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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08-03 17:18
鄌郚总编

叫做笛子的一种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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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3-07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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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做笛子的一种兵器
  一管竹笛,在书生或者仕女的背囊中,行走江湖。比钢铁更笔直,比青丝更柔韧,一呼一吸之中,隐隐透露着玉的温润和剑的锋芒。山水间,它是一音三韵的花舌音,是暮归,暮归,归暮,长笛一声何处的梅花三弄。凶险处,它是比手臂更长的一次出手,如灵蛇出洞,如拂尘扫过,用一道光芒划过对手的喉咙,用一种声音封闭了对手的穴道。大漠,边关,汉将军李陵的五千兵马被匈奴的十万铁骑围困重重,粮尽水绝,是汉人月夜里的一管竹笛,幽怨凄厉,如带血梅花,直吹得胡人肝胆碎裂,涕泪双流,心灰意冷,引兵退去。这一曲笛声,酥软了紧握刀枪的手臂,把连天的烽火吹淡成袅袅的炊烟。多年以后,那清亮的笛音,还在西域的夜空中繁衍生长,根须茁壮。
  少年成名的笛子,选择了解甲归田。它在河边仔细清洗着自己的身子,用芦苇新鲜的膜,覆盖起被箭矢洞穿的孔,用简单的草药止血疗伤,顺手把自己的往事和战袍也尘封起来。从此隐姓埋名,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叫过:涤,是荡涤乾坤,洗涤心灵的涤。它经过裁料,上漆,校音,刻字等等工序,把自己改头换面,甚至把竖吹的习惯也改为了横吹,就这样,以一只笛子的名义,隐居于唐宋的诗词,隐居于一群乐器当中。它是那么善于模仿,随遇而安,在塞北,是刚健豪放,急促跳跃的少年郎,在南方,是温婉多情,舒缓平和的采莲女。出入宫廷的盛宴,它是不卑不亢的高山流水,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在农舍田园,它与牧童为伴,却见孤林明月夜,一声牛笛断人肠。
  深夜的梦里,却总是把梅花凝望成沙场上的点点鲜血,今生不能再作为兵器立马长城外,也一定要把来自躯体里的笛声,打磨成金针一般的暗器,打通你的经脉,打通你的穴道,夺取了你的魂魄。诗人是最早泄露天机的人,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一夜梅花笛里飞,沙冷清槛月光辉。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有意无意间,隐居于诗书中的笛子,总要手把一枝梅花,是要用那一抹雪中的红颜,掩饰它前世眼中的血丝吗,还是要用这绣了梅香的手帕,去承接笛管中啼出的鲜血。血与梅花,注定是一种兵器的祭奠。也许,要经过唐诗,宋词,元曲,一次次的吟唱伴奏,一次次的打磨淘洗,一次次的轮回转世,才能,真正托生为一只女性的笛子,真正回归成一棵潇湘的竹子。
  真正的诗歌和音乐总是适合于在静夜里倾听,就像一支笛子会在夜里生长。月光满地,花满地,笛子所有的瞳孔都会生长出淡蓝的火苗,像一些跳跃的符号,温暖而清澈。这行走在水中的烛火,静静地没有一丝呼吸,舒缓飘摇着逆水而上,停泊在我们的眼睛里,还不肯落下小巧的帆,四周安静得不敢眨一眨眼,恐怕一启一合的距离,就会错过了百年千年的相遇。一只笛子的生长,就这么悄无声息,仿佛它不是为声音所生,生来是为了衬托一种安静,生来就是一种意象,压住一句诗行,让微风从淡泊和宁静之间吹过,世界波澜不惊。听不到笛子的声音,却能看到笛子无限的生长,天亮之前,它会用竹排修复了断桥,把笛孔放大成桥孔,让阻滞了爱情的水,沿着笛管尽情地流过。月落之前,它会用一竿的修长,支撑起寒江的残月,给渔舟点一盏夜行的灯火。笛子悄无声息,却惊飞了水边的鹧鸪,惹得凄凄花泣。
  天亮之前,笛子会用无声的光芒,把水鸟唤醒,把鸡鸭唤醒,把河水和土地唤醒。笛子只需要一丝幽咽的叹息,一个若有若无的眼神,所有敏感的一切都会醒来,笛子的声音来自我们身体的内部,只需要一个音符的提示,就能把所有的声音唤醒,那些美好的声音在我们身体里如破壳的鸡雏,毛茸茸的,蠢蠢欲动,生机勃勃。小鸡从我们的心房里鱼贯而出,围绕着一只笛孔,找寻水和米粒,幼小的眼睛里,笛孔如井,深不可测。一只鹅黄站立在一管竹笛上,生命在黎明时分,安静如初,自然如初。一夜没有听到笛音,笛音却在我们的血管里一刻不停地流动,一刻不停地欢唱,直到,把我们从麻木中唤醒,直到,看着我们洗刷沐浴,清理整洁,直到,我们里里外外像初生的生命一样干干净净。
  笛子安静地在行囊睡去了中,它为我们的心灵守候了一夜。笛子不做兵器很久了,它对生命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杀伤力。它的梦中,还有没有唐诗和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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