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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46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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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韭馅饺子, 一缕难以泯忘的眷恋

  春韭馅饺子, 一缕难以泯忘的眷恋
  作者 | 肖金光

  年,总是隆重而来,悄然而去。
  打开记忆里的时光,年是我儿时童真里的那份绕不开的思念。
  五十多年前的儿时,每逢过年之时,奶奶总会包上春韭菜馅的饺子。醇厚香浓的春韭饺子,成了我童年味蕾上一缕难以泯忘的美味。
  那时节的乡村,还是很贫困的。农家的冬天里,平日的菜肴大多以白菜萝卜土豆为主,几乎没有什么时令蔬菜。为此,当时乡村里流传着这样一句四大鲜的顺口溜:“春韭,香椿芽;鲜藕,嫩黄瓜。”能吃上一口鲜嫩香郁的春韭,那可是庄户人梦寐以求的稀罕事儿。
  可在我家里,奶奶却凭着她的聪明才智,将这道美味搬上了我家的年夜饭桌。
  爷爷是我们村的果园看护员。果园就在村前的河滩里,北依一溜高高的黄土崖,背风朝阳,夏凉冬暖。
  奶奶长年陪爷爷住在果园里。两间用土坯搭成的茅草房就建在北崖根下。一条清澈的小河从上游而来,流过茅草房前,潺潺往下游流淌。
  立冬之后,村里的人便清闲了下来。每天吃过早饭,人们便纷纷来到爷爷的看园屋里,喝茶聊天,打发冬日里的那无聊时光。
  男人们挤在茅草屋里喝茶水侃大山,奶奶可没闲着。每天早晨刚一溜明,她便起炕,提着水桶趁着河水一天之中最干净的时候,把水瓮灌满。吃过早饭,刷锅烧水。伴随着炊烟的袅袅升腾,不大一会儿,男人们泡茶的开水就烧好了。
  太阳升起来一杆子多高了,外面开始渐渐暖和起来,奶奶便出门,朝屋西头的那块小菜园地走去。
  小菜园地是奶奶就着果树的间隙开垦出来的,不是很大。不温柔的风带着冬日里的那份粗狂,从土崖顶上跌下来,卷着菜园地里的那份荒凉,横冲直撞地扑向果园深处。
  奶奶裹紧着衣裳,沐着冬阳里的那抹温暖,径直走到土崖根下,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严严实实地盖在一个菜畦上的枯黄树叶拔弄开来,覆盖在菜畦上的那块白塑料油纸便显露在阳光里。透过油纸望去,就见一垄垄刚刚钻出地皮的鲜嫩嫩的韭菜芽儿,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瞅望着。
  这盖菜畦的白塑料油纸可是奶奶的宝贝,它是那年春里生产队里育烟苗时,奶奶软磨硬泡跟队长要来的。
  以前,村里有人家想吃春韭,靠的是土培栽培法子。他们选一处背风朝阳的地方,拾掇出一个菜畦,栽上韭菜苗儿,夏秋季节任其疯长,不能收割。待立冬过后,韭菜叶子枯萎,他们就会把枯萎的叶子扯去,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干草,再在菜畦北面用玉米秸秆扎上笆帐,以利挡风取暖。过了立春,地温开始上升,覆草下的韭菜也已萌发。人们就会选一个晴天暖阳之日,拨开覆草,把已萌发有二指多高的韭菜芽儿用铲子培土包严,然后再把干草覆上。约摸着韭菜芽儿又钻土蹿高的时候,再来上一遍揭草培土,直到韭菜培土长到一拃高时,就可以割韭吃鲜了。
  这种培土栽培法,不仅费工费时,往往过了正月十五以后才能吃上春韭,过年时是吃不上春韭菜馅的饺子的。
  奶奶用塑料油纸覆畦栽培的韭菜,收割头茬韭菜就能撵在年前。为此奶奶家的春韭菜馅的年夜饺子,成了村里乡邻们的羡慕。
  今天的阳光格外透暖。晨间寒意浓浓的杂风,到日午时已拂面温柔了起来。    趁着这份难得的冬日暖阳,奶奶要给那畦春韭浇一次透地水了。她挪开畦子边上的压土,小心地把覆膜掀开,一垄垄青葱的韭叶儿就在阳光的抚慰中愈发显得青翠水灵。她提来河水,弯腰弓背拿水瓢往垄沟里泼着,侍弄起来宛如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把垄间的泥土滋润透彻,而后起身去屋里端来一大簸箕平常积攒下来的柴火灰,仔仔细细往垄沟里撒上厚厚的一层,这才重新把覆膜盖好。等把这一切做完,她才直起身子,抹一把脸上细细的汗珠,一丝舒心的笑意浮上她的脸庞。
  除夕之日,是庄户人在家里最为忙碌的一天。清晨起来,吃过早饭,爷爷忙着去熬浆糊贴对联,扫院子晒鞭炮,擦灯笼糊窗纸,而奶奶则忙着剁馅包饺子。
  奶奶先是把从畦里割来的鲜嫩韭菜摘掉残叶,去河水里一根根洗净晾干,放菜板上细细地切碎,随即一股浓浓的韭菜的清香便在屋里溢漾开来。
  奶奶剁出的饺子馅是分二样的。一样是韭菜里掺豆腐的,韭香里裹挟着豆香,吃起来嫩香爽口,奶奶唤作“素馅”;另一样叫作“荤馅”,韭菜里掺和着猪肉,包成的饺子就是奶奶家年夜饭的主角。
  猪肉韭菜馅的饺子下锅煮熟,捞出来盛在碗里,趁着那丝有点烫人的热乎气儿,夹一只咬上一口,顿时如春风拂过,猪肉的醇香柔和着春韭的鲜味,缠绕着舌尖,醉溢心头,满嘴生香。那份享受,成了我儿时过年里最为美妙的惬意!
  日晌一过,奶奶便忙活起来。她去灶台里燃起了柴火,红红的火苗儿散射着温暖,欢快地舔吻着那口黜黑的锅底,不大一会儿,锅里便泛动起水花。水烧开了,奶奶揭开了锅盖,在溢扬起的团团水汽里,往开水锅里放上了素馅的饺子。这些提前煮熟的饺子,是用来上坟祭祖和祭祀土地神爷的。
  我眼巴巴地站在奶奶旁边,拿眼瞅望着开水锅里随水翻腾着的那一只只白胖胖的饺子,一边啧啧称好,一边时不时地往肚子里咽几口馋水。好不容易等奶奶盛够了祭祀用的饺子,剩下来的几只便留给我提前打打馋虫了。
  爷爷用托盘盛上三碗水饺,再放上三个酒盅和三双筷子,径直走到小河边上的一块空地上。那里爷爷早已摆上了一张供桌,桌上摆着一个圆圆的香炉。爷爷将托盘端放在供桌之上,往酒盅里倒满酒,燃起三炷香,举香作揖,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那份虔诚劲儿,看上去仿佛真的有一位宽袍长袖的白胡子老仙端坐在上面。
  我好奇地望着供桌上那三碗并未见少的饺子,有些不解地问爷爷,咋不见土地老爷爷吃饺子啊?爷爷哈哈大笑说,那土地老爷爷心善,看见你那馋样,舍不得吃,留下来待会儿给你吃。听着这个喜讯,高兴地赶忙学着爷爷的样子,给供桌上的那个善良的神仙老爷爷磕起头来。
  夜幕四合,乡村的年夜开始了。那盏被爷爷擦抹得铮明瓦亮的灯笼,高高挂上了屋前那株挺拔伸展着石榴树枝上,散发着柔和的红光,给周围晖映出了一片朦胧祥和的喜庆。子时一过,村庄里鞭炮齐鸣。期盼已久的猪肉韭菜馅的饺子,终于下锅了!
  时光流逝,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可留存在记忆中那春韭馅的年夜饺子,其美味依旧叫人眷恋。它宛如当年那首婉转悠扬,情真意切的渴望之歌,令人感慨,思绪万千。
  本文曾获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共青团山东省委等联合举办的“最想念的山东老家味道”征文优秀奖。
  作者简介
  肖金光,丹水河畔上的农夫一枚,爱好文学,喜欢乡土文化。劳作之余,执笔书写以作自娱。偶有习作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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