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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8-10 22:41
鄌郚总编

马进丨浩然昌乐行

  浩然昌乐行
  马进
  1995年10月27日下午,著名作家浩然,携68岁的老伴杨朴桥,从千里迢迢的河北省三河市风尘仆仆来到昌乐县。刚下车,就受到市委书记齐乃贵、市委秘书长李光信和县委书记董泉才、县长刘明珂等市县领导的亲切会见。
  他们是浩然的老朋友,一见面就亲切交谈起来。当李光信秘书长讲起90年浩然来时,他俩共同为昌乐文化大楼“浩然泥土书屋”落成剪彩的情况时,浩然动情地说:“昌乐人民对我有恩啊!如果没有35年前我在昌乐东村近一年的劳动生活就没有我的代表作《艳阳天》,没有(艳阳天》,就没有我浩然。所以,我对昌乐感恩,把昌乐当我艺术生命的第二故乡。这次我把老伴也带来了,让她也来认识认识昌乐的乡亲们。”他话语中透着他的真诚和坦率,透着他对昌乐人民的情和爱。这是他第五次重返昌乐,看望乡亲。

  心系众苍生
  当晚,浩然在昌乐宾馆下榻后,“浩然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好多乡亲和他的挚友们都奔走相告,有的连夜赶到他的住处,想先见一面。宾馆服务员考虑浩然的休息,把他们婉拒在门外。正准备休息的浩然,得知亲友们要见他,他不顾一天长途跋涉的劳累,还是忙迎出门来,一一亲切握手接见。他不论对谁,每相见总是那么谦诚和气,敞开心扉,热情接待从不慢怠,让人很容易达到心灵上的沟通。
  从他的亲切交谈中,使我们感到他心里总是装着农村中最基层的那些弱者、老者、穷者,尤其思念着、惦记着当年他在东村下放劳动时,和他同甘共苦过的父老乡亲们,想着他们一连串的挂心事。他想立刻知道,田敬芳(当年的老队长)住上新房没有?田敬富(当年老房东的孙子)家情况如何?他嫂喝药死了,他哥敬华又续上媳妇了没有?吴国瑞(当年的副队长)如今还扫大街吗?田仲芳的母亲(老保管的老伴)身体还好吧,生活怎么样……好像不见到他们,浩然在宾馆里一时也待不下去。
  于是先去东村探望。第二天浩然搀扶着拄着拐杖的老伴,走在去东村的小路上。
  他说:“这次我带老杨来,是实实在在把昌乐当成了家。她有心脏病,腿上还糊着膏药,我还是硬把她带来了,算是回趟‘婆家’来认亲吧!”此刻,他觉得自己不是作家,而是一个出家在外即将带着妻子回家来见衣食父母的农民儿子,东村就是他的家。每次来,他总是跟乡亲们一起亲亲热热地忆旧话新,抚今追昔,亲如一家人。对当年使他动过感情的老乡亲,总是怀着赤子般的虔诚,亲自登门,一一拜访,并把从北京捎来的名烟好酒、糕点罐头等礼品,一一送到乡亲手中。这次又不例外。他扶着走路十分困难的老伴,挨家挨门走访了大半个村子。当来到当年老房东田守业家时,使他想起当年他和老房东同吃一锅饭,共睡一铺炕,共同忍饥挨饿的艰难岁月,善良本分的老房东虽然已不在人世了,可就在这个院落里,老人托他卖布票换救命粮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当见到他的儿子田敬富时,浩然又牵挂起他嫂喝药死后他哥续媳妇的事。田敬富摇摇头说:“难呀……”浩然说:“我替你爷爷和你爹求求你,往后你跟你媳妇多多关照你哥和孩子。”田敬富用力点头:“叔,您放心!”浩然脸上立刻露出放心的表情,因为他相信东村乡亲们的真诚厚道,他们说话是算数的。
  浩然来到田敬芳家,他一见到浩然就像见到自己久别的亲兄弟,比他小四岁的浩然也像见到自己的老兄长一般,两人都激动地久久握着手不放。当年,浩然任支书,田敬芳任大队长。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两人同甘苦共患难,为东村400口人都能吃上饭不出问题真是操尽了心,从而结下了深厚的兄弟般情谊。此刻两人都有很多话在心里翻腾……他的老伴岳素美一见到老杨,两人亲热得像妯娌俩一般,坐在一起拉不完的亲热呱。当回忆起浩然60年在这里下放劳动时,他心里立即不好受起来:“那年他和俺大伙儿一块干活受累,一块儿忍饥挨饿,社员吃不饱,他也吃不饱,社员得了水肿病,他的腿一摁,也是一个大窝子,……临走时,俺给他们烙了几个面饼子捎着好路上吃,可他和高莽又都送了回来……那年真是对不住浩然兄弟啊……”她边说着边擦开了眼泪。当浩然看到他们仍住着原来的三间草屋时,忙问他什么时候盖新的。田敬芳指着墙外已备好的砖说,明年就盖。浩然这才放心地说:“有困难吧,晚上咱俩好好聊聊……”
  11月1日早饭后,浩然提出要再去东村走趟。笔者问,前天不是刚去了?老杨说:“他说今天是农历九月九重阳节,也是老人节,看老人的日子。”我恍然明白了,于是我替他拿着他早已准备好的一箱青州蜜桃,一箱燕窝高当保健补品,还有一些糕点,专程去东村第二次看望了田敬元的老伴、76岁的张华英老人。田敬元是当年的老保管,是《艳阳天》中“马老四”的人物原型,深受浩然的敬重,现已病故。浩然二次叩开她的柴门,轻轻地走进院落,悄悄地把礼品放到锅灶旁边。当这位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妈妈认出是浩然又来看望她时,她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攥着浩然的手不放,老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浩然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此刻此情,浩然就像一位出门多年刚回到家的儿子,见到久别的亲娘一样,使我们陪同去的几个也都被浩然的真情感动。

  得热泪盈眶。
  当车开出村时,在回首离去的瞬间,浩然看到老人还在拄着棍子伸着手,朝车的方向走来。他又急忙下车,老远向老人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司机小吕明白浩然那颗心,把车开得很慢很慢,让浩然再多看两眼这位他心中的农民母亲。
  车上很静。浩然上车后心里一直难过着,好长时间他才说话:“前年来时,我敬重的田敬元老人走了。这次来,和我亲如兄弟的李福德老两口又走了。我下次再来,说不定这位老人也……”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是农民的儿子!”这句朴素的话语,究竟包含着浩然对农民多少情和爱,他和农民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此刻,很难用言语加以表述。相形之下,你会被浩然对农民那种特有的感情,从心灵上受到深深的震撼和触动,你的胸中也会油然生出一股浓浓的美好的人间情愫,使你沉浸其中,无以言表。

  情洒黄土地
  浩然不仅对昌乐东村深深地眷恋,而对昌乐高崖水库也是怀着无限的缱绻。每次来他总要到那里住些日子,因为在那座巍然屹立的大堤上,曾凝聚着作家的汗水和心血。
  11月5日,黎明前的大地静悄悄的,浩然已上了大堤。他望着碧波荡漾的库水,
  冉冉升起的红日,他心潮起伏,激动不已。他想起35年前,就在这块土地上,他和民工们一样勒紧裤腰带,架着推土车,汗流浃背地一趟趟奋战在大坝工地上的情景;他想起当年在工地上采访“活武松姚乐贤”、“现代花木兰王新兰”等模范人物事迹的情景;他还想起也是在这块土地上,他创作出了《车轮飞转》、《太阳当空照》、《送菜籽》等多篇佳作。多少年来,他魂牵梦绕般地想念着这块他曾经洒过汗水,对他有过馈赠的地方。
  这是他第五次故地重游。他顺着大堤走了一圈,提出要到当年去过的村子转转,然后再到水库上游刚从临朐县划过来的几个村子看看。于是车顺着汶河崖开往包庄乡东水码头村。途中,笔者问他:“记得您的《金光大道》是在密云水库那里写的,《乐土》、《活泉》是在我们高崖水库这里完成的。您的作品是否跟水有关?”浩然说:“凡是有水润泽的地方,我都喜欢。记得87年来时,我给水库留下了‘彩墨金图,人民血汗’八个字,还有三个字我没有写上,那就是‘当珍惜’,留给后人的。说来也怪,我一到昌乐这方水土,就产生灵气,铺开稿纸,文思就涌动。这次我又带来了第三部自传体作品《圆梦》,也想在这里封笔.”笔者问老杨:“梁老平日喜欢什么?”她不假思索地说:“他就喜欢天喜欢地,喜欢山水什么的。”她怕我们听不明白,又举例说:“大儿叫红野,是地,二儿叫蓝天,是天,三儿叫秋川,又是地,女儿叫春水,又是水,大孙叫东山,二孙叫大海,三孙叫活泉,小外甥叫绿谷,侄儿叫乐土,从他给孩子起
  名上看,就知道他喜欢什么啦!”她的一席话,把一车人都说乐了。
  浩然来到高崖岭顶上,看到高一村的村民们正在忙着刨地瓜切瓜干。他接过一村民手中的镢头就刨起来,边刨边和那村民拉呱,问今秋收成情况,交多少提留,负担重不重。浩然双手沾满了黄泥巴,脸上挂满了汗珠,还在不停地抡着镢头。那村民悄悄地过来问他是谁,当他得知后,激动地说:“啊呀!他就是我父亲曾讲的当年也来修过高崖水库的作家浩然啊!我还读过他的《艳阳天》、看过他的电视剧《苍生》来!”说着跑过去兴奋地握着浩然的手说。“我们农民很喜欢读您的作品!”并要求摄影的小刘给他和浩然合个影留做纪念。
  车到东水码头村。展现在浩然面前的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白菜地。他触景生情,感慨地向我们介绍了35年前的今天,也就是走到这里,看到这片白菜地,灵感大发,连夜写出了《送菜籽》这篇被后来译成外文的佳作。他说:“当时《人民日报》发了一篇有关大种秋菜,以度粮荒的社论。这是党中央的号召。我又看到白菜长得这么好,就想配合社论写篇文章宣传一下。于是我边顺着白菜地转悠,边构思成了那个送菜籽的故事。书上写的孟家小滩就是这里的孟家小洼村。晚上回到高崖工地,一直写到半夜停电时。从写好寄出到《人民日报》发表正好七天时间。”他笑着又十分谦诚地说。“如今老了,写不出当年那样带着灵气的文章了。”为了纪念这块使他产生灵感的发祥地,他让摄影的刘树滋特意拍下了他和老伴站在那片绿油油的白菜地的镜头。
  浩然来到善庄村地片,和几个正在浇萝卜的村民亲切交谈。他询问这里的土质为何这么好,井水这么浅,瓜菜长得这么旺。临行时,当一村妇知道他是浩然时,兴奋地说:“我上中学时就读过您的书,没想到在俺地头上见到您。”说着从自家地里拔出两个大萝卜,用井水洗得干干净净,撵到车上,定要浩然捎着。十几天后,在河北三河,笔者看到那两个大萝卜已发出鲜黄的嫩芽,完好无损地放在茶几上。问他,他说:“留着吧,看到它,就想起昌乐人的朴实、好客。”

  呕心育新绿
  11月7日下午,在昌乐宾馆,笔者一进门看到浩然一面正在为作者专心修改一篇稿件,一面端着杯子,将手中一把各种颜色的药片一齐送下去。前年夏天他曾患过脑血栓,加上高血压、严重神经衰弱等病症,几乎使他无时无刻地不在和疾病开战,一天到晚吃着药坚持工作。
  望着他那双鬓斑白已显苍老的面庞,我们劝他要保重身体。可他笑笑说:“前年那场中风病,使我明白了人的生与死,中间就隔一层纸。这一面是生,翻过一面就是死。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趁活着的时候,我要争取多做一些事情!”
  众所周知,几年来浩然除了继续“写农民,为农民写”地辛勤笔耕外,还将大量
  精力投入他的“文艺绿化”工程。为了实施“文艺绿化”工程,他携老伴到离京70公里外的三河市安家落户,几次辞去去国外观光旅游的邀请,在那里为培育扶植文学新人,提出了“立足三河,辐射冀东,面向全国”的文艺绿化思想,亲任文联主席,亲兼《苍生文学》主编,亲为业余作者出书作序,亲为农村文学团体辅导讲座……经过他的精心施工和不懈努力,“文艺绿化”工程已取得了丰硕成果,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赞誉。一大批文学新人正脱颖而出。笔者曾不止一次地听他介绍过陈绍谦、朱立弘、张桂茹、闫少先、陈利争、徐文静、张桂荣、张国庆等青年作者成长的事迹。《苍生文学》秘书长王宝森同志曾介绍说:“在实施‘文艺绿化’工程中,谁也说不清浩然老师牺牲了多少休息时间,耗费了多少心血,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
  浩然倾其身心扶植文学新人,不仅在三河,早在60年下放我县劳动期间,就曾关心培养辅导过当时爱好文学创作的青年们,如孙衍德、亓长禄、赵守诚、秦贞媛、李祥才等都得到过浩然的辅导和教诲。现在退休的孙衍德同志无限感慨地说:“当年修高崖水库时,我在高崖民工团当文书。该着我有缘份,领导让我跟着浩然老师编写《高崖水库志》,陪着他跑遍了汶河崖上的所有村庄。他曾详细地向我讲述过当时他创作的《送菜籽》、《婆媳两代》和《冬暖》的创作过程,并联系他的作品,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深入生活,如何从生活中挖掘题材,提炼主题,刻画人物……可惜我不成器,但我是他的真徒弟呀!对浩然老师当年的谆谆教诲,我始终牢记心怀,感激不尽啊!”我们正在聆听浩然讲当前文学创作方面的情况时,宾馆服务员领着两位陌生的青
  年进来了。经介绍是沂蒙山区的两位农民作者,得知浩然在昌乐,不远数百里专程赶来。浩然忙站起来,热情接待,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一下子把这两位有点拘谨的青年跟作家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其中一位叫于长伟的作者,从提包里拿出厚厚一本他花了五年心血写成的一部题为《多色世界》的长篇,双手捧到浩然面前。浩然接过来,一面认真阅读着,一面对他们说:“写长篇首先要把人物提纲拉出来,从开头到中间展开,再到结尾,都要把情节放到刻画塑造人物形象上,再把人物之间的关系串起来……”浩然就如何写好长篇,对这两位农民作者,从下午辅导到吃饭,从饭后又谈到深夜。
  浩然说:“他们从老远的山区来见我趟不容易。尤其不能怠慢农民作者,尽量让他们沾我点光,早日成为农村有出息的文艺人才。”他的话,使我们又一次想起他的“文艺绿化”工程。就在他来昌乐短短的行程中,他也没有忘记这项使命,使我们顿感领悟和相信,浩然那崇高而博大的心愿,终有一天一定能够实现。
  1995年12月22日
  (原载《苍生文学》2000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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