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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4-21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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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杂史和别史的界定及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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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史、杂史和别史的界定及其价值

--——兼及唐五代笔记或小说的特点
载《绵阳师范学报学院》2009年3期,第1-9页。


  [摘  要]本文重新检讨了学术界对野史、杂史和别史的定义,清理了笔记或小说的源流和分类、着录时之部类归并情况,认为野史、杂史和别史其实皆可纳入传统“笔记”或“小说”的范畴。其次,认为这些非正史类文献具有不可忽视的史料价值,但也存在一定局限,使用时需要细加择别。再从行卷风气、史馆制度等方面,分析了唐五代笔记小说的特点,驳正了对唐五代小说或笔记文学性强、真实强弱的宠统指责,认为其史料价值迥别于明清以后几全属虚构之小说。并指出应该在宗教研究等方面,充分加以利用。
  [关键词]正史;野史;杂史;别史;史料价值;笔记;小说

  [中图分类号]……

  一般将《史记》《汉书》等以人物传记为中心的纪传体史书称为正史[①]。正史的史料价值早已经为学术界所公认,而正史以外的野史、杂史和别史的价值,则尚未被某些学科充分认知。有鉴于此,本文重新检讨野史、杂史和别史的概念和价值,并论及唐五代笔记或小说的特点,期以有助于研究云尔。

  一、野史、杂史和别史的界定
  野史、杂史和别史,是与正史相对而言、由私人编撰的史书,故而又称“私史”。三者的特征大致为:“野史体例不一,或编年,或纪传,或杂记一代史事,其内容多奇闻异事、闾巷风俗、统治者的秘事,故往往被封建王朝视为禁书;杂史体例一般是只记一事始末、一时见闻或一家私记;别史内容往往限于杂记历代或一代史事。”[1](中国历史卷,施丁撰“中国史学史”条)
  1.野史。或称“稗史”。其词最早见于唐陆龟蒙《奉酬苦雨见寄》诗:“自爱垂名野史中,宁论抱困荒城侧。唯君浩叹非庸人,分衣辍饮来相亲。”[2](卷第十三)《新唐书》卷五十八《艺文志》二“杂史类”,着录了公沙仲穆《大和野史》十卷,小注曰:“起大和,尽龙纪”。[3](第5册,第1469页下栏)可见在唐代“野史”已经被用于着述名称之中。
  一般认为,野史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为笔记[1](“中国历史”卷,郭松义撰“笔记”条)。“笔”,古代对散文的称呼。在与韵文相对时,则称为“笔记”。现知最早的用例,为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卷十《才略》:“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丁仪、邯郸,亦含论述之美。”又曰:“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亦笔端之良工也。”[4](上册,第575、576页)南北朝时多崇尚骈俪之文,故一般讲究“笔”“文”(谓注重词藻、讲求声韵对偶)皆具,《文心雕龙·总术》:“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4](第529页)南朝梁王僧孺《太常敬子任府君传》也有云:“辞赋极其精深,笔记尤尽典实。”但这时,“文”“笔”皆不是严格的文体概念。[5](第29页)到了宋朝,方开始以“笔记”而作为书名,如北宋宋祁有《笔记》三卷,另有苏轼《仇池笔记》、陆游《老学庵笔记》等。于是,“笔记”转而指一种着作体裁,意思也变为随笔记录了。这种体裁,又有“随笔”、“笔谈”、“笔录”、“丛谈”、“漫抄”、“杂识”、“杂记”、“琐言”、“札记”、“见闻录”、“日记”等异名,或以“载”、 “编”、“史”、“乘”、“论”、“考”、“辨”等署题。[②]
  其实,以记录个人见闻、辨析事物之名称和特征、训释前代语言、叙述历史事实、抒写感情景物等为主要内容,形式随便、格式不定的此种着述形式,早在先秦便已产生[③],魏晋趋于成熟,唐宋稳固发展,明清达到高峰。[④]只不过在汉代被称为“小说”,如班固《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即列出了“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之“小说”,共计十五家、千三百八十篇。[6](第6册,第1744-1745页)这与《论语·八佾》所说“文献”之“献”,含义颇为近似[⑤]。魏晋时期,“小说”或“笔记”的主体为志怪类,主要记录一些鬼神仙怪等耳食之言,且多形成专书,如张华《博物志》、干宝《搜神记》皆是也。南北朝时,除志怪小说持续兴盛(如殷芸《殷芸小说》)之外,又出现了专记名流趣事的轶事小说,如刘义庆《世说新语》等。唐代之笔记,以由前代志怪演变来的“杂传记”[⑥]、从轶事变化来的“杂录”[⑦]为主,前者的代表作有裴铏《裴铏传奇》、段成式《酉阳杂俎》等,后者则包括记录历史琐闻(代表作有唐刘餗《隋唐嘉话》、李肇《唐国史补》、赵王粦《因话录》、苏鹗《杜阳杂编》、郑处诲《明皇杂录》、李绰《尚书故实》,以及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等)和考据辨证(代表作为封演《封氏闻见记》、苏鹗《苏氏演义》、李匡乂的《资暇录》等)两类。[⑧]宋代笔记主要记载本朝轶事或掌故,虚构成份较少,史料性强,如司马光《涑水记闻》、王明清的《挥麈录》、欧阳修《归田录》、吴自牧《梦粱录》等。明代沿袭宋代传统,主要着作有陆容《菽园杂记》、郎瑛《七修类稿》、朱国桢《涌幢小品》、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清代最有成就的笔记为考证类,如顾炎武《日知录》、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赵翼《陔余丛考》、俞正燮《癸巳类稿》和《癸巳存稿》。[⑨]
  至于笔记或小说的分类,一般以内容为区分标准。如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二十九《九流绪论下》别为六类:
  一曰志怪,《搜神》、《述异》、《宣室》、《酉阳》之类是也。一曰传奇,《飞燕》、《太真》、《崔莺》、《霍玉》之类是也。一曰杂录,《世说》、《语林》、《琐言》、《因话》之类是也。一曰丛谈,《容斋》、《梦溪》、《东谷》、《道山》之类是也。一曰辨订,《鼠璞》、《鸡肋》、《资暇》、《辨疑》之类是也。一曰箴规,《家规》、《世范》、《劝善》、《省心》之类是也。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四十《子部五十》小说家类小序谓,虽然《汉志》归为九家,但其流别实仅有三:
  张衡《西京赋》曰:“小说九百,本自虞初。《汉书·艺文志》载《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注称武帝时方士,则小说兴于武帝时矣。故《伊尹说》以下九家,班固多注依托也。然屈原《天问》杂陈神怪,多莫知所岀意,卽小说家言。而《汉志》所载《靑史子》五十七篇,贾谊《新书·保傅篇》中先引之,则其来巳久,特盛于虞初耳。迹其流别,凡有三派:其一叙述杂事,其一记录异闻,其一缀缉琐语也。[9](下册,第1182页上栏)
  今人或分为小说故事类(包括鬼神仙怪、人间轶事等)、历史琐闻类、考据辨证类三类[⑩],即源于《四库全书总目》。其中的小说故事类,就是后世所谓的笔记小说。其实,“笔记小说”的概念到宋代方始出现,其内涵最初与“笔记”或“小说”并无大别,并不是一种文体的名称[5](第29页),比如北宋史绳祖《学斋占毕》:“前辈笔记小说固有字误或刊布之误,因而后生末学不稽考本出处,承袭谬误甚多。”
  前已言及,《汉书》将“小说”家列入诸子十家之末。而在班固以后,传统上是将“笔记”或“小说”与“笔记小说”割裂开来,以故事性较强、杂以虚构情节者,或入史部杂传(《隋书》卷三十三《经籍二》史部[7](第4册,第974-982页)、《旧唐书》卷四十六《经籍上》[8](第6册,第2000-2006页))、旧事篇(《隋书》卷三十三《经籍二》史部[7](第4册,第966-967页))、杂史类(《旧唐书》卷四十六《经籍上》[8](第6册,第1993-1996页))、故事类(《旧唐书》卷四十六《经籍上》[8](第6册,第1998-1999页))、传记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9](上册,第513-577页))等;以记载下层社会言谈者,或入子部小说家类(《隋书》卷三十四《经籍三》[7](第4册,第1011-1012页)、《旧唐书》卷四十七《经籍下》[8](第6册,第2036页))等;以其它较为信而有徵之随笔体着述,或入子部杂家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9](上册,第1006-1140页)《旧唐书》卷四十七《经籍下》[8](第6册,第2032-2035页))……要言之,是以记载史实者入史部,以杂记其它见闻或个人观念者入子部。如《四库全书》之杂家类,即纳入士人阐述自己主张、却难入子部其它家之着述,并细分为杂学、杂考、杂说、杂品、杂纂、杂编六类:衰周之季,百氏争鸣,立说着书,各为流品,《汉志》所列备矣。或其学不传,后无所述;或其名不美,人不肯居:故絶续不同,不能一概。后人着录,株守旧文,于是墨家仅《墨子》《晏子》二书;名家仅《公孙龙子》《尹文子》《人物志》三书;纵横家仅《鬼谷子》一书,亦别立标题,自为支派。此拘泥门目之过也。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于寥寥不能成类者,并入杂家。杂之义广,无所不包,班固所谓合儒墨、兼名法也。变而得宜,于例为善。今从其说,以立说者谓之杂学,辨证者谓之杂考,议论而兼叙述者谓之杂说,旁究物理、胪陈纎琐者谓之杂品,类辑旧文、涂兼众轨者谓之杂纂,合刻诸书、不名一体者谓之杂编,凡六类。[9](子部杂家类小序。上册,第1006页上栏)
  其实,连纪昀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上述分类实欠勉强,且多不合理。《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四十一卷末,《小说家类·杂事下》之后序有云:“案纪录杂事之书,小说与杂史最易相淆,诸家着录亦往往牵混。今以述朝政军国者入杂史,其参以里巷闲谈、词章细故者则均隶此门。《世说新语》古俱着录于小说,其明例矣。”[9][ 下册,第1204页下栏]
  至于当代学术界,也有学者称“魏晋南北朝以来‘残丛小语’式的故事集为‘笔记小说’”,“而把其它一切用散文所写零星琐碎的随笔、杂录统名之‘笔记’”,并将笔记小说归于子部,将“有关史籍考订、札记一类典籍,如金代王若虚《史记辨惑》、《新唐书辨》,清代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赵翼的《廿二史札记》等”,归于史部。[10](112-113,113-116,105-106页)这种看法实可商榷。[11]
  也有舍“笔记小说”之名,另称为“文言小说”者。[12]是又将“笔记小说”归入集部矣。总之,目前学术界对于“笔记小说”的界定和归类,还颇有不同意见[5](第28-30页),但大致趋势是类别日益减少吧。
  我们这里依从上述当代史学界的一种观念,即认为“笔记”或“小说”包含了“笔记小说”、并皆属于史部文献。故而不再将之分析归入子部或集部。
  2.杂史。“杂史”也者,乃在正统的纪传、编年、纪事本末三种体裁之外,专记帝王事迹的私人着述。或曰,“杂史体例一般是只记一事始末、一时见闻或一家私记”[1](“中国历史”卷,施丁撰“中国史学史”条)、“带有历史掌故性质”[11](“杂史”条,第11册,第869页右栏)。这并未抓住杂史在内容方面的特点。《隋书》卷三十三《经籍二》史部杂史类,叙述杂史源流曰:
  自秦拨去古文,篇籍遗散。汉初,得《战国策》,盖战国游士记其策谋。其后陆贾作《楚汉春秋》,以述诛锄秦、项之事。又有《越绝》,相承以为子贡所作。后汉赵晔,又为《吴越春秋》。其属辞比事,皆不与《春秋》、《史记》、《汉书》相似,盖率尔而作,非史策之正也。灵、献之世,天下大乱,史官失其常守。博达之士,愍其废绝,各记闻见,以备遗亡。是后群才景慕,作者甚众。又自后汉已来,学者多钞撮旧史,自为一书,或起自人皇,或断之近代,亦各其志,而体制不经。又有委巷之说,迂怪妄诞,真虚莫测。然其大抵皆帝王之事,通人君子,必博采广览,以酌其要,故备而存之,谓之杂史。[7](第4册,第962页)
  《四库全书总目》史部杂史类小序则谓,杂史与杂家和小说有一定区别:
  杂史之目,肇于《隋书》。盖载籍既繁,难于条析,义取乎兼包众体,宏括殊名。故王嘉《拾遗记》、《汲冢璅语》得与《魏尚书》、《梁实录》并列,不为嫌也。然旣系史名,事殊小说,着书有体,焉可无分。今仍用旧文,立此一类。凡所着录,则务示别裁。大抵取其事系庙堂、语关军国,或但具一事之始末,非一代之全编,或但述一时之见闻,只一家之私记。要期遗文旧事,足以存掌故、资考证,备读史者之参稽云尔。若夫语神怪、供诙啁,里巷琐言、稗官所述,则别有杂家、小说家存焉。[9](上册,第460页下栏)
  3.别史。“别史”之名,始于宋陈振孙 《直斋书录解题》;该书独创此类,以收录“上不至于正史、下不至于杂史者”,如唐高峻《高氏小史》、宋吕祖谦《新唐书略》之类。明黄虞稷 《千顷堂书目》则将编年体、纪传体史书以外,杂记历代或一代事实的史料,概称为“别史”。别史之演变情况,可参《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史部六》别史类小序:
  《汉艺文志》无史名,《战国策》、《史记》均附见于《春秋》。厥后着作渐繁,《隋志》乃分正史、古史、霸史诸目。然梁武帝、元帝《实录》列诸杂史,义未安也。陈振孙《书录解题》创立别史一门,以处上不至于正史、下不至于杂史者,义例独善。今特从之。盖编年不列于正史,故凡属编年皆得类附《史记》、《汉书》以下,已列为正史矣。其岐出旁分者,《东观汉记》、《东都事略》、《大金国志》、《契丹国志》之类,则先资草创;《逸周书》、《路史》之类,则互取证明;《古史》、《续后汉书》之类,则检校异同。其书皆足相辅,而其名则不可以并列。命曰别史,犹大宗之有别子云尔。包罗既广,六体兼存,必以类分,转形琐屑。故今所编录,通以年代先后为叙。[9](上册,第445页下栏)
  别史的体裁,处于编年体、纪传体之外,其内容则是“杂记历代或一代事实”。在当代学术界,它是在正史之外,与野史、杂史并列,属于私人撰述的史料。或谓别史指四部分类法中史部“不属于正史、杂史的史书”[11](“别史”条,第2册,第625页左栏),则无视野史矣。从以上论述可知,虽然一般将“笔记”或“小说”置于野史之中,但实际上“笔记”或“小说”不仅容纳了“笔记小说”,野史、杂史或别史皆可纳入传统“笔记”或“小说”的范畴。

  二、野史、杂史和别史的史料价值
  野史、杂史和别史虽非正史,但由于其作者群的广大、写作时有闻即记、体裁的多样、内容的繁杂等因素,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有许多内容是正史不愿意记载或不可能记载的。所以,野史、杂史和别史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史料价值。班固《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尝论及小说家的功用曰:
  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6](第6册,第1745页)
  这类“小道”,其“必有可观者”或“如或一言可采”处,首先是可补正史记载之阙遗。其实,一般修正史时,都要参考野史之类的文献。如《史记》即多采异闻或民间传说,故而《晋书》卷八十二《列传第五十二·司马彪》称:“……司马迁《史记》书周秦以上,或采俗语百家之言,不专据正经”[12]。沈约修《宋书》,其《五行志》五卷、《符瑞志》三卷,即采录《搜神记》78条之多[13]。唐房乔等修《晋书》,亦从《搜神记》中撷取91条材料,另取刘义庆《世说新语》及刘孝标注之中的晋人故事,甚至刘义庆《幽明录》等中的材料。[13](“宋书”条,第44-53页)后晋刘刘昫等撰《旧唐书》时,多采录杂史秘籍,且不随意改动原文。[13](“旧唐书”条,第104-105页。)到了宋代,由于天下一统,文献层出,于是史官大大拓展了范围,包括各种笔记在内的野史、杂史和别史无不刻意搜罗。赵冀《廿二史札记》卷十七“新书增旧书处”,论及《新唐书》所增添史料曰:五代纷乱之时,唐之遗闻往事,既无人记述,残编故籍,亦无人收藏。虽悬诏购求,而所得无几,故《旧唐书》援据较少。至宋仁宗时,则太平已久,文事正兴,人间旧时记载多出于世,故《新唐书》采取转多。今第观《新书·艺文志》所载,如吴兢《唐书备阙记》,王彦斌《唐典》,蒋乂《大唐宰辅录》,《凌烟功臣》、《秦府十八学士》、《史臣》等传,凌璠《唐录政要》,南卓《唐朝纲领图》、薛(璠)[珰]《唐圣运图》,刘肃《大唐新语》,李肇《国史补》,林恩《补国史》等书,无虑数十百种,皆《旧唐书》所无者,知《新书》之“文省于前,而事增于旧”,有由然也。试取《旧书》各传相比较,《新书》之增于《旧书》者有二种,一则有关于当日之事势,古来之政要,及本人之贤否,所不可不载者;一则琐言碎事,但资博雅而已。今分(别)[列]于左,而《新书》删《旧书》之处亦附见焉。[14](上册,第358页)[14]
  所增“琐言碎事”,即来自野史等文献。特别是《新唐书》中宋祁所撰人物传记,多撷用笔记、小说等正史以外的材料。[15]赵翼又在该书该卷“新书增旧书琐言碎事”条,列出了《新唐书》人物传记所增加的26条“琐言碎事”,如:“《窦建德传》,增 建德微时,盗夜劫其家,建德杀三人。余不敢进,请其尸。建德曰:‘可投绳取之。’盗投绳,建德乃自縻,使盗曳出,又杀数人。”[14](上册,第367-370页)司马光《进〈资治通鉴〉表》自谓,为撰《资治通鉴》,“徧阅旧史,旁采小说,简牍盈积,浩如烟海。”[15](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只是到了元代及以后,由于现存文物文献较为丰富,修正史时才较少自野史、杂史和别史中取材。但无论如何,我们在阅读历代正史时,都需要与野史之类相互对照,期以获得完整的信息。
  其次,由于野史、杂史和别史出自私人之手,没有经过统治阶层的刻意过滤,故而远较官修史籍真实、生动,有助于纠正史记载的偏颇、恢复古代历史原貌,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古人在文章中评论他人,常是从正面的角度说话,尤其受人委托撰写墓志铭等,更是备致敬仰之意。但他们在与密友或门下弟子闲话家常,涉及某些人或事,因为不再担心涉及人事纠纷,往往说出“真心话”。所以我们研究这些人物,除了正史纪传,也要重视笔记小说,发掘其中的“真心话”,才能全面地掌握材料。中唐时期笔记小说很发达,中唐人记载中唐时的事,当然比后人的转述追记可信。我们研究唐代文学,尤其中唐文学,如果只是依据两《唐书》纪传和文人别集,忽略了唐宋史料笔记,恐怕很难得出新的结论。[5](第67-68页)
  比如,韦绚《刘宾客嘉话录》即相当真切地反映了刘禹锡和韩愈之间的关系[16]。所以说,我们不能以为笔记小说之类的史料多羼杂有不稽之谈,而忽视其价值。实际上,无论是研究文学、语言、哲学、宗教还是历史等,都不能忽视野史、杂史和别史,倘若深加发掘,这类史料会帮助我们解决许多问题。
  另外,古代士人多看重野史等的传播功用。金元好问《追用座主闲闲公韵上致政冯内翰二首》之二:“巨源不入竹林选,元亮偶成莲社图。野史他年传耆旧,风流一一似公无。”[16](卷八)是即谓山涛(字巨源)虽然不算魏晋时间竹林七贤之人[17],陶潜(字符亮)也在弃彭泽令而归隐之后而暂入庐山慧远组织的莲社[18],但借助于野史记载、民间年高望重长者之口,其洒脱放逸之风雅潇洒,依旧流传了下来。元萨都剌《上赵凉国公》诗亦称:“如此声名满天下,人间野史亦堪传。”
  当然,野史、杂史和别史类文献也自有其局限。如其某些内容系径录传闻,史实不确,考订不严;辗转钞取,存在互相抄袭之嫌;以求奇为主要目的之一,渲染荒诞无稽之事[1](中国历史卷,施丁撰“中国史学史”条,郭松义撰“笔记”条)……所以,需要选择性地使用,且在使用之前,必须仔细地加以甄别。古人对历代正史采录野史等文献的不实之处,颇多指摘,即是缘于这个原因。《晋书》卷八十二《列传第五十二·司马彪》称:“……余初谯周以司马迁《史记》书周秦以上,或采俗语百家之言,不专据正经。周于是作《古史考》二十五篇,皆凭旧典以纠迁之谬误。”[12]《晋书》由于择取太宽、太滥,故而屡遭讥讽。刘知几《史通》卷五:“晋世杂书,谅非一族。若《语林》、《世说》、《幽明録》、《搜神记》之徒,其所载或恢谐小辨,或神鬼怪物,其事非圣,扬雄所不观;其言乱神,宣尼所不语。唐朝所撰《晋史》多采以为书。……虽取悦小人,终见嗤于君子矣。”[17]《四库全书总目》嘲之曰 :“其所采择忽正典而取小说,波靡不返,有自来矣。……其所载者大抵宏奖风流,以资谈柄。取刘义庆《世说新语》与刘孝标所注,一一互勘,几于全部收入。是真稗官之体,安得目曰史传乎。……正史之中惟此书及《宋史》,后人纷纷改撰,其亦有由矣。”[9](上册,第405页上、中栏)清牛运震《读史纠谬》也说:“《晋书》有好奇之病,卜筮小术、仙释怪迹,皆不惮烦琐,言之务穷情尽致而后已。杂伎、丛谈,前史所不禁,然以附会夸诞为长,此与巫瞽何异?不亦猥且鄙乎?”[18](“晋书”条)实际上,姑且不论这些史料本身的可信度如何,房乔等人的这种作派,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保存史料的积极作用。

  三、唐五代笔记或小说的特点
  前已言及,唐五代产生的笔记或小说,凡叙离奇故事者当时称作“传记”、“记传”、“杂传”或“杂传记”(后世方有“传奇”、“唐人小说”等称呼),记录轶事趣闻、考据辩证者则称“杂录”[19](第一章《绪论》,第1-13页)。或有“志怪传奇”之称,当是只指属文学创作之“杂传”吧[20]。作为野史中的一种,唐五代出现的笔记或小说具有与前代迥然相异的特点。
  首先,在很大程度上受行卷风气的影响而产生,主观创作意图为抒发情怀、图谋名誉。也就是,唐五代的小说观念或笔记观念,颇不同于魏晋南北朝。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多记述怪异传闻;人们视这类口耳之说为真实,故记之以为佐证,“发明神道之不诬”[21](干宝《搜神记·序》),“所以征明善恶,劝戒将来,实使闻者深心感寤”[22](唐临《冥报记·序》)。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五篇:“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于文人者,有出于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23](第24页)其实,即使是释道信徒,他们当时记录和传播志怪故事,心目中亦并非以为虚妄无稽,而是深信其为事实。然到了唐五代,由志怪变化来的“杂传”[19],却是明知事属荒诞,而有意宣扬或新创,假之以寄托自己的愿望,或欲凭之钩誉。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正集卷二十:凡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竒,假小说以寄笔端。如毛颖《南柯》之类尚可。若《东阳夜怪录》称成自虚,《元怪録》元无有,皆但可付之一笑。其文气亦卑下,亡足论。[24]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篇:“说亦如诗,而唐代而一变,……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23](第44页)导致涌出这种创作意图的重要因素之一,除了小说或笔记本身的发展规律之外,得数唐五代的行卷之风。在唐代,参加科举考试能否成功,关键之一在于有无达官名流的引荐,考试成绩反倒在其次[25]。而要得到推举,个人当有突出的才学或品行,且这种才学和品行必须为荐举者所知晓。于是,举子们纷纷在考试之前,将自己的得意诗文写成卷轴,呈送于朝中显贵或其它社会贤达,乞求向考官推荐[20]。这种习尚就叫“行卷”。宋程大昌《演繁露·唐人行卷》:“唐人举进士必行卷者,为缄轴,录其所着文以献主司也。”一般也称考前所呈奉之诗文为 “行卷”。旧题宋尤袤《全唐诗话·李播》:“播以郎中典蕲州,有李生携诗谒之,播曰:‘此吾未第时行卷也。’” 鲁迅《六朝小说和唐代传奇文有怎样的区别?》:“唐以诗文取士,但也看社会上的名声,所以士子入京应试,也须豫先干谒名公,呈献诗文,冀其称誉,这诗文叫作行卷。”[26]行卷之目的是在众多举子中鹤立鸡群,所以较一般诗文更难写作,相当不容易。李商隐《与陶进士书》:“文尚不复作,况复能学人行卷耶?”为了讨好权贵贤达、增加自己及第的希望,举子们或奉献谄辞之辞,明胡震亨《唐音癸签·谈丛二》:“唐士子应举,多遍谒藩镇、州郡丐脂润……至所干投行卷,半属讇词,概出赝剿。”或作出惊世骇俗之举,如唐卢藏用《陈氏别传》记陈子昂事迹:“年二十一,始入咸京,游太学。历抵群公,都邑靡然属目矣。由是为远近所称,籍甚。”所论尚模糊。《唐诗纪事》卷八引《独异记》则记陈子昂突获盛誉的之举:《独异记》载:子昻初入京,不为人知。有卖胡琴者,价百万,豪贵传视无辩者。子昻突出,谓左右曰:“辇千缗市之。”众惊问,答曰:“余善此乐。”皆曰:“可得闻乎?”曰:“明日可集宣扬里。”如期偕往,则酒肴毕具,置胡琴于前。食毕,捧琴语曰:“蜀人陈子昻,有文百轴,驰走京毂,碌碌尘土,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役,岂宜留心!”举而碎之。以其文轴遍赠会者。一日之内,声华溢郡。时武攸宜为建安王辟为书记。
  其它举子为使自己的行卷有别于一般着述和明显阿谀,遂改造旧闻或新创故事,增加作品本身的吸引力,得到阅读者的赞赏。“杂记”由是纷纷出现。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篇,评价唐人小说曰:“顾世间则甚风行,文人往往有作,投谒时或用之为行卷,今颇有留存于《太平广记》中者(他书所收,时代及撰人多错误不足据),实唐代特绝之作也。”[23](第44页)
  其次,唐代创建了史馆制度,史官地位的崇高、史书选材的趋向,导致士人积极记录当代轶事趣闻,形之成文。唐朝初年创立了史馆制度,且给予史官以丰厚待遇。唐刘知几《史通》:“?皇家之建国也,乃别置史馆,通籍禁门。西京则与鸾渚为邻,东都则与凤池相接。厥馆宇华丽,酒馔丰厚,得厕其流者,实一时之美事。”[27](卷十一)于是士人颇向往之,以致薛元超有“三恨”之叹[21]。史馆的创设,改变了以前史书多属私撰的情况,自唐高祖至武宗,史馆均撰有历朝国史、实录等。此外,唐代史馆编修国史时,不但多取材前代私修史书,如唐房乔等撰《晋书》,即采纳了前人所修20余种《晋书》、崔鸿《十六国春秋》等,特别是以臧荣《晋书》为底本[13](第46-48页);而且兼采前代及当时笔记或小说、名人行状、家传以及当时口头流传的史料等,如柳宗元《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即劝韩愈采用自己所搜集的段秀实逸事以入史[22]。虽然唐代规定禁止私家修史[23],但由于受向往修史的风气的影响,许多士人还是私下记录所见所闻,不仅藉以满足未能厕身修史行列的遗憾,且或视自己的此类着述可“补国史之阙”、“备史官之采”,希冀自己的“杂录”有朝一日能够被史馆采用。《容斋五笔·补》:“而唐李肈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谭笑,号其书《国史补》。论议有识,以权衡史籍,有功于裨补。”[28]
  再次,内容、辞采等方面,“杂传”(传奇)和“杂录”亦有相当差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篇,称唐代小说“……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此类文字,当时或为丛集,或为单篇,大率篇幅曼长,记叙委曲,时亦近于俳谐,故论者每訾其卑下,贬之曰‘传奇’,以别于韩柳辈之高文。”[23](第44页)这段话源于宋陈师道《后山诗话》:“范文正公为《岳阳楼记》,用对语说时景,世以为奇。尹师鲁读之,曰:‘《传奇》体尔!’《传奇》,唐裴铏所着小说也。”[24]需要注意的是,陈师道及鲁迅所指仅为唐代“杂传”(传奇)而已。一般而言,由于行卷的特殊要求,相较前代“志怪”而言,“杂传”题材新颖、内容丰富、故事性强、情节曲折、文笔绮丽,文学价值更高。即使是“杂录”,其文采亦较为明显。或谓唐代小说或笔记的特点之一,是文学性强,真实性不足[25],宋代笔记则相反。如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正集卷二十:“宋人所记,乃多有近实者,而文彩无足观。本朝《新余》等话,本出名流,以皆幻设,而时益以俚俗,又在前数种下。惟《广记》所录唐人闺阁事,咸绰有情致,诗词亦大率可喜。”明人编《五朝小说》序言亦谓:“唯宋则出士大夫手,非公余纂录,即林下闲谭。所述皆生平父兄师友相与谈说,或履历见闻、疑误考证;故一语一笑,想见先辈风流。其事可补正史之亡,裨掌故之阙。”其实,事情未可一概而论。上述观点可能适合于“杂传”(传奇),却无视于记录历史琐闻、进行考据辨证的“杂录”类笔记或小说,如《隋唐嘉话》、《唐国史补》、《因话录》、《封氏闻见记》、《苏氏演义》、《资暇集》等。我们说,部分“杂录”类笔记或小说的撰写目的,并非为了科举,而是在社会推崇史馆制度的氛围之下,为了补充国史之不足;故而多以历史事实、个人真实想法为基础,在有意或无意之间,记录了史实,保留了史料。唐五代的部分“杂录”类文献,无论就其创撰本旨而言,还是就实际内容而论,都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它们在唐五代就已经作为史料来源之一,地位很高。即便是纯属记录个人学识、进行考据或辨证的着述,也具有相当的客观性。总之,这一时期的“杂录”类笔记或小说,虽有一定文学性,但尚在相当程度上保留了记实的性质,绝非明清以后之几全属虚构的小说可比。
  最后,唐五代笔记或小说具有鲜明的社会时代背景。我们知道,安史之乱[26]之后,李唐王朝趋向衰微,唐代社会普遍怀念盛唐、有一种昔日风光不再的迟暮之感[27]。整个中唐以后的文坛,追思明皇之作比比皆是,如唐薛逢《金城宫》诗:“忆昔明皇初御天,玉舆频此驻神仙。”郑嵎《津阳门诗》百韵,全叙明皇时事。《唐诗纪事》卷六十二“郑嵎”条:《津阳门诗》云:华清宫之外阙,南局禁闱,北走京道。开成中,嵎常得群书,下帷于石瓮僧观,而甚闻宫中陈迹焉。今年冬,自虢而来,暮及山下,因解鞍谋飡,求客旅邸。而主公年且艾,自言世事明皇,夜阑酒余,复为嵎道承平故实。翌日,于马上輙裁刻俚叟之话,为长句七言诗,凡一千四百字,成一百韵,止以门题为之目云耳。《郡斋读书志》卷四中:郑嵎津阳门诗一卷右唐郑嵎,字宾光。大中五年进士。津阳即华清宫之外阙。为诗百韵,纪明皇时事,自有序云。
  他如元稹《连昌宫词》、白居易《长恨歌》等,并为此类着述。或称之为“(唐)明皇情结”,以为这种情结夹杂着爱恨、纠结着情感和理性,不同于汉初士人论秦亡、唐初论晋衰[5](第24页)。而唐五代笔记小说正是在内乱之后方始勃兴,其主要内容之一也是回忆盛唐时代、特别唐明皇[28]在位期间的轶事。这样,唐五代笔记或小说在内容题材上即突破了因袭志怪的樊篱,转而抒写本朝现实生活,或者改造旧有题材,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怀旧情调,体现了对前代统治者赞其功绩、恨其不继的感情色彩,同时在形式等方面亦多有开拓。[19](第14-200页)
  虽然野史、杂史和别史颇有助于弥补其他史料之阙失、厘清历史真相,但其宝贵价值仍没有被充分认知,如其中所包含的禅宗史料即未得到应有重视和发掘。关于这一点,笔者将在他文论及,此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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