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月
文/笔嘴
一
月悬当空。
爹在天井里摆一张桌子。
娘在大锅里不加油慢火干烘干烤蚂蚱、豆虫以及清煮胶河黄沙里抠挖出来的绿色小蛤蜊后，又清腌凉拌了小白菜、萝卜苗、蒜拌了蒸茄子、葱拌了白豆腐。
念月了念月了，一斗麦子一个了。菜齐上桌，爹把金黄色的月饼摆在桌子中间，仰望圆月，念月了念月了，好年景我们在过了。
念拤饼了，念肉鱼了，骡子马子一天井了。娘也仰望圆月，我们不再挨饿了。
开席了。爹跪拜了圆月后高声喊，过八月十五了。
二
老天爷吃月饼了。娘双手拿起桌子中间的月饼，先敬天，再敬地，土地爷吃月饼了。
大大吃月饼。爹将月饼捧送给爷爷、奶奶，娘吃月饼。
先一人一块尝尝。娘另拿起一个月饼，仔细地用劲地掰开，一块一块地分给我们，尝完还有。
吃月饼了。我们高兴地接过娘分给的月饼，用手捧着，都不割舍地吃，这是先尝尝的？
先尝尝的。爹说，我和恁娘不吃，给你们吃。
我们先用舌尖舔，后小咬一口，再抿咂抿咂嘴。
你咬着冰糖了吗? 弟弟问我。
没。我说，你咬着了？
我也没。弟弟说，我吃着青红丝了。
咔嘣一声，我鼓着腮帮子喊叫了起来，我咬着冰糖了！真甜。
我也咬着冰糖了。弟弟欢跳了起来，我也咬着冰糖了。
三
爹每年都是步行着挎一只用胶河堤岸上生产出的柳条子编制的杬斗或篮子，杬斗或蓝子里，有的下面放上粗面馒头填充起来，上面放上两封青岛牌饼干或二斤纸包线绳封的月饼撑门面，有时干脆在杬斗或蓝子里，下面垫上大半高麦秸草或柳条或高粱秸，上面放上二斤月饼和五六个苹果，顶面蒙盖上红布包袱。
这次，爹提着一只黑色的印有上海字样的人造皮革包，包里，放了两封饼干和二斤月饼。
大姑，过八月十五了，来看看恁。爹走进大姑奶奶家，一进门就高喊。哎呦来，大忙忙滴，你来使眼看看就中，还拿什么东西，大贵贵滴。大姑奶奶忙迎上来，马上饭点了，今天一定住下吃了饭再走。
不了，坐下就走。爹明白他大姑和自家一样，过节了也并没有多余的待客饭菜。
恁大和恁娘这阵子都好? 大姑奶奶双手握着爹的手，一连串地问，孩子上学屋了没有？
好，都好。爹一连串地回答，上了，上了。
……
别夺，别夺了，夺碎了提包我回去得挨俺爹俺娘的数落。准备走时，爹和大姑奶奶开始夺那手提包，一个拿出非要留下东西的样子，一个拿出非不要留下东西的架式，吵吵吆吆，和打山仗似的，把手提包夺得吱吱作响，恁看看，恁看看，大过节滴怎么也得留下点。
说不留东西就是不留东西。大姑奶奶气喘吁吁，我也不给恁大恁娘回礼东西了。
哎呀，哎呀。爹手指捏着提包拉链说，拉链什么时候断了都不知道，关键时候东西都拿不出来了。
我还不了解恁家的家境？姑奶奶笑了，打破僵局，就恁大那个狗逼才溜子，早就在家里把拉链用钳子捏煞了。
四
这些，是我儿时过八月十五时的记忆片段。
（2023.9.29日写于笔嘴书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