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墓前的思念
马进
偶翻昌乐老县志三十七卷《侨寓传》，有这样一段记载：“陈俊，字伯杰，章丘人。通医术，卖药城南关，不蓄资财，四方馈遗，随手尽。殁葬西阁外。颇著灵验，至今祀祷者不绝。”
一个春意融融的黄昏，我怀着疑窦，来到城南西阁外，发现芳草萋萋的西河畔旁，果有一座古墓。墓前还伫立着一位飘着白发的老妇，一脸的虔诚，双手合十，在袅袅的香火中，缓缓下拜。
陈俊，这位异乡人士，生于何年，又何年何故从章丘来到昌乐，尚无据可考。只知他谢世于晚清道光年间，迄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然而至今祀祷者不绝，人们仍在怀念他。何故？带着疑惑，我又拜访了南关几位古稀老人，听到不少有关当年他的一些传说轶事。
原来他是南关一家财主的佃户，相传他少时家贫，天资聪慧勤奋好学，酷爱医道。经常利用空暇给乡人行医看病，特别对医治小儿生疮长疖之类的病尤为精通。对些无钱买药治病的穷苦乡人，十分同情，常是慷慨解囊，分文不收。后来，为方便穷苦百姓看病，他自己采药、配药、卖药，在城南关西阁处盖了两间草房，专为乡人开了个小药铺。有求必应，一请就到，凡经他手，药到病除。传说西阁门外，原有一条通往京城的官道，有年夏天，一个穷秀才进京赶考路过这里，不幸染上重病，晕倒在路旁，加上炎热酷暑，危在旦夕。幸被出诊回来的陈师傅发现，连忙抬到他的住处抢救。不几天他不仅给这个穷秀才起死回生治好了病，还帮秀才盘缠到京考了进士。
因他专替穷苦百姓行医解难，济世救人为本，穷苦百姓都把他视为自己的神医，大人孩子见到他，都亲切地称他为“陈师傅”。到了晚年，他的医道名传遐迩，四方求医者络绎不绝。在他一生中不知治好了多少人的病，救活了多少人的命，人们对他感激不尽，纷纷携带礼品登门酬谢。然而，他一一谢绝，对实在退不掉的礼品，“四方馈遗，随手尽。”相传他一生未娶妻室，无儿无女，却对乡间玩童，喜爱如子，常将糕点糖果随手分散给他们。晚年生活十分俭朴，清食淡饮，不求闻达，不交仕宦，不蓄资财，不弃贫贱，清白一世，直至终生。
生前，他为黎民百姓做了无私奉献，却没有为自己留下半点资产。死后，人们深深怀念他，为他立石表墓，树碑立传。据传他病逝后，他的原籍章丘家乡来人要将其遗体回乡安葬，城关乡民们纷纷跪地叩拜。要求就地厚葬。来人开始不同意，后被乡民们的虔诚所感动，同意就地安葬。
安葬这天，天下着大雨，南关村民家家穿白，户户带孝，在城南西阁门外为陈师傅冒雨举行了隆重的殡葬仪式，专门为他修筑了坟墓，还在墓旁建了一座八角亭。亭内，挂满了乡民们送来颂扬他医德高尚的各项牌匾。墓前竖有石碑、墓地，还用砖石在四周砌以花墙。四株苍松挺拔于墓地周围。那时的西河，碧水涟涟，环绕墓前，终年不涸。砖围墙的正面向阳处，还筑以石阶，人们可拾级而上。
乡民们为了永远怀念他，规定每年农历三月十五在他墓前举办香火会，搭起台子，请来最好的戏班，唱三天大戏。据传当时周围村庄男女老少，纷纷盛装前来赶会。西阁门外摆小摊的，跑杂耍的，人山人海。邻县的乡民，有的抬着食盒带着供品，从百里之外纷纷赶来吊祭。他的墓前挂满幛子，摆满供品，香火终年不断。至今在南关村民中流传着要是小孩生疮长疖什么的，大人只要唸叨唸叨陈师傅，就会祛病免灾的传说。
时值初春，又是黄昏，我再次来到陈师傅的墓前，不觉惊诧了。跃入眼帘的已不是年前四周长满蒿草的坟墓，而是经过重建修缮，焕然一新的墓地。墓地座北朝南，四周用花墙砌护，顺地势还修了十余级石阶，栽上了数株松柏树，墓前竖立起一块青灰色水泥面石碑，碑面镌刻着“陈老先师流芳千古”几个楷书大字，在夕阳余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遒劲隽永。
此刻，我久久地站在陈师傅墓前，默默凭吊这位当年为乡人做过好事的老人，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敬意。陈师傅清白一世，生前他为自己什么也没有留下，死后却为后人留下了心中的丰碑。此时此刻，我想起那句“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的哲理名言，也使我恍若明白了世上什么是永恒的东西：那就是肉体的生命结束了，而精神的生命却依然活在人们的心中，而且在后来以至无穷地发生着影响。
陈师傅就是这样的人，他的精神永远活在芸芸众生心中。
原载1990年5月1日《春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