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苦
◎李庆锋
野菜系里苦菜是采撷中的首选,并不是因为苦菜早于其它野菜泛起春绿,而是人们特别想念苦菜的苦的味道。田野里,枯草中的苦菜,擎着两片翅膀似的绿叶,像只蝴蝶展翅欲飞,那个样子甚是可爱,每一个采挖者都会爱不释手的。此时的苦菜根系丰腴鲜嫩,吮满了大地的乳汁。人们喜爱刚刚破土的苦菜,就是品味根系中那种别具风味的苦,这种苦来的淡雅,柔和,清新,爽口,丝丝缕缕而又绵软悠长,恰好符合人的味觉的感受,迎合人们对苦味的特殊需求。咂在嘴里,容易产生一些美好的联想,也容易做一些美食的对比。春天的苦菜,很悦目,苦菜的苦,又很赏心。这种苦,让人忘却五味中另外四味的香泽。人们惦记苦菜的苦,回味苦菜的苦,可谁又去理解过苦菜的苦呢?
当冬天的寒风席卷了田野里所有的绿色,苦菜便悄悄隐匿于杂乱的荒草丛中,凭借一年延伸出的长长根系,紧紧地抱住泥土,依偎在大地的怀中,这是苦菜为了生存做出的唯一的选择。漫长的冬季,苦菜在寂寞中默默地净化着自己的心灵,领悟着大自然的每一份赐予。这时的苦菜,感受到了冬阳的另一种温暖,体会到了白雪覆盖的别样温存,它静静地接受着雪水的润泽,在大地的襁褓里孕育着崭新的生命。到了初春,破土而出的苦菜,已经达到了一种自然的境界。当你洗一棵鲜嫩的苦菜放在嘴里,淡淡的苦味里,你是否品味到白雪的冰清,是否感觉到冬天的寒意?只有历经寒冬的苦,才会有滋有味,苦菜用自己的苦,诠释了生命的涵义。
在万物睡意惺忪的时候,苦菜就不怕随时而来的倒春寒流,急不可耐地钻出地面。你会惊叹,沟崖旁,小溪边,岭坡上,杂石中,都能发现苦菜的影子。分布之广泛,布局之密集,是任何野菜不可比拟的。苦菜不嫌弃土壤的贫瘠,不埋怨地方的偏僻,随便一个角落就能生存,证明了它的顽强的生命力。而到了初冬,苦菜又是最后一批退隐的植物,大自然的多变环境,造就了苦菜超凡的适应能力。如此顽强地延长生长周期,只是为了更多地接受阳光雨露的沐浴,更广地汲取大自然的精华,有时在清凉的夜晚,它也会捧一颗晶莹的露珠,悄悄地吸纳星星与月亮的光辉,凝聚着更多的养分。与其它的香菜,甜菜,辣菜相比,苦菜的一生是辛苦的,苦菜的生活是坎坷的,苦菜的阅历是丰富的,一年中经历了暴风雨的摔打,炎阳的灼烧,干旱的煎熬,寒冷的蹂躏,甚至人畜的踩碾,虫鸟的蚕食,可想而知在苦菜的心里积压了多少苦难。采下一片叶子,你会看见从它的叶脉里流出一滴滴浓浓的液汁,那可是苦菜的泪啊。而苦菜毕竟是苦菜,它命中注定要经受这么多的苦,也必须经历这么多的苦,它才拥有苦菜的称谓和美誉,才有资格走进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穿越一部经典,以其味苦、性寒成为人类的良药,永恒的美食。
人们用很多方法品尝苦菜,譬如蘸酱鲜食,蒸菜馍,做菜粥,制苦茶等等,其实就是从不同角度感知苦菜的苦。
吃腻了所有的味道,我会泡上一壶焙制的苦菜茶,合上眼睛,慢慢地领悟苦菜所给予的苦的哲学。我在想,风中那一朵娇小的花儿,该是苦菜一生唯一的微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