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潍县学生旧事
陈瑞曾
大商家同祥联号垄断日货反抵制潍县地处胶济铁路中心，向以手工业、商业发达著称。1904年开埠后，在民族工商业有了发展的同时，世界列强纷纷进入，抢占市场。1914年，一战爆发，日本出兵占领青岛、济南，取代德国霸占胶济铁路，1915年，袁世凯答应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日本宣布完全继承德国在山东（包括胶济铁路）的一切特权后，在肆无忌惮地对我经济资源进行疯狂掠夺的同时，对其国内产品竭力倾销。当时潍县县城的手工业中，如绣货、布匹、铜货、年画等所需原料，已大部来自日本。其中绣货除用少量的苏杭绸缎，百分之九十的原料是用日本的洋缎子（即人造丝），由于市场上日货充斥，商号、摊贩、串街货郎，无一不卖日货。为了维护国家民族主权，在地方有识之士呼吁下，潍县也成立了国货维持会，号召抵制日货。但在商界，当时抵制日货的阻力，主要来自潍县的大商家同祥绣货庄。因为日本进口的缎子和金银线，完全由同祥一家垄断承包。其财东李翰臣资本雄厚，并开设了蚨祥银号、兴祥绸缎庄、福聚祥茶庄、德聚祥布匹庄、瑞祥织布厂等商号，号称“八大祥”。潍县国货维持会会长，由时任潍县商会会长的潘同科兼任，他是李翰祥的代理人，唯李马首是瞻。由于同祥等商号明目张胆地出来反抗，国货维持会的其他委员，有的也误认为完全不用日货行不通，其态度暧昧，因此抵制日货的运动开展不起来。
五四运动中学生联合会带头抵制日货1919年5月4日，北京大学学生团三千余人，为反对北洋军阀与日本帝国主义者，缔结丧权辱国条约及拒绝签订巴黎合约，在北京游行示威，焚烧了北洋政府交通部长曹汝霖宅，痛殴中国驻日公使章宗祥、交通银行股东会长陆宗舆等卖国贼。6月3日，北京学生演讲团被捕者千余人。上海民众大愤，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要求罢免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三人并请释放被捕学生。同时，南京、杭州、武昌、汉口、天津、九江、山东、安徽、厦门、福州之学生、工人，亦先后继起，一致声讨，并排斥日货，对日经济绝交。当时，潍县的学生，在五四运动提出的“外争国权，内除国贼”口号的鼓动下，闻风而起。以县立中学为首、文华中学、县立模范、乙种商业、继志小学、丁氏小学、郭氏小学、武氏自力、东关第一公学等校，联合组织外交后援会，继改为学生联合会，公推张永和为会长，牟象瑜、王洵九为副会长。时年二十六岁的张永和，（字兰修），早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中，曾随郭恩敷、程瞿梅等力促住潍陆军第五师标统马良宣告独立等革命活动，是当时意气风发的学界领袖人物。学生联合会下设评议、庶务、会计等部，分掌会内一切事物。所有要事，均取决于各校代表大会。继由学生会敦促各界改组国货维持会，选举杜克臣为理事长，于湄生、王金铭为理事。又设评议、调查二部，每部数十人。评议部长于普源曾是前清翰林，辛亥革命前任山东省咨议局副议长，后参加同盟会，此时回到潍县，调查部长由学生联合会长张永和兼任。并由学生会派代表多人参加，以资联络。再后各乡镇继起之国货维持会达十三处之多。为扩大组织集中力量起见，又组成国货维持联合会，由张永和、于联英、刘国佐三人负责主持会务，指挥各校学生查禁日货。当时在县立中学四级读书的裴灵春，曾被选为县立中学抵制日货调查组组长，带领全班同学积极从事宣传、调查活动并在事后记下了当时调查、抵制日货的经过。
打了商会会长打开局面县立中学学生会的调查组，当时没有活动经费，经刘国佐老师联系，由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和英美烟草公司各捐出五十元作活动费。
一个夏天雨后初晴的上午，在东门大街东岳庙大殿前的院子里，县中学生会邀绅商各界人士及各校师生约三四百人开会，唯有同祥和它的联号未到，商会会长潘同科到会最晚。会议由张永和主持，他首先对同祥财东不来开会加以申斥，然后清劝学所（即教育局）所长郭恩暄（字旭初）讲话。郭恩暄在演讲中激动地说：日本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中华民族，危如累卵，若不及早起来唤醒同胞，群策群力，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亡国惨祸就在眼前。现在还有些人，大作日本货的买卖，甘当日本人的奴隶和走卒，醉生梦死……他说到这里，泪随声下，与会的人也都抹眼泪，激动的青年学生在会场上大声喊叫：打死同祥走狗潘同科！打死卖国贼潘同科！随之，张永和一记耳光打在潘同科的脸上，数百学生一拥而上，斥责潘同科包庇同祥不抵制日货，大殿的隔扇也挤了下来。潘同科狼狈不堪，钻到床底，任凭拳打足踢，也不敢出来。时任评议部长、在场的于普源，跪在地上为潘同科告饶求情，学生才悻悻散去。当时，潘同科的随员雇了一辆轿车，拉着他到县衙门验伤告状去了。会后，老同盟会员、曾任潍县县长、潍县地方维持会长的杜佐宸与前任劝学所长张资聪，来到县中向学生祝贺胜利。杜佐宸说：“我们刚从县衙门来，潘同科没有大伤，县政府也没有准他的状”。还说：“这次打了潘同科，好比青州剪子、周村绦子、潍县火烧‘打得好’”。这些快人快语，让大家听了，心中乐开了花。学生打了潘同科，阻力冲破了，抵制日货的运动很快在县城蓬勃展开了。调查日货寻根究底十分认真当时，坝崖北头有一家布店，从青岛偷运日本花布一箱，约三四百匹，被学生查获。货物没收，罚款二百元。学生初次出动，一炮打响，信心倍增。而后查到日货，一律照此处理，即货物充公再按原货价处罚。1919年到1920年，所罚现款共四千多元，存东门里颐寿昌药铺生息，以备捐献国家，赎回胶济铁路。
调查日货虽然学生是主力，也有不少爱国人士大力支援。当时的潍县邮政局局长孙竹卿（浙江人）让学生每天早晨到局检查邮包，从中检查到偷寄的钢针、金钱、颜料等很多日货，坚持两月后，偷寄的事就逐渐杜绝了。
一天，寒亭小学查获一大车日货，调查组接到信，立即出发，待赶到寒亭，货主已吓跑了。问赶车的，也不知货主姓名，只说这车日货是从南流装运来的。由此发现了日货偷运多从小站下车，于是学生会开始重视对小站的检查。对已行销全省的杨家埠年画所用的大版纸，经学生调查才知道不光来自日本，也从欧洲瑞典进口。其庄长说话直爽，声言有瑞典大板纸用，我们决不用日货。今后查出日货可加倍处罚。从此，杨家埠的日货也堵住了。还有个名叫王太和的小商贩，一连两次贩运日货，头一次罚款十元还没拿上，第二次又犯了，因其孩子多负担重，实在拿不出罚款来，大集日，学生在东关围子墙挂了王的照片，写了顺口溜：“贩卖歹货，人所不容，有王太和者，是其姓名，屡教不改，实属顽硬，展出照片，以示薄惩”。这一办法很见成效，从此，小商贩也不敢公然贩卖日货了。
学生运动的开展，促使潍县国货维持会的态度也逐渐积极起来，他们提出建议，对旧存日货在全面检查后，应仍允许其买卖，以解决市场货源暂时不足和商人生活困难，这个办法符合商人心愿，得到了百姓的支持。这时正值学校放暑假，学生会组织力量分成两组进行检查，坝崖一组，下河一组，凡是旧存日货，都由国货维持会加盖戳记，不能盖印的，贴上号子，黄纸红印，非常醒目，这次清查，比较彻底，使抵制日货的各项举措得以顺利进行。
抵制日货促进了潍县民族工商业发展潍县当时的工商业中，除了糕点、干果、茶叶、酒品，凡是沾日本色彩的，都在查禁之列，通过查禁，日货充斥的状况有所改变，“银月“等日本棉纱经检查也已绝迹，唯有同祥绣货用的日本绸缎，始终没有查到。原来同祥用的日本绸缎，由小站下车，经先裁剪，分发农村加工刺绣，成品销行各地。这一行径，引起学生极大愤怒。1920年春，在县城东门、南门派人暗地监视，不久，查获同祥的洋缎子一大包，货物没收，罚款二百元。同祥拒不认罚，并声言学生再无理取闹，一定打他个落花流水。这更激发了学生治服同祥的决心。一天，县立中学、文华中学学生一同来到胡家牌坊同祥号本部，名义上是检查日货，其实是对其实行封锁，学生上岗把门，不让进出，无形中停止了同祥的营业。在同祥号常驻的河南、陕西客商纷纷迁出，对新来的客商，由学生说明道理，予以挡驾辞退。还组成游行示威队伍，高挑横幅声讨贩卖歹货的八大祥财东李翰臣，敲锣打鼓，一连三天上街游行。同祥无奈，被迫将罚款送到县政府，转交国货维持会。
五四运动的高潮过后，贩卖日货的商家如同祥等，又寻机采取拉拢收买种种手段，进行反扑，由此，学生抵制日货的行动也逐渐消沉。
但是，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不仅打倒了卖国贼，收回了山东及胶济铁路的主权，它所传播的反帝反封建、民主、科学的新思想，却不断激励了国人。此后，在潍县，有如华丰机器厂、裕鲁染料公司、大丰、元聚、信丰三家印染厂以及惠东、亚东制药厂等一大批民族工商业，也相继发展起来了。
（原载《潍坊学院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