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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10-20 06:00
鄌郚总编

被奴役的父辈们(李伯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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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8-12-20 20:45
鄌郚总编
  被奴役的父辈们
  李伯京
  打鬼子
  上世纪抗日战争年代,中华民族国难当头,战时国民政府号召全国国民共赴国难。昌乐村镇凡是多男丁户,每户理应出一男丁参军抗日。我的父亲兄弟五个,父亲行二,正值年轻,满腔爱国热情,就参加了县国民地方组织的联合抗日武装队伍。
  四十年代中,秋季,在临朐昌乐交界处附近山头,昌乐联合抗日队伍与日寇联队展开一场恶战。我的父亲就参加了这次战斗,从此,父亲一生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这场战斗中的日军联队军械装备精良,有火炮配合攻击,并配有骑兵,日寇士兵年轻气盛,且训练有术,因在中国的肆意烧杀掳掠而变的极为凶狠和暴横,战事胜多败少,在侵华日军中小有名气。
  而抗日联军队伍多为农村青年,放下锄把扛枪杆,虽经短期军训,但大都无战斗经历,战术也毫无章法,枪械装备多汉阳造,击发缓迟无大杀伤力,仅有几挺轻重机枪较先进。因此,仅凭熟悉地利的优势与敌军周旋,几次对抗后抗日队伍便很快失利,撒退中被逼困在山头顶一块红高梁地里。
  昌乐部队的指挥是昌乐五阎庄田清远副团长,唯独此人受过正规军训,参加过国军正面战场大规模的抗日战役,可谓久经战场,见多识广。田副团长见此情形,知道这仗不占优势,必败无疑,但他临危不惧,毅然决然地下着指示:"弟兄们,把手榴弹机枪子弹都给我留下,顺后沟快撒走吧!记住,活着冲出去的弟兄明年给阵亡的弟兄们俺捎着烧酒上坟发纸码!得空去看看俺孩子和弟兄们的老娘。"
  见诸位还在迟疑,田副团长有些着急:"今们咱队伍被日本鬼子打扎煞了,怎么也是个死了,今们非要摔上命不中了,我对不住领着出来的兄弟们,就找鬼子报仇吧!今们老子要拼个够本捞利!"说到此,他竟然哈哈大笑,叫了几声"娘,保重啊!娘,俺对不起你了!俺今要走了!"他跪下朝着县城方向磕了仨头。
  "你们快跑呀!",在田副团长的怒吼声中,弟兄们哭着撒退,回头看见他眼里含泪,拼命向弟兄们挥手,示意顺后沟快跑。
  山顶传来田副团长手中重机关枪突突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与鬼子死前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一些年轻的鬼子兵或许长期受到武士道精神的熏染,视其他人生命如草芥,同时也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一钱不值,尽管在激战中仰仗人员和装备上的优势负隅顽抗,怎奈遇到了田副团长的顽强阻击,纷纷在激战中滚落山下。
  战斗打响之初,鬼子压根没把田副团长的地方武装队伍放在眼里,后来看中国人真拼上了才动山炮轰击。阵地上的田副团长连续击退日军联队的三次冲锋,那高达的身躯,最后被日寇用三八枪子弹和刺刀穿成了血筛子底。日寇围着这具最后倒下的这位山东昌乐抗日大汉,发出鬼怪狼嚎般的狂叫。
  壮烈牺牲后的田副团长仍双目血红,怒目圆睁,胡子茬上凝固着紫黑色血块,衣服被炸撕成布条,全身淌血,胸膛被刺刀戳穿,双腿早己打断,鲜血在清凉的秋风里缓慢流淌,浸染着身下贫脊的土地,随着裂开的干纹流向大地深处!他手中的重机枪枪管通红,冒着烟,黄灿灿的空弹壳在残红的夕阳下闪着不屈的光亮。山上那片红高梁地,早已被鬼子机关枪扫射、山炮轰炸成平地。田副团长倒在山顶高梁地上,像推倒的一块孤山长条过门石,岿然不动,淡淡的光冷冷照落到几十个象石头一样的抗日弟兄们身上,周围死一样的静寂。
  日本鬼子们都被他宁死不降的壮举和英雄气慨震慑,连日本联队的军官们都不得不向这位山东大汉低下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
  我的父亲在随队伍撤退中被日本山炮轰的趴在山沟沿里,一直不敢露头,头顶枪炮声响成-片,等枪声稀疏下来,抗日联队的人大部分都撒下去了,他才觉的背上死沉烂重,原来是炸死去的弟兄压住了我父亲身上。挣扎着起来,刚摸到枪想下山追赶队伍,这时鬼子冲上来了,"叽哩哇啦"地嚎叫着,眼前几把雪亮的刺刀在夕照的阳光下闪着寒光,阴冷的枪口冒着青烟!
  日本骑兵的高头大洋马和大狼狗吐着舌头,喷着团团热气,呲牙咧嘴地围绕着我的父亲和20几个被俘的战士,刺刀尖就戳着他们的脊梁骨。他们先被押到临朐县城,后来转押济南仓库。抓来的有农民、市民、国军和八路等,日军为了严加看守,大小便都跟着人,防止逃跑。后来才知道日本本土急需劳工,他们才没有被枪毙。明知去了日本更难死里逃生,但没有-点办法,毕竟大家还能活着,只要活着,那回家的一线希望就在。
  火车缓慢地向青岛驶去,车厢里和我父亲挨着的青年是寿光田马人赵长岭,被抓前在昌乐火车站干装卸当扛子,会爬火车,他表哥正好是济南鬼子翻译官,赵告知我父亲,所有人要押到日本当劳工。父亲想好死已经不可能,倒不如赖活着,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赵说他要跳车回家,让我父亲帮他挡住对面看守的视线,我父亲则托他逃生后千万给家里捎去个活口信。
  火车轰鸣着驶近昌乐,在减速过高家河丹河大铁桥漫弯时,正值天黑夜深,看守日本人地理不熟,正好犯困,我的父亲站起身来装着伸了伸懒腰,挡住对面看守日本人的视线,说时迟那时快,赵长岭趁机一跃,灵巧地顺着列车行驶方向纵身跳出车窗,在铁路沟打了几个滚,便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赵没有食言,后来去昌乐城向我家人带来了"父亲还活着,去了日本当劳工"的消息,这才让一家人紧张的那颗心稍微得以平静。
  战斗结束后,日寇仍不放过家在昌乐城西居住的田副团长一家,多次到五阎庄查抄田家财产,并将田家兄弟和亲人关押到车站北小围子监狱里,严刑拷打,非赶尽杀绝不可。
  在祭亡昌乐抗日烈士田清远追忆会上,当时的国民政府县长兼昌乐抗日联军团长张天佐,为了表示他本人对抗日烈士后代遗属的关照,当众宣布:"田某某(田副团长的儿子),以后就是我的儿子了!"
  谁承想张大县长这一句官场上作秀的话,后来几十年使田某某深受其害。熟悉的人都知道,田某某压根连张天佐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得到关照了!这样的结果也是张天佐始料未及的。
  田清远副团长遗体被乡亲运回昌乐五阎庄田家墓田安葬,抗战胜利后被当时县国民政府追认为烈士。
  值得欣慰的是,改革开放后政府能及时拨乱返正,政府为田某某办理了干部离休手续,受到县城里最高一级的工资和各方面待遇。现已过八旬,生活安逸,衣食无忧,正在家中颐养天年。
  今天追忆起60多年前这段真实历史,也是后人借以表达对昌乐抗日烈士田清远先生的敬仰之意!
  被奴役
  六十八年前,在挑着红太阳旗刺刀的威迫下,昌乐人从青岛大港码头被强掳到日本北海道当劳工做苦役,三百四十一条汉子被迫做了日本人的奴隶。
  是日侵华战争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改变了一个昌乐普通农民的命运,使他们的一生都浸泡在战争遗留下来的苦涩流水中。
  青岛大货船桅杆上飘着太阳国旗,随着海浪上下摇曳着,在灼热的烈日映射下,象是一团熔化的红膏药。
  成千上百的山东半岛农村青壮年和被俘的国军、八路、市民、商人等被抓到这里,被迫换上日本军装,象牲口一样赶上了拉矿石的轮船,每天仅给吃两小盒发酸的米饭,稍有反抗即换来一顿暴打,打死、病死、饿死的,被随时绑上铁块石头扔到大海里。朱刘一劳工受不了颠簸和折磨,得了急病,被惨不忍睹地扔进了大海。非人的境遇让人窒息,常有精神崩裂和刚烈者,因无法忍受投海而去,从此生死不明。
  经过七天七夜的漂泊,货轮到了日本一个叫下关的海港,下船时,从矿石堆里爬出来的中国劳工,人己饿的半死不活,一半象人一半象鬼。只有看到到处是日本人,悬挂的日本国旗,才知道来到了日本。大家都有一个想法,可不要死在这里呀?
  哪知道,中国劳工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日本人称中国人叫支那猪、东亚病夫,他们先强迫劳工在很烫的药水里消毒洗澡,然后用皮鞭抽,用皮鞋踢,把中国人赶上火车。
  在茫茫山林中走了四昼夜,到达了北海道川口公司上砂川作业所煤矿采矿场。劳工在这里登记、编号,每人还有工场作业所番号,从此,这些劳工便没有了中国名字,只喊编号,与朝鲜近百名劳工一起,每天天不亮就上工,半夜才收工,开始了暗无天日无休止、高强度的劳作。
  北海道冬季常被冰雪覆盖,常年积雪厚达四米,通常秋天就开始下雪。当时,三百人同住在用木头搭的大工棚里,上下二层通铺,腰都直不起来,四下透风,寒冷彻骨。一日两顿仅一个橡子面窝头,苦涩难咽。吃不饱,大家只有吃路边草本植物和树叶充饥。不到一年的时间,连冻带饿,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三百劳工死亡近三分之一,昌乐有好几个老乡也未能幸免,幸好有同乡在,把死难者在矿上火化炉火化后,将骨灰装入小木盒子里,才有了以后的"落叶归根".
  附近一日本老妇看劳工要饿死,处于怜悯给他一小饭团,恰被日军警看到,认定是偷盗,被牛鞭抽打示众,用狼狗舔脸咬撕,终因寒冷惊吓而死。
  日本也饱受战争之苦,有一看守是日本人,想拿几个中国人吃的窝头回去给家人吃,谁知仅咬了一口,竟引起了剧烈的呕吐。是啊!就这样的饭菜,谁能咽得下?!
  骨瘦如柴的劳工因饥饿倒下,沉重的矿车滑下把其身体碾碎,五脏四裂,肝肠流出,其状惨不忍睹,这些中国劳工就这样死在异国黑暗矿洞的深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编号和名字。
  装卸水泥,劳工失手从背上滑落摔破袋子,水泥洒地,看守顺手用铁钎劈头打过去,劳工昏死过去,命大的还能醒来,不过还要继续干活。
  上工时,由日本看守点名看管,他们把死亡的中国劳工从点名册上划掉,这些遇难劳工的编号连同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中国劳工生命比纸还薄,就这样走上不归的黄泉之路!
  假如日本晚两年投降,中国劳工恐怕早就所剩无几了。
  为了能维持中国劳工的基本体力,多干重活,有时日本人也发发"善心",发上个加麦子粉的野莱团子,吃上顿腐臭海鱼海带海草就算是很难得了。
  劳工晚上睡前还好好的喘着气,半夜已硬如冰块。晚上为了防止劳工逃走,看守总是把大门紧锁,即使发现有劳工死掉也不让收尸,同伴只有恐惧地守望着尸体到天明,寒风钻骨透心,同胞双眼死不闭目,手里握住一把枯稻草。面对逝去的劳工,活着的也犹如看到自已明天,其悲愤之情不能言表,无处话凄凉!
  矿管理课长是个日本军人,东南亚战场负伤致瘸,走路需要拄着棍子。此人终日阴沉着脸,表面冷酷的跟死人似的,那些近乎残酷的管理规定和坏点子都是他一手制定的,不敢有人越规违反。他走到那里,都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行迹,因腿脚有伤,所以除了发生重大事情,一般轻易不缋此拇ρ膊椋泄凸っ前档爻扑叭取薄?
  北海道是日本最北方岛屿,又称北国,属海洋寒带气侯湿润而寒冷,海风吹过来就是-场暴风雪,因此有雪国之称,有世界汽车轮胎耐寒冷试验场等设施,现世界冬奥运会曾在这里举办。
  北国之春这首世界著名的北海道民歌,歌词中有一句"妈妈寄来棉衣御寒冻",这对中国劳工来说,那就是奢望,因为根本无人指望妈妈寄棉衣,只能用稻草、水泥纸袋编成蓑衣和草鞋御寒。披在身上,这些"稻草人"在皮鞭下劳作,冰天雪地白雪皑皑,远处深海传来海牛、海马的凄凉叫声,使人惊心胆颤。在历尽苦难的劳工心中,回家的路在那里?
  月光下,一群骨瘦如柴的中国劳工披着稻草蓑衣,水泥袋纸衣发出索索响声,行走穿梭在北海道原始森林崎岖不平的山路间。一个日本军警看八至十个劳工,刺刀戳着脊椎骨,牛鞭(用牛生殖器晒干后制成的皮鞭,日本人借此侮辱中国劳工)高悬头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抽打声和劳工们的惨叫声。为了防美国同盟军轰炸,日本矿山不能有亮光,只能在摸索中前进,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山涧。日本军警的呵斥、狼狗的嚎叫和人的急促喘息声混在一起,嘈杂、恐怖,一种死亡的威胁好像随时都要降临到每个人头上。
  冬天,滴水成冰,劳工的身上到处是冻疮,感染后浑身溃烂,浓血淋漓,历害的只有等死。夏天,蚊虫叮咬,又是一身疥疮,也只有死路一条。更为凶残的是,有的劳工还没有死去,就被日本军人拉出去活埋。
  每年夏天,日本北海道有些硫磺山都会发热自燃,所以山顶时常冒着黄烟。采矿场上,劳工不断有人死去,所以化人炉天天都冒着白烟。此时此刻,对于中国劳工来说,生的希望开始逐渐磨灭,而死的威胁开始迅速蔓延。
  终于,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战败,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当天,所有日本人包括军警、工头伫立操场上,低头垂胸,眼里都含泪,有人发狂,光着身子,挥舞着军刀,要自杀。劳工发现日本人都偷偷走了,只有那位矿管课长"三根腿"被留下,协助美盟军作各国劳工返回人员的登记和核实。
  美国军吉普在矿操场上进出繁忙。原来,美国人轰炸了广岛、长崎,用B24轰炸机给日本送来了两个小男孩(原子弹化名),同时告诉中国劳工们:你们可以回家了。
  美国盟军国际救济组织很快发放了各种衣食用品,劳工生活相对好多了,大米、白面能吃到了。
  日本战败后,举国被战争重创,一贫如冼,日本人民生活空前困难,缺少基本生活粮食,日本小孩经常跑到中国劳工居住地来讨要大米饭吃,中国劳工虽然经过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的日子,但他们大都是心地善良的农民出身,非常同情日本小孩子,自己宁愿少吃口也让日本孩子吃饭吃饱。
  北海道矿山附近的农民有种植苹果的习俗,产红玉苹果,日本投降后,中国劳工到果园来摘苹果吃,果园主人是刚从中国战场回国的老兵,曾去过中国好多地方,他们什么坏事都干过,什么东西都抢过,他用不熟练的中国话请求劳工不要摘他的苹果,因为他指望用苹果换大米,保一家人活命,他对自己到中国的所作所为很内疚,愧对中国人。劳工听后都纷纷放下手中苹果,还主动帮老人堆在一起,并自觉地走出了果园。
  中国人最能同情弱者,不趁人之危,不强人所难,原谅别人,处处与人为善,这是这位日本军人所没想到的。
  日本作家后腾田二的父亲就是果园主人,这段故事以后被编成画本叫《红玉》,成了日本地方故事,以后成了当地北海道美呗市地方所有小学各年级必读的课本。
  一个多月后,中国劳工离开砂川煤矿,先由美军用卡车送至火车站,后乘火车到北海道海港口转乘美国提供的轮船回中国。此时的昌乐劳工大约剩下有二百多人,很多老乡身上背着好几个同乡的骨灰盒,这近百条昌乐老乡的冤魂,孤独地在北海道海岸刺骨寒风中徘徊,焦急等待同乡背着他们回到温暖如春的昌潍大平原。
  冷峻地背起包有老乡骨灰盒的包袱,最后一批离开寂静杂乱的大工棚,回首时已泪流满面。昌乐东徐村老乡老赵也身背同乡骨灰盒,爬上了美国人的大万国牌军用卡车。白雪覆盖下的大工棚渐行渐远,日本瘸腿矿管课长"三根腿"独自柱着拐杖,孤独地站在煤矿荒野山坡上,身后白雪地上留下-串瘸腿跛脚蹒跚走过的点点印痕。
  高大的矿山绞车井架戛然停止了转动,被冰雪遮掩,己一片凄凉败落!日本军人往日的武士道精神、飞扬跋扈的狂暴凶残已荡然无存,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战争机器也停止了转动。
  部分昌乐劳工登上由美国提供的轮船,经过了四天四夜海上航行回到自己的祖国,停靠到了中国天津塘沽港码头。
  幸存者
  一九四五年十月,美国轮船在天津塘沽停泊靠岸,我们的父辈们跌跌撞撞地从船舱中走下来,手里捧着乡亲们的骨灰盒,重新踩在这片自己的土地上。"国破山河在",尽管眼前是一片战争的废墟,满目疮痍,但举目四望,这里飘着中国政府的旗帜,到处是说中国话的人们,能活着回到国内,同胞父母兄弟姐妹能从地狱里逃脱,该是多么的幸运啊!
  归国的昌乐劳工们在旧北洋大学校内作了简单的登记后,部分人编入了国民军九十四军,部分人回到昌乐与亲人团聚。
  编入了国民军的劳工,有的在内战中起义,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中,建国后又随部队参加抗美援朝,同样又历经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与死的考验。
  参加朝战美军飞行员多是参加二战的功臣飞行员,久经战场考验,能准确地轰炸和射击任何可视目标。
  他们对美国军人并不陌生,因为在日本北海道见过,坐过美国人的轮船、汽车,同乡骨灰盒也是美国轮船捎回来的。亲眼看到美国人把日本福冈等城市夷为平地,听美国轰炸机轰呜着低空掠过矿山树梢,连机身美国国旗图案上的星星都能看得清,每每看到美国飞行员兴奋地向他们作出胜利的手势,当时的中国劳工可谓兴奋之极。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那熟悉的面孔忽然变得如此残酷和陌生。
  翻开昌乐县1991年编写付梓的《昌乐县志》,烈士英名录栏目中记载,全昌乐县637名烈士中有270名在入朝参战中牺牲,最多牺牲地是上甘岭。全县参加抗美援朝的2753人,牺牲人数占十分之一还多,加上负伤、失踪、被俘等人数,可能要接近半数,由此可想象战争空前惨烈之状,尤其是上甘岭战役,是最惨烈悲壮之战,是我军的荣耀,军史永存!
  上甘岭战役,山东昌乐普通士兵功不可没,尽管血流成河,但军旗永远不倒,顽强打退美国联军的多次冲击,可谓九死一生!
  在美国B24型轰炸机熟悉的轰呜声中,上甘岭山顶倾刻被夷为平地时,猜想这些家伙一定轰炸过日本本土北海道,一样的美国人,一样的轰炸机,一样国旗图案……
  朝战结末,跨回鸭绿江,他们又一次回国了。昌乐俗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何况是二次大难,两次在异国他乡,两次活着回来了,不能说不是奇迹!
  一个人的苦难屈辱、光荣荣誉,随着历史的前进、岁月更替都消失在茫茫人海和人们记忆里,没有人再回忆劳工们那劫难逃生的故事,没有人再提及他们那段滴血捥肉般的经历。
  不论今天你如何显贵,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精英,到贫脊山村树荫下悠闲自得晒太阳的老人,从西装豪车先富起来的"大款",到至今还没有解决温饱的乡野村夫,不可否认自己祖祖辈辈就是农民,天经地义。
  归国的劳工中间,有人可能拥有政府颁发的两三枚甚至更多的荣誉勋章和各种荣誉证书,有人可能还担任过一官半职,但不管怎样,回到家的他们仍然又恢复到了战争前的状态,世代农民的身份永远不会改变。弯腰锄地,抬头看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几亿中国农民继续继承、延续着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和产业。就象-捧离开土地的泥土又回归到了田野里一样!我的老父亲就在这捧泥土中!
  海上升明月,初一十五大潮起落,象是在为当年黑暗矿洞深处被日本人奴役的非人生活而鸣不平,象是在为那些在异国他乡屈死的冤魂而痛苦哀嚎。是啊!六十八年了!您们是不是依旧强烈地想回到故乡?想回到昌乐古城齐都营陵这块山岭起伏的土地上嘛?梦寐萦怀的丹水孤山,清澈甘甜的方山玉泉,沧桑苍劲的汉柏唐槐,威严矗立的龙神古寺,到处弥漫着营陵阿陀街"迎风倒"的酒香,仿佛在期待着你们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从此不再游荡!我可怜的父辈们!我日夜思念的骨脉相连的同胞,为何你这样苦苦地依恋着深埋着自已祖先的故土?为何你还不回到热恋你的家乡!
  那些无辜冤死的灵魂,至今在茫茫冰冷的大海里飘游,六十八年都过去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啊?
  要赔偿
  几十年就这样平静地流过了,一个人的大好年华也这样过去了,日本归国劳工的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老年。
  道听途说,什么消息都在传,唯独没有任何官方关于二战日本对中国劳工赔偿的消息,连他们自己也好象今辈子压根没听说过日本有北海道这个地方一样。是什么原因使他们这样麻木?
  赔偿战争损失不是日本强盗的恩赐,而是偿还中国人民的血肉代价。
  日本政府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对亚洲和周边除中国外其它二十多个国家的进行了战争赔偿,高达五千亿日元。特别是韩国,从52年开始韩国每届政府都向日本提出严正交涉,锲而不舍,终于在65年如愿以偿地获得了3亿美元的战争赔偿。
  二战不到七年结束了,中国却饱受日寇侵略和欺凌长达十四年,据坊间估计,直接损失1200亿美元,间接损失高达5000亿美元。
  六八年日本成世界第二经济强国,七二年中日建交,按说完全有能力赔偿战争损失,但七二年九月二十九日《中日联合声明》第五条中约定:为了中国日本人民的友好,中国政府主动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中国人的善良又一次得到了验证,殊不知,这也使以后民间二战赴日中国劳工索赔更是变得难上加难,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潍坊高密县刘连仁劳工赔偿案就很典型。
  日本政府和民众闻中国政府放弃战争赔偿之讯,欣喜若狂,整个岛国百姓喜出望外。天方夜潭!但中国人民清醒地认识到,一味的善良和退让,不会让日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记得年轻读书时,在南京中山门城墙青黛色的古老沧桑城砖上,我和同学们清楚地记得曾刻有这样的文字:"大野部队于13日上午3点10分占领,昭和十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午前,日本第20联队登上中山门后。"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普通日本侵略者用带血的军刀,站在中国六百年前皇帝留下的皇城城墙上,以胜利者姿态发出狰狞的狂笑,刻下了对-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侮辱!快40年过去了,这段文字和耻辱依旧深深刻在我心里,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今天在台湾台北国军博物馆阵列着一把日本军刀,上面刻着"南京107"的字样,刀柄已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色。这是中国人民的鲜血,是中国2100万同胞死在日本军刀下血淋淋的见证!是对难以计数的母亲姐妹同胞被烧杀掳掠的控诉!这是一笔用金钱永远无法偿还的血泪账啊!
  中国人不愿当伊索寓言中善良糊涂的农夫,我们谁心里都明白,日本肯定就是伊索寓言里描写的那条毒蛇。当今世界现实决不相信寓言!暖蛇必被咬!杀中国人不眨眼,这才是日本鬼子真正的凶残豺狼战争本性。
  时至今日,日本人还在为发动这场侵略战争而狡辩,从政界高官到靖国神社下级军官,竭尽百般抵赖之能事,企图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不放弃加害于中国人的任何机会,甚至叫嚣中日必有一战!这是何等的猖狂和蛮横!
  二战历史不能复制,历史也不会忘记。二零零二年八月,二战劳工受害者联谊会组织山东八县市赴日劳工家属代表在临朐开会。会上,一份《昌乐县赴日劳工登记表》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原来,这份表格由我国太平洋战争受害者赴日劳工联谊会的同胞在日本发现,后不惜重金从日本民间买回,几经碾转才带回国。
  该表详细登记了三百四十一名昌乐劳工的姓名、年令、藉贯及生死情况,是极难得真实的历史资料和见证。铁证如山,日侵华奴役劳工不可置疑,理应赔偿。
  最后该名单登记表,慎重交于吉林通化矿务局退休职工昌乐扬徐村的徐锡章老先生保存。徐老先生是昌乐赴日北海道劳工徐佩剑的后代,徐佩剑于四五年回国,七五年因病逝世。
  古稀之年的徐老先生不负重托,利用几年的时间,历经幸苦,脚步遍及昌乐邻县各乡村,甘尽义务,最终确认了二百七十名劳工并登记造册。如昌乐乔官有七个淳于村,因为原始登记表都写的是淳于村,所以很难核实。老人为落实真情,几经曲折,不畏艰苦,十几次前去各淳于村,终于搞了个水落石出,为劳工赔偿的起诉作了大量诉前工作。
  可惜徐先生不幸于二零零七年去世。令人痛惜!生前,先生面对失去信心的赴日劳工家属,总是耐心地开导:"抗战胜利六十年了!日本政府仍歪曲历史,百般抵赖侵华罪孽,天理不容!就是咱庄户地里两家打仗也有个对错,也要有个是非曲直啊!现在祖国强大了,咱腰板也硬了,到了应该为咱死去的中国同胞讨回公道的时候了!所以,咱要自强不息,不要轻易吆喝散伙,要牢记父辈们饱受的屈辱和苦难,尽管民间赔偿这条路艰难曲折,但唯有讨回公正,才能告慰父辈们的在天之灵!"
  徐老先生的话发自肺腑,感人至深,永不敢忘却!老先生其高风亮节,山高水长,大仁大义,大爱之心,正义之气令人油然而生敬意!
  老父亲
  北海道砂川市因盛产煤炭而繁荣,大正、昭和时期分别生产淀粉和甜菜制糖业,因而成为全国最好最著名的糕点制造商聚集地。北海道点心闻名世界,街道因此被称为"甜蜜的道路".日本人有经济头脑,经营网点遍布中国大小城镇,设下了多么甜蜜的"诱惑"啊!今天,昌乐大小超市食品柜都有出售。
  我在青岛居住时,偶尔在日本人经营的佳世客超市闲逛,随手绐我的小孙女买了一块印着"北海道"日文商标的精美蛋糕,小孙女在有滋有味地吃着。
  我年过八旬的老父亲已老态龙钟,风烛残年,他用象树枝一样变弯曲的手指夹起盛蛋糕的纸盒,久久呆滞地盯着上面的"北海道"几个字。
  他嚅嗫着问我:"什么味?"我说:"日本味?尝块吧?"父亲生气地说"我才不稀吃来!什么狗B日本味?你以后少买些X这个!".我赶紧答知道了!"你知道个X!"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道。
  今天这些被强征到日本服苦役幸存的中国孤独老人群体,无论在哪里,只要看到飘动的日本太阳旗,听到"北国之春"之类的日本小调,脆弱而迟顿的神经立刻绷紧,仿佛那"八格亚鲁,死了死了底"的吼骂声又在耳边回响,仿佛那刻骨铭心大工棚里寒冷的夜晚又在眼前再现。
  尽管时过境迁,但在老人心头,那冰天雪野里炼中国同胞尸体火化炉的血腥味,那夏天漫山遍野飘动的硫磺烟味,那些留在异乡的中国劳工凄凉的冤魂,仿佛依旧在秋风里四处游荡,这是一个永远无法释放的情感,是一个永远无法打开的心结。
  今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居住小区对面的青岛保税港区内,浓烟滚滚,愤怒的青年点燃了日系进口轿车和日本人经营的工厂,日本人经营的佳世客超市也被愤怒的青年人砸烂了玻璃柜台。小区挂起了"小区是我们大家的,钓鱼岛是中国的"横幅,长江路上、金沙滩海边"钓鱼岛是我们的!"口号声不时传来,此起彼伏。
  我的老父亲正在看天气预报,他忧心忡忡告诉我中央气象台播报钓鱼岛附近海面大风,中国执法渔政船正在途中,什么时候能到呀?父亲耳朵很背,我大声说道:"中国渔政轮船动力强劲,航速快,不怕大风,至少不必走七天七夜了!""狗日的!"不知道父亲是在骂谁?
  突然,父亲转身幸灾乐祸地问我说"那卖那乎鬼子蛋糕的砸了吧?"我会意地点点头。
  父亲显然有些兴奋,满是皱褶的老脸上泛着红晕,哼着小曲,踱步回到自已的居室里,慢慢地关上了门。父亲确实老了,有时竟同小孩子一样的天真单纯,年轻时的欢乐、如今的幸福有时常会遗忘和淡化,有时甚至还产生混淆,但他记忆深处的北海道永远是那么的深刻,永远是那么的恐怖和血腥!是啊!那段凄风苦雨的战争岁月,那段被欺压奴役的凄苦日子,已经深深地烙在了父亲的心底,永世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
  父亲,从一个满腔热血的抗日青年,到任人宰割的中国劳工,再到现在安度晚年的耄耋老人,一生的起伏可谓波澜壮阔,这是一个甘居平庸的普通农民所无法预见的。也正因为历经坎坷,父亲好像一辈子都难得从心里深处真正笑过!父亲他曾得到了什么?又失掉了什么?记忆深处留下战争的痛苦烙印有谁知道?又有谁能够知道父亲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人,一个家族的荣耀和悲哀,人世间功名利禄,不同时代背景留下的感伤,我作儿子的今天能理解吗?
  在海边
  八月十五日,日本战败投降日。
  青岛。蓝天白云,红瓦绿树,海天一色,风平浪缓。"辽宁舰"航母正缓缓驶出青岛新建某军港,巨大的万匹马力引掣推动庞大的船体产生强大的海涌波涛向后退去,航母劈浪向前,海鸥掠过航母指挥塔,落在舰塔信号旗桅杆上。
  年轻英俊的海军官兵列队前航母甲板,英姿勃发,海风吹过,军旗猎猎,警笛呜响,航海预警防空雷达在旋转,航海声纳影像在扫描,中国海军军舰阵容整齐,舰长正指挥航母舰队战斗群前进方向。
  航母护卫舰队紧随其两侧,导弹护卫舰随后。
  一架国产航母舰载轰炸机从航母前起飞甲板升空而起,飞向海天,强大的轰炸机轰呜声震耳欲聋。
  胶州湾外靑岛锚地上停泊着等侍报关入港的各国国际货轮,日本巨大的几十万吨级油轮也静悄悄地停泊在平静的海面,舷上几根粗大锚链绳栓靠在中国大地上,国旗上红色的太阳图案仍然刺眼。
  年轻中国海关官员严肃的从恭顺的日船长双手友好接过报关书,用英文交谈着,不时打着手势,一群白鸥落在船舷甲板上,船舱中隐约传出日本民歌北国之春的乐曲声……
  中国远洋公司的万吨油轮甲板上,突然间响起中国船员在唱京剧红灯记中"我吆喝一声,磨剪子来,镪菜刀!"的唱腔戏文,节奏高亢,有板有眼。
  青岛大港的国际邮轮桅杆上,五星红旗在阳光下随海风飘了起来。
  青岛港国际客运大厅舒适的软椅里,一女婴儿正安安静静用力吸吮着母亲的乳头,年轻的母亲满面红晕。她和她女儿一样美丽动人,眼睛微笑,眼睫毛高高挑着,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俩微微抬起的脸上,海风拂过人面,秋阳暖融融的熔化在一片和睦中。
  2012年6月4日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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