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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楼主] 发表于:2012-11-14 16:44
昌乐 刘文安

遥远的石碾

  遥远的石碾
  作者:孙方之
  领儿子在故乡的胡同里转转,在墙角旮旯里发现了一个碾砣,已被碎砖烂瓦掩没半截,冷冷清清地戳在那儿。
  儿子惊呼:好大的碌碡!他是见过压场的碌碡的,但他绝没见过石碾。石碾已经从故乡的历史舞台上退出近三十年了,吱吱悠悠的推碾声,已经成为我们这代人一个遥远的梦境。
  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有一段石器时代,曾被历史学家分为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自从发明了金属冶练,石器时代才被青铜器时代所取代,在人类的发展史上,石器时代延续了一百多万年,恩格斯认为劳动创造了人,最初的劳动工具就是石头,所以说,没有大自然恩赐的石头,就可能产生不了现在意义上的人类。毛泽东有诗曰:“人猿相揖别,只几块石头磨过。”
  其实,用石器时代、金属器时代来划分人类进化史,只能说是一个大概,只是以谁为主罢了。三十多年前,中国的农村田间工具以金属器为主,但粮食加工却以石器为主,石碾、石磨、石舂是须臾不可离开的生产资料,或许可以说是新石器时代的延续。
  不是十岁,我就是推动石碾的一个辅助劳力了。几乎每天清晨,伴随着公鸡的一声声鸣叫,娘就把我从香甜的睡梦中推醒,跟她上碾去压粮食。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石碾永远是忙碌的。一个村一般每五十户人家就有一盘石碾,使用的石碾大致也是定位的,但全村每一盘石碾,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无休止的转着,推碾是每户农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有时跟娘围全村转一匝,不一定碰上一盘静止着的碾。为了友好地解决一个石碾的使用顺序问题,村人们不知从何代何时起,约定俗成了一个办法:用推碾时用来扫匀粮食的笤帚,顺碾棚的墙根,按先后顺序排好,依次挨号,这种办法,称为占碾。占碾、推碾是我们放学后的一项重要任务。推碾最少需要两个人:在木制的碾郭上,一边凿一个洞,用木棍插入洞中,是为驱动碾砣滚动的加力点。两条木棍一主一次,主棍这边有两个任务,一是为碾加力,二是用笤帚不断扫匀碾盘上的粮食。次棍使劲用力向前推进就是了。刚懂事的四五岁的孩子往往认为推碾是个好玩的游戏,和大人抢着推,但孩子的力气是推不动大石碾的;每每被大人嗔斥为“混拐”.但到了十来岁,能作为辅助劳力帮大人推碾的时候,往往又怕被逼上碾道,去转一个无休无止、枯燥乏味、使人精疲力尽的圈。
  三十年前的农村孩子,我想很少不在碾道转过圈的。冬天的黎明,被娘从热被窝中拖出来,抱着木棍在碾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转,手脸被凛冽的寒风刺得刀割一般,碾砣在碾盘上隆隆地滚动,地瓜干或玉米粒在一动一静两石之间“噼噼”地爆响,一个小时能加工十几斤粮食,却至少要转上近千圈,我曾多少次在似醒似梦中默数过的。娘把碾碎的粮食一遍一遍地过箩,直到不剩下渣子。到了临近过年,家家要办年,就包括无休止地推碾箩面蒸干粮。从一进腊月,一家占住一盘碾一用就是几天,男人推碾,女人箩面,然后一锅一锅地蒸干粮。那时麦子少,盼了一年又想图个吉利,就用白玉米面掺上少量麦子面粉蒸成馍馍样,冒充白面馍。也蒸几个真麦子馍馍,用来接待贵客和祭祖。
  记不清跟娘在碾道里转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有时问娘:啥时就不推碾了?娘说:人只要吃饭就要推碾。吃窝窝头只转碾道,要吃煎饼转了碾道还要转磨道。把用碾压碎的糁子,用水泡湿,用石磨研成糊子,才能摊成煎饼。我感到做人真不好,天天不是推碾就是推磨,何日是个尽头。听说了南方人吃大米,是囫囵着蒸着吃,不用推碾,多少次在碾道里啧啧地羡慕人家,险被娘用笤帚打了,斥责我“懒调嘴”.
  记得是七十年代前后,村里安了第一台磨面机(其实是粉碎机),全村人像是庆贺盛大节日纷纷奔走相告。排队等着加工的粮食摆了一街,经过村干部反复筛选出的两个操作电磨的姑娘像是中了举般高傲地挺着头成为人上人。
  后来电磨多了,石碾逐渐受到冷落,十几年后,一盘盘地倾圮了。但有一阵,不知谁先说机器加工的面不香,没了粮食的原滋味,有人就扛着粮食满乡里转着找石碾,但找石碾的终归不是大流。
  石碾终于成为一代人遥远的梦,新石器时代的残余被现代文明彻底挤出了历史舞台。
  摘自孙方之散文集《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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