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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4-12 15:49
鄌郚总编

旧书濡香

  旧书濡香
  友借给我王蒙的《四月泥泞》,是喜欢纸页的那种苍黄,不过是1995年版的书,却像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我想友是喜欢那份岁月的颜色吧。
  想想多有意思,水、空气,这些与生命息息相关的竟是无嗅无味的,而人类精神生活的来源--书,却可以随着岁月变成一种特殊的颜色,沉淀出一种特殊的芬芳。
  这些类似的旧书总是散发着独特的香味,我喜欢从中分开厚薄不一的张页,把脸埋进去,深深嗅一口带着霉味的潮湿的香气,然后细细翻过粗砺的书页,如同抚摸一双老人粗糙的手。
  从小到大搬过许多次的住处,每搬一次都会像翻古玩一般兴致盎然,因为总会有一些意外让人眼睛发亮。例如那一年翻出小时候爱读的已经零散破碎的《林海雪原》,少剑波和小白鸽的爱情多么纯洁,多让人兴奋啊,倏然想起躲在被窝里偷偷回味的少年时代。我像一个导演,几乎可以把《林海雪原》在脑子里翻拍一遍,许大马棒、蝴蝶迷、小炉匠等反面人物几乎栩栩如生。那可能是我一生中第一本完全读懂的小说吧,它影响了我好多年,一些爱恨、美丑、正义与邪恶,无形中在心里安了营,扎了寨。
  极有意思的是,我们家还有一本京剧版舞台戏《智取威虎山》,厚厚的装帧,很精致,并附有舞台剧照。哎呀,英雄们的形象糟透了,除去杨子荣还算英俊,其余的,实在倒胃口。我的偶像少剑波竟然由一肥胖臃肿的家伙扮演,而且剧里根本没有小白鸽这个可人的姑娘。为了这个问题,我找到大姐,姐是很有文学素养的,或许她可以为我解惑--十几岁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可爱的困惑,有谁知道呢?
  姐告诉我,这剧本是文革的产物,怎么会有小白鸽呢?“爱情”是资产阶级情调。是的,那个又红又专的年代,谁又可以允许我的少剑波和小白鸽在舞台上谈恋爱呢?
  幼稚的我。
  想想时间多可怕,那套四本的《红楼梦》不再是父母苦心“窝藏”的读物了,它们整整齐齐、堂而皇之摆在书架上。每次回家,我都会习惯性地翻翻弟弟乱七八糟的书架,翻看一本本价格不菲的西方油画书籍。呵,一侧目,《红楼梦》四兄弟正羞涩地看着我呢!
  第一次读《红楼梦》可能是初中二年级,我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读懂。尤其是小说刚开始,简直如坠雾中,人物关系纷繁复杂,理也理不清,简直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京剧里的花脸一样让人花了眼。
  我搞不懂为什么《红楼梦》会成为中国古典名着--在我的感觉里,比《林海雪原》差远了,唯一让我爱的是一篇篇宝黛钗们的诗作,不分青红皂白乱抄一气。我那时有多豪气啊,既不喜欢期期艾艾的黛玉,也不喜欢左右逢源的宝钗,更不喜欢脂粉堆里钻出来的宝玉,以至于曾经恶毒地攻击过心爱的弟弟,说他净和女孩玩,活脱脱一个贾宝玉。唯有花袭人这个人物还比较喜欢,包括这个独特的名字。
  直到以后再读,借助于一些解析书籍,才知道自己当初多么肤浅,袭人是红楼里最可恶的丫头!
  那套《红楼梦》已如年长的老人,没有年轻时的英爽和朝气,石绿色的封面斑驳地长了“老年斑”,一些茶渍,一些汗渍,一些霉潮气息。再翻它时,忽啦啦回到十几岁时的光景。
  最割舍不得的是一箱箱的《大众电影》。爸爸是彻头彻尾的电影迷,早在1978年,家里基本还是一穷二白的时候,爸爸从《大众电影》第一期开始了漫长的订阅。多让人难忘,每月一期,一期一会,每期0.28元。
  我们抢阅《大众电影》可谓一景--人多,手多,心急,书只有一本,尤其像我这样的排名:家居老三的排名,纯属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物,大多都是在家人浏览了一遍以后才开始贪婪地翻阅--逐字逐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小旮旯。
  相信吗?当时对电影演员、中外影片名称记得比什么都清楚,又逢年轻时候记忆力特别好,那些演员我们基本如数家珍,如某一期某演员的某张图片,大约在哪个位置,全部清清楚楚。
  六年级,我迷上山口百惠,特别注意搜集有关她的情况,认认真真摘抄到笔记本上。天知道怎么会有那般狂热!她的歌,只要有条件就会专注去学,用汉语标注,有时候为一个发音,和同学闹到脸红脖子粗。
  那一阵子,我也渴望自己得个白血病什么的,渴望未来有一个像三浦友和那样的男朋友,而且神经质地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盼望或许有一天,我的亲生父母会自天而降,演绎一番幸子那样的人生故事。
  不光是我,两个姐姐也是如此痴情,她们和我一样唱着自学日语版的《赤色的命运》。我们,我们如痴如醉啊!
  《大众电影》是当时家里唯一的刊物,时尚的读物,父母的老书我们很少得手,全被父母藏起来了。我记得二姐把《红楼梦》偷偷拿到班里上课时候看被发现,挨了妈妈一顿臭骂。“多丢人的闺女!”妈妈一定这样想。
  可《大众电影》是可以正大光明翻看的。最盼望每月的那么一天,爸爸把它带回家。那种幸福感,难以用文字和语言表达,这么多年少有如此的体会了--没有什么可以如同从前的幸福那样,单纯、热烈、执着。
  回想多年以来,《大众电影》是我们姐弟喜爱文化艺术极重要的原由,它可以同父母的熏染,老师的教育等同,在那些年幼的心灵里,艺术之花是唯美的、高尚的、难以采摘的。
  父母最后一次搬家,在东山的小煤屋里摞着一箱旧书,我们翻出几大摞《大众电影》,许多彩页已被我们剪掉,乱七八糟、凌乱不堪。悄悄从里面捡出几本,带到自己家里。
  带到家里,只不过是想对自己曾经为之欢欣,为之苦恼,为之期盼,为之梦想的过去留下点滴可以纪念的物件。“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身回头看看时已匆匆数年。”罗大佑的歌里是数不尽的沧桑。而那些已经旧了的书,旧了的人,旧了的时光始终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我的人生经历里脉脉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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