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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68天前
鄌郚总编

张连庆丨怀念我的姥姥

  怀念我的姥姥
  张连庆(滨海)

  记得我的姥姥大眼睛,高鼻梁,面孔白皙,一身青布衣裳,周身上下干净利落。姥姥是小脚,身材高挑,一头银发,亮亮地在脑后盘成一个揪儿,然后轻轻插上一根细长的银簪。看得出来,姥姥年轻时候绝对是个大美女。姥爷有精湛的木匠手艺,常年走街串巷,给人家打家具,生活还算过得去。姥姥一生养育了六个孩子,五女一男,母亲是老大,舅舅最小,确实是个大家庭。
  母亲出生于一九四三年,正是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年代,一会儿日本鬼子来扫荡,一会儿国民党土顽十五旅来扎营,村里经常鸡飞狗跳,搅得百姓不得安宁。只要天上有飞机飞过或者听见马蹄声,小脚的姥姥就抱着还不会走路的二姨,拖着母亲,跟着村里人,跌跌撞撞逃入庄稼地。有时躲在庄稼地里好几天,直到听不见枪声马蹄声了,才敢回家。在几次三番担惊受怕之下,姥姥听不得飞机的轰鸣声,一听见飞机声音就心慌意乱,惊惧不已,这个毛病在姥姥老年以后才慢慢好了。     姥姥家的院子很大,每天天刚放亮,姥姥就起来清扫一遍院子,然后洗漱做饭。姥姥家有一个奇特的景观,就是有很多燕子,屋里房梁上有好几排燕子窝。每年春天会有一二百只燕子回来,黑压压地落满两根晾衣绳,像两排黑色的音符,叽叽喳喳奏着大自然美丽的乐章。这么一大群燕子每天成群结队出去觅食,来回盘旋穿梭,忙个不停,傍晚时分便纷纷飞回屋里,安静地守在窝中,一晚上不吵不闹,与一家人相伴入眠。姥姥常说,燕子是吉祥鸟,住在谁家里,谁家就有福。这些小精灵在姥姥家待了很多年,一直到姥爷去世,姥姥搬到城里住,需要锁门关窗,它们才不得已离去了。
  舅舅小时候,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里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吃了上顿没下顿,饿肚子成了常有的事情,大人孩子一个个骨瘦如柴,严重营养不良。有一年年关将近,姥姥愁眉不展,姥爷狠狠心,一跺脚,偷偷到外地弄回来一挂猪下水,煮了一大锅,一家人终于补了一点油水,过了一个肥年,剩下的姥姥又用盐腌了起来,能够长期保存,做到了细水长流。但是,许久不见油水的母亲却吃伤了胃,肚子疼了很长时间,从此不敢吃荤腥,只能吃点素菜,油类仅限于大豆油。     我小时候也经常住在姥姥家,有机会见过姥姥小脚的样子,姥姥在中午阳光暖和时就会烧好一盆热水,坐在凳子上,脱下尖尖的鞋子,解开长长的裹脚布,露出那变了形的,有点可怕的脚。缠足是旧社会陋习,是一种扭曲的审美观,不把女人当人看,女人在旧社会受尽了摧残。姥姥说,旧社会里讲究三从四德,谁家女孩子缠足缠的脚小,才能找个好人家,女人如果不缠足,就没人要。
  母亲八九岁时,也受过几天缠足的痛苦,好在新政府及时禁止这样的陋习,母亲的双足才得以保全。母亲是非常感念新社会的,不但放了脚,还有机会读了两个月的扫盲识字班。已经十几岁的母亲是非常渴望读书的,因为家里农活多需要人手,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虽然姥姥也希望母亲几个都能上学,多读点书,但是人口多,地里活忙不允许,这时母亲已经十几岁了,便用柔弱的双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使得妹妹和弟弟几个得以顺利入学,四姨高中毕业,舅舅读到大专,但在当时已经是远近少有的高材生了。
  小脚的姥姥走路一扭一扭,身材又高,看上去更加颤颤巍巍,令人不放心,害怕跌倒。舅舅便做了一根木棍拐杖给姥姥拄着,方便了许多。但是姥姥终究年纪大了,在一个雨天不慎跌倒了,家里人赶紧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左大腿高位粉碎性骨折,限于当时条件,只能保守治疗。从此,站立走路就成了奢望,好一点的时候,姥姥可以坐着晒晒太阳,和我们说说话。虽然腿脚不好了,姥姥胃口还是可以的,家里做啥吃啥,从不挑食。姥姥喜欢吃鱼,鱼刺细细地挑出来,鱼肉吃完,再用馒头蘸着鱼汤,慢慢地吃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姥姥满脸有光,神态安闲,很是知足的样子。    姥姥八十五岁那年,忽然水米不进,十几天以后,病情迅速恶化。接到电话,我急忙赶过去,看到躺在床上的姥姥瘦小了很多,在我的轻声呼唤下,姥姥勉强睁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我一下子控制不住,顿时泪如泉涌……
  姥姥在生命弥留之际还是要求回到了老屋,躺在老屋的床上,全家人和左右邻居,都围在周边,姥姥似乎清醒了一些,拉着母亲的手,脸色安详,轻声说了一句:“到家了,都来了,那我就走了”。
  姥姥走了,却把无尽的思念留给了我。于是,时常会想起姥姥,想起姥姥那坎坷的一生。姥姥生在旧社会农村,是没有机会读书的,自己的想法是朴素的,也是真实的,那就是认认真真养活一大家子人,争取每个孩子健康成长,能够读书和明理,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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