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臼子盛面
□岳圣源
岳辛庄有个岳奶奶，
她的本名叫张桂香，
奶奶又知书又达理，
二十多嫁到俺庄上。
岳奶奶勤苦又能干，
天生有一副热心肠，
别的事儿咱暂不表，
单拉蒜臼子盛面这一桩。
蒜臼子，自古就是用来捣蒜的，怎么还用来盛面呢？接下来，我就讲讲这个蒜臼子盛面、巧治岳爷爷急脾气的故事。
话说岳奶奶本名张桂香，老官李庄人，生于民国时期。少时读过私塾，淳朴贤淑，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处事得体，是方圆闻名的大家闺秀。
上世纪五十年代，经媒妁之言，张桂香嫁给岳辛庄村的岳中昌，也就是我爷爷，她自然成了我的奶奶。秉承岳氏先祖遗风，岳家几代人都诚实勤恳，本本分分，为人正直，在四里八村有着很好的口碑。两人的结合，村民都说是天生的一对。只是，虽说岳爷爷为人很好，却有个急性子脾气。
嫁进岳家后，正赶上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岳奶奶白天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收工回家还要伺候老人，忙着做家务，针线活、饭食，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这还不说，岳奶奶抽空就教乡亲们识字，晚上数着星星给大家讲故事，用她所学的知识服务于大家。她性格和善，与邻里和睦相处，团结友爱，深受乡邻尊重。
因为岳奶奶有学问，做人又正气，社员们一致推举她当了生产队的记工员，给参加劳动的社员记录考勤。
记工员这个活可不好干，须得细心、认真，还要公平、公正、公道，稍微不慎，给谁落漏了天数，或是公分评少了，都会被人找上门，甚至还要遭人口舌，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岳奶奶的公公去世早，婆婆又手脚麻木，不能正常活动和行走。家中孩子多事也多，再摊上个有病的婆婆，她每天忙得前脚跟打后脑勺。好在，岳奶奶天生勤快，把婆婆伺候得舒舒服服，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出工的时候，准点和爷爷一起去生产队，沤绿肥、锄地甚至担水种地，一点都不输给男劳力。当然，这样拼命干，也是为了多挣点工分，好打发那时困苦的日子。
即使这样，岳爷爷对岳奶奶当记工员还是心有不愿。一方面，心疼媳妇，怕担事多，太受累；另一方面，岳爷爷是个老好人，怕岳奶奶不小心得罪了哪个邻居。岳奶奶却自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觉得既然老少爷们举荐了自己，就要对得起大家，就得为大家服务好。只要一心为公，一心为大伙儿，就不怕得罪哪个。
这不，怕什么就来什么。一个盛夏的中午，收工回家，带着一身疲惫的岳奶奶两口子，连喘口粗气的空都没耽搁，一个赶紧烧水做饭，一个赶紧哄着孩子。就在这时，一个社员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大着嗓门说是前几天出工干活，给评分少了，非得要个说法。这么高腔高调地一咋呼，立即招了村里一帮熊孩子到前大门、后窗户，围过来看热闹。岳爷爷觉得丢了人、显了眼，心里很不痛快。
岳奶奶耐心地给来人做了解释，说明工是自己记的，但分不是自己一个人评的，是生产队的队长、会计等集体决定的。反复解释之后，来人怒火平息下来，悻悻地离去。
岳爷爷本来就不满意岳奶奶当记工员，偏偏又如他所料被人找算，还耽搁了做饭时间。家里孩子喊饿，外面的孩子嚎叫，搅得岳爷爷一时怒起，急脾气也上来了，冲着岳奶奶就责备起来。
本来岳奶奶无辜被人找到门上讨说法就感到委屈，看到岳爷爷不但没宽慰自己，而且还冲自己喊叫，好脾气的岳奶奶也忍不住了，争锋相对地顶了两句。
“晚了饭，说你两句还有理了？”岳爷爷来气了，性子也上来了，把手里盛着水的瓷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粉碎的。岳奶奶惊愣了，孩子们吓哭了，本来热闹没看够的孩子们听到岳奶奶家吵吵，又返回来围在房前屋后，嗷嗷地喊叫、起哄。
岳爷爷一时也被自己的举动吓懵了。别忘了，一只碗，在那时也算得上是值钱的家当。自己脾气一急，就这么摔碎了，心里感到羞愧，嘴里却不服软。
岳奶奶这时反倒冷静下来，使劲地在地上碾了一下脚，手指差点点上岳爷爷的额头，带着狠劲低吼了一声：“好啊，长本事啦！摔吧，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就一块摔了吧！反正你吃饭也不用碗。”
说来也巧，那天中午岳奶奶用地瓜面与白面掺和擀得面条。面条出锅了，岳奶奶给孩子一人捞上一碗，给自己也捞了一碗。本想不理岳爷爷，让他自己想办法，因为家里每人就一个碗，没有多余的。岳奶奶一眼扫到锅台边的蒜臼子，转念一想，计上心头。
岳奶奶摸过蒜臼子，捞一筷子面条倒了进去，倒了个满满当当。看着，岳奶奶自己差点笑出声来。
岳奶奶双手捧着蒜臼子放到爷爷面前，说：“他爹，凑合着这么用吧！这个家什结实，不容易摔碎。”岳爷爷“哧溜”吸了一口面条，“噗嗤”就笑出声来。原本惊吓抽噎的孩子也都笑了。
之后几天，岳奶奶像跟岳爷爷杠上了一样，每天都做面条吃，每一次都用蒜臼子盛了给他。
岳爷爷自知理亏。过了几天，背着半袋子瓜干出门，去供销社换回了一轴碗，用草绳提了回来。
自此，岳爷爷的急性子脾气改了，再也没有摔过盆子砸过碗什么的。之后的日子，老两口相濡以沫，互敬如宾，走过了美好的人生之路。二〇一三年，七十八岁的岳奶奶无疾而终，安然离世。蒜臼子盛面的故事，也给这个古老的村庄留下了一段佳话。这正是：
岳奶奶灵活设巧计，
蒜臼子盛着面条吃，
和风细雨地做工作，
改掉了爷爷急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