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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4-26 17:38
鄌郚总编

方志文献的若干问题与对策浅探

  方志文献的若干问题与对策浅探
  ——以宋人诗歌为例
  张 剑
  提要:方志中所收宋人诗歌的文献问题,有“误收”“重出”“作伪”三类。《记纂渊海后集》记录的邵雍一首残诗,在后世方志文献中又衍生出苏轼、黄庭坚、释如晦、谢谔四位作者,反映出方志文献的复杂性。对方志文献的考辨,首先要贯彻史源学的方法,其次应提倡依据可信度的高低对方志文献划分信任等级。明确标举这两条原则,不仅是对文献学传统经验的重温和激活,也是由于新时代研究范式的召唤。
  关键词:方志 宋人诗歌 文献问题 史源学信任等级
  中国有重视历史的悠久传统,史著、史料的种类和数量之多举世无双。如果说历史是有生命的,那么国史堪比骨架,各种通志、郡县志、镇乡村里志、宗族谱牒等就是密布全身的各级血管,而日记等个人史料则为之铸魂生肌,使之血肉更为饱满。一国、一地、一家、一人皆有史,这在世界上恐怕绝无仅有。特别是方志和家谱,更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史料。然而由于条件、性质、立场、目的、修养、眼界、想法等等的不同,史著自然有质量高低之分,史料也有可信度的差异。就正史、方志、家谱三大类型史料的可信度而言,一般正史应高于方志,方志则高于家谱。因为正史的取材范围虽然包括方志和家谱,但由于开放流通程度最高,其史料价值历经后人甄别,哪部分可靠哪部分存疑已有较理性的判断。而方志着眼于一地,家谱着眼于一族,得到公开检验和纠错的机会少于正史,文献存在的问题也就相对较多,可信度应该相应递减。[1]
  方志向来被视为一地的百科全书,其中相当篇幅载有原居、流寓、游历该地的名贤有关该地风土人情的吟咏,因而与文学关系密切。有学者指出:“地方志又是我们搜集文学作品,研究文学史的重要资料,许多诗文不见于作家别集,却保存在地方志中。编集宋元明清历朝诗、文总集,地方志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来源。”[2]的确,像《全宋词》《全宋诗》《全宋文》《全元文》等,都利用了大量的方志史料;学者也常利用方志为总集或别集再做辑佚,取得了辉煌成绩,但也出现了诸多问题;其中部分原因是方志本身的文献疏失未能为学者及时察觉带来的。以下仅以方志所收宋人诗歌为例,对方志本身的若干文献问题略作揭示,并尝试讨论大致的对策。方志内容不误,使用者由于误读、错引、粗心等主观原因造成的错讹,不在本文论述之列。[3]
  一、三类问题
  方志中所收宋人诗歌的文献问题,概言之有“误收”“重出”“作伪”三类。
  1.误收
  误收包括方志文献误认作者朝代或误收非本人作品。如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卷八辑录郭周藩《谭子池》诗,小传云“宋进士”。郭周藩实为唐宪宗元和六年进士,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四十九即有郭周藩条,并载其《谭子池》诗;《蜀中广记》卷十二又收有沈迥《眉州临风阁》诗残联,并云“宋沈迥”,实应为唐沈迥,《蜀中广记》引文有误。[4]此为方志误将前代作品当成宋人之作收入之例。
  再如明万历《钱塘县志·纪制·忠清庙》收录王禹偁《伍子胥庙》,实此诗为明王偁《虚舟集》中的作品,题作《题伍山伍子胥庙》;清陈蔚《齐山岩洞志》卷二和卷二十一分别收入苏舜钦《重过齐山清溪》及《过池阳游齐山洞》二诗,实为元吴师道之作,收于《礼部集》卷八与卷五;清乾隆《胶州志》收有苏轼《潮中观月》卷八,实为明张绅之作,收入明刘仔肩《雅颂正音》卷三,王世贞《艺苑卮言》亦有载;清嘉庆《滕县志》卷十七收有秦观《玉井泉》《流杯桥》,实为元余观之作。[5]此为方志误将后代作品当成宋人之作收入之例。
  2.重出
  此处的重出不包括同一首作品(字句微有差异者亦视为重复)出现在前志和保留了前志基本内容的续(递)修志中,而是指同一首作品出现在非此类关系的不同方志中。如苏轼诗“诛茅卜筑十年心,碧草幽堂曲径深。平地明珠流晓色,一林寒玉锁秋阴。稔知好景无时有,尽把新诗对此吟。却忆杜陵江上叹,浣花憔悴不如今。”既出现于乾隆二十六年《济源县志》卷十六,又出现于光绪十六年《内黄县志》卷十八,仅诗题和诗句文字小异;黄庭坚诗:“空余叔子两青碑,无复山翁白接离。卧对江流悲往事,行穿云岭扣禅扉。松风半入烹茶鼎,山鸟常啼挂月枝。见说北归应有日,道人先作鹿门期。”康熙三十四年《茶陵县志》卷二十和乾隆十二年《湘乡县志》卷六皆收录,仅诗题不同,诗句微有差异。此为作者相同但创作地域有异之例。
  再如“揽胜寻幽本为闲,可能忙里去游山。权宜且辍公家事,看遍林泉夜始还”一诗,出现于明李侃、胡谧纂修成化《山西通志》卷十六,作者为野耕道,题作《灵泉寺》;又出现于清储大文纂修雍正《山西通志》卷二百二十六,作者为黄廉,题作《过灵泉寺》;二书虽同名《山西通志》,但非续修而是重修,成化《山西通志》仅十七卷,雍正《山西通志》达二百三十卷,因此面貌差异较大。“乌噪僧眠春昼迟,松阴楼殿日高时。入门未脱征裘立,拂壁先看学士诗”一诗,出现于明成化《山西通志》卷十六,作者为王拯之,题作《灵泉寺》,题下注有“在阳城”,又出现于同治《阳城县志》卷十六,作者为黄廉,题作《过灵泉寺》。此为创作地域相同但作者有异之例。
  这些作品到底创作于何地?作者为谁?若不加辨析地辑佚,必然会造成某种错讹。
  3.作伪
  如果说误收和重收尚可看做是一种失误,而作伪则可看做是一种主观刻意的造假。愈是名人,愈有可能被方志编纂者拉来,并为之编排事迹或作品,以为本地增光添彩。如宣统《徐闻县志》卷一《舆地志》“寿康石”条下录石刻诗一首:“岂曰寻幽赏,微名远绊身。归心流水急,宦兴白云深。”并云:“俗传苏长公由朱崖北归,道经于此,偶刻其处,后人爱之,镌于石。又云诗后有‘东坡’二字,未知是否。”这当然是伪作,县志编纂者其实也有怀疑,但可能真心希望苏轼能于此地留有墨宝,故仍将这首假托之作保留,并做了模棱两可的说明。
  宣统《徐闻县志》对伪作尚属“犹抱琵琶半遮面”。乾隆《嵩县志》卷二十二《宅坊亭墓》“乐游亭”下所载程颐《陆浑乐游诗》:“东郊渐微绿,驱马欣独往。舟萦野渡时,水落春山响。身闲爱物外,趣动谐心赏。归路逐樵歌,落日寒山上。”则明显是将欧阳修《伊川独游》诗改头换面的作伪了,宋本《欧阳文忠公集》即收此诗云:“东郊渐微绿,驱马欣独往。梅繁野渡晴,泉落春山响。身闲爱物外,趣远谐心赏。归路逐樵歌,落日寒川上。”如果是将欧阳修诗题中的“伊川独游”误认为伊川(程颐)的《独游》诗,那么不会将诗题改为《陆浑乐游诗》,诗句也做了微调。
  嘉庆《武义县志》卷十一《艺文下》,载有朱熹两首词《江南序·游水帘亭》《归途咏》,同时还载有吕祖谦、陈亮、巩丰等人的唱和词,据学者考证,亦皆为假托名人的伪作。[6]
  误收、重出、作伪三者之间并非泾渭分明,是不谨慎的失误还是主观的作伪,有时难以辨明。如康熙十一年《高州府志》卷八和乾隆二十四年《高州府志》卷十五均录有苏轼《冼庙》,该诗实际上作于海南洗夫人庙,《高州府志》编纂者将之视为作于高州洗夫人庙,是误收还是故意作伪,就不大好判断。宋祝穆《方舆胜览》卷十九“江西路”所载苏辙《过豫章诗》:“白屋可能无孺子,黄圭不是欠陈蕃。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刺旧痕。”是腰斩黄庭坚《徐孺子祠堂》诗而成,黄诗云:“乔木幽人三亩宅,生刍一束向谁论。藤萝得意干云日,箫鼓何心进酒樽。白屋可能无孺子,黄堂不是欠陈蕃。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旧痕。”也不好说编者是误收还是作伪。但不论如何,这三者都是有问题的,需要尽力避免。
  对于方志文献的弊病,前贤多有所论列:
  颜师古《汉书·地理志注》:“中古以来,说地理者多矣。或解释经典,或撰述方志。竞为新异,妄有穿凿,安处互会,颇失其真。后之学者,因而祖述,曾不考其谬论,莫能寻其根本。”[7]
  刘知几《史通·采撰·郡国》:“郡国之记,谱牒之书,务欲矜其州里,夸其氏族,读之者安可不练其得失、明其真伪者乎。”[8]
  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二程文集十三卷附录二卷》云:“地志率多假借名人以夸胜迹,其殆好事者所依托欤。”[9]
  钱大昕《跋会稽志》:“近代士大夫一入志局,必欲使其祖父族党一一厕名卷中,于是儒林文苑,车载斗量,徒为后人覆瓿之用矣。”[10]
  章学诚《文史通义》:“开局修书,是非哄起,子孙欲表扬其祖父,朋党各自逞其所私。”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十五《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三)》之七《方志学》:“方志中什之八九,皆由地方官奉行故事,开局众修,位置冗员,钞撮陈案,殊不足以语于著作之林。”[11]
  这些论述揭出方志之所以会产生问题的两大原因。一是编纂者对材料疏于考辨,抄撮旧说;有的不认真,“钞撮陈案”“奉行故事”,应付了事;有的因水平不够,“曾不考其谬论,莫能寻其根本”“因而祖述”。二是编纂者私心作祟,欲夸美乡邦、扬名亲旧,甚至不惜作伪;有的“假借名人以夸胜迹”;有的“矜其州里,夸其氏族”“子孙欲表扬其祖父,朋党各自逞其所私”“欲使其祖父族党一一厕名卷中”。比如地方家族往往利用地方修志机会,动用关系,使家族人物进入方志;反过来又可以方志的官修性质提升家族声望,获得更多的实际利益;而地方官及编纂者为了夸耀治下人文风俗之美,有时甚至抢夺名人的出生地或著作权。另外中国地域广大,历代郡县疆域多有分合变化,方志又有不断续修的传统,如此等等,造成方志面貌异常复杂,文献出现问题在所难免。因此对方志材料的考辨必须慎之又慎。
  二、两种对策
  张之洞曾为光绪《顺天府志》拟订《修书略例》三十二条,其中第九条云:“引书用最初者(不得但凭类书,其无原书者不在此例)”,第十条云:“群书互异者,宜考订(详说夹注)。”第十一条云:“一人一事两地俱收者,宜考证,不得沿误滥收。”“采用旧志及各书,须复检所引之书”。此颇契合近代史源学要旨。史学大家陈垣治史,非常强调史源学的训练,要求认真追寻史料的来龙去脉,并考辨其真伪正误。窃以为对方志文献的考辨,首先亦要贯彻史源学的方法。即要对方志中所引材料逐一根寻其出处,当各方志材料互异时,一般以更早的方志为准,并结合其他材料判断其是否正确可信。
  如南宋《方舆览胜》卷四十五“泰州”收有曾正臣《芙蓉阁》《望京楼》,而较之成书略早的《舆地纪胜》卷四十“泰州”亦收此二诗(《芙蓉阁》收后两句),作者为曾致尧,两书作者不完全统一,此处应加考订,按曾致尧、曾谔皆字正臣,曾致尧曾知泰州,而曾谔未有此经历,且《舆地纪胜》成书在前,故此当从曾致尧之说。
  当然,方志材料的溯源范围不仅仅是地方志,而是包括所有史料,因此必须注意方志与方志、方志与各种史料之间的复杂流变关系。有的是方志袭用方志,有的是方志袭用其他史料,有的是其他史料袭用方志,在互相辗转因袭中有的可以判断出现了某种讹误,有的则无法遽断。如不认真清理,难免以讹传讹。
  如清储大文纂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二三载录多位宋人所作《广胜寺》诗,其中新若通、王渊亭、蓝谏矾三人及诗作早见于清世祖顺治十六年安锡祚修、刘复鼎纂《赵城县志》卷七,但此非所能追溯之最早源头,扩大史料搜检范围,发现当地尚存不少宋人石刻,经对比,“新若通”实源于石刻王筍《留题广胜寺》诗题下署衔“新差通判”之讹,“王渊亭”为石刻李曼《玉渊亭》诗题之讹,“蓝谏矾”亦从石刻王岩叟自署衔“监炼矾务”讹变而来,三者皆非宋人名字,此当从宋人石刻。[12]此为县志袭用石刻文献,因辨字而致误,而通志又沿县志错误之例。
  再看一个总集袭自方志之例。“昼锦新坊路稍西,兴来携客就僧扉。樽前倒玉清无比,笔下铿金妙欲飞。篮舆直须乘月去,榜歌时听采菱归。流传白雪吴城满,顿觉炎歊一夕微。”“仙老论文小往还,多才令尹独能攀。携觞步入千花界,借榻清临一水间。笑语不惊沙鸟去,襟怀犹过野僧闲。城中此地无人爱,坐对西南见好山。”二诗最早见于范成大《吴郡志》卷三十一,题作“方子通程公辟留客开元饮二首”。清《宋诗纪事》卷三十六、《闽诗录》丙集卷六皆收此二诗,但作者俱为“方惟深”,题作“程公辟留客开元寺饮二首”,出处皆云来自《吴郡志》,此系总集沿袭方志之例,不过将方子通由字转名,改为方惟深,又在诗题“开元”二字后加“寺”字以成全称。但后于《吴郡志》成书的南宋郑虎臣《吴都文萃》收此二诗时,题作“留客开元寺”,前首作者署方子通,后首作者署程公辟,与《吴郡志》有异,此可能是将《吴郡志》中的诗题误读为“方子通、程公辟留客开元饮二首”,以为系方、程二人各一首所致。按程师孟(公辟)于熙宁中牧吴郡,正与方惟深诗中“多才令尹”相合。
  前举“误收”部分的《蜀中广记》将唐沈迥作为宋人,并收入其《眉州临风阁》诗残联,其误当源自成书更早的《明一统志》卷七十一,另雍正《四川通志》卷二十七所误亦同,此为通志沿总志错误之例。“作伪”部分的欧阳修《伊川独游》一诗,所见较早将其伪造为程颐《陆浑乐游诗》的是乾隆三十二年《嵩县志》;至乾隆四十四年《河南府志》袭其误,题作《陆浑乐游》;清厉鹗《宋诗纪事》亦作程颐《陆浑乐游》,出处标明《河南府志》。此为通志沿县志之误,总集又沿通志错误之例。有趣的是,明朱之蕃《盛明百家诗选》卷三十“五绝”和清胡文学、李邺嗣《甬上耆旧诗》卷七中,均又截该诗前半为绝句,作者变成了明张琦,诗题作《出城》,但流变原因暂未究明。
  赵抃的《和王仲仪知府听琴诗》,见于明代《蜀中广记》卷七十,又见于南宋的《成都文类》卷十一,题作《和知府仲仪听琴诗》,作者相同,仅文字微异,自然应依成书更早的地域总集《成都文类》为准,但《蜀中广记》中此诗的来源是否袭自《成都文类》,则不好判断。由于历史文献散佚严重,难以究明流变关系的例子不计其数,遇到这种情况,能辨清相互关系者自然须辨清,不能辨清者亦不必妄辨,多闻阙疑即可。
  在史源学考察的基础之上,还应提倡依据可信度的高低对方志文献划分信任等级。因为文献流传过程中的复杂因素,不可能每条材料的真假都能在史源学中得到完全解决,许多材料无法理清源流,可能就是孤证,也可能只宜存疑。这就需要我们既认真追溯和考证,看其是否流传有绪,根据是否可靠,是否有其他材料可以证真或辨伪,对不能考定的材料给予适当的信任等级的判断,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准确释放史料的价值。
  对于方志文献的信任等级划分,原则上是方志所修时代距研究对象时代愈近,可信等级愈高;利用后代方志研究前代人物作品时,其信任等级宜降低。余嘉锡曾批评四库馆臣据后代《资州志》考证宋人李石的生平,而不用宋代资料:“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十二,有《李知几豪迈》一条……此与《资州志》互有详略。然方志出于后人之手,多不可信,当先引宋人书,舍《朝野杂记》而引《资州志》,非也。”[13]此原则并不绝对,方志修纂亦不乏“前修未密,后出转精”者,因此还应考虑编纂质量、其他证据、逻辑、情理等多种因素,总之要具体问题分析。根据以上原则,可将方志文献的信任等级划分为四等。
  第一等:与研究对象同一时代的方志材料,且在其他史料中无异说者;虽有异说,但有另外有力证据者;后代续修(递修)方志能保持与研究对象同一时代方志基本内容、且能佐以另外有力证据者。
  第二等:与研究对象同一时代的方志材料,在其他史料中有异说,又未能提供另外有力证据者;后代续修(递修)方志能保持与研究对象同一时代方志基本内容,但未能提供其他有力证据者。后于研究对象时代的方志材料,在其他史料中无异说者;虽有异说,但有另外有力证据者;有异说,但系现存最早材料者。
  第三等:后于研究对象时代的方志材料,与其他早于该方志的史料有异说,且无另外有力证据者。
  第四等:后于研究对象时代的方志材料,情理乖谬、编纂粗糙、源流不清、缺乏另外证据者。
  前两等可信度较高,后两等可信度较低,前三等方志如编纂质量较差,则等级相应下调一等。以下拟以一首宋人残诗为个案,对史源学和信任等级的运用方法做一具体展示。
  三、一例个案
  邵雍(1011-1077),字尧夫,谥康节,北宋著名理学家和诗人。其诗歌,以郭彧,于天宝点校的《邵雍全集》第四册《伊川击壤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所收最为完备,[14]不仅收录了通行的明代二十卷道藏本的诗作,还从宋本《邵尧夫先生诗全集》《康节先生击壤集》及其他资料中增补了六十四首集外诗(含三篇残句)。但是也并非没有遗漏,如成于南宋中期的类书《记纂渊海后集》计一百二十五卷,[15]卷四十五“郡县部之四”的“衢州”条载有赵抃、杨万里、邵雍的几首诗,其中赵抃的是两首七绝和七律的一联,杨万里的是一首七绝,均见载于其传世别集中。邵雍之作则不见于其传世各集,诗如下:
  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四时爽气来无际,一点江尘到不能。(邵康节)
  其中“江尘”当为“红尘”之讹。明万历七年大名知府王嘉宾等刊百卷本《记纂渊海》(四库全书本即沿此本),对《记纂渊海》《记纂渊海后集》做了合并和重新编排,[16]其卷十“郡县部”的“衢州”条基本照录了《记纂渊海后集》的内容,但已将“江尘”改为“红尘”。
  值得注意的是,邵雍之诗应为残句,似是七律中的颔联和颈联,因为明嘉靖四十年刊本《浙江通志》卷七《地理志·衢州府·江山》“江郎山”亦引邵雍诗:“扪萝蹑石步崚嶒,费尽平生脚力登。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则“扪萝蹑石步崚嶒,费尽平生脚力登”为七律首联无疑。另外明天启二年《衢州府志》卷十四亦有“邵康节题江郎山诗: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可惜仅此一句,仍然无法将此首七律完璧。不过,《衢州府志》所引此联形象描绘出一种隔绝人世的清幽高远意味,确为此诗中的警句。
  《记纂渊海后集》是在“郡县部”的“衢州”中记录的邵雍这首残诗,那么邵雍有可能到过这个地方吗?《伊川击壤集》载有邵雍的《为客吟》四首,其三云:
  忽忆东吴为客日,当年意气乐从游。登山未始等闲辍,饮酒何尝容易休。万柄荷香经楚甸,一帆风软过扬州。追思何异邯郸梦,瞬息光阴三十秋。
  诗作于熙宁十年(1077),倒推三十年是庆历七年(1047),邵雍曾到江南一带漫游,看来他有可能踏足衢州。
  有意思的是,宋代之后,“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的作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邵雍之外,又出现了以下几位宋人:
  1.苏轼
  此说较早见于明末清初李元鼎(1595-1670)的《募修龙济寺缘起》:“苏长公曾经游览,题一联曰: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手书刻柱,往犹及见之,为长公度岭入儋时事也。”[17]生年稍后的施闰章(1619—1683)《蠖斋诗话》卷下亦云:“龙济寺:在吉水城东南,踞东山胜处。苏长公谪岭外,过此题句曰:‘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手书刻柱,明末尚存。或曰:‘此坡公诗中一联也。’惜不见全篇。”[18]施闰章之说似从李元鼎之说而来,正是李氏言“往犹及见之”,故施氏始能谓“明末尚存”。
  李、施两人言明末尚存,可见至少在明代,有人已将此联作者放入苏轼名下,地方也移到了江西吉水县。康熙十二年刻本王雅修、李振裕等纂《吉水县志》卷十五《艺林志》则诗题和全诗俱在:
  龙济寺访友云禅师·苏轼
  舍舟江岸望崚嶒,路险巾车御漫胜。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四时光景吟无尽,一点红尘到不能。信步吾师行履处,朗然破暗一禅灯。
  这种记载为道光五年《吉水县志》和光绪元年《吉水县志》所沿袭,不过是在苏轼前添加了“眉州”二字;光绪七年的《江西通志》记载亦同。[19]
  2.黄庭坚
  此说较早见于明万历四十六年刻本徐中素纂、蒲秉权修《建昌县志》,卷九《艺文·诗》有黄庭坚《登云居作》:
  瘦筇扶我上棱层,眼力穷时脚力疼。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四时美景观难尽,半点红尘到不能。白发庞眉老尊宿,祖堂秋鉴耀真灯。
  又有苏轼《和黄山谷游云居作》:
  一行行到赵州关,怪底山头更有山。一片楼台耸天上,数声钟鼓落人间。瀑花飞雪侵僧眼,岩穴流光映佛颜。欲与白云论心事,碧溪桥下水潺潺。
  这种记载为初钞稿本《云居山志》、康熙十四年《建昌县志》和同治十年《建昌县志》所沿袭。[20]
  3.释皎如晦(释如晦)
  此说较早见于明崇祯十年(1637)刻本《浦江县志》,[21]其卷十二《艺文志》诗歌部分有载:
  正观寺·僧皎如晦
  扪萝扳石望棱层,费尽平生脚力登。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四围清暑看无厌,一点红尘到不能。珍重荆溪老尊者,祖堂千古耀真灯。
  该志卷二《规制志·寺观》“正观教寺”条载:“去县西南六十五里,旧号止山,唐咸通八年建,宋治平二年改今额,元大德十一年寺灾,延祐六年重建,相传唐荆溪尊者湛然于此读书,故名。湛然,则左溪弟子也。今废。”湛然(711—782),唐代天台宗高僧,荆溪(今江苏宜兴市)人,左溪玄朗(673—754)门下。天台重止观实践,“止山”当谓此。诗中“荆溪老尊者”,当指湛然。然该本《艺文志》中诗歌作者排序较乱,如将宋濂排在谢翱、方凤前,甚至将南朝谢灵运排于宋元明诸人后,因此无法据排列顺序推断作者年代。好在皎如晦有迹可考,宋代著名诗僧仲皎,字如晦,居剡之明心寺,与王铚交游酬和,知其当生活于两宋之交,皎如晦即仲皎也。康熙十二年刻本《浦江县志》卷二《规制志·寺观》和卷十二《艺文志》中所记全同崇祯志。到了乾隆四十一年薛鼎铭修、张可枟、陈松龄纂《浦江县志》[22]时,关于正观教寺的记载被移置卷二十《杂志·寺观》中,文字意思未变但略有增删。其卷十九《艺文志·诗》也收入此诗,作者题作“明释如晦诗”,增修者脱“皎”字,且将仲皎误为明人。光绪间善广修《浦江县志》,卷十五《杂志·寺观》“正观教寺”条下收此诗时,作者亦题作“明释如晦诗”,且注云据“薛志”,但将第七句“老尊者”改成了“旧尊者”。
  4.谢谔
  此说较早见于清施闰章修、康熙七年刻、十九年增刻本《临江府志》,其卷十四《艺文志上》有谢谔《陶公读书台》:
  莓苔点点路层层,此地分明胜概增。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青松鹤弄洒金粉,宝塔星垂见夜灯。消尽尘襟三万斛,石床闲倚听残经。
  康熙二十二年《江西通志》卷四十七《艺文·诗·近体》亦载谢谔《陶公读书台》:
  莓苔点点路层层,此地分明胜概增。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青松鹤弄洒金粉,宝塔星垂见夜灯。消尽尘襟三万斛,石床闲倚向萝藤。
  二者比较,仅末句后三字有“听残经”与“向萝藤”之异,其他皆同。另康熙十二年刻、五十四年增刻本《新淦县志》卷十三《艺文志上》载谢谔《读书台诗》,[23]同治十年刻本《临江府志》卷四《疆域志下·古迹》在新淦县“读书台”条亦收此诗,均与康熙七年刻、十九年增刻本《临江府志》全同。”同治十二年《新淦县志》卷一《地理志·古迹》“读书台”诗句全袭同治十年《临江府志》,唯第七句误“洒”为“筛”。
  裘君弘辑康熙四十年刻《西江诗话》卷四所收则与《江西通志》全同。而到了曾燠(1760—1831)嘉庆九年刻印《江西诗征》时,在卷一五收入《读书台》一诗,字句更见精雅:
  莓苔点点路层层,此地分明胜概增。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青松鹤梦生秋吹,宝塔星华见夜灯。消尽尘襟三万斛,石床闲倚古萝藤。
  按谢谔(1121—1194),字昌国,号艮斋,晚号桂山老人,临江军新喻(今江西新余)人。高宗绍兴二十七年进士,孝宗间曾任监察御史、御史中丞,权工部尚书等。《全宋诗》共收其诗十八首,其中《读书台》一诗即据曾燠《江西诗征》补入。
  为求直观,将以上五人相关数据列表如下:
  真是众说纷纭。那么,“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的作者究竟是谁呢?
  因为《全宋诗》将作者视为谢谔,影响较大,我们便先来观察一下谢谔的可信度。
  现有资料显示,谢谔说均见于清代,在康熙年间的《江西通志》《临江府志》《新淦县志》里皆有记载;但是,现存两种明代方志,嘉靖《临江府志》和隆庆《临江府志》俱未收录此诗及作者。不唯如此,康熙七年刻《临江府志》的修纂者施闰章在其私人著述《蠖斋诗话》还将“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的作者记为苏轼,地点也变成了江西吉水县东南的龙济寺,并声称“惜不见全篇”。在谢谔说的若干种方志和地方总集中,应以《江西诗征》中所收字句差异最大,但诗味也最足,该书编者曾燠(1760—1831),字庶蕃,号宾谷,晚号西溪渔隐,江西南城人,清中期著名诗人,因此颇疑该诗收入《江西诗征》时经曾氏之手修润过。但无论如何,对于这种存在歧说、上限只能追溯到清初,且与前代同类资料(比如地方志)无法显示承传关系的记载,我们认为其不具有较高的可信度。
  苏轼说同样如此,李元鼎、施闰章还只是含混地说“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系苏轼手书对联,明末犹存,遗憾未见全篇;而康熙十二年刻本《吉水县志》则将诗题和全诗都制造了出来。清之前的《吉水县志》无存,无从再往前追溯;不过,现存所有清代之前的资料未见类似记载,因此苏轼说同样可信度不高。
  黄庭坚说见于明代万历年间的方志,而且为了显得可信,还让苏轼追和了一首,但所谓苏轼和作却诗意浅薄,直白无味,其中颔联“一片楼台耸天上,数声钟鼓落人间”更袭自苏轼之友杨蟠的“云捧楼台出天上,风飘钟磬落人间”,苏公岂会如此拾人牙慧?另外,黄庭坚说与李元鼎、施闰章以及《吉水县志》所持的苏轼说相互矛盾,我们无法因其说在现存方志中出现略早,就遽将“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的著作权判给黄庭坚。
  释皎如晦说见于明末方志,之后又被清代各种《浦江县志》采信,但毛凤韶修嘉靖《浦江志略》八卷中并无此诗;[24]明末编者已经搞不太清他的生活年代,清代方志编纂者更有将其直接误作明人者,此诗的可信度也不高。
  以上四说互异,皆无另外有力证据驳倒对方,所引材料又晚于持“邵雍说”的《记纂渊海后集》,因此其中的方志及其他材料,信任等级只宜列为第三等。与之相比,“邵雍说”无论从史源学还是方志信任等级来看,都略胜一筹。从史源追溯看,成书于南宋中期的《记纂渊海后集》、明代万历七年百卷本《记纂渊海》、明嘉靖《浙江通志》、明天启《衢州府志》均作邵雍,从宋至明,不仅版本较早,而且流传有序;从方志信任等级看,其所引方志,因有宋代史料做为证据,故信任等级可为二等。因此将邵雍视为“天上楼台山上寺,云边钟鼓月边僧”的作者,也最具可信度。
  以上诸说仅就其可信度高低作一考述,皆未能定论,或许会令读者小小失望;但它恰好能反映出方志文献在流传过程中的复杂性。
  馀 论
  笔者曾对宋代香溪范氏家族的相关史料做过溯源辨析,并提出“需要对国史、方志、家谱乃至口述史有一大致理性的认识和信任等级的区划,始能事半功倍,并传信于后世。”[25]这是根据不同类型史料区分信任等级。在最近发表的《年龄的迷宫——清人年龄研究中的几个问题》一文中,除了考辨史料,又提出“明确文献优先等级”的看法,并以清人年龄为研究对象,将相关文献大致划为五个等级:
  本人自述最优先(如日记、自订年谱、诗文集等,官方履历、同年齿录等官年材料除外),次之以亲友或亲历者各种记述(如酬唱及庆吊诗文、讣告、家传、行状、墓志铭、家谱、亲友所编年谱、诗社齿录等),次之以正史、方志或乡贤所编地方人物志,次之以官方档案履历,最后次之以未注文献来源的工具书及其他文献。后两类文献一般仅宜作为参照旁证,不宜做为直接确定年龄的证据。[26]
  这是根据研究主题区分文献信任等级。而本文则欲讨论具体到某种类型文献本身(比如方志),如何区分文献信任等级,所论还很粗浅;但我相信,史源学运用和文献信任等级划分,不仅是利用方志文献的两大基本策略,也可以作为面对更加浩瀚的文献世界的普泛性原则。
  当然,这两条原则是学者接受文献学训练时的入门常识,似乎有点老生常谈;但以前治学条件有限,寻访史料不易,好不容易检索出一条有用资料,往往不知该条材料是否尚存他书中,难以作史源学的追踪,也难以分析比较其可信度的差异,因此落实起来较为困难,很多时候只停留于理念及有限的层面。如今网路发达,数字化技术飞速发展,全球公立图书馆所藏目录几乎可以通览,海量文献能够开放性获取,“爱如生典海数字平台”“中华经典古籍库”“雕龙古籍数据库”等各类数据库正在将越来越多的史料数字化,相关史料可以通过数字平台进行比较分析,这不但便于对文献做史源学的考察,而且有望对过去的研究成果重做检验和整理,更清晰地呈现各种文献的可信度。
  所谓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知识构成特点及知识研究范式。在大数据的今天,如果只是不加考辨的以量取胜,炫博逞奇,那么势必使人不胜文字之苦,病其史料太多太滥,无所去取,流于小道。新时代要求我们对文献给予史源学的严格审查,对文献的信任等级给予谨慎划分,博观约取,以求其真。因此我们重新明确地标举这两条原则,正是出于时代研究范式的召唤,适逢其会,也就更具现实意义。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委托项目(20@ZH026)暨中国社会科学院重大项目“中华思想通史”子项目“宋代文艺思想史”阶段性成果。
  [1]家谱比方志的私密性更强,开放流通程度更低,其可靠性又不如方志。比较特殊的是个人日记,在诸种史料中私密性最强,但由于一般只需面对自我,没有外在利害的影响,反而更加真实。
  [2]杜泽逊:《文献学概要》,中华书局,2008年第2版,第275页。
  [3]如有学者据光绪《麟游县志草》卷八辑录出张舜民《石臼山诗二首》,但前一首“石臼山头有一僧”乃唐诗人吴融《阌乡寓居十首》之六,辑佚者未注意二首之间有“浮休继作”四字(即浮休居士张舜民继吴融之作),因而致误。此类问题甚夥,本文暂不讨论。
  [4]金程宇:《〈全宋诗补〉榷正》,《北京大学学报》2003年第6期。
  [5]阮堂明:《〈全宋诗〉误收金元明诗考》,《苏州科技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
  [6]郭齐:《“拾遗”的朱熹诗文系伪作考》,《四川大学学报》1995年第3期。
  [7]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75年,第1543页。
  [8]刘知几:《史通》,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85页。
  [9]魏小虎编撰:《四库全书总目汇订》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6326页。
  [10]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增订本,第9册,凤凰出版社,2016年,第471页。
  [11]梁启超著,俞国林校:《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华书局,2019年,第492页。
  [12]邱明:《〈广胜寺〉诗作者考》,收入《<全宋诗>杂考(七)》一文中,见《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集刊 》第二十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264-268页。
  [13]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湖南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21页。
  [14]郭彧,于天宝点校:《邵雍全集》第四册《伊川击壤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
  [15]中国国家图书馆编:《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第六〇九册《记纂渊海后集》,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年据明乌丝栏抄本影印本,第230页。
  [16]参见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60页;李伟国:《〈记纂渊海〉作者体例及版本考略》,《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1期。
  [17]李元鼎:《石园全集》卷二八,《四库存目丛书》集部第196册,齐鲁书社,1997年影印本,第193页。
  [18]施闰章:《施愚山集》第4册,黄山书社,2014年,第36页。
  [19]分载道光五年《吉水县志》卷三十一《艺文志》;光绪元年《吉水县志》卷十四《建置志·寺观》“龙济寺”条下;光绪七年《江西通志》卷一二三《胜迹略四·寺观三》“龙济寺”条下。
  [20]分载释元鹏《云居山志》卷十六(收入《中国佛寺志丛刊》第21册);李道泰修、袁懋芹纂康熙十四年刻本《建昌县志》卷十一《艺文志·诗》;陈惟清修同治十年《建昌县志》卷十一《艺文志·诗》。然马旋图嘉庆二十三年修、道光元年刻《建昌县志》未收此二诗(按该志与万历、康熙、同治所修志不同,未列艺文志,其卷十《杂志·寺观》“云居寺”条亦未收二诗。
  [21]明吴应台修,张一佳等纂,计十二卷首一卷,南京图书馆藏有全本。
  [22]该本清乾隆四十四年刻,又有道光二十三年李业修补刻本。
  [23]该本为董谦吉修、李焕斗纂;王毓德续修、周卿续纂,康熙十二年刻、五十四年增刻本。
  [24](嘉靖)《浦江志略》,《天一阁藏历代方志汇刊》第四六〇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年。
  [25]张剑:《宋代范浚及其宗族考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134页。
  [26]张剑:《年龄的迷宫——清人年龄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北方论丛》2021年第2期。
  【作者简介】
  张剑,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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