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年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已经远去,血与火交织的悲壮场景早已不再。这片曾被炮火洗礼、被鲜血浸润过的土地,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度假胜地。公冶长书院、千年银杏树、齐长城遗址、青云寺、别丈崖等大大小小近百个景点点缀在其间,因其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秀美的自然风景,令人神往。这里还是省级森林公园,不可多得的天然氧吧。
而就在这令人神往的佳境,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周复征战安丘牺牲在此。当时,人们只知道他是备受蒋介石信任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其他一无所知。
那么,周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安丘城顶山,他怎样度过了人生中最后的日子?6月7日,本报记者走进安丘,去探寻一段悲壮的战争故事。
因齐长城
而得名的城顶山
7日下午,在安丘市档案局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汽车沿弯曲盘山路蜿蜒前行,几经迂回,终于来到安丘市西南部山区的绵绵峻岭之中。这里因山顶上有齐长城而得名“城顶山”,又因山上有公冶长书院,又名书院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海拔只有400多米的城顶山,乱石合沓,丛山环抱,群树波涌,云烟缭绕。穿行在陡峭曲折的山中小道上,耳听着不时传来的小鸟欢快的啼鸣。山风吹来,松涛顿起,已结果的桃树、杏树、骄傲的向人们摇曳着满树的硕果,使人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令人神往,让人陶醉,此时,虽无“涛声迎墨客”的景观,但已饱享“鸟语乱群山”的意境了。
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居东出平原、西入群山之关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横亘山顶的齐长城就是最好的见证。这里还驻扎过太平军、捻军,山东抗战史上仅次于台儿庄战役的“城顶山战役”就发生在这里。
1938年底,国民党鲁苏战区成立,原东北军爱国将领于学忠被任命为战区总司令,中将周复任政治部主任,在沂水东北乡设立了鲁苏战区总司令部,开辟了鲁中南抗日根据地。
鲁苏战区不断发展壮大,严重威胁着日寇的后方安全,其控制的主要铁路线如胶济线、津浦线、陇海线以及台潍公路、沂青公路,随时都有被我军切断的可能。为清除心腹大患,自1941年冬至1943年春,日寇连续对鲁中南抗日根据地发动大“扫荡”,出动两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扫荡”就有三次,即圈里、唐王山和城顶山三大战役。
而在这三大战役中,以城顶山战役最为惨烈。在城顶山战役中,鲁苏战区政治部主任、中将周复以身殉国。张治中将军在回忆录中这样评价周复:“他是抗战以来阵亡的政工同志阶级最高、死时最烈的一位。”
城顶山之役
1943年春节过后,日军第十二军司令官土桥一茨纠集独立混成第五旅团、第六旅团及独立混成第七旅团两个大队,从青岛、潍县、张店、济南、临沂等地出发,发动“拉网式”大扫荡,企图一举消灭鲁苏战区总部及其主力113师。大战在即,周复召集部属开会,筹集粮秣,点将布阵,誓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
安丘石埠子镇孟家旺村村民马明昌的堂哥在周复的部队里,老人回忆,部队坚持着周旋了好几天,最后的时候就是到了城顶山,日本鬼子召集了汉奸队好几万人,在城顶山周围打了好几天,周复在那里受伤。
2月20日(正月十六)凌晨,数万日军由吴化文部引路,气势汹汹,从四面八方扑向城顶山。负责坚守北部外围防线的挺进第二纵队死伤惨重,相率南撤。敌人紧追不舍,包围圈渐趋缩小,兵锋直逼城顶山。
此时,日军有飞机、战车、大炮,每个班一挺轻机枪、一个掷弹筒,而被围住的国民党军基本没有重武器,较重的武器就是少量重机枪,很多士兵还使用老套筒等老式武器,甚至使用大砍刀,双方实力差距极为悬殊。黄昏时分,周复看到敌人志在必得,而我军即将弹尽粮绝,继续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为保存实力,周复下令各部分头突围。
周复拔出手枪,亲自率敢死队员数十人向山下冲杀。当行至城顶山东北角半山腰时,不幸胸部中弹,随行的政治部机要秘书双凫急忙把周复抱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迅速解开已被鲜血洇透的棉衣,简单进行包扎后,背起他就随部队一块往下撤。周复为了不拖累部队,坚决要求双凫放下他,并给他补一枪。双凫当然不从,背着他撤往有子山。最后,终因伤势严重,流血过多,周复壮烈殉国。享年43岁。临牺牲前,他慨叹一声:“这局势如何了得!”竟无一语顾及家人!
据周复的儿子周光时从台湾得到一些资料来认证,周复的遗体将要去安葬的时候,脸部身上有多处刀伤,由此可见,当时曾经发生过肉搏战,和敌军曾经短兵交接过。
得知周复阵亡,蒋介石十分痛惜,呈请国民政府明令褒扬,追赠陆军上将,准入忠烈祠。1943年10月5日,重庆各界在抗建堂举行周复追悼大会,由张治中主持。张治中后来在回忆录中曾说:周复“经过一整天的苦斗,终于在白刃战里光荣牺牲”。“他是抗战以来阵亡的政工同志阶级最高、死时最烈的一位。”
城顶山战役虽然消灭日伪军千余人,但鲁苏战区主力113师也元气大伤,师长韩子乾被俘,参谋长张植桴殉国。不久厉文礼、孙良诚相继降日,山东局势日趋严峻。1943年7月,于学忠呈请重庆军委会批准,率部南撤,国民党军队在山东的抗战基本结束。
周复其人
周复,1901年出生在江西省临川县湖南乡沙湖周家村,1924年进黄埔军校学习,后东渡日本求学。1932年上海淞沪战争爆发后,周复罢读回国。
回国后,周复东征西伐,立下了功劳,受到了蒋介石的表扬。他参加了三民主义力行社,成了蒋介石的亲信。抗日战争爆发,周复先后担任第一战区和鲁苏战区中将政治部主任。
鲁苏战区成立于1938年11月底,原东北军爱国将领于学忠担任战区总司令,1939年春进入山东,随即开辟了鲁中南抗日根据地,控制着沂水、安丘、莒县之间的三角地带。作为鲁苏战区的政治部主任,周复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战区的精神支柱,而生命中的最后几个月,便是在安丘度过的,那是他一生中最辉煌、最壮烈的日子。
安丘市档案局工作人员郎潮介绍,1942年8月唐王山战役结束之后,鲁苏战区总部移驻沂水北部的黄安峪,51军113师北上,进入城顶山地带,以城顶山为中心构建了防区,周复率政治部、党政分会、干训团也进入城顶山地带。
城顶山算是进入沂蒙山区最后的一道屏障,继续向西南方向,位于安丘市的有擂鼓山、虎眉山,再往西就是平顶山,这个地方往东就是平原,往南往西就进入山区,历来这个地方就成是兵家必争之地。
进驻城顶山防区后,周复率政治部先住在城顶山西北处的董家宅。这个村子背靠药山,面对峰山,右耸悬崮山,左峙成崮山,唯有东北角顺着山沟可通黄石板坡,地势非常险要。住了一些日子,周复担心走漏风声,又率卫士排上了有子山,住在山顶的三间帐屋里。有子山海拔近四百米,山势陡峭,当年山顶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和数不清的古柏。
今年九十多岁的李世厚老人是辉渠镇马湾村人,他是当年见过周复将军的安丘人中的惟一健在者。抗日战争时期,李世厚一家住在有子山上,他常跟两位堂兄去设在账屋的指挥部,跟周复将军下棋聊天。李世厚回忆,周复四方脸膛,大眼阔眉,身穿戎装刚毅英武；着便装时皮鞋大褂,显得文质彬彬,很有风度。
据当年幸存的老兵回忆,身为政治部主任,周复深知苏鲁战区孤悬敌后,环境险恶,因此大力开展抗战宣传,鼓舞官兵士气极为重要。经他建议,战区在沂水北乡天晴旺村干训团中心广场修筑了一座大会堂,战区高级将领每周在此召开例会,作精神讲话。
周复还安排在会堂的高台上架设了一台大型收音机,每晚召集官兵集体收听抗战新闻。周复在二十年代便有办报的经历,深知报刊宣传的重要性。他自兼社长,组织创办了鲁苏战区的第一张报纸———《阵中日报》。该报在1940年至1942年初的两年间,坚持每日出版,广泛报道国内外抗战新闻,号召国人抗日救亡,鼓舞战区军民士气。周复还组织政工大队定期演出《黄河大合唱》、《大刀进行曲》、《流亡三部曲》、《保卫大鲁南》等剧目,教唱救亡歌曲,对官兵和当地群众进行爱国教育。周复还协助当地教育界人士,在安丘南逯和贾孟店子兴办了省立第八联合中学和山东临时政治学院等院校,为当地百姓办好事实事。
在军政训练方面,在沂水天晴旺村成立了鲁苏战区干训团,下设政治部、教育处、秘书室和副官处等,直接负责管理和训练军官大队、军士大队、游士班、医务班和军需班。另有高级作战人员训练班,按期轮流调训正规军和游击部队的干部,以提高军队的整体素质和作战能力。同时,部队还开办了较大的兵工厂和被服厂。兵工厂不仅能修配枪械和制造手榴弹、炮弹等,而且能制造轻机枪和迫击炮。
妻子捐出全部抚恤金
周复牺牲后,辉渠镇的绪泉族人将他的遗体运到绪泉村,安葬在了周家老林里。迫于时局,族人刻碑两块,大字“周公之墓”的明碑立于坟前,记有生平传略的暗碑埋于地下(碑文附后)。1995年8月22日,山东省人民政府追认周复为革命烈士,周复的墓碑随即从绪泉村迁到了安丘市烈士陵园。
为周复办好善后事宜,双凫来到51军军部,用密码向重庆发报,致电军委会政治部长张治中,报告了周复阵亡的消息。蒋介石得知周复阵亡,十分痛惜,特呈请国民政府明令褒扬,追赠陆军上将,准入忠烈祠。
悼念周复的消息在重庆报纸上刊登以后,日方才知道在安丘城顶山战役中阵亡了一名高级将领。周复当年在日本留学的同窗好友中,有不少已是日军的高级军官,当他们得知周复阵亡的详情,纷纷从东京发电对山东派遣军军部提出责问。
安丘市档案局工作人员郎潮介绍,周复殉国之后,蒋介石召见了周复的遗孀陈景贤女士,问陈景贤有什么要求。陈景贤除了希望尽快将周复殉国的消息公布之外,更当面请缨,要求任命她为安丘县长,继承丈夫未竟之志,与敌后同胞共同作战。鉴于当前的形势比较险恶,蒋介石就当即题写了“抚孤继志,佑启后人”八个字,婉言拒绝了她的要求。1944年中国抗日战争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政府号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陈景贤女士这时候将政府发给的所有的抚恤金捐献了出来。
在当年周复将军牺牲的城顶山上,书院风景区立起了周复将军殉国处纪念碑,每年的7月7日、9月3日及周复殉难日,附近的百姓都会自发地来到墓碑前,用不同的方式纪念这位抗日英雄。
在周复将军当年牺牲的城顶山北坡,已建成全省最大的流苏园。园内每棵流苏直径都在半米以上。一到春天,流苏花开,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有“树覆一寸雪、香飘十里村”之美传。远远望去,洁白的流苏花开满树冠,好像覆盖了一层雪,又似静止的白云,让人顿生无限遐思,流连忘返。唯有矗立在山顶的周复纪念碑以及当年我军前沿指挥所的残墙断壁,仍见证着那段悲壮的历史,向人们诉说着一个民族抗击侵略、不屈不挠的英雄。
(安丘市档案局对此文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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