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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12-12 09:14
鄌郚总编

陈海泉丨记忆中的食品站

  记忆中的食品站
  作者 | 陈海泉
  说起食品站,现在有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是一个什么部门或者是一个什么机构,但在改革开放之前,它和供销社,粮管所,烟棉麻站一样,同属于国家政策性企业单位。属县商业局下设的食品公司管理。肩负县食品公司下达的生猪输送任务,掌握着一个公社的生猪收购和猪肉分配、销售的大权。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若谁家有人或者是有亲戚在食品站工作,那绝对是一件很自豪,并且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别看食品站长官不大,但那可是给个县长也不换的实权派。
  蒋峪公社食品站,在原东蒋峪村羊临路的东边,和蒋峪粮管所近邻。靠公路有一个大坑,坑的北边有一条路,通向粮管所和食品站。食品站有一个大铁门,大铁门上又有一个小门,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几间北屋是办公室和宿舍,东边两间是屠宰车间,靠最西头的一间,从山墙上开了一个窗口,作为对外售肉的地方,窗上按装着至少是直径14厘米的钢筋,院子南边是一排临时猪圈。
  那时是计划经济时期,吃肉要凭票供应,食品站收购生猪后,先平价供应企事业单位干部职工,那是国家给他们的福利,不过数量都有限,好像是每人每月半斤的指标。一般老百姓如果家里有大事需要用肉,要提前托人或者是找大队干部去找食品站长,申请上肉票,一张肉票的面额最大是二斤。但有了肉票不等于肉就到了手,还要到那个窗口去排队。那个年代,有关系的人买肥肉,没关系的买瘦肉。由于贫困,人们平时很少吃到荤腥,肚子里缺油水,都想买点肥肉回家炼油多炒几顿菜吃,没有人愿意要瘦肉。为了能买到肥点的肉,有的人天不亮就去窗口排队,并且在前边的人,要紧紧抓住窗户上的钢筋,以免后面的人将自己挤出去。有时打呼挤急了,后面的人从前边人的腿空中向里钻,把前边的人能顶起来,但抓住钢筋的手决不能放松,放松了就等于前功尽弃,以至于那么粗的钢筋都被拽变了形。塞不进去的人就只有买到瘦肉的份了,甚至好不容易挨上号了,肉却卖完了,无奈只有第二天再来。
  我记得当时的蒋峪食品站长叫刘子亮,是个转业残疾军人,据说在淮海战役时被敌人的炮弹炸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老百姓背后都称都他“刘瘸子”。他是个很有资格的老革命,办事很认真,脾气比较倔,公社的干部都让他三分。有好多人都像我一样,不知道公社书记的名字,却记住了他叫刘子亮,可见当时食品站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那时在食品站工作,是非常令人羡慕的职业,一般百姓想高攀他们很难,有的人走起路来都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那个时代,老百姓养个猪,全靠喂地瓜叶,花生秧碾成的糠,掺上少许地瓜、玉米面。有时糠也紧张,就拔野菜青草为其填肚,打猪草是学生放学后的一项重要任务。由于缺乏营养,猪长得很慢,喂一头猪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不像像现在的猪,从小就生活在冬暖夏凉的环境里,吃着全价饲料,各种添加剂、激素四月肥什么的。但那时的猪肉由于生长期长,猪肉的确是好吃。从集市上买来的小猪崽,先喂壳郎猪,等猪长起身架子来,才开始加上点豆饼什么的,喂的胖一点,我们临朐俗语叫“膗肥猪”,有的从小受到嗑打,怎么也喂不胖,就形容瘦的像个风箱板子。
  老百姓喂猪是不能算成本的,如果单纯算成本的话,可能是念不着帐的。马益著的《庄农日用杂字》里就说过:“养猪图攒粪,挣钱是枉言”,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换个整装钱。一般情况下,卖个猪都有大使项。那猪没卖之前,钱早已经计划好了,不是盖房就是给儿娶媳妇,那是不舍得乱花一分的,但那时候生猪市场不允许个人经营,必须要卖到食品站去。因为是垄断经营,食品站人员手握特权,老百姓卖猪时必须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大气也不敢出。老百姓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一切都是食品站说了算。不过,老百姓每卖一头猪,食品站会发给二斤肉的票,作为奖励。若是有人偷偷杀猪,被举报后,会被罚款、批判,甚至被戴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高帽子游街示众。
  那时每个村都有生猪预购任务。记得我们第二生产队,养了十几头猪,有一头养了两年多,长的特别大,有五六百斤重。生产队没有地排车,手推车又盛不开,这可难住了大家,最后有人想出了办法,将两辆手推车并排绑在一起,把猪放在中间。四五个壮劳力各有分工,抓耳抱腿拽尾巴将其扑倒。在猪的拼命挣扎和尖叫中,将它五花大绑,合力抬了上车子。几个人前呼后拥的赶往食品站。由于道路崎岖不平,又加之车子不好掌握,等送到食品站,人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队长陈延溪赶紧请验级员来验级、过磅。一般情况下,猪越重打级越高,最好的是一级,还有二、三级等,好像是不到110斤不收购。还要兼顾到猪的肥瘦等。这个规定表面上看来很合理,但实际执行中,就像黄烟打级一样,验级员对等级的判定有很大的自主权,人为的可操作性很大,打几级要看他的心情。所以一定要陪着笑脸迎接着他,没话找话的奉承他几句。要不他说你的猪太瘦,出肉率低,打不上较好的等级,要不说你喂的太饱了,先放在临时猪圈里,等到下午再过称,那可就苦了卖猪人,猪拉尿掉称不说,还要陪在那里不敢走远。我们队长有经验,提前买了一盒“琥珀”牌烟卷,在当时那是最好的烟卷,三毛九一盒。先抽出一支哈腰递给他,从兜里摸挲出火柴给他点上,他也不拒绝,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别人对他的尊敬。队长又瞅准机会把烟塞进了他的衣兜里。把猪抬在磅上,一称600多斤,在那时是绝对的“猪王”。那验级员摸摸猪的脊背,捏捏前胸,也不吭声,只见他拿剪刀的手一转一转,“咔嚓、咔嚓”娴熟地在猪身上剪上等级和重量。这是卖猪人心情最紧张的时刻,大家瞪大眼睛看到底是打了几级。如果结果在意料之中,或者是高于意料,卖猪者激动之心溢于言表。如果是打低了,则垂头丧气,满脸的失望和尴尬。这次我们生产队的猪打了个一级,说明那盒烟没有白送。队长一高兴,请大家去北边的供销社饭店,每人吃了一盘三毛钱的小炒肉。
  那时的毛猪是按级论价,因年代久远,忘记分级的价格了。只记得猪肉是七毛二一斤,生猪下货肠子是一毛八一斤,同现在的价格没法比较。但在那个比较贫穷的年代,要吃上一点肉,还是一件很奢望的事。
  我们村张存友的二叔在食品站上斑, 有一次,张存友领我们几个伙伴,一大早去食品站看杀猪。因为他叔在,人家也没往外撵。那杀猪的方式很原始,几个人把猪抬在杀床上,摁住头腿,那猪好像是知道寿数已尽,惊恐的双眼通红圆睁,求生的欲望促使它拼命的挣扎,嘴巴也张到了极限,竭斯底里的大声嚎叫着,像在向人们宣誓着宁死不屈的意志和决心,但绳捆索绑使它力不从心,只有任人摆布宰杀的份了。那杀把子将尖刀横叼在嘴里,膝盖顶住猪头,一手用力捹住猪嘴,那猪叫不出声了,只能发出吗咽的声音,另一只手像征性地拍拍猪脖子上的土,取下嘴巴里的尖刀,从猪脖子上顺猪心脏方向用力捅去,“扑哧”一声血立刻喷涌出来,淌在了下边放有盐和水的瓷盆里,随即用刀把在里边转动几圈。那猪叫声渐弱,一命呜呼,我们都看得心惊肉跳。随后在猪后腿上割上一个小口,用铁捅条皮里肉外旳周身捅几下,嘴巴对准小口用力吹气,一会那猪就象皮球一样鼓了起来。将猪抬在大锅边上,浇上热水,用铁刮子刮干净毛。随后用肉钩子将其吊起来,三下五除二卸下猪头,开膛破肚。记得最清楚的是开膛后,那个人从猪的胸腔里,择出一块如里腔油似的长条东西,还冒着热气,他既像是向我们炫耀,又像是在馋我们,张开嘴“稀溜”一下吸了肚子里,我们那早已充满口腔的液体,也配合着他夸张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改革开放后,老百姓养猪的多了起来,蒋峪食品站搬迁到了蒋峪北岭南边,公路以西的一个大院子里。我家养了一头猪,卖给了食品站,但是当时不给钱。要等三天后去食品站支取。因那时老百姓的消费能力不高,企事业单位的福利肉票,也改为了随工资下发的肉价补贴,猪肉不好销售,因此食品站推出了诸如解放初期的“爱国肉”政策,老百姓每卖一头猪,心须要割10斤肉,才能支到卖猪钱。我去找那个卖肉的,下午三点多了,他还在床上面朝墙睡午觉。我轻声的喊了他二声,忚眼也没睁,朝我吼了一声“没看着我在困觉”!没办法我耐住心烦,又等了十几分钟,他睁开眼睛突然忽地坐了起来,一看认识我,感觉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人就喜欢吃瘦一点的肉了,他红脸吐噜地给我割上了一大块后腚座。
  时光匆匆,一晃过去了40多年。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的农民再也不用被强制上交公粮,给食品站送生猪了。农民可以自由的买卖生猪等一切商品。猪肉市场上,生肉熟肉、肉制品,琳琅满目,任你挑选。愿意绞肉馅的免费给你绞好,猪骨给你剁块。有人嫌机器绞馅不好吃,七贤一带卖肉商户不用绞肉机,带看案板菜刀,负责给你剁好,服务可谓到家。国人猪肉消费量也由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每人不到1.5公斤,到2021年的国家公布的统计数字,人均消费40公斤。市场放开后,食品站也没有了当年的辉煌,由垄断型转为了服务型,为卖肉商户提供集中屠宰服务,食品站这个名字,也逐步淡岀了人们的视野,真乃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现在的生猪收购和屠宰,己摆脱了作坊式的原始方法,那些大型的现代化屠宰场,承担着国家猪肉储备和市场供应工作。据说得利斯集团的的一条龙流水线设备,屠宰前要先给生猪洗澡,听音乐,让生猪得到“临终关怀”,在悠然自得中瞬间电晕,使其失去知觉,犹如“安乐死”。有专家说,生猪在屠宰时若受到惊吓和痛苦,身体会产生一种毒素,影响猪肉的口感,吃了对人体有害。咱普通百姓没必要去纠结专家说的对与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宰杀方式肯定是不那么残忍粗暴,猪临死前也不用那么惊恐痛苦了,这也是国外一直强调的动物福利,“人道主义屠宰”。
  时间的大漠滚滚而去,历史的长河悠悠流过。  抚今追昔,我们不能忘记了那个时代,那些已完成历史使命或者是不再辉煌的政策性企业,他们曾经为国家经济的调控,为当地经济的发展,为保障百姓生活的稳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是功不可没的。现在我们的国家已踏上经济发展的快车道,老百姓的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作为老一代人不能忘记过去,年轻一代要珍惜今天的好日子。那披星戴月排队挨号买肉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自豪吧!我们都赶上了这个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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