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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08-20 16:32
鄌郚总编

益都县图志卷十一风土志

  益都县图志卷十一
  风土志
  昔太史公称:“齐俗宽缓阔达,其民足智,好议论,娴于文章,其天性也。”隋唐以降,荐经祸乱,民俗一变,多修本业。暨乎有宋,以沂公厚德为之矜式,官斯土者又多贤士大夫,熏陶渐染,民俗丕变,故益都至今号为易治。物产无多珍奇,大抵邻县所有者,皆有之。今取切于日用者,着于编,不求备也。《通考》载,青州铁砚、石末砚,今俱不传,红丝砚开采亦竭,今所用唯淄石砚耳,以非异品,故不录。夫因土以成俗,变俗之谓风。明钟羽正《风化议》、赵行志《广崇俭约规》,其为益都风俗,计深且远也。国朝赵执信《礼俗权衡》,亦司风化者所当知,附着于后。观者,幸勿以为赘焉。(补)
  ●物产
  益都谷之属。麦,一曰来,小麦也;一曰麰,大麦也。大麦,中为饴,不可常食,亦不多种。荞麦,荞亦“荍”,《正字通》曰:荞麦粉亚于麦面,一名乌麦,非麦类也。黍,性至粘,古之注曰:禾之粘者为黍,故《礼》曰“芗合”;一名“众”,见《尔雅》。稷,禾之不粘者。《曲礼》“稷,曰明粢”,《尔雅·粢稷疏》云:“稷,曰明粢,是也”。谷,即粟也,土人呼为谷。(按:黍、稷,古谓之粱。杨泉《物理论》曰:粱者,黍、稷之总名也。《曲礼》:“祭宗庙之礼粱曰芗,其粱有黄、白、赤三色。”《尔雅·翼》曰:“黄粱,穗大毛长,壳、米俱粗于白粱。”李时珍曰:“粟,即粱也。穗大毛长,粒粗为粱;穗小毛短,粒细为粟,苗皆似茅。”《齐民要术》曰:“古者,以粟为黍、稷、粱、秫之总称。今之粟,在古,但称为粱,后人专以粱之细者名粟。故唐孟诜《本草》言,人多不识粟,要之粘者为秫,不粘者为粟,北人谓之小米也。”陈敷《农书》曰:“二月种粟,七月可济乏绝矣。今清明种谷,七月登场是粟,米即北人之小米无疑。”)
  蜀秫粱类。(按:《齐民要术·种蜀秫法》曰:“春月种,易用夏土,茎高丈余,穗大如帚,其粒黑如漆、如蛤眼。熟时,收刈成束,攒而立之。其子作粟,可食,余及牛马,又可济荒。其茎可作洗帚,秸干可织箔、编席、夹篱、供爨,无有弃者。则今之高粱,即蜀秫,似非粱之正种。”元扈先生曰:“蜀秫,古无有也。后世或从他方得种。其粘者近秫,故借名为秫。今人但指为秫,而不知有粱、秫之秫,误矣。”其说甚明,今人不识小米,亦不识蜀秫之非粱类。儒者又执“秫”与“黍”通为言,几至粱、黍不分,则误之误者也。)玉蜀秫,一曰玉高粱,一曰御麦,一曰包谷,俗又呼为棒子,分节而生,一干数枚,枚攒粒数百,大如薏苡,如竹之苞英,垂垂如线,谷之异种也。豆,古曰菽,有黄、黑、青、绿、赤、绛、黎诸色。绛者,曰豇豆。黎者俗曰义豆,明徐光启《农政全书》曰:“古名狸豆。余各以色名之。其他有豌豆,《唐史》之毕豆也。”蚕豆、扁豆,古名蛾眉刀豆,《酉阳杂俎》所称“乐浪挟剑豆也”,数者,农人种之甚少,可供蔬食,或《诗》所谓“烹葵及菽”者也。独不宜稻秔,皆以贩至。
  蔬之属。韭,《礼记》曰“丰本”,冬曰韭黄,春曰韭青,山韭曰藿。《尔雅》:“藿,山韭是也”。菘,俗曰白菜,心如束帛,冬食乃佳,南人呼为黄芽菜。春种者曰小白菜,其心不卷。芹,一名芹芽,《晋书》:“立春日,以芹芽为菜盘相馈”,是也。蒝荽,俗作芫荽,一曰胡荽苔,一曰芸苔,南人谓之油菜。李时珍曰:“乃今油菜也。”蔓菁,即芜菁,一名诸葛菜。《尔雅》:“须,葑苁。”《说文》曰:“葑,芜菁也。”葱,有大、小二种。崔实曰:“二月别小葱,七月别大葱”,是也。蒜,亦有大小两种,崔实曰:“七月可种小蒜,八月可种大蒜”,是也。薤,叶似韭而阔。姜,宜沙土,不利植坟。《齐民要术》曰:“姜宜白沙地”,是也。苋,一曰苋陆,《易》曰:“苋陆夬夬”,是也,有红、白二种。莙当,一曰莙薘。菠菜,一曰菠棱。刘禹锡云,“自颇陵国将其子来”。今呼其名语“颇”,讹耳。莴苣,俗曰生菜,其旅生者曰苣荬,根细而白,微苦,堇之属也。
  蓏之属。瓠,元扈先生曰:“甘者瓠,苦者匏”。《诗》曰:“甘瓠累之,匏有苦叶”。壶,即瓠也。《说文》曰:“瓠,一名曰壶,皆匏属也。”俗曰葫芦,人多分而为三,非是。西瓜、甜瓜、黄瓜,筲瓜,其
  他蕃瓜、东瓜、南瓜、丝瓜之属,皆可烹。茄,有红、白二种,白者生熟可食。芋,一曰蹲鸱。蓣薯,俗曰地瓜,可佐谷食。萝卜,一名莱菔,一名土苏。黄山谷云:“金城土苏净如炼”,是也。胡萝卜,色红而甘,《农政全书》曰:“胡萝卜,畦种,或壮地漫种”。(茄下四种,《农政全书》皆在蓏部。)
  果之属。桃。李。杏。梨。柰。林禽,一曰来禽,唐高宗时,纪王李谨得五色林禽以贡,帝赐为“文林郎”,人因呼为文林郎果。沙果,一曰密果。枣。栗。葡萄,频婆,梵语也,译言“相思”也,唐郑常《洽闻记》称,“唐王方言,进连珠于高宗”,即此是也。银杏,一曰白果,一名鸭脚子。核桃,一曰胡桃。柿,结实尤繁,殖者盈亩连陌,葄为饼,与核桃同贩之胶州、即墨,海估载之以南,远达吴楚至闽粤,大为近郊民利。《荒政要览》曰:“柿成,做饼,以佐民食,又可备荒也。”长生果,一名落花生,宜沙地,二十年来,民间种者甚广,工省而易收,亦贫民所利也,无所附,姑附此。
  木之属。松、柏、桧三者,《农政全书》以类记,松柏最为土宜,桧不甚多,《尔雅》所谓“柏叶松身”者也。桑、槲,槲可蚕,与桑同功。槐、榆、桐、楸、柳、杨、河西白杨,材中笴劲,劲疾不扰。椿,《禹贡》曰杶,二月抽芽,可茹,《农桑辑要》曰:“有凤眼草者,谓之椿,木疏而气臭;无凤眼草者,谓之樗。”凤眼草者,其荚以形似也。棠梨,《尔雅》曰:“杜甘棠”;郭璞《注》:“今之杜梨”;《诗》曰:“蔽芾甘棠”;毛云,“甘棠,杜也”。楝,中染。荆,丛生,中筐筥。椒,《尔雅》曰檓大椒,郭璞《注》曰:“今椒树丛生,实大者名为檓,土人曰花椒。”又一种,曰秦椒,《农政全书》曰:“即番椒也”,子如秃笔头,色红鲜可观,非木本,处处有之,为日用之物,得附见焉。其他花卉,充阶砌盆盂之玩,无益民用者,不具载。
  药之属。牛黄。蜂蜜。白黑矾。黄丹。杏仁。芍药。地榆。苦参。刘烬草。天名精。沙参。丹参。山楂。木瓜,《尔雅》曰“茂木瓜”,郭璞《注》曰:“实如小瓜,酢可食”,以出安徽之宣城者为佳,故亦名宣瓜,非二种也。益母草。车前子。菟丝子。柿霜。青州白丸,范公泉水所制。羊腰丸,回民所制。
  鸟兽六畜之外,鹅,鸭,鹊,乌,鸠,鹑,鸽,雀,狼,狸,獾,
  兔,猫。鱼惟鲤、鲫。
  货之属。骚皮,可以为冠。生丝,出地产者半,采自临朐者半。酒之佳者,曰“清露”。铁器,则以剪刀为最。余不录。
  ●风俗
  益都,士知退让,民无讦告之风,非公事,不登长吏之庭,俗至厚也。婚礼,凡问名、纳采、请期、亲迎、合卺、三日庙见,略遵古制。丧礼,殓用衾裯,而无绞衣之布帛,以贫富分,不以品秩。葬用音乐、席帐、布幄、门壁咸备,张筵墓侧,陈设灿然。士商里党,各以其侪为丧会,自死至葬,赙财执绋,风雨无失期。祭祀、宾宴丰啬之,宜城乡各循其风,无甚奢者。以五月二十七日为城隍会,肩舆舁神像出,人家争为路祭,从卫不下百余骑,皆假自旗营。
  《风化议》明钟羽正(邑人)
  《语》云:“公论出于学校,风俗由于士人。”予则曰,学校公论,士人风俗,不可不审也。
  昔郑有乡校,多士游焉,以议执政,子产师之。林宗之巾,安石之箑,人犹效而习焉,矧举动乎?齐自平仲诙稽,士习辩难,迨于稷下,尤纵剧谈。裘牧之人,田野之女,犹能辞折高贤,辩伏邦主,而况炙輠雕龙之士乎?言者,风波也,始于阳,卒于阴,始于微,卒于着。太至乃多奇巧,甚者又隐机锋。谈坚白可也,且谈长短矣;谈邱里可也,且及官府矣。始而是非必杂爱憎,始而嘲嗤必及骂詈,始易白皂,必变有无。假意气之豪,济攻讦之习,一唱众酬,搜慝掩义,将何所底极乎?昔在战国,处士横议邦君,拥篲先驱,卒有坑儒之祸。东汉诸贤,高尚气节,污溷朝廷,至于品核公卿,裁量执政,乃俱摧奄宦之手。宋南渡后,太学生把持国政,弹劾大臣,呼为白衣台谏,国亦不兢,而诸生多不得善终。士气不可骄汰,自古如此。
  青之士风,万不至是,然微有其萌矣,吾忧其波也。阳明先生有言:“气节变为意气,意气变为客气,客气变为健讼,盖不底不止也。”
  卧碑之戒,申饬之条,上之人虑之亟矣。非实举,行无益也。至于冠服之奇衺,礼仪之简亢,少不逊长,卑且凌尊,茂年轻俊之徒,揶揄先进,玩侮尊亲,以自为豪,童稚效尤,谓宜尔尔。此风化之大蠹也。阙党之命宁不重,仅圣虑也哉!故曰:学校公论,士人风俗,当复三致意焉!
  《广崇俭约规》
  附:明益都令赵公行志《广崇俭约规》
  古人以竹简通名,将命者出,仍以还之。盖终身所用,惟此一简,不易爵里,不削牍也。今人每次一帖,已属多事。而又有折简,有全简,有红简,有封套,施者过费,受者无益,岂不可省?今约:乡里相拜,吉事用红单帖,常见用白单帖,止书“拜”字。少年与高年尊亲,单帖加“顿首”二字。仕途相拜,用红、白两幅帖,其礼帖、请贴,亦止用两幅。礼帖,如礼物件数开载不尽,分上下两层。请贴,
  写某日请教,或酬爱,或叙阔并启知六七字。速帖用单,止写一“速”字,不用文章语。其有远客、尊官间用全简者,决不可施于素交习见之中也。凡帖,止用书夹投送,封袋可省,有副启者用封袋。至于护封,起自公文,原为关防机密,寻常通问,俱不必用。(书札)
  闻之前辈,此中亲朋之往来,礼物不过肉果四色、酒一樽,或折银不过三分、五分以至一钱。亦有携榼酒举贺者,有三五人相约,共一榼酒者,何其古雅简便也。嗣后,弥文日盛,有因而废家废礼者,有较量往来厚薄浸成仇怨者。风俗浇薄如斯,不返何所底止。今拟:婚姻五大礼,从宜用币。其寻常贺馈等仪,自一色以至八色,自一钱以至五钱,皆足成礼,不可更加。但涉弥文者,俱宜汰去。(交际)
  闻之青州酒席,前辈士夫曾有定约,彼此甚便。近来,以奢为厚,相沿日增,多戕物命,多损精力,多费资财,多折福分,滥觞靡底,遗害难言。今约:凡大、小会,皆二位一桌,每桌前,冬春饼子四盒,夏秋果四碗,菜碟四个,案碟四个。大会,肉菜九碗,面饭二道,米饭二道;小会,肉菜五碗,面饭二道,米饭一道。每桌攒盒一个,每格止用一品。此外,小饭小碗,与夫燕窝、天花、羊肚、猴头、鹅鸭
  俱不用。家中即有余蓄,亦不许多加一碗,以防渐增。家人一汤一饭,但饱而止,或每家人折钱十文亦可。惟官席、远客,方设独桌,果、肴各加五品,其看席五牲之类,俱不必用。若闲常偶会,每桌四人,四面攒坐,即八人攒坐亦可,小菜四碟,每人米、面饭各一器,更见雅趣。送饭不用攒盒、果饼,送行止用盒酒。赴席宜午后上坐,薄暮而散,盖早至早散,不惟我无伐德,抑亦体悉下人。鼓吹丝竹,庆宴可用,余席不用为雅。若娼优入人宅舍,可忌不止一端,而小唱尤败坏风俗,引诱颛蒙,俱不宜用。(宴会)
  前朝婚礼纳币之制:品官:一品至四品,彩缎不过八匹;五品至九品,四匹、二匹而已,至于士庶不得逾两匹之上。乃今之富民,夸多斗靡,僭侈过度,逾于品官,不惟荡产耗财,抑且罹刑犯忌,何苦而为此乎?今约:各循其分,士庶之家,币不过两品官,按级而加,宁减勿增,不得为有损无益之举也。婚礼不用财,凡稍知礼仪者,类能遵之。惟遣女资装,竞尚隆厚,以为固然,而不知改,及其女一旦有变,又追恋厚装,百计图争,此何理也?夫戴逸民练裳遣嫁,吴隐之卖犬毕婚,范文正为子娶妇焚罗幔于庭,恐坏清素家风。古人之为其子女如此,真干载芳规也!今约:送嫁妆奁,止以切身切用为止。荆布之饰,且雅于金珠之炫耀;朴素之器,更坚于雕画之虚文。贫富随宜,勿事侈靡,不惟省财省劳,亦可去贪去争。笃古者,幸留意,倡率之。(婚礼)
  丧祭,称家之有无,从古治丧之律令也。今俗尚侈靡,凡百丧,具竞趋华奢,或多置彩棚,劳费不赀,夺哀情于美观之备,破恒产为耀野之资,且倩助于戚里,招聚乎远人,宴乐谈笑之声,喧林野而竟昕夕,甚非所以重本实而敦孝思也。今约:散帛、置酒之习,一切革去。其送葬之具,庶民止许用明器一事、功布三尺、柳车、志石、祭豕而止;士大夫随品级为增加,俱有定制,各宜恪遵。其棚厂,止于墓前点主之处搭盖,以便行礼,或箔或布为之皆可,但以朴素为主,无用彩饰,别棚,通不必设。至于亲朋或上祭或路祭,各随力为,厚薄在品物精洁、达诚敬而已,如绫锦幡幢、大盘树花之类,俱属无益,宜去太甚。路祭一过即完,更宜从简,又何须置立棚厂,捐数十金之费,竭累时日之力,而供一瞬之玩乎?有意挽俗尚之靡者,愿共易之。
  (丧礼)
  冠加于首,最宜雅重。衣以章之,惟贵明洁。闻之前辈士大夫之家,俱尚俭朴,况小民乎?今俗一味华美,甚有用珠玉饰帽者。前辈礼服,止白布直身,见有服罗缎者,则以为刺眼。今俗贵时兴花样,日盛月新,甚至以绫绮为袜首帕、为裙与为里、为亵衣用者矣。当年,履絇无他,餙后仅加一云与双云,以为尽餙。今俗,则又有套云、有
  四镶、有刻丝,织锦为系袜带,可遂值一衣,费者矣。末俗之侈,一
  至于此,及今不返,何所终极?盖服色贵雅素,无贵淫靡;制度取适中,勿徇时样。有挽世维风之责者,慎无受变于俗也。未冠勿遽称别号,未娶勿遽衣文锦。礼,老少异量。童子不衣裘帛,夫不衣裘帛者,非止谓年幼不宜,亦使知老少之分、知惜福、知养正于蒙也。(冠服)
  《礼俗权衡》赵执信
  辨族
  类族辨物,见于《羲经》。《诗》、《书》所称亲亲,尚矣。左史而降,三党九族,具载简编。幸则沾被利禄,不幸则逮及淫刑,岂非人道之相与系维?而礼之所托始者与故,首着于篇,汉代孔郑大儒之注经也,以本身上至高祖下及四世孙为九族,后儒多从之。窃谓,圣帝哲王之所以亲睦九族者,必非徒有虚名,亦非仅在一室。人生即跻上寿,安有九世同时之理?且睦之为言,乌敢以加之祖父乎?是断断不可通者。
  三党之说由来久矣。王肃云:“父之族四,母之族三,妻之族二,为九族。是古今之所共循者也,三其纲六其目也。”
  父母之族,于人最重。《坊记》孔子云:“睦于父母之党,可谓孝矣,则不睦者之为不孝,可知也。”故曰重也。
  叙族,以服为断。九族者,皆与身为服属者也,故祖母之族不在焉,而况高、曾祖母之族乎?引而亲之,有差等矣。妻与父母之族并举,而不僭者。《记》孔子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之主。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昏义》云:“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故君子重之。今俗,士或无礼于妇家,而倡为异
  说者,不知故也。”
  三族者,为父母及妻之同姓也。其六族,则次而之,异姓者也。陋儒不察,概而论之曰:“必先父族于母族,先母族于妻族。”是昧于轻重之序,而不可行者也。夫父之三族者,父之姊妹所适人与其子,己之姊妹所适人与其子,己之女所适人与其子。母之二族者,母之母族,母之姊妹与其子。妻之一族者,妻之母族,皆异姓也。今使母之兄弟为己之,从姑之夫或母之从兄弟为己之,从姊妹之夫得去其舅之名而叙父族乎?娶于母之表兄弟得不称妻父乎?婿者,父族之末也,得先于母、妻二族乎?故必先三而后六,异姓不得加,同姓不可易者也。所适人与其子,云者不可以波及他人也。若姑姊妹及女之婿,若甥,皆其子之属也。母之母族,妻之母族者,不可以旁引他姓也。若其远族,亦难泛施也。因母与姑姊妹而及他人者,嫌也;因妻与女而及他姓者,辱也。辱之为者,尊人且不可,矧籍妻与女而自尊者,是不可言也已,故断断乎无溢于九族之外。
  父之中外兄弟,父之婚姻兄弟,不在九族之中,而亦不容不修其敬,律以父之执友可矣。婚姻兄弟见《诗疏》
  兄弟之妇家,于我为何等族耶?子之内兄弟若侄,于我为何等族耶?又况群从兄弟、从子之妇家、侄妇之父族耶?
  祖母及高、曾祖母之族,亦亲之者,我自重其先人,因母族而锡类及之者也,情与文皆不能不杀也。若我以之加人,则不可也。何也?姑姊妹之孙,若曾孙,祖姑、曾祖姑之子孙,是不可以父族概之者也,况乎疏族之姑?若祖姑,我与之无服矣,而顾傲然临其孙曾,真妄人耳。
  联宗者,世情交道之一端,不若师生同年,犹以天合焉。而泥之太过,至于互子弟其子弟,互宗祖其宗祖,念之令人面熟,此种交分不过本身及其子而止耳,无连及伯叔兄弟,增窒碍焉。
  称名
  《记》曰:“礼者,自卑而尊人。”又曰:“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悬斯三语者,于吾乡数百里之内,可以解惑,可以砭俗,可以驱草野而归彬雅矣。然《语》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名非供谄之
  具也。余行南北,听其亲串间相呼,北言多质,南言多婉,质则易俚,婉则易文。夫名也者,言也;言也者,文也。君子于此,必能审所从矣。
  生曰名,死曰讳。字者,男子之美称。古人言必自称名,朋友相呼以名,子孙不讳父、祖之字。近代,此义日微,往往自讳其名。顷,在真州晤一俗士,问其字,应曰“字某”,又自解曰“缘讳某,故也”。余不觉绝倒。吾乡惟新城王氏,父兄呼子弟之名,古礼也。讳家尊之字,东汉时已然。近遂有孙不知祖字者,习俗日深,靡由更正,姑存此论而已。
  外祖称祖,妻父称父,母舅称舅。姑丈、姊妹丈称姑丈、姊妹丈,或曰“夫”。从母之夫称“姨夫”,天下所同,然也。惟于中外兄弟,南中呼表兄弟,北则直斥其姓而加行第,曰几兄几弟。于表伯叔亦然。妻之伯叔,南中呼伯公、叔公,呼妻之母舅曰“舅公”;北亦但加行第于伯叔之上,与己之伯叔无别也,呼第几舅,与己之母舅无别也。之数者,惟斥舅家兄弟之姓为不可。女子以姓为讳,嫌于母也,与表伯叔之嫌于祖母者,皆宜隐其姓。而从表妻家之亲,皆宜着姓其伯叔,或加岳字以别焉。
  按:《后汉书》称祖母之兄弟亦曰舅,今称之同于外祖,不敢僭父也。姊妹之夫互为僚,妻之姑丈亦僚耳,只可叙他亲或从世法常称,若相呼以姊妹丈及称姑丈,不亦恧乎?
  父母、祖父母之于子孙也,呼其乳名,至年大则呼其行第。伯叔亦然,或于行第下着“官”字,于古有之,海内略同。间于从子之有年位者呼其字,舅与甥、翁与婿时复呼字。长者之为称如是止矣,过于此者,替矣。
  妻之祖父及亲伯叔呼婿,皆宜以字。表叔于表侄、姑丈于内侄之年长者,皆宜然。此外,非齿德之尊者,于后辈只可称兄,或有名位者从世法称之,斯为至当。今于婚姻兄弟之子弟,称亲家可也,概施之其群,从未可也。
  乡俗之最陋者,称伯叔母、从伯叔母之兄弟皆曰舅,其人亦居然以舅自安也;呼妻之姊妹之子曰甥也;称子婿、孙婿、侄婿、妹婿曰姐夫也。夫舅也,而顾执途之人,而漫称之,是不敬其母之大者。若
  夫自安于舅,呼人曰甥,称女夫曰姐夫者,不睹裨官小说中,此言出于何等之口,皆未之思也。
  都门相称,最鄙子弟称诸父、婿称妻父,与奴仆之称主人无别。乡俗近有效之者,何以自异仆隶耶?
  吾乡鄙夫妄自尊大,非惟《记》《传》所无,直是人理所罕。有再从叔祖母之侄女之女夫而呼之曰姊丈者;有疏族之姊,孩抱中许字一人,未久,姊夭,所许人长而贵,遂呼之为姊丈终身者;有于母舅之女之女夫,而以舅自处者;有于从姊妹所适人之侄孙,而以外祖自处者;有于族祖姑之曾孙、族姑之孙,而以表叔自处者。名刺直作眷生,辞之,反以为恨。呜呼!其可哀也乎?
  名刺往还,着“弟生”、“侍晚”等字,盖昉于近世尔。仕途相袭,森然如律例。仕途之不可行于乡,犹乡俗之不可通于世也。然则,乡之中以何为准?曰“自卑而尊人,尽之矣”,口语亦然。北人相呼无少游移,于父之相识辈行,辄称伯叔。不第荒忽之中表久远之姻娅而已,甚且有因伯叔而递上之者。昔侍王阮亭司寇语次及此,叹其不伦。窃见南中人士,于父之婚姻兄弟称老亲家,犹之舅与姑丈名实相副,未为无礼。奈何以伯叔之尊亲,泛加之乎?然则九族以外若之何?称之曰先生也、亲丈也、亲翁也,酌而施之其可。
  南士称妻父之表弟曰表叔公,则支离矣,吾乡不叙为允。又,吴下呼他家之仆曰大叔,殆不可晓。北人朴僿者,闻之无不惊笑也。
  仪节
  五礼之义,后世仅存,固非末学所敢议及。乃若耳目所接,宴贺婚娶之文,地异家殊,得失互见。准经义以协人情,又觉质胜于文多多矣。故举其什一于左(下)。设为通人所笑,亦无辞焉。
  父事兄事,随行雁行,礼之节也。仕宦中循之甚严,近亦浸微矣。通都大邑,犹尚知之,僻壤下士,去之甚远,可恕而不可责也。其或明知而故违之者,奚以见《相鼠》之诗人也耶?《经》云“乡党莫如齿”,《记》云“再命不齿于乡”。二者相持,孰能相下?以余论之。昔,人以得齿遇为荣,以人所不齿为辱,则是序齿亦必相等夷者,非谓负贩佣保之流,皆可以齿尚士君子也。若《记》所谓乡者,盖泛指乡之
  人耳,非族姓戚属也。彼骤贵远里,而耻与中外至亲为伍,与夫市井贱人目无显者,皆背谬也。之二者,君子尤薄责人,曰彼不忆《记》之“自卑而尊人”也耶?
  外祖母舅之尊,不啻从祖从叔也,妻父称外舅,同于舅也。行则随之,拜则受焉,礼也。舅于妻父,受再拜而止,亦礼也。北方子婿不随行,坐次在诸亲之上。杭人畜婿如子侄,次于内兄之下,过犹不及,皆乖礼意。余于诸舅及外舅,始修随行再拜之礼,乡之从者什二三尔。
  宴贺之仪,丰啬量力,昔繁今简,随俗顺时,安能琐琐绳之?中间小未安者,莫如黜伪而崇真也。乡党相贺,不过鱼肉、蔬果、羊酒之类,随宜增减。若浮华之流,罗列金币,喧腾车马,既为受者之烦,亦恐后来难继,有识者裁之。
  宴席,以适可为佳,交亲笃厚,醉饱流连,亦贵有节。至于仆饫饘粥,马足刍豆,殆不可少者。今或矜饰供张,殷勤宾主,而骑从萎苶,相视内惭。甚者,草具固留,不恤寒饥,是曰“薄俗又作伪”者,之所羞矣。
  礼筵公宴,卑幼告坐,以余四方所见,不过长揖而已。曩岁,有事于临邑大家,见其子弟临席,仆仆跪拜无数,使为客者局蹐不宁,将谓长幼之节,果尽于斯乎?斯亦近伪而可损者也。吾乡婚礼,远胜南国者有数事焉,不受聘财一也,妆奁不责厚薄二也,必亲迎三也。乃若撤帐闹房,一切恶习,自昔未染。所谓邹鲁之遗风,非与其间,小节出入,苟无害于义,可无置喙。
  婚姻,惟相近郡邑十余旧家,世世相结,既无非我族类之嫌,亦得女贞不字之实。而且气习不至悬殊,来往亦省劳费,小衅易弭,大势相维,方之朱陈,殆无愧焉。属有贪利慕势之夫,不慎审择,轻冒非偶之愆,潜取不测之辱,可悯也。
  婚后恶俗,莫如续娶者将新妇诣前妻之母家,谓之替头拜。前妻之父母呼为父母,于其家老幼一一如亲。而彼家亦受之不辞,留止爱昵,略如亡女,甚者或过之,认贼作子,惑之甚者。而为新妇者,去闺中几日矣,在室深自避匿,虽从兄弟、外来至戚,不易见也。今则谓他人父、谓他人母、兄弟、子侄,罔非胡越,晨夕食宿,了无嫌忌。
  试为设身处地,有难为情者,他方未之闻也。余家遵先慈之戒,遂痛绝焉。
  婿偕女归宁,止之同居,于内亲之也,而非礼也。礼贵有别。夫室中都无他女与子妇乎?深有不便者存。
  表兄弟若内兄弟与婿相狎谑,他方亦有之,不至如乡俗之悖。动则讪父母、诟室家,以为欢笑,反以异己为迂。恐名教中人,未合如是,请相与损之何如?
  家箴
  《易》曰:“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火烈水濡之义,非第行于国也。昔之君子,闺门之内,俨若朝典,彼独非家也与哉?余家世着宽厚,然节文内蕴,古道斯在,今日渐坏矣。恣虽始于一二人,而礼度失于千万里。余欲泛论家庭之际,恐来反唇之讥,且他人家事,余何知焉?故第以门内言之,贤者以为规,不肖者以为罪,听之而已。德非扬肹,何暇他称,庶后世子孙,有新所防焉。
  乡党序齿,况于同姓庙中之辈行,即平时之秩序也。吾家先人,过长者家必随行;遇诸途,乘舆马必下;以庆吊来,拜之。今则送迎拱揖,不异他客。然犹未至以小加大,久则不可知矣。夫临卑幼以齿,而凌长老以势,是无往而不自大也。愿以斯为戒。
  大邦人士,于父兄、伯叔及先生、长者,朔望必揖,省候必揖,将出行必拜父母,归亦如之。今俗谚云“家无常礼”,于是,相见惟通寒温,两目直视,两手下垂,如麋鹿然,不已野乎?
  父坐子立,千古常经。余儿时,见诸大父侍曾大父侧,不命之坐,不敢坐也,家大人及诸父在大父前亦如之。今则岸然就坐,顾盼自豪,谐笑无忌,虽父兄相宽假,抑岂不稍自觉耶?
  父前四拜,礼也。余家皆连拜,简也。父坐而受,诸父立而受,宜也。余家父母亦立受,过也。窃谓,宜改从四拜,父母坐受,非大庆贺,命之简则再拜,固命之乃连拜,先祠朔望当再拜,从伯叔亦当再拜。
  先祠自春秋二祭外,元旦及己之生日皆一连拜而止,窃谓未安。夫事亡而存,孝道也。祖父母、父母之存也,于是日皆郑重拜之,今
  顾苟且如是,可乎?秋冬上冢于他所,皆别拜之。三者相衡,是非了然矣,若朔望一再拜,可也。
  兄前再拜,礼也。余家弟拜,则兄答之,犹曰可也。既起,而兄复拜弟,弟亦答之,如兄可谓陵替矣,无怪乎弟之视兄,蔑如也。余始不拜弟。若循礼而行,当自儿辈始。
  闻诸老成,当再拜者而四拜焉,则答其二。母舅也,妻父也,兄也,庶母也,从叔则不须也。当答二拜者而连拜焉,则跪一膝而受之,舅及妻父可不须也,嫂可无拜也,而并拜者,亵也。
  吾家往时,己之生日,必遍诣叔祖父母、伯叔父母拜之,甚至从兄嫂亦诣之,殊荒怪。自余乃止。
  嫂叔非公见,不必相见。至于从嫂,弥当推而远之。若无事而见,且有戏侮之言,此何心哉?新妇于此等叔,当避之如仇。
  兄弟相戏,始于家塾之童时,而渐于群居之酒后,然不可为,训也。始或无心,继且相寻矣,既犯诸兄,浸侮诸父矣。嗟乎!吾见其人也。
  行第之重,自唐已然。然族姓繁衍,动连数十,亦盛事也。况于一祖之孙,岁时在前,积而日多,秩然不紊,既快心目,亦便呼遣,殊有益于天伦者也。
  儿辈幼时,虽童婢称之,亦宜加乳名于上。既受室或游庠而后定其行第,则可也。
  昔,人讳嫌名。唐李长吉以之罢举,韩文公为作《讳辨》,不能夺也。岂非仁人孝子,闻其音而怵然于心也?今世虽不然,若自名其子,文字亦多矣,于本宗先祖讳字同音者避之,不亦可乎?
  谢太傅千古风流,而不可以称儒者。夫期功不废丝竹,老年疾病者,可耳;与子弟决赌,则儿戏矣。至若携妓一事,宜大为之闲。盖人心如川,易流而下,血气未定,何必少时?忽有自陷溺者,遂致父子、兄弟之间,仪检荡然,动成笑柄,可不慎与?《诗》云,“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又云,“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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