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刘大胆
兰馨斋主
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刘某，外号刘大胆，因自幼胆大，故名。论起来我叫他表叔，至于他的真实名字，我真的还不曾问过。
刘大胆自己说，他年轻时，村里一户人家死了人，他去帮忙。死者的坟墓是早已修好的，让人挖开就可以下葬。在下葬的前一天，墓穴被人挖开并清扫干净了，管丧事安排的人却为叫谁去看墓穴犯了难。按照当地风俗，墓穴一旦打开就要让人看护，否则一旦进去动物就很不吉利。这差事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谁都害怕，往往派不出人。见管事的为难，有人就拿刘大胆开玩笑：“他胆大，叫他去。”刘大胆说：“要我去可以，得有奖励。”管事的一听，就说：“你若去看一夜，晚上让厨师单独给你炒上三个菜，烫上一壶酒，早上让人替回你来吃早饭。”刘大胆二话没说，回家抱着铺盖就去了墓地。管事的松了口气，安排人给他送去了酒菜。晚饭后忙活完送魂仪式，管事的怕刘大胆贪图酒菜说大话，吃饱喝足就回家睡觉，于是叫上几个人一同去查看。一干人到墓地用手电筒一照，果然不见刘大胆的影子，然后就喊，刘大胆却在墓穴里应着声。走近一看，刘大胆在墓穴里铺褥盖被的，睡得很是一回事。刘大胆的名声从此传开。
刘大胆不仅胆大，也很有力气，见义勇为，还有过“英雄救美女”的经历。那年，他独自一人到县城里看电影，走至方山路天桥北首，忽闻有女子的叫声，便飞快地跑过去，见有两男子正撕扯一位女子的衣裳，就大喊一声“住手！”俩男子一看有管闲事的，恼羞成怒，一起向他扑来，但还没靠到他跟前，早被他左右开弓打倒在地，嗷嗷叫着，不敢再来反扑。刘大胆忙去看那女子，原来是自己村里支书的漂亮女儿刘冬雯，于是一路护送回家。支书作为回报，给他划了块上等的宅基地。
那些年，当工人和当农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进城里、当工人、转户口，曾经是多少农村人的梦想。这年秋初，刘大胆村里来了一个去县化工厂当工人的名额。村里人都说：支书的女儿刚刚高中毕业，她去是十有八九的事。但偏偏有个在县里当官的主，在这村里有个亲戚，亲戚的家里有个男孩下学两年了，这次便成了这个工人名额的不二人选。支书的女儿一时想不通，回家取了一根绳子悬梁自尽了。逝去的女子平素为人极好，从来不以村支书“公主”自居。如今花季少女意外身亡，全村人皆为之痛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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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尸体被埋在了村前的谷地里。埋葬的当天下午，刘大胆与生产队长一起干活。队长对另一个社员说：“晚上你围着谷地转三圈，我给你记一晚上的工分。”刘大胆接过话头：“在坟上睡一晚上又有何妨！”队长一听，碰到吹牛的了，就说：“你去睡一晚上，我给你记十晚上的工分。”刘大胆不相信，队长就说：“是叫你看护谷子，这是派给你的活，哪会有假？” 到了晚上，刘大胆取了一件蓑衣和一把手电筒，便向了女子的坟墓走去。进了谷子地，就要到女子的坟墓了，一抬头，明亮的月光下清楚地看到坟头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身子晃晃悠悠的，还手舞足蹈。一向大胆的刘大胆猛然停住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决定靠近看看。心想，我救过她刘冬雯一次，她的鬼魂还能对我咋的！再说，斗胆会会女鬼，明天也有故事讲了。于是，他就又向前走去，边走边大声说：“我来跟你作伴，你一定要和我友好相处，人鬼可都要讲良心啊！”说着就到了坟前，却见坟上女子一晃身子，一下子扑上刘大胆。刘大胆一扔蓑衣和手电筒，双手张开一接，顺势抱住。感觉很轻，一捏身子骨，全是柴草。又赶紧用手电一照，外面的衣服其实是红色的标语纸。他知道是有人开玩笑，终于松了口气，就把草人往蓑衣上一放，当起枕头躺下了，嘴里哼起了刚学会的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打虎上山》。
没多久，他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刘大胆正在电影院看电影，感觉嘴唇被一个凉东西碰了一下，一回头，一个女子递过来一个苹果给他，细一看，正是支书的女儿，吓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嘴巴也不听使唤了：“你……你……”女子用手捂他的嘴，边说：“傻瓜，我没死，埋了的是一个草人。还刘大胆呢，嘻嘻！”刘大胆忙问：“真的，那你今后怎样面对村里的人？”女子就说：“私奔，与你，走得远远的，去内蒙古大草原，找我姑姑去。”“我，”刘大胆就说，“我咋配上你！”“你配，你配。”女子用手指戳着刘大胆的前额：“傻瓜一个！”刘大胆正美滋滋的，忽听窸窸窣窣的响声，一睁眼，原来是一个梦。但声音还在耳边响着。起身，闻响声似在不远处，顺手摸到一块坷垃，一把就摔了出去。“哎呀哦！”听到人叫，他拿了手电筒过去，不远处谷垄里忽地站起三四个人影来，“哈哈”地笑着。一看，原来是队长他们。队长说：看坡在哪里也行，换个地方吧。刘大胆就说：这里有作伴的，还可以做美梦，你们不来捣乱，我差点娶了媳妇呢。队长等拗不过刘大胆，只好任由他与“美艳女鬼”作伴.
队长等几人走出谷地，便在村头坐着乘凉聊天，刘大胆的大胆话题自在其中。正聊着，远远看到谷地里一个人出来，心想，刘大胆耍滑头，要回家睡觉去。待人渐近，一看果然是刘大胆，但怎么有两个人头？细看，还背着一个人，就问背着谁。回答是刘冬雯。队长等人吓得一个个后退。队长大声呵斥道：“你疯了！哪有你这样开玩笑的！人死入土为安，你这样胡来支书会跟你有完吗？”刘大胆大气喘着，说：“人没死，还活着，快，帮忙。”队长壮着胆子走近一看，的确不像是僵硬的尸体，就说：“真的！”急忙一起去扶刘大胆身上的人，一看，确是一个活着的刘冬雯。突如其来的一幕，使众人惊得又都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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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暂且回放。刚才队长等人离开刘大胆走远了，刘大胆刚躺下要睡，迷糊中却听到有女人的哭声。细听，来自坟里。他不敢相信，就起身把耳朵贴到坟上再听，糟了，真是女人的声音。他颤抖着，双腿跪地，大喊：“刘冬雯，别吓我！”里面却“来人，来人”地喊，声音越来越大。刘大胆说：“你是刘冬雯吗？”里面就说：“是，这是在哪里？”刘大胆听说过人死复活的事，盗墓救人的故事更是自古有之。心想：可不是刘冬雯没死？就围着坟头转悠观察，
一看，有一面盖着玉米秸，一掀，露出个大洞，拿着手电筒照着，就跳了进去。又贴到棺材上发问，里面传出的就是刘冬雯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一掀棺盖，就有人坐了起来。刘大胆并不知道，支书家为让在外地当兵正往回赶的儿子见妹妹一面，没有把坟墓封死，棺盖也是可以活动的。没想到，这一留，恰也留下了女儿的年轻生命。
后来，刘冬雯当了村小学民办教师。再后来，许配给了一名长相一般的下井挖煤的合同工。而那合同工福分太浅，在一次瓦斯爆炸中命丧黄泉。刘冬雯经队长撮合，干脆嫁给了刘大胆。刘大胆两次救过刘冬雯，终成夫妻，都说该当前世有缘。我问过刘大胆：“与表婶子的婚事谁先有意？”他笑而不答。一次，别人跟我说起那天晚上他看谷地，队长忘了给他记工分，他也没要。过了好多年，早就包产到户了，他才与已步履蹒跚的当年的老队长开玩笑提那晚上的工分。老队长就笑：“多少工分能换个美艳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