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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07-01 17:25
鄌郚总编

高密道乡旧事

  高密道乡旧事
  清初顺治年间,落难宫女阎元嫒从千里之外的北京来到高密城南的道乡村投奔阎家。因她曾置身于宫廷,深谙官场的黑暗和腐败,所以她对道乡阎姓家族一贯奉行的“学而优则仕”的家风不再积极推崇,但不想后来自己的儿子却进士及第,当上了朝廷的御史,阎元嫒十分忧虑。果然不久,她的儿子就被雍正帝以莫须有的罪名砍了头。这些故事一直在高密道乡流传着,本期选出部分,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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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乡大火原因成谜
  刘志成所著《刘墉传奇》
  《刘墉传奇》书中有关雍正为掩篡位而杀戮大臣的章节
  清雍正年间,高密南道乡村发生异常大火,家家户户的门楼子被烧,而北道乡村却被刑部侍郎刘统勋率清兵诛杀,原因成谜。据推断,或为道乡的阎御史因代笔康熙的传位遗诏,被雍正视为隐患,由此被斩杀,家族也遭到株连。
  雍正斩杀阎御史
  火烧道乡门楼子
  早春二月五更寒,
  道乡大火糊了盐(阎)。
  大火本是自家点,
  从此阎门不出官。
  这四句顺口溜早年在高密南乡的道乡村(现属高密市密水街道)很流行,直到如今村里年过七旬的老人都耳熟能详,但知道其中意思的却没几个。
  单从字面上看,前两句说的是乍暖还寒时,道乡村发生了一场大火。那时在道乡村居住的人家绝大多数姓阎,阎和盐是谐音。关键是后两句,就难琢磨了。
  关于道乡雍正年间的那场大火,笔者小时候不但听说过,而且还看见过村里家家户户的大门楼子,特别是门框、门槛几乎都有被烧过的痕迹。村里老人说:“这是当年因闹大刀会,被清朝官府给烧的。”
  道乡确实是高密南半天闹大刀会的老窝子,在高密1935年编的县志上有详载。但大刀会活动的时间是清末民初,与那场“自家点”的大火对不上号。
  村民阎方圣是清末最后一名举人阎培茵嫡亲的重孙子,他曾听老人讲,大刀会烧过道乡,但当时烧的只是拳房和村公所。“真正的道乡大火,很可能与咱村的御史坟有关。”
  御史坟,现在道乡村60岁以上的老人都见过或听说过,是道乡村西南岭上一座封土规模相当大的坟墓。村里人都说,那便是埋着“铜头金脖子”的御史坟。
  御史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官名。先秦时期,天子、诸侯、大夫、邑宰皆置,是负责记录的史官、秘书官。御史成为监察官员,约自秦始。明、清,专设监察御史,隶都察院,以监察御史分道纠察,员额甚多。道乡阎姓家族出了位御史,这位御史后来遭了大难,不知何故被雍正斩首,且要株连九族。幸亏不长时间又查清这是个冤案,斩错了。许是雍正帝心中有愧,要给平反。只是人已经杀了,割下的头已找不着了。没法,只好给这位御史做了“铜头金脖子”,运回其道乡老家安葬。
  但笔者查询很多官方文件和地方史书,始终没找到有关的文字记载。细想也好理解,皇帝杀错了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据说当年雍正帝亲自带人斩杀阎御史和他在京的家人后,接着又派刑部侍郎刘统勋从莱州府带八百清兵直赴高密道乡,明说要诛灭阎门九族。道乡村与这位御史有牵连的阎姓子民,不管男女老少一律开刀问斩。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杀村里人了,只要求道乡所有阎族百姓对斩杀阎姓御史之事,一不准口说,二不准书写,三不准诉讼。
  康熙遗诏传闻多 代笔御史为阎姓
  道乡人老实,尤其是阎姓家族又多是些半耕半读的斯文人,因此对刘统勋代表皇家颁布的三条禁令坚决执行。后来笔者总算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或许与当年雍正即位有些关联。
  关于雍正即位当皇帝的野史传闻有很多版本,其中民间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康熙本想把皇位传给十四子胤禵,但临终前,雍正与负责收藏康熙传位遗诏的隆科多(雍正的亲舅舅)和年羹尧合谋,把传位遗诏中的“传位十四子”改为“传位于四子”。传说把“十”字改成“于”字的人,就是当时笔迹很像康熙的道乡村出身的阎御史。其实改字的传说过去就有人怀疑:且不说繁体字“於”改“于”很难,单就清朝遗诏一般都用满汉蒙三种文字撰写,这可不像把“十”改“于”那么简单。
  2013年,辽宁省档案馆对外公布的《康熙皇帝遗诏》,用汉、满、蒙三种文字书写遗诏内容,上面清楚地写道“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1722年12月20日,69岁的康熙皇帝在北京西郊的畅春园突然驾崩,其生前并未对外宣布皇位继承人,但四天后,隆科多却突然拿出这份《康熙皇帝遗诏》,以昭告新皇登基。这份“遗诏”的汉字版,其字体确有些像康熙手书,但经后人用现代技术鉴定,所谓康熙皇帝亲书“遗诏”仍为他人代写。而真正代笔者正是阎姓御史,这在央视有关报道中也有所提及。
  在遗诏为代笔的前提下,或可作以下推断:当年雍正对参与“遗诏造假”的三个人始终“念念不忘”,待其坐稳皇位,先后罗列罪名杀死了年羹尧,囚禁了隆科多。但对平时少言寡语、老实巴交的道乡阎御史,雍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找到杀他的合理罪名。但作为曾经参加过书写诏书的最后一位知情人,雍正帝可能并不放心。
  如果说,当年流传很广的清朝七大悬案之一,即雍正为掩篡诏夺位而亲斩大臣的说法是真实事件的话,那么,道乡阎氏家族还真应感谢刘统勋。因为当年若不是他刀下留情,道乡村一千多名阎姓村民早变成孤魂野鬼了。
  北道乡被屠村 南道乡逃一劫
  刘统勋为什么没有血洗整个道乡?笔者去刘统勋的老家——高密市柴沟镇逄戈庄村寻找答案。该村老人讲,住在逄戈庄村的阎姓旁支,原本是高密南乡的道乡村人。自道乡村出了阎御史后,他们在京为御史当过管家和账房先生。雍正即位后,阎御史突然不知为何遣退了他们,并命其不准回道乡,而是托在京同朝为官的同乡刘统勋安排阎姓旁支在逄戈庄村安家落户。不久之后,便发生了道乡的屠村事件。
  遗憾的是,这些年住在逄戈庄村的阎姓人家几乎全部搬走,不过,《刘墉传奇》一书的作者刘志成(刘统勋九世侄孙)仍在村中,他讲了一些刘统勋不为人知的事情。
  “道乡那个案子,可以说是刘统勋一生办得最糟糕的一件事。”刘志成说:“当年他带着清兵杀掉北道乡(北道乡一说《高密乡土志》有载,但多数道乡后人并不知道)40多口人,放火把所有房舍烧成平地,但在剿杀南道乡大村时,刘统勋却遇到了麻烦,他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只让每家每户把自家大门楼子全都点着……”
  那场“糊了盐(阎)”的大火本是“自家点”的谜底揭开了。不过,对于刘统勋遇到了什么麻烦,刘志成并未搞清楚,只知道刘统勋离开道乡时,道乡人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哭天嚎地,感谢刘大人的不杀之恩,而刘统勋则说:“要谢,就谢你们的三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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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墓母子认祖归宗
  道乡“三大坟”即为阎氏坟墓,其中一座埋葬的是顺治皇帝唯一的汉人贴身侍卫阎惟明。奔波千里来道乡为他守墓的阎元嫒母子被官府误抓,公公阎芹仓促之下认下了母子两人。
  传说“三婶子”貌美 曾为宫中舞剑老师
  刘统勋口中的“三婶子”是谁,为何能凭一己之力救下道乡?
  “三婶子”也姓阎,名叫阎元嫒。道乡的阎姓族人均为明洪武年间由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底迁移至此,而“三婶子”却是土生土长的陕西省米脂县人。
  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传说道乡的“三婶子”年轻时长得很美,道乡人只说在整个高密南乡找不出第二个。
  据阎方圣说,由他曾祖父阎培茵撰写的家谱上,有段有关“三婶子”的记述,说“三婶子”是清初顺治年间,皇宫从民间选美选中的秀女,后因其家传武艺高强且剑术超群,被顺治皇帝选为舞剑的老师。作为皇宫中的艺人,“三婶子”为什么会从禁闭森严的皇宫来到千里之外的道乡,这还要从道乡的“三大坟”说起。
  过去,在道乡的东岭上有三座规模较大的坟墓。在道乡,笔者的同龄人都知道也都见过,但谁也说不清坟里埋的是谁。
  这三座大坟各有说道,高密不同版本的县志上也有详载:靠东头那个最大,墓主名叫阎仲宙。阎方圣介绍,阎仲宙是道乡阎族由山西迁来后的三世祖。
  阎仲宙一生没有官职,但县志在善行栏目内介绍他“秉志公正,操行慈良,不侮鳏寡,不畏强御。乡邻有疑难事,得其一言无不立决”。可见其威望是相当高的。不过,若凭官职和身份,阎仲宙上不了县志,也得不到表彰。但高密县志不光对他有此记载,其身份和坟墓介绍都排在很靠前的位置,这或与他的儿子阎芹官职高有关。
  阎仲宙育有三子。长子阎藻,官至南京省(即现在的江苏省)祭酒;次子阎芹,为万历甲戌科进士,官至湖广布政司参政,也是道乡阎姓家族历史上进士及第且官职最高的一位;三子阎兰,为太医院院判。三个儿子如此出类拔萃,县志把阎仲宙的坟墓排在第一也有道理。紧挨阎仲宙墓旁的另一大坟,墓主就是阎芹。
  携子守墓悼亡夫 坟前偶遇大伯哥
  “三大坟”还有一坟,其墓主是阎芹次子阎惟明。阎惟明死时才三十多岁,当时他是顺治皇帝唯一的汉人贴身侍卫,其死因朝廷一直没有公开,只派莱州房姓知府亲自护灵至道乡,并按官家规格选址造墓安葬。奇怪的是,在殡葬阎惟明的新坟前,为他守墓的不是他在道乡老家的原配夫人,而是位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年轻女人和一个不满周岁的小男孩。
  一听说有外地女子在为阎惟明守墓,阎芹长子阎惟信忙背着粪筐前去查看。阎惟信虽是阎芹的儿子,但不爱读书,据说在第一次参加乡试时,他哭着闹着死活不愿进考场,被爷爷阎仲宙踢了三脚。因此他考中秀才后,被人们戏称为“三脚秀才”。
  “三脚秀才”务农却是把好手,平时不管是赶集上店,还是探亲访友,总是“筐不离肩,手不离锨”。
  阎惟信来到东岭“三大坟”前,见其二弟阎惟明的新坟旁边,有人用白绫和松枝设了个简单的祭台,那白绫上有用血写的“痛悼夫君阎惟明”和“阎元嫒母子哭奠”等字样,祭台旁有一座用槐树枝和山草搭成的茅棚,还有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
  不一会儿,一名灰头土脸且披着麻衣重孝的年轻妇女,领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走出茅棚,娘俩边跪在阎惟明墓前焚香烧纸,边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但见娘俩为阎惟明祭奠完毕后,又拿着香纸走到阎芹墓旁时,阎惟信忙喊道:
  “这里不能烧……”阎惟信走上前:“这是我父亲的寿坟,他老人家还健在哩!”
  一听阎芹还活着,且明白眼前人是自己的大伯哥,那女人忙跪下磕头。谁知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口,旁边便拥上一群清兵,不容分说架着女人,牵上马就走。
  “为啥随便抓人?”阎惟信气得浑身发抖,高声叫道:“本人是崇祯十三年正统秀才,不许你们非法胡来……”
  清兵见他身着长袍却背着粪筐,并且还留着拖腰长辫,与清政府早就颁布的剃头令不符,于是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见清兵架着女人和孩子、牵着马走进村北大庙,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阎惟信急忙走进茅棚,把女人所用之物和一把宝剑背在身上,临走又把一堆马屎装进粪筐,一切收拾停当,才急忙跑回家中向父亲阎芹报告。
  误被抓入关帝庙 阎芹着朝服营救
  此时的阎芹正在家中怄气。作为曾经明朝万历年间的四品大官,他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改朝换代。尽管清初统治者实行怀柔政策,对一些老实守法的明朝官员不但不予追究,且还按原职待遇发放服装和生活补贴,但阎芹对清政府的所作所为一直嗤之以鼻。不过,当他得知自己从未见面的儿媳和孙子被抓之后,再也顾不得老脸,忙让人剪了发,穿上清朝官服向北庙赶去。
  道乡村北有座古庙,过去叫天齐庙。该庙于清初重修,因阎芹写的《重修道乡关帝庙记》一文被刻成碑文并记载在县志上,于是道乡人又把天齐庙称为关帝庙。身着官服的阎芹进庙略一打听,方知庙内清兵抓来的女人也不光儿媳一人,还有一群尼姑。原来,自从明朝末年的农民起义军在青州被镇压后,其头领巾帼女豪唐赛儿又在安丘、高密一带,假扮尼姑组织起反清复明的白莲教,清政府为把白莲教徒一网打尽,派出大批清兵,到处搜捕尼姑和会骑马的女人,抓到后一律押到北京,统一审问。
  阎芹找到清兵头目问道:“为何把为我儿子守墓的儿媳妇和孙子抓来?”
  清兵头目见阎芹穿着四品大员朝服,不敢怠慢,忙解释说:“可能是因为那匹马……”“那马是我退职时从任上带回的坐骑!”阎芹说:“是为儿媳和孙子驼东西到坟上去的。”
  “误会,误会!”清兵头目连忙道歉,说:“实在是冒犯,还请老大人原谅啦。”
  “谢公爹救我!”恰在此时,阎元嫒也领着儿子走上前来。
  随后赶到的阎惟信见事情已经解决,忙到树下解开枣红大马,刚牵着欲走,又见马身后有堆屎蛋,结果在往粪筐捡装时,被枣红马狠狠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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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险设计诈尸逃跑
  清时道乡村被烧过的门楼
  阎芹在保善堂里讲述了道乡村的村史,儿媳阎元嫒也讲述了自己与阎惟明相识、相恋的经过。阎元嫒不想为顺治殉葬,因此与阎惟明商量通过“诈尸”的方式逃走,但却未能成功,阎惟明牺牲了自己,保全了阎元嫒与儿子,阎元嫒才得以骑着汗血宝马逃到高密道乡。
  由山西迁徙至此
  择旧村安家落户
  “三脚秀才”阎惟信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牵着枣红大马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让家中老长工姜云盖快找马鞭,要教训这匹马。
  姜云盖使唤牲口是远近闻名的行家,据说再难驯的牛马驴骡也经不住他的三鞭子,因此人称“姜三鞭”。姜云盖提着马鞭从牲口棚走来,一见眼前的枣红大马,浑身冷汗直冒。他把阎惟信拉到一旁,悄悄说:“此马是朝廷刚进的纯种汗血宝马,别说咱高密,山东都难见它的身影,就连宫廷内恐怕也没有几匹!这么名贵的宝马我不能打,也不敢打呀!”
  阎惟信一听震惊了,忙让姜云盖把马牵到牲口棚最西边一间秘密房舍藏起来,平时由他本人和姜云盖单独伺喂。
  阎芹虽在北庙贸然认下儿媳和孙子,但他也弄不清儿媳、孙子,还有那匹汗血宝马的真正来历。
  这天,阎芹穿上清朝官服,走进道乡村第一家堂——大保善堂,他想像当年审理官案一样,把阎元嫒母子的真实身份弄个明明白白。
  不想,阎元嫒被叫进祠堂,见公公阎芹坐在太师椅上,居然提出想知道道乡村名的由来,和道乡阎姓的一些具体情况。于是,阎芹把道乡阎姓的简短历史说了一番。
  昌乐营丘的《阎氏族谱》引言部分有段记载,与道乡的有关传说完全吻合:昌乐这拨阎姓子民是于明洪武二年,由山西榆次经洪洞县广济寺大槐树下迁徒而来。来的时候共78人。到达昌乐营丘后,带队尊长阎二大爷指派,让兄长的三个儿子带妻儿继续过潍河东行,到高密的泊子村安家落户。
  当时泊子村已是高密南乡一个较大的村落,虽然村里住的人家也都姓阎,但他们都把阎写成闫,并对从山西来的阎姓三兄弟有些排斥,坚决反对三兄弟住进泊子村。
  泊子村于宋朝大中祥符年间由浙江钱塘迁移至此,比道乡村早300多年,其姓氏闫属江南吴地,因此与道乡阎姓确为另支。但阎姓三兄弟在道乡立村后,发展很快,至三世阎仲宙和四世阎芹后,便有了大量官封土地,很快便成为高密的名门望族,这就迫使泊子后期不得不与道乡拉近乎,甚至连后代辈份也与道乡互通共用。
  幸亏那时在泊子村东原有个旧村庄,因牵扯组织“八月十五杀鞑子”活动,早已被元朝统治者杀光,只剩一堆破砖烂瓦。于是,阎姓三兄弟和妻儿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后来,尊长阎二大爷把昌乐安顿好后,还专门前来看望三兄弟。三兄弟便让二大爷给起个村名,阎二大爷说:“你们弟兄三个饱读诗书,古语说‘文以载道’,村名就叫道乡便好。”从此高密的志书上,就有了道乡的村名。
  讲述二人相识经过 内务府同吃同住
  阎元嫒听罢公公阎芹介绍,便自豪地说:“我是陕西北地阎,与你们山西阎原是一家呢。”
  “说的不错。”阎芹捋了捋胡须,不无遗憾地说:“咱们应该是一个阎不假,但按阎姓族规咱们一个阎是不能婚配的,那么,你与我家二相公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阎元嫒见公公阎芹问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问:“不知公公有没有听说有关顺治灵车诈尸的事情?”问到此,阎元嫒谨慎地瞧瞧四周,见家祠内除公公阎芹再无别人时,才压低声音说:“那诈尸的殉葬宫女就是您儿媳我呀!”
  有关顺治出殡发生殉女诈尸事件,阎芹虽从莱州府送来的邸报上看到过,但那诈尸宫女居然是自己的儿媳,这实在让他震惊。阎元嫒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了。
  原来,清王朝以武功开国,尚武精神一直是他们的传统。作为第一位入关当皇帝的顺治,他13岁亲政后,在其母孝庄皇后指点下,更把尚武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不但自己刻苦练功,且每年还以“武功会”的形式,招揽全国各地民间的武林高手到北京比赛。有一年,一直跟着父亲阎芹在任上习武的阎惟明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跑去参赛,其表演的地龙经拳获全国拳术套路第一名。
  地龙经拳在道乡又称地功拳。据说早年在安徽九华山有位老道士,雨后见一只刀螂与一条蛐蟮在路边打架,活蹦乱跳且挥舞双钳的刀螂最后竟被蛐蟮打败。尔后,老道士根据螂蛐大战的一些细节悟出门道,创造了地龙经拳。
  顺治对阎惟明表演的地龙经拳很感兴趣,他发现这套独特的民间拳种比自己家传几代的布库(摔跤)更有优势,于是便把阎惟明留在身边,不但安排他做贴身侍卫,早晚教练地功拳术,还让他与从民间选秀选出的女子舞剑高手、平时也教顺治舞剑的阎元嫒吃住在内务府的一个大院。
  皇帝驾崩被迫殉葬 精心谋划诈尸逃走
  阎惟明与阎元嫒郎才女貌,时间长了难免擦出火花。但就在阎元嫒悄悄告诉阎惟明,自己已怀有身孕时,年仅24岁的顺治却突然驾崩于养心殿。
  孝庄皇后把阎元嫒列入为顺治殉葬的28名宫女名单。
  阎惟明与阎元嫒两人精心谋划,具体阎元嫒怎样避开毒药佯装昏迷,怎样把自己的祖传宝剑也一起殓藏入棺等细节,外人无从知晓,阎元嫒本人也没细说。人们看到的是顺治浩浩荡荡的殡葬长队在郊外、路祭时,身披麻衣的阎惟明突然冲出护灵马队,抽出随身藏匿的利斧,迅速劈开装殓阎元嫒的棺盖,阎元嫒手持宝剑翻身跃起,连连砍倒几个妄图前来阻挡的太监和卫士,然后迅速离去。这便是发生在顺治十八年(1661)轰动朝野的顺治殉女诈尸案始末。
  阎惟明见阎元嫒已跑出很远,忙调转马头奋起直追,但此时,十几名宫廷侍卫骑着战马呼啸而来,阎惟明忙把自己的枣红马让阎元嫒骑上,接着夺过阎元嫒的宝剑,直插自己胸口,喊道:“保住孩子,高密道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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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重入祠登崮寻子
  摩云崮(资料图片)
  阎元嫒和儿子阎家后的入祠仪式很隆重,全村都去一睹“宫内女子”的风采。族长阎惟成更是不顾族人反对,坚持将阎元嫒母子的名字写进了祠匾。一天,阎家后被摩云崮的土匪掳走,阎元嫒得知后,单枪匹马登崮寻子,没想到在那里等她的不光有儿子,还有一心求娶她这个嫂子的阎惟成。
  三子慷慨解囊
  修庙继任族长
  听罢儿媳的哭诉,阎芹泪流满面,他忙让阎惟信捎信让老三阎惟成速速回家。因为阎惟成是新任族长,他必须亲自主持阎元嫒和孙子阎家后(由阎芹按辈份赐名)的入祠仪式。
  道乡阎姓族长是世袭的。本来阎仲宙当三世族长时,三个儿子都在外做官,他临终前应把族长之位让与其他阎姓子孙担任,但阎芹告老还乡后,阎仲宙仍把族长的位置传于他。阎芹是做过朝廷命官的,外加年事渐高,无意当族长。他本想按照族规,把族长之位让给自己的儿子。但长子一门心思购房置地,次子又在京死于非命,因此,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三子身上。
  阎惟成对科举十分抵触,对父母包办婚姻也极力反对,因此三十多岁还未婚配,整日以做买卖为名在外地活动。可究竟做的啥买卖,家里人都不知晓,不过,阎惟成的买卖好像真赚了不少钱。
  阎芹从外地做官回来后,村里要集资修北庙,他作为归乡大员并继任族长,本应带头捐钱,但阎芹是个清官,手头着实没有多少积蓄。便向长子借,可阎惟信以刚买锅框村二百亩地为由不肯出资,最后是三子阎惟成慷慨解囊,才让父亲免于难堪。所以,阎芹才决定让阎惟成担任族长。
  阎惟成打小读书过目不忘,按说是个科考的好材料,但却对四书五经烦得要命。从结识道乡南五里的沟头天主教堂德国传教士后,对洋教如痴如醉。
  全村一睹宫女风采 母子大名写进祠匾
  在新任族长阎惟成的主持下,阎元嫒母子的入祠仪式搞得比较隆重。全村16岁以上的阎姓男子,几乎一人不落地挤满阎家祠堂;女人不能进祠堂,也都站在街道两旁。道乡人说是看媳妇,实际上是想一睹“宫内女子”的风采。
  阎家祠堂坐落于村东紧靠东围子墙最中间位置,由前后两栋砖瓦平房组合而成。靠大街的三间南屋里,用松木板隔出一层层错落有致的平台,上面摆满了道乡村已经去世的列祖列宗牌位;而略小些的四面北屋里,摆着全村尚在世的男性族人木牌。祠堂大门朝东,门口是青砖立柱拱形门,上面用隶书写着“阎氏祖祠”四个大字。门口左右各栽一棵小松树,树形很好看,不知为何多年不见再长。
  在过去的祠堂和家谱上,家主栏内只能写男性族人的名字,其配偶只能写上姓氏。阎惟成不顾众族人反对,坚持将阎元嫒和阎家后的名字都写进祠匾。另外,他突然请求父亲出面,让阎元嫒带着孩子嫁给他。
  阎芹一听只摇了摇头,没说话,没想到不久却生出事端:阎元嫒由老长工姜云盖陪同,到当年收留她的山东无棣县老房东家(她在那里生下阎家后)去奔丧,临走前把儿子留在家中,由阎惟明在老家的妻子崔秀娥帮忙照看。孩子却突然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土匪抢走了。土匪们既没打砸烧抢,也没让人拿钱去赎,只撂下一句话:“让阎元嫒亲自到摩云崮去找。”
  摩云崮在哪?晴天时,在道乡站在高处往西南看,能看到一座座蓝幽幽的山峰,这便是村里老人们常说的“南山里”——离道乡百里之外的沂蒙山。
  在一座高山的最顶端,四周都是高达数米的悬崖峭壁,上面是大小不一的石质平台,这些石质平台就叫崮,当地人称为“山帽子”。摩云崮在诸城西北紧靠沂水地界,现属青州仰天山主峰部分。传说元末益都姑娘杨妙真(又称四娘子)跟着哥哥杨安儿建立的红袄军扯旗造反,大队人马的总部主寨就设在摩云崮。
  摩云崮四周全是高88米以上的陡峭石墙,唯一上山登崮的一条小路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石凿阶梯,登崮路口石壁上刻着一首小诗,像当年为杨妙真站岗放哨的士兵写的:
  四娘住在山中久,
  兄弟今将小寨守。
  若是不得上峰令,
  凡人插翅也莫走。
  由此可见,对于一般人来说,登摩云崮的难度堪比登天。
  登摩云崮寻子 被小叔子求婚
  阎元嫒从无棣奔丧回到道乡得知一切后,马上给汗血宝马配上刚从无棣房东家取回的银座(此鞍为全银打造,所有铆钉都由名贵宝石镶嵌)马鞍,背上她的祖传宝剑,并让崔秀娥找出一身阎惟明曾经穿过的旧衣帽,略做装扮,便心急火燎地向摩云崮奔去。
  阎元嫒一路探问,很快便来到摩云崮所在的仰天山下。仰天山高耸入云,别说是骑马,即便单人独行要爬上山顶也没那么容易。正为难时,她突然看到山脚下有一家“燕青客栈”。其老板燕平顺一听说阎元嫒要去摩云崮找儿子,便要陪她一同前往。
  燕平顺一再介绍,说驻在摩云崮的这伙土匪平时以宣传白莲教(实际就是天主教)为主,从不杀人越货、残害人命,即便有时下山运粮筹款,也只对那些作恶多端的大户人家下手。阎元嫒在燕平顺陪伴下来到摩云崮底后,一伙手持刀枪、统一着装的守崮士兵把二人团团围住,说啥也不肯放行。阎元嫒“唰”地抽出宝剑,大声说:“我的这把剑可是浸过人血的,你们哪个不服,可上前亲自尝试一下!”说罢将身边一棵碗口粗细的白杨树一剑斩为两段。吓得那些士兵个个目瞪口呆,纷纷后退。
  正在这时,崮上也传来号令,让守崮小头目亲自护送阎元嫒一人上崮。燕平顺见任务已完成,便拱手对阎元嫒说:“我回去把你的马喂饱饮足,随时等你回来骑行。”说罢下山去了。
  阎元嫒很快便来到登崮口,登崮石阶仿佛天梯,但练过轻功的阎元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崮顶。
  没想到在崮顶迎接她的竟是小叔子阎惟成。
  原来,阎惟成“拐走”了侄子,让侄子喊自己“爸爸”(那时北京人对父亲的称呼),还精心装饰了崮上的一间石板小屋,不无夸张地说:“看,这就是咱们的新婚洞房!”阎元嫒生气道:“原来,你是想让我做你的押寨夫人呀?”她又道:“按情理我是你的亲嫂子,即使想改变现状,也必须回咱道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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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舍茔舞剑破家法
  道乡村遗留的旗杆底座
  得知三儿子阎惟成的所作所为,阎芹大怒,把三子押入祠堂,准备动用家法。阎芹为官即“铁面无私”,家法非常严酷,他把三子的行为定为与土匪为伍,绑架侄子……阎惟成即将被活埋之时,阎元嫒跳下土坑,救下小叔子,并答应与阎惟成完婚。阎元嫒管家头头是道,成为大保善的当家人。
  阎芹绑了土匪儿子 族人面前严加审讯
  一听三子在摩云崮当了土匪,阎芹怒气冲天。他先派人去村北舍茔挖好坑,接着下令把五花大绑的阎惟成押进阎氏祖祠,他要当着全村男性族人的面,对阎惟成实施残酷的家法。此时,不少老人纷纷跪下,哭求阎芹饶阎惟成一命,阎芹根本不为所动。
  对于阎芹,高密县志载,其“执法公正,铁面无私”,当年他为根除旧案与时弊,尤其是制止地方恶习做出过很大贡献。当时,南方湖广一带存有虐杀女婴的恶习,即女婴一出生便被丢进尿罐溺死。此恶习多年无法扼止。阎芹当政后,不信邪祟果断出手,命人在衙门口摆上口装满屎尿的大缸,凡弄清亲手虐杀女婴者,不管是公公婆婆,还是丈夫媳妇,一律按进屎尿大罐,早晚灌死。从此以后,再无人敢虐害女婴了。据说阎芹告老还乡时,当地老老少少尤其是妇女,都跪着为他送行。
  此时,在道乡阎氏祖祠里,惩罚阎惟成的家法正按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先是由全村男子轮流往阎惟成身上抽一扁担,再让遍体鳞伤的阎惟成背诵阎族家法的有关章节,见阎惟成已奄奄一息,四世祖阎芹大声质问:“家法中有关惩治违犯者的律条你还记得吧?”
  “记……得!”阎惟成断断续续回答:“但具体是哪条,我记不太……清了。” “家法中第四条”,阎芹严厉地问:“凡参与赌博两次以上者怎么办?”“好像是……”阎惟成诺诺回答:“剁手!”“凡奸淫有夫之妇两人以上者”,阎芹又问:“家法是怎么规定的?”“阉割。”阎惟成这次回答得倒很干脆。“凡参与土匪团伙”,阎芹从太师椅站起来,直接走到瘫坐在地上的阎惟成面前,大声问:“参加过盗抢者怎么办?”“活埋!”阎惟成辩解:“但我参加的不是土匪,也没有参加过盗抢……”“住口,连自己亲侄子都绑架,不是土匪是啥?”阎芹怒不可遏地吼:“拉去北舍茔!”
  公公大怒施家法 舞剑救下阎惟成
  北舍茔即为过去道乡村的乱葬岗。村里没有坟地的穷苦人家,家人去世可在此安葬。
  阎芹带领族人,把阎惟成抬到北舍茔,扔进早已挖好的土坑,刚要动锨埋土……
  “不准乱杀无辜!”恰在此时,阎元嫒手持祖传宝剑,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只见她满脸通红,银牙紧咬,怒气冲冲地大喝一声:“都给我闪开!”接着上前一阵拳脚,把几个站在土坑边上的持锨乡邻打倒在地。
  “不得无礼!”阎芹不得不抹下老脸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少管!”“谁说我是外人?”阎元嫒柳眉倒竖,冲公公阎芹问:“难道我不是你们阎族之人吗?”
  “是倒是。”阎芹口气上有所缓和:“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实施家法之事,你们女人还是不掺和为好啊!”
  “什么女人不能掺和,今天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此时此刻,阎元嫒已气得浑身发抖:“各位乡老前辈,事到如今,我再不说别的,下面我跳进土坑,你们可以一起动锨,假若我舞起剑来,你们能把土扔进一锨,那就把我和阎惟成一起埋掉;但若土扔不进坑,那从今以后,咱道乡的阎族家法不得再用,这样可好?”
  说到此,阎元嫒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土坑,站在阎惟成身边便舞起宝剑,那剑舞得嗖嗖乱响,人们只能看到一团银光,把坑中两人严严罩住,吓得村中爷们拔腿就跑……
  “你这是真要拼命啊?”土坑边只剩阎芹一人时,他不得不问:“那我家三公子,至今还没成家,从此由你管教他好吗?”
  “儿媳遵命。”阎元嫒一口答应。
  阎惟信突然身亡
  阎元嫒接手当家
  过去,道乡村凡有些身份的阎姓族人,都由三世祖阎仲宙给分封了各自不同的文化堂号。比如万松堂、三友堂,以及孝德堂等不下二十余个。其中根据当年最早来道乡三兄弟的儿子孙辈情况,按大排行辈分列出的保善堂,分别为大保善、二保善、三保善、四保善、五保善、六保善六个堂号,高居全村之首。
  阎芹长子阎惟信是大保善的实际掌门人。
  道乡村流传着大保善的一些故事:早年阎惟信家里的日子很富足,不但地多屋大,还开着当铺、钱庄、粉坊和杂货店之类,他是道乡村最有钱的大财主。但人生无常,就在阎惟信家业兴隆之时,有天晚上,他突然得了脑溢血死了。这下全家乱了套,老婆孩子们没了主意,哭嚎起来。关键时候,阎元嫒大喊一声:“都把嘴给我闭上,谁也不准出声!”接着她亲自为阎惟信穿上寿衣,并用棉被包好,抬到里屋床上藏了起来。第二天一早,她将领着种地的把头、铺子里管账的先生统统叫到一起。她代替掌柜的发令,把所有粮钱积蓄、库存外借等一切账目查核清点,交接清楚,直到一切处理得干净利索,井然有序后,才宣布为当家的操办后事。
  起先,阎惟信的老婆还有些看不起阎元嫒,嫌她连烧鏊子都不会,因此常把她当丫头使唤。但通过这场突发变故,阎惟信的老婆服气了。一口一个“他三婶”地叫着,求她当家。
  “三婶子”阎元嫒自从成为大保善的当家人后,不但把家里治理得头头是道、滴水不漏,几个孩子也都调教得知书达理,各成其才。阎惟信的孩子喜欢读书,她不惜花钱,从高密城请来最好的老师;阎惟明的孩子喜欢做买卖,但却经常亏损,她把私房钱拿出来为其做本。而自己的儿子阎家后小时候既不喜欢念书,也不喜欢做买卖,只喜欢跟着长工老姜侍弄庄田,放羊养猪,阎元嫒就让他先在家里,下地干了两年农活儿,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据说阎家后经过两年艰苦磨练,突然开窍,对上学读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枯燥乏味的儒学经典、四书五经也都背得滚瓜烂熟,八十多岁的爷爷阎芹高兴极了,说:“我这一辈子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后来,阎家后果然当了大官。据村中老人说,是在北京城给皇帝和王爷的儿子当老师。莱州府、高密县要来道乡为阎家后树旗杆,但只建了个旗杆底座就被“三婶子”阎元嫒制止了。现在道乡仍有不少人知道旗杆底座遗址的位置。
  令道乡人一直闹不明白的是,儿子当上大官,为什么“三婶子”却不高兴呢?应该说,这就是曾在皇帝身边待过并看透官场黑暗的“三婶子”的高明之处。所以,她最后又决定在村外盖房,自己一家搬出去住,原因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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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材施教不求科举
  道乡村村貌(资料图片)
  阎芹对孩子们的学业十分重视,但阎芹叔伯兄弟二保善阎真的小儿子阎惟文不擅长读书,因此遭到母亲“丁大蒲扇”的体罚。阎惟文被逼跳入大泉子轻生,被阎元嫒所救。阎元嫒咬断了“丁大蒲扇”的腊条教鞭。她并不认为考科举是成才的唯一出路,而是顺应孩子的天分。
  跳进村东大泉子
  救出轻生阎惟文
  不到50岁的阎惟成暴病而亡,让再次老年丧子的阎芹格外悲痛。他回想自己这辈子混迹官场,对孩子的成长教育没有尽到责任,于是决心把几个孙子培养成才。
  尽管几个孙辈有的年龄偏大,早已过了最佳学习时期,但阎芹说:“做学问不论早晚,有志者不在年高。”为此,他不顾几个儿媳反对,把学做买卖和种田的几个孙子,甚至还有割草喂牛的长工姜云盖的儿子姜进忠,全都叫进南学屋。平时一般课程由塾师讲授,四书五经等儒学经典都由阎芹亲自讲授。
  短短几年,孩子们的学问果然大有长进,第一次乡闱便有4人考中秀才,姜进忠也考入生员之列,从此可享免除地方官府徭役等待遇,唯有阎惟文名落孙山,气得哇哇大哭。
  阎惟文是阎芹叔伯兄弟二保善阎真的小儿子,平时看上去聪明伶俐,就是学习不中用。他比阎家后高一辈,年龄也大几岁,但读书天分却差了很多,两人背诵一样的课文,阎家后很快就能倒背如流,而阎惟文就磕磕绊绊背不下去,免不了要挨老师的手板。有时一天下来,一双小手常被打得小鼓蛤蟆一样,痛得他吃饭都拿不住筷子。
  一天,阎元嫒正准备去溜马,忽见儿子阎家后急匆匆跑来大喊:“不好了,俺小叔阎惟文跳大泉子啦!”
  早年,道乡村东的大泉子十分出名。据《高密县志》介绍,道乡大泉子是流经县域五大河流之一的柳沟河的发源地。此泉规模不大,方圆也就百十来米,但却黑幽幽深不见底。村里老人说,这泉水脉发达,是直通东海的海眼。过去道乡村有些因闹家务事或想不开的人,常把大泉子做为归宿。
  阎元嫒急忙骑上快马赶到泉边,泉沿上确实有双小鞋,却不见人影,唯见泉中间冒出一串串气泡。阎元嫒救人心切,她不顾自己不会凫水,猛地一头扎进泉中,经过一阵乱抓乱摸,终于把阎惟文拖上岸。
  由于淹水时间过长,阎惟文已毫无气息。阎元嫒只好把阎惟文头朝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拍打后背。阎惟文吐出水后,竟“哇”地一声哭了。阎惟文苏醒后,哭道:“嫂嫂呀,您何必救我!我是真不想活了……”
  “净胡说。”阎元嫒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有啥想不开的,为何要走这条绝路?”“我已经无路可走啊!”阎惟文边哭,边掀开湿衣露出后背,阎元嫒一看惊呆了,阎惟文的后背上纵横交错,全是一道道布满血痂的紫杠子。
  “这是谁打的?”阎元嫒不由得流下眼泪,喃喃道:“谁这么狠心,是你爹还是你娘?”“是……我娘。”阎惟文说。
  送少年回家为其撑腰 怒折教鞭斥责恶母
  阎惟文的母亲姓丁,因其体态肥胖特别怕热,好似一年四季手里都摇着一把大蒲扇,所以落了个“丁大蒲扇”的外号。“丁大蒲扇”一字不识,但却一心想让孩子考出个一官半职。为督促儿子阎惟文读书上进,她让人专门做了根与学屋老师一样的腊条教鞭,一般见儿子放学手背打肿,她不管不问,让孩子脱下衣服就在其背上抽打,边打还边嘟囔着“孩子是虫,不打不行”。
  “这样恶妇,天下少找。”阎元嫒有些生气地拉起阎惟文,说:“走,我送你回家,让我见识见识你的亲娘!”
  “好嫂子,你放过我吧。”阎惟文唯唯诺诺,颤声说道:“我就是再跳下大泉子,也不敢回家……”
  “不行,今天你必须回家!”阎元嫒牵过她的枣红大马,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阎惟文,把他放在马背上向村中走去。
  “丁大蒲扇”见阎元嫒送回儿子,不知是真诚感激,还是假意奉承,一个劲儿道:“谢谢您呀,侄媳妇,您的大恩大德……”“别夸我了!”阎元嫒满面怒容,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现在你快去找身衣服,给我这小弟弟擦干换上,别的啥也别说!”
  见“丁大蒲扇”领着儿子走进里屋,阎元嫒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仔细看看,在孩子身上留下的‘杰作’,顺便把你的教鞭拿出来。”
  “丁大蒲扇”只好拿出腊条教鞭,递给阎元嫒,满眼带泪地说:“你大婶子我,知道错了……”
  手掂着腊条教鞭,阎元嫒愤愤说:“本来我真想抽你几棍,让你也尝尝这腊条的滋味,但看在你长辈的份上,今天且放你一马。”接着又说:“从今往后,如果你再披头盖脸无轻无重打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丁大蒲扇”点头哈腰,问道:“那自己的孩子,教训一下,也不行吗?”
  “不是能不能教训的问题。”阎元嫒开导“丁大蒲扇”说:“对孩子上学读书这事,做家长的一定要弄明白因材施教的道理,有的孩子天生吃不进去,你硬逼硬灌能有好结果吗?”
  “为了让你从此放下这腊条教鞭,今天我给你折……”阎元嫒边说边想把教鞭彻底折断,但由于腊条韧性太强,即使弯成一圈也难断开,阎元嫒气恼坏了,把腊条塞进嘴中狠狠一咬,只听“嘣”的一声,腊条教鞭彻底断了。
  站在一边的阎惟文拍手直笑。
  以耕读之家立世 阎姓后期观念改变
  据道乡阎姓族谱记载,当年从山西来的阎姓三兄弟饱读诗书,自从他们在高密道乡安家落户以后,不但其家族一直保持着耕读之家的立世门风,且对其周边地区的文化繁荣也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明清时期,也就是道乡阎姓传之五世的时侯,道乡周围村镇,甚至连远在诸城、五莲山一带的地方,也都到道乡征聘塾师前去讲学授业。有些在外地住的时间久了,就不想回来了,便把家安在了那里,成了道乡阎姓另支旁系。
  道乡的阎姓崇尚文化,喜欢读书,但却很少出官,尤其是不出大官,这是为什么呢?
  应该说,道乡历史上出过不小的官。其中,据《高密县志》载,明朝万历年间道乡阎芹就以进士起家,后官至湖广布政司参政。清朝后期也出过举人阎选、阎士标等人。笔者仍记得村子里还有东西两处旗杆底下的遗址。一般能得到竖旗杆待遇的,最起码是举人、进士以上。但为什么后来就“不出官”了呢?笔者认为,这与阎元嫒来到道乡后对村风民俗的改变有些关系。过去道乡阎族崇尚“学而优则士”“唯有读书高”的传统观念,但阎元嫒对此始终嗤之以鼻。她常说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有各自的天分,父母不用过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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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之力保下全村
  道乡村西的无主碑
  道乡村有一座无主石碑,为乾隆御赐,表彰的是一位女子。经推断,表彰之人应为阎元嫒。她早有预感,率全家另立村居住,由此牺牲本家四十余人,救下原来的道乡大村的族人。而道乡村关帝庙东那片荒草地上,虽然瓦砾成堆,但其中不乏一些珍贵器物的碎片。这或许为阎元嫒一家留下的痕迹。
  村西有座无主碑 上书“画荻怡恢”
  现在道乡村60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村西头路边那座石碑。碑长2米,高近3米,用料为高级花岗岩,一整块一整块地铆合而成,中间镶嵌古铜钱,整座碑巍峨不俗,雕刻工艺十分精细。遗憾的是碑刻文字不多,记载的内容也不详细。笔者记得正面中间四个大字是“画荻怡恢”。画荻是个典故,说的是宋代大文豪欧阳修,四岁时父亲去世,家里穷得读不起书,他母亲就在地上铺上细沙,用麻杆教他读书写字。“怡恢”是发扬光大的意思。
  “画荻怡恢”定是赞颂了一位女子。但这女子的名字、来历,所教养的孩子等情况,碑文上好像没有记载,笔者只记得碑边款有“御封”“莱州府监制”和立碑的年月日等字样。现在分析,这座碑应是当时皇帝为了表彰道乡某位女子而下旨建立的。既然要立碑表彰,为何不把有关姓名、事迹写清楚呢?或有些难以言表的缘由。
  碑上所表彰的人,笔者一直怀疑与阎元嫒有关,但为此查过好几个版本的高密县志以及道乡阎姓族谱,均无记载。曾有人说此碑是清朝举人阎士标为其母所立,笔者认为不太可能。假若此碑真是阎士标中举后与其兄所立,最起码应写上其母姓名和立碑人的名字。另外,时间也不符,该碑立碑时间比阎士标出生还要早一百多年。于是,这座无主碑便成了道乡的第一个难解之谜。
  刘统勋讲诛杀经过 乾隆表彰落难宫女
  前些年,不少阎姓人开始关注这座碑,有网友与笔者交流,表示此碑是乾隆为表彰阎元嫒到道乡后的所做所为而立,却无史料依据,权且作为传说,仅供参考。
  据网友介绍说,当年乾隆因为自己讲的一个笑话而让雍正勃然大怒,导致他最敬爱的老师阎御史被杀,乾隆一直十分愧疚。雍正帝驾崩,乾隆在理丧期间,抽空召见前去高密诛灭阎氏家族的刑部侍郎刘统勋,一见面就问:“道乡人全杀光了吗?”
  此时的刘统勋不敢隐瞒,便把自己去道乡抄杀阎族的全部经过做了汇报:曾经的宫女阎元嫒在儿子当上御史后,便带着一家人到村外建立了北道乡。他带人抄灭了阎元嫒一家四十余人,并放火把北道乡烧成白地,但在准备剿杀道乡大村时,刚从外地赶回的阎元嫒拦住他,并顺手用剑砍倒一棵碗口粗的洋槐树,怒吼:“你若敢再杀道乡村的无辜百姓,我就先杀了你再说!”然后,二人达成每家点火以示道乡全村被惩戒之意的一致。”
  其实,在抄灭北道乡时,刘统勋就接到朝廷不必完全屠村的急报……
  “后来呢?”乾隆又问:“你没有把她带回来吗?”“哪来得及啊!”刘统勋惋惜地说:“就在我刚下达不再杀人的命令后,阎元嫒便对着全村人说:‘这就是我养儿当官的好处,现在我也要随我儿子去了!’说完便一剑抹了脖子……”“真是个奇女!”乾隆边说边写下了“画荻怡恢”四个大字,这便是道乡村西那座无主碑的由来了。
  庙东有片荒草地
  瓦砾堆里有珍宝
  道乡村北的“天齐庙”于清初进行过重修,这从登载于高密县志上阎芹撰写的《重修道乡关帝庙记》一文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但不知何因,原来的天齐庙重修后改为关帝庙,改名的原因,阎芹文中没有细说。该庙的规模很大,除正殿副殿供着泥塑的神像外,还有东西长廊,房间很多。笔者小时侯,庙里还办着一所中学,方圆几十里的学生都来这里上学。年轻时笔者走过全国许多地方,也见过不少庙宇。一般平原地区能赶上道乡这座庙的规模的,实在不多。后来,这座庙被人为破坏了。
  如果说一般人对这座庙印象不深,但对庙东那片荒草地,道乡人肯定记忆忧新。这片地方圆约有百亩,地里过去到处都是破砖烂瓦,碎碟子破碗。那瓦片是涂着绿釉的瓷瓦,碟子碗从碎片上看更是精美绝伦,一些看似比较普通的陶器制品,寻常百姓家里也很难见到。另外,还有不少金银铜器、珍珠玛瑙及玉制品,也散落在破碎的瓦砾之中。笔者亲眼见过有人在这里干活时拾到一个小金人,现在看来那应是件十分珍贵的艺术品,只可惜那人不懂,竟用小金人换糖吃了。
  直到近几年,从庙东那块砖瓦成堆的荒草地里还能拣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物件。种种迹象表明,此处当年肯定住着大户人家,不知为何被彻底摧毁,夷为平地了。这便是道乡传说的第二个难解之谜。其实这块难耕难锄的荒草地,就是当年阎元嫒建的北道乡。
  以上这两个传说,至今仍在道乡流传,家喻户晓。笔者认为这两个传说讲的都是一回事。先是皇帝杀了御史并抄斩了其住在北京和北道乡所有的眷属,后来发现错杀无辜,便给御史安上了“铜头金脖子”,由莱州房姓知府亲自护灵至道乡安葬,并为受到牵连的“三婶子”竖碑。阎元嫒建北道乡,避免连累乡亲,足见她的英明大义。所以,从那以后,道乡的阎姓子孙除了默默感念着“三婶子”外,还编了个顺口溜世代流传,笔者还记得有这么四句:“上学为明理,读书为修身,官差不自由,不如庄户孙……”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道乡就再也没有人想当大官了。
  本期图片由阎海峰提供(署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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