟糟的,毫无目的地顺着河堤游荡。
    麦收季节,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关注游魂似的湘蕙。她饿了就搓把麦粒吃,渴了就喝口河水,睏了就在麦垛边睡一回儿。大约走了三天,晴天一声霹雳,下起了瓢泼大雨,她赶忙钻到树洞里避雨。雨过天晴,已是掌灯时分。她在泥泞中奔波了许久,起更了才赶进一个村庄。居多人家已经关门了,只有村头一戸人家还敞着门。
    这是一个篱笆院,柴扉半掩着,低矮的茅草屋里,闪着昏暗的灯光。她在篱笆外高声喊:“大娘大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吧!”无人应声,她以为人家没听见,就拨开柴扉,走进院子又喊。“门开着呢,叫唤啥?”是个老太婆的声音。她走进屋门再喊:“大娘,给口饭吃吧。”“桌子上不是有吗?吃就是。”听得出,老太婆有些不耐烦。她撒眸一眼,矮桌上放着一盆汤,一碗菜,几个窝窝头,还有半杯酒。她不敢贸然吃喝,往套间里看去,只见土炕上躺着一个老头儿,旁边一个老婆婆在抹泪。湘蕙好奇地询问,老婆婆“哇”地哭起来:“他死了啊……”湘蕙有些好奇:饭菜还冒着热气,怎么这么快就死人了呢?老婆婆说,老伴帮人家收割了一天麦子,有些累,晚饭间喝了点酒,没想到喝着喝着就歪在地上,我把他弄到炕上,他就没气了。出于医者的本能,湘蕙饭也不吃了,忙到炕前查看。老头气息几乎断了,脉象也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她不甘心,向老婆婆索来几枚缝衣针,在灯上烤了,又用烧酒擦了,为老头儿针灸人中、印堂等穴。许久,老头竟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发出了呻吟声。老婆婆又惊又喜,扑通跪倒地上,一口一个“观音菩萨”地叫着,朝着湘蕙乱拜。湘蕙说:“大娘,我不是观音菩萨,我是个讨饭的。”这时,老婆婆才想起来人没吃饭,忙忙地热了饭菜,叫湘蕙用。
    经饭间交谈湘蕙才知道,这里是寿光县鲍家庄,庄里人家居多姓鲍,姓郝的只有她一家,老伴叫郝仁。郝仁无儿无女,地无一垄,茅屋两间,老俩就靠编苇席、编蒲窝(草鞋)度日。这时,湘蕙才注意到院子里竖着一捆一捆的苇席,角落里堆着许多蒲窝。次日,湘蕙继续给郝仁针灸、按摩,又弄来丹参、罗布麻等草药,给他熬汤喝。半个多月,郝仁竟然神奇般地康复了。当知道湘蕙无家可归时,郝仁夫妇非要收她做干女儿不可。湘蕙巴不得有个落脚的地方,顺水推舟地应了。
    这年干旱,临近仲秋突然下了场大暴雨。黄昏时分,大街上人声鼎沸,大吆小喝喊发山水(山洪)了。郝仁扛了带钩的长竿子,老伴提了篮子就往外走。湘蕙不解,郝婆婆告诉她,每逢发山水总有些山菓冲来,他们是捞果子解馋的。
    河堤上人山人海,拿钩子的,带网子的,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河里。河里漂着树木杂草、庄稼瓜果,也有鹅鸭或牲畜。小胆的只会看热闹,大胆的跳到河里去捞东西。郝仁挤到人堆里,望见几个葫芦随着漩涡向河堤漂来。他伸出钩子钩到岸边,待葫芦离开水面时特别的重。湘蕙帮着郝仁往岸上拖,咋也想不到葫芦堆里缠着一个人。那个人散着长长的头发,满脸污泥,湿漉漉的花衣服紧贴在身上,女人凹凸的轮廓极明显。人命关天,郝仁发现溺水人还有气息,葫芦也不要了,招呼女儿和老伴把溺水人抬回了家。湘蕙懂得急救法,把做饭用的大锅扣在天井里,锅上蒙了草席,让溺水人趴在席上,不住地为其捶背。随着一口口的黄水吐出,溺水人慢慢恢复了知觉。一家人把溺水人抬到炕上,湘蕙为她换了干净衣服,盖上被子让她睡了。
    第二天,溺水人醒了,在和湘蕙叙话。郝仁拿了鸡蛋,老伴端了面条,进门看见两人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妹妹”,边喊边抱头痛哭。郝仁十分惊奇:“你们认识?”“岂止是认识,俺是一家人呢。”湘蕙简要介绍了“一家人”的来龙去脉,又向金凤介绍了干爹干娘,随即又问金凤是如何遭难的。金凤说:“咱河滩里种的葫芦熟了,我收摘时,连蔓带葫芦捆在一起,好往家背。突然看见河水里起了沫浪头,又听远处有人喊发山水了。我刚想背起葫芦往岸上跑,就见一道水墙袭来,一下子把我卷到恶浪里。我死死地抓住葫芦蔓,在浪涛里翻滚,开始还蛮有信心,慢慢气力不加,又呛了几口水,就只有等死了,没想到二老救了我。既然二老是妹妹的爹娘,也就是我的爹娘。爹娘在上,请受女儿一拜。”说着磕了三个头。郝仁乐呵呵地接受了:“我老俩有福气,又得了一个女儿。”说着端过面条鸡蛋,要金凤好生将养身体。
    湘蕙试探再三,忍不住问:“我哥可好?”“快别提你哥,自打你走后,你哥三去临朐,两去昌乐,找遍了青州所有的亲戚,也来寿光找过你。不见你的踪影,他像变了一个人,少言寡语,蔫头蔫脑的,整天价咳声叹气。”金凤边说边哀求,“你快回家吧,再不回家你哥真成病人了。”
    湘蕙刚要开口,一个邻居进来说:“街上有个人,推辆木轮车,车上插根秫秸,秫秸上夹着红纸条,上写‘寻人’二字。你们昨天救了一个人,是不是他要寻的人?”湘蕙拔腿就往外跑,恰寻人者走进来。“哥……”湘蕙一眼认出了施义。施义惊喜万分:“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我是来找你姐姐的……”“我姐姐也在这里。”湘蕙说着把施义领进屋里。亲人骤见,悲喜交集,三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哭罢,金凤向二老介绍了丈夫,又对丈夫说:“二老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拜过爹娘了,你也见过爹娘。”施义躬身施大礼拜谢。大家叙谈了一阵子,施义得知郝仁家穷无后,建议二老到青州定居。郝仁和老伴嘀咕了几句,爽快地应了。众人把苇席搬进屋里,锁上门,以备日后出售。又将一应细软装在车子上,一行五人回了青州凤凰屯。
    大难不死,又合家团圆,金凤建议设宴庆贺。湘蕙说:“好事连连,是该庆贺,最好把肇老先生也请来。当初若没有他鼎力相助,我父母的冤仇一辈子也报不了。”施义接口说:“肇老先生必须得请,不过,不是请他吃顿饭就算了。前些日子我去送银瓜,他老伴刚死了,他都七十多岁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无依无靠,我想接他来供养他一辈子。”金凤和湘蕙交口赞成。当下敲定,由施义去搬肇礼,由金凤、湘蕙准备饭菜。
    宴席十分丰盛,四浑四素,四干四鲜,摆了满满一桌子。郝仁夫妇和肇礼居上座,施义三人作陪。金凤快言快语,斟满一杯酒举起来说:“感谢义父义母的救命之恩,要无二老相救,女儿早就冲到东海里喂鱼鳖了。请二老先饮这第一杯酒。”郝仁站起来,接了酒杯说:“这第一杯酒该湘蕙先喝才是,要不是她这活菩萨从天而降,我早见阎王去了。闺女,你替为父喝了吧。”湘蕙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说:“父命不可违,我应该喝这杯酒。但我这命是哥哥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是姐姐悉心照料,我才活过来的。这第一杯酒该哥哥和姐姐先喝。”施义接过酒杯,激动地说:“要说感恩,义父义母的恩最大,救了我妻子的命,又收留了我妹妹。大恩难以言报,这杯感恩酒还是二老先喝。”郝仁复又站起来,接过酒杯,看看肇礼说:“先生年岁居长,德高望重。要不是先生行侠仗义,除去恶人,也没有大家今天的安生日子过。这第一杯酒,非先生莫属。”肇礼谦逊几句,接了酒杯,振振有词地说:“今天来的路上,施义说要为我养老,我感恩不尽。要说恩情,各有舍得,大家都有一颗行善的心,都有一颗报恩的意,在座的都是好人啊。临朐、青州、寿光,还有昌乐,是一根藤上的瓜,这根藤就是弥水。是弥水养育了我们,是弥水把我们连在了一起,是弥水培育了我们高尚的品德,教我们如何做一个好人。我提议:今天不论长幼,各人把门前杯端起来,共同干杯!”众人齐声叫好,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金凤先自干了一杯,说:“我有个提议,请三位长辈恩准。施义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年要不是他舍身相救,我不被疯狗咬死也疯死了。丈夫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对不起丈夫。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过门三年多了,还没给施家生下一男半女。妹妹来到这个家,和施义互尊互爱,情深意厚,我看在眼里,明在心里,本该主动提出来,让他俩喜结连理。可我妒心太重,以至逼走了妹妹。今天当着三位长辈的面,我痛改前非。为了施家后继有人,我恳求三位长辈做主,撮成他俩的姻缘。”
    一席话,说得湘蕙热血沸腾,红着脸说:“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已经许身佛门,焉能嫁人?师父和同修为我而死,我于心不安哪!”金凤一向爽快:“妹妹连法号都没有,出的哪门子家?你想报答师父和众尼姑,咱们就重修白衣庵,为菩萨重塑金身,再为了空师父修座宏伟的墓塔,也就对起她们的在天之灵了。我和施义商量过了,你家积攒的那些金银财宝我们没有动,本想给你买嫁妆用的,既然嫁给咱自己家,就不用破费了,用来修葺白衣庵足够了。”湘蕙一愣,想起来了:施义帮她安葬父母后,她领他到药铺废墟里,挖出了祖上几代行医的积蓄,她曾说送给他买地修宅子的,想不到哥姐一文未动,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肇礼一旁看着、听着,为这帮年轻人的义举感动得五体投地,恳切地说:“金凤说的很对,就用杨家的积蓄修葺寺院,至于修宅子买地的钱算我的。我为人写状呈,一生的积攒也够买百二八十亩地的。”郝仁也凑话说:“我教你们编苇席,青州的苇席价格贵,只要大家肯受累,足够零花钱的。”众人齐声叫好。
    郝仁的老伴始终没有说话,却语出惊人:“人家说,查日子不如撞日子,我看趁着热闹,今天就把施义和湘蕙的喜事办了吧!”湘蕙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能嫁给哥,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但眼下不行。我的医术不及父亲,但对妇科病也略知一二,我想为姐姐调理调理身体,待姐姐生下龙或凤,再拜天地。”肇礼说:“这是两码事,跑马撑船,各行一边。生子、结婚可以同步进行。”郝仁也说:“搂草打兔子两不误的,今天你们拜天地最好。”湘蕙还想推辞,金凤早把左邻右舍约来了,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放鞭炮,在一片欢腾中,施义和湘蕙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几年后,金凤生了龙凤胎,湘蕙生了三个儿子。施义虑事周详,顾全大局,长子取名杨义,次子取名郝惠,三子取名肇金,四子取名施杨,女儿取名施凤。从此,青州、临朐、寿光、昌乐四家,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2017年1月31日(正月初四)第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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