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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19 14:14
鄌郚总编

娄玉书贩枪记

  娄玉书贩枪记
  2017年6月4日 总第287期 (B1-B8)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中国人民奋起反抗,纷纷加入到抗日队伍中浴血拼杀以保卫家园。也有一些人,他们奋斗在后方,冒着生命危险为前线提供枪支弹药和药品,安丘县大盛镇小辛兴村的娄玉书就是其中一员。娄玉书参加鲁东游击队第八支队后,被安排到敌占区。他通过收买警备团团长获得通行证;和伪军混熟打探购买枪支弹药的消息;为了掩护弹药出城他揍了两个日本兵……他在潍县、青岛开辟了两条隐蔽战线,为八路军抗日前线后勤保障供应做出了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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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乡途中遇土匪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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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玉书,安丘县大盛镇小辛兴村人。卢沟桥事变后,学校罢课,他参加了驻扎在南山脚下于学忠率领的五十一军,扛起长枪毅然走向了抗日战场。拼杀三年后,接到山东籍官兵就地驻防的命令,他回乡待命。途中遇到土匪辛永功拦截,他拒绝入伙邀请,差点被乱枪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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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下学生装 加入东北军
  1937年年底,日本人大举进犯山东。日本板垣师团和矶谷师团分别从烟台、青岛弃船登陆,沿着胶济铁路线和日照、五莲、高密、沂水鲁南一线,分两路进攻占领山东。山东人民奋起反抗,纷纷拿起武器组织,武装走上抗日的战场。学生停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农民辍耕,开始了惨烈的对日武装斗争。
  辍学回家刚满16岁的娄玉书亲眼目睹日本人侵入家乡的村镇农舍,肆意枪杀无辜百姓,义愤填膺。娄玉书,原名娄献麟,安丘县大盛镇小辛兴村人,1923年生。在这场席卷全国一浪高过一浪的抗日浪潮中,他和同学结成团队义无反顾地参加了驻扎在南山脚下于学忠率领的五十一军。他们脱下学生服,换上东北军的黄军装,扎上子弹带,扛起长枪走向战场。他们的口号是:上战场!杀东洋!
  学生教导团的全体战士们高唱着誓词:忘却父母,忘却家乡,上战场!上战场!誓和倭寇拼一场!上战场!上战场!打不败日寇,决不下战场!他们昂扬而去,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中风餐露宿、爬冰卧雪,拼杀流血,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经过三年血腥残酷的战争,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拼杀,经历了台儿庄战役,徐州战役,宁津战役后,于学忠将军率领的五十一军奉命撤离山东,调往安徽阜阳一线作战。同时命令山东籍官兵就地驻防,留守山东阵地,重新组织武装,继续坚持山东的抗战。
  娄玉书遵照命令在部队驻地上交了枪械,换下了军装,郁郁寡欢地离开战斗了三年的国军正规部队,独自行走在返乡的山路上,思谋着回乡后如何组织抗日队伍继续开展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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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道遭遇拦截 拒绝土匪邀请
  天黑之时,他忽然听见身后山道上嘚嘚嘚,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会儿就来到身后。战争年代这种声音原本已经听习惯了,娄玉书也就没怎么在意,及至转身躲闪时,后腰已被什么东西硬邦邦地顶上了。
  娄玉书自然知道枪口顶在腰眼上的感觉。他故作镇静地站住。
  “姓娄的!不许动。”他听到有人一下喊出他的姓名来,暗吃一惊。
  转瞬之间六匹高头大马把他围在中间,带头翻身下马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胖子,武装整齐,虽是军人打扮却土不拉叽的,一看便知是杂牌队伍。
  “娄先生,有失远迎,别来无恙,老兄这边有礼了。”双手抱拳拱手说话的头目在前,其他官佐在后,12个警卫分列两边。那阵势、身份都很清楚。
  “敝人,姓辛,辛永功,现在是辛四团上校团长,与娄先生同乡,素闻娄先生在家乡南山一带抗日救国大名,今日莽撞来迎,意欲请先生一并入伙,共同抗击日寇……”娄玉书立刻知道,此人就是名闻乡里的大土匪辛永功。
  娄玉书和辛永功都是南山里人,两个村隔河相望。辛永功生性暴戾,原先因为家里穷,进南山当了土匪,后来人马逐渐多了便拉杆子扩充队伍自称司令。不过他不常到山外来,只在深山里打家劫舍,也多是抢劫财主、绑架土豪、劣绅之类的,人缘名声也还没坏到令人切齿的份上。这人据说极重乡里情分,离村三里下马,逢老幼必笑脸相迎,拱手说话。
  但娄玉书还是不屑一顾,讥讽他道:“长官,不,我应该称你为大王!难道你不在南山里做山大王了吗?”娄玉书少不更事,差一点就喊出他的土匪绰号来。
  辛永功的大长脸很尴尬地抽搐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小老乡这么不礼貌地讥讽他。
  辛永功从来不跟陌生人说话,动辄拔枪,但这一次他破例没有恼怒,并自圆其场地说:“老弟,我知道你行伍出身,连劈四个鬼子脸不变色,是大名鼎鼎的东北军留下来开展武装抗日的骨干,我辛永功虽然是土匪,也并非只会打家劫舍、绑票要钱!老弟,如果和我一起合伙起事,当封你个上校团副,怎么样?”
  娄玉书笑了笑,说:“谢谢大王美意。正规的国军队伍我都不干了,还能干……”他没有说出“土匪”二字算是给辛永功留个面子。娄玉书可能冷笑得很难看,辛永功受了莫大的羞侮,还没等娄玉书说完,就铁青着脸愤愤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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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入山崖乱石堆 躲过土匪回马枪
  娄玉书站在路边正迟疑间,被辛永功转身掉头的马蹄子泚了一身泥土,他心里立刻掠过一道阴影,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快要出事了。以他当兵的战场经验,知道土匪杀人碍于面子不会当面开枪,往往暗地里使回马枪。果然,只见辛永功窜出百步之后陡然调转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回来,他掏出腰间那三八匣子就是一梭子,打完后策马扬长而去。
  娄玉书毕竟在抗日战场上的腥风血雨里磨爬滚打了几年,他预料到了土匪们惯用的伎俩,就地一滚,滚到山崖边一片乱石堆里,才躲过了这场灾难。
  土匪和日本鬼子不同,土匪开枪打人从不回头验尸。他们相信自己的枪法,也信命。打中了是他枪法准,打不中是那人命大,命不该绝,但决不再回来补一枪。这是匪行规矩: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等土匪们的马队跑远了娄玉书才从乱石堆里爬出来,拍拍长衫上的泥土,找回那顶被打飞了的褐尼礼帽,捏捏上面新添的弹洞,自嘲一笑,重新戴好,继续上路。他心想,若自己还在国军队伍里干着,手里有枪就决饶不了姓辛的。如今是两手空空,白白的忍受虎落平阳受犬欺的滋味儿。
  他觉得身为国军一员,即使脱下了军装也不屑与土匪为伍,可他想不到,这仅仅是与土匪打交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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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入敌占区开辟第三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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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玉书在军中的三名老战友和他相约,去鲁中军分区报名参军,娄玉书如期赴约,被安排在敌占区开辟第三条战线,为前方搞枪支医药等。娄玉书虽然一心想上前线杀敌,但还是听从政委的安排,及时建起了一条运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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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名战友前来 相约参军抗日
  娄玉书这几年在疆场上拼杀惯了,回家之后在山沟沟里闲散起来,无所事事地当一个庄户老百姓实在不是滋味儿。
  这一日,娄玉书正在村北的小树林里独自伸展拳脚,刚刚练了两三个来回,猛听得耳后有风,树上有人落下,他急忙使个鹞子翻身往旁边树后躲闪,只见从前后两棵树上刷刷又跳下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夹击上来便打。娄玉书迎上去便打,只听他们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年军中的三位老战友:老营长张培侠、营部书记官李岩、营副徐欣三。他正纳闷,老营长张培侠急忙解释说:“娄玉书,我们又干上啦!这回是来动员你一起入伙的,入不入伙?”
  娄玉书见他们并未穿军装也未带枪械,就疑惑地问:“哪一部分?国军还是八路?”当时的八路军在山东作战条件很差,大部分没有军装可穿。而原来他们在五十一军可都是军服、军靴、武装带、大盖帽,非常整齐的正规军装。
  老营长伸出了拇指和食指,别了一个八字,然后说:“鲁东游击队第八支队。”
  鲁中地区邱南县太平山一带早就是第八支队的地盘,司令马保三就住在小辛兴村,司令部就在娄玉书家隔壁的几间老房子里,副司令钱均驻防汶河北岸的高崖镇。八支队的武器装备很差,条件艰苦,战士们吃的是秫秫煎饼、红粕谷,但是人员素质好,纪律很严明,战斗力量娄玉书也很清楚。看见几个老战友都参加了,娄玉书二话没说,立即应道:“干!只要是打鬼子,有仗打就行。”老营长看出娄玉书的思想顾虑,就说:“八支队是支刚组建的地方武装队伍,虽然比不得我们当年的正规军,但是我们可以在战斗中壮大自己。”徐欣三说:“我们现在是敌后抗日武工队,我们三人现在是正副队长加政委,隶属八支队领导。”
  娄玉书附合道:“只要是打鬼子,汉阳造和土枪一样使。”娄玉书在五十一军打仗时使的是一支汉阳兵工厂造的七九步枪,算是不错的了。他跟老营长张培侠说:“我还给你当兵,做你的部下。”于是四个人站在村北的小树林里击掌为誓,相约分头行动,于鲁中军分区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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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名参军,政委安排他到敌占区
  一个月之后,当娄玉书如期赶到鲁中军分区报名参军的时候,情况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老营长张培侠和战友们没有来得及接待他,已经提前接到命令进南山反扫荡去了,究竟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跟他谈话的是军分区一位姓高的政委。
  姓高的政委端详娄玉书半天,然后斯斯文文地跟他说:“我们抗击日寇分几条战线:在前方一枪一刀跟鬼子拼杀,流血牺牲是第一战线;在医院抢救伤员,救死扶伤是第二战线;在后方搞好枪炮弹药保障供给就是第三条战线……现在有一条战线正需要你这样有文化的青年,你愿意去吗?”
  娄玉书看着面前这个首长真的傻眼了,首长长得帅气,那一身戎装穿在身上非常威武,心下顿生几分羡慕,一激动就回答说:“当然愿意去,不论什么战线,既为军人,生死都置之度外,还在乎战场大小、战斗难易吗?”
  高政委听罢双手扶住他的双肩,一字一顿地说:“娄玉书同志,我听张培侠队长介绍过你,你们相约从国军队伍里分离出来参加八路军,真的很不错。有思想觉悟,又有文化知识,有爱国热情,又很坚强。我们准备派你到敌占区去!到潍县去,秘密采购医药、军械、弹药、枪炮等军需物资。我们的战士在前线打仗流血,需要吃饭穿衣,需要武器弹药,需要医药器材治疗伤痛。这些东西哪里来?我们自己没有,那就需要我们的人去组织一条秘密地下运输线,搞到这些战争急需的紧缺物资来支援我们的抗日前线。你若办成这件大事,功劳可就大啦。”
  “那,我……不回战场上去了?”娄玉书当时就懵了。“为什么偏偏派我去做这种买卖?我和张培侠、李岩、徐欣三已经约好了,参加他的武工队。”
  高政委慢慢解释道:“因为你是当地人,和潍县一带的土顽杂牌队伍熟悉些,你去联系他们,争取他们……”
  高政委言之凿凿,不容反驳,娄玉书就这样回乡当了“商人”。
  起初娄玉书每礼拜骑自行车去一次潍县城,买回一些急救伤员用的中西药品:盘尼西林、奎宁丸、阿托品、红汞、阿斯匹林、云南白药等。这些都是八路军战地医院里大量急需的药品,往往供不应求。
  每回回到抗战区,高政委就鼓励他,不光单纯进城买药品,还要留意敌占区的一切人员调动、武器装备情况,又要把抗战区出产的山果、毛皮、牛羊骡马赶到城里去卖。这样不容易引起鬼子怀疑。
  娄玉书想搞一条运输线,尽量满足抗战区战地医院急需,以减少战士死亡率。他想到了已经投降鬼子、当了汉奸警备团团长的老乡辛永功。他有一个团的兵力驻守在潍县城、浮烟山、大柳树、鄌郚、高崖和汶河沿岸一线。娄玉书想,虽然辛永功当了汉奸,毕竟还是中国人,抗战打鬼子人人有责,况且他先前还自称抗日救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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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两黄金买通老乡 如期得到出入证件
  当娄玉书边询问边打探着走进南山老峪,一脚踏进辛永功戒备森严的团部客厅的时候,辛永功着实吃了一惊。他正趴在地图上看,一扭身看见娄玉书后竟张着大嘴愣住了。
  娄玉书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回想着半年前的往事。过了一会儿辛永功才缓过神来道:“噢,原来是你!传令兵只说姓娄的来见,姓娄的实在是太多了。”毕竟是江湖老手了,辛永功解释道:“看看,我不是说过吗,不打不成交!交过了手才能成朋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娄玉书说:“你那天可是连打了我六枪,我未还手。”辛永功立刻抓过身边卫兵手里的枪说:“我现在还可以打第七枪,怎么样?”娄玉书面对着他黑洞洞的枪口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不会。”
  辛永功也借机下了台阶,仰天大笑,把枪一扔说:“知我者,娄氏老乡也。”说罢又正色道:“可我没忘记我的诺言,上校团副还给你留着呐。”
  娄玉书因为要和他谈正事,只好陪笑称道:“谢谢你的厚意,我已经从国军队伍里退出来了,再无意军旅之事,只想做点医药生意,你知道我祖上就是跑相。”他承诺给辛永功红利,辛永功听到红利就拍着大腿保证道:“要是从我管辖的地盘上来往,尽管大胆通行,保你无事。进潍县城我派人给你弄张良民证和通行证,要不干脆给你个上尉军医干着。”
  这次见辛永功,娄玉书送给他的见面礼是一两黄金。娄玉书如期得到了他想要的证件。一两黄金买了一个上尉军衔,买通了一条交通运输线。
  而辛永功却悄悄告诉他的副官:“这小子还嫩着呢!连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故事都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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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揍了两名日本兵被罚站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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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玉书回乡贩卖医药枪支,一年多非常顺利,他有些掉以轻心。在一次出西城时,没看到沿白浪河巡逻的日本宪兵队,由于躲闪不及,他的马车被例行搜查。这一次仍然是有惊无险,虽然被绑站桩,挨了皮肉之苦,但货物还是顺利运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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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贩卖医药枪支 偷运到解放区
  潍县县城是胶济铁路的枢纽,日本人把大量侵华物资和军械枪炮弹药从烟台、青岛卸船上岸通过胶济线运到潍县坊子站统统集中在这里等待转运分配。擂鼓山前有鬼子的大本营驻兵把守,城里有警备队和鬼子双重守卫。
  旧时的潍县城分为东西两城,分别用灰沙夯筑而成,城墙高峻巍峨,十分坚固。一条白浪河纵贯城区,把东西两城分开。东城和西城各有四个城门。
  这些城门分别由鬼子和辛永功的辛四团警备队把守,另有宪兵队定时巡逻。自从和辛永功达成协议后,娄玉书由七天一次进城改为两次;购进药品数量也大大增多。每逢进城时他就穿上从辛永功那儿领来的上尉军服,押着两辆装满山果、牛羊皮之类的马车进西城门;出城时装满各种杂货,夹杂大量中西药品出东城门。因为轮流穿行,经常变换行踪,没有引起鬼子的注意。
  娄玉书从亲戚家雇来两辆马车拉货。赶马车的一老一小爷俩很本分,都不识字,他们从来不问老板做什么买卖,只管装货运货,不该看时也不看。两辆马车分头装货,各自出城,运了半年不曾出事。
  抗战区除去缺医药器材外,还缺染料,草绿、陀黄都是鬼子禁运物品。八路军穿的黄军衣都是自己用黄染料染成,而这种染料奇缺。这些禁品就夹杂在马车里运出城,直达百里之外的沂水马站和高桥一带的八路军抗战区。起初,娄玉书的马车运输队走一夜黑路到马站卸货交割完毕,白天返回大柳树村歇脚待命。大柳树是个大村镇,店铺很多,容易隐蔽,距离潍县城也很近。
  那段时期,山区里游击队反扫荡开始搞地雷战。娄玉书就花了40块大洋买通潍县城南20里的坊子煤矿一个伪军排长,偷运出500公斤炸药装在马车上。外面摞上洋布、棉纱、洋线之类;又花70块大洋从警备队仓库里搜集到17支刚从枪械修理所转过来的二手汉阳造步枪,扎埋在干草捆里运出城去。货物运到抗战区后受到部队战士的热烈欢呼,娄玉书也受到鲁中抗日第八支队领导的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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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西城时遇到日军巡逻队 有惊无险货物顺利运出城
  有了几次贩卖医药枪支的经验,娄玉书慢慢打通了各个环节,结交了一批在日伪军队里当差的新朋友。这一次娄玉书临走时暗暗预付了100块大洋作定金,定下30支步枪、1吨炸药,准备日后来取……那些伪兵们赚了些小便宜也盟誓绝不坏事。
  连续一年多的军火买卖异常顺利,娄玉书在惊喜之余却隐隐有些担心。他忽然想起半年的红利还没给辛永功,便包上50块大洋交给他舅子让他送去。
  上次历险之后,娄玉书就不再见辛永功,有事只托他舅子传话。
  娄玉书的运输规模越来越大。这一次他雇了四辆马车,每辆车先在坊子永和酒厂装上十麻袋酒糟糠,把炸药分装进去,又把步枪分装在四辆车厢夹层底下,一直忙到天黑时才收拾停当。
  进出城门过关卡是最紧张的时刻。潍县的西城和东城仅隔一条白浪河,两城门站岗放哨的各有两个日本兵、两个警备队员(伪军)、两个警察。六个人同时上岗,各负其责,互相监督,戒备森严,还时常有日本宪兵巡逻队来搜查。凡是有八路嫌疑,贩卖禁运品者,立即被绑在城门外的一溜木桩上,直到晒死或冻死。这叫站桩。
  这一天,娄玉书特意换上他那身上尉服装,押着四辆马车来到东城西门外。东城里住着的大部分是小商小贩等,所以检查比较松懈。娄玉书押着马车很快出了东城来到西城东门外。
  西城里住着的多是官宦世家、豪商巨富及日本鬼子的驻军和军火仓库,所以西城四道门检查得很严。因为出了西城往南四十里就是八路和鬼子的拉锯区域,再往南过了大汶河就是抗战区。
  每逢马车拉货物过城门时,娄玉书便花钱雇几个伪军护送他出城,因此和城门上轮流值班站岗的伪军们都很熟。这天,娄玉书一时大意,只顾和伪军说话,没看见一队日本宪兵巡逻队沿着白浪河过来,等到发现时已来不及躲了。
  日本宪兵立即包围了四辆马车,仔细检查起来。
  娄玉书站在一边,手脚凉了半截,正思量怎样对付眼前这局面时,一个小鬼子从车上翻出一些西药来……于是两个鬼子立即抢上来封住了他的膀子。娄玉书看到鬼子只是例行检查,立马使个“卷地龙”扫堂腿把他俩摔了个狗吃屎,紧接着亮出自己的行医执照。
  其他鬼子看见两个伙伴被摔,立刻围上来,一边检验他的行医执照,一边将四把刺刀对准娄玉书的前胸。双方对峙着,其他伪军早吓得溜走了,四辆马车面却没人再查了,娄玉书这才定下心来和鬼子大胆僵持着。
  就在这危急关头,王翻译从城门洞里跑了出来。王翻译和娄玉书沾点亲戚,他拨开鬼子们的刺刀对娄玉书说:“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不要命了?”又转身对鬼子们笑笑,解释了一通,鬼子们才拍拍屁股一走了事。
  王翻译回过头又对娄玉书说,只要打电话查清楚就没事了,不过他临时是走不成了。娄玉书趁机跟王翻译说,那些马车还挡着城门口碍事呢,就叫他们先过去吧?王翻译冲城门口站岗的几个哨兵挥挥手,马车穿过西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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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日本兵伺机报复 绑其站桩抽打出气
  刚刚被摔的两个鬼子不肯就此罢休,他们拽着娄玉书的衣领拖他来到城门北边,将他五花大绑在木桩上。
  两个人轮番抽娄玉书的耳刮子,打累了还不解气,又找来一团麻绳,去白浪河里沾湿了,拿来对着他一阵抽打。娄玉书身上一会儿就有血洇出来,顺着裤管往下流,直到一名伪军排长过来说情,才算了事。
  挨了半天打,娄玉书感觉两腮像烧糊了的锅饼,浑身火烧火燎般疼痛。伪军排长见鬼子们已经走远,才悄声问:“先别吆喝疼,保住命就行。车上进的什么药?”娄玉书意识到他想用药,便问:“你用什么药?”
  他羞羞答答欲言又止,娄玉书心中便暗暗知其一二了,就慷慨地答应道:“不管长官用什么药,俺都能给你弄到。”那排长说:“老子待在队伍里闲得无聊,闷得慌,便去逛平康里(潍县东城边上的窑子)结果不小心患上了淋病,难受死了。”娄玉书说:“既是如此,今日咱们算是交个朋友,我的事情你只要肯通融,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伪军排长说:“我姓陈。以后你进城过卡子事先通知我一声,就不至于站桩受罪了。”
  娄玉书后来如约捎了两瓶专治淋病的“一天霖”送给这名专门守护城门的陈排长,不久他的病治好了。
  娄玉书虽然站了木桩,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侥幸躲过了鬼子的最后检查,在晚上城门关闭之前押着四辆马车出了西城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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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战青岛开辟新运输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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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玉书意识到自己的行踪已暴露,于是转道去了青岛。在青岛他潜居在亲戚家里,又从家乡请了四个人,组成两支运输队伍,开辟了一条新线路,向解放区运送医药和军需用品。半年之后,他觉得潍县事态渐渐平息,又悄悄潜回。他和伪军及日本兵混在一起,偷偷打探消息,并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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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潍县避险 转道去了青岛
  娄玉书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黎明时分到达抗战区沂水附近的高桥村八支队联络处交割了货物,算清账目,又领取了活动经费,心情轻松了许多。他想向高政委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却找不到高政委,他到处打听竟然没碰到一个熟人。部队军需处、物资供应站已经几易其人,他们谁也不认识娄玉书,只把他当成普通走私商人、药物贩子……
  娄玉书十分伤心,在返回潍县城的路上神不守舍。途中碰到一个算命先生跟他搭讪:“我看先生面无光华,脸色灰暗,气色神态都不怎么正常,近期定然有厄运降临,先生说话办事要谨慎小心才是。”
  娄玉书见这位算命先生不像是江湖骗子,而且一语中的,便掏出一块大洋给了他。
  娄玉书虽然不相信算命先生的一席话,但经他一提醒,就警觉起来,意识到这段时间他在潍县的活动的确太大意、太暴露了,已近危险边缘。而且现在又找不到高政委请示下一步的工作,他只好自作决断,立刻转道去了青岛,暂时隐居起来,转移了“买卖”的路线和地点。
  事后证明,潍县那边鬼子们已经嗅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暗暗冲着他张开了一张大网……娄玉书的离开躲过了一场大灾难。
  娄玉书来到青岛,潜居在青岛“惠东大药房”和山东路上的“宁尔大药房”附近的一个亲戚家里,又重新开始大量进购抗战区奇缺的军需药品。
  娄玉书秘密从家乡约请了四个老实可靠的亲戚朋友入伙,组成两支运输队伍;一个和娄玉书常驻青岛,三个专搞长途运输,开辟了一条青岛至日照、莒县、沂水马站高桥的鲁南军火运输线,大量向解放区运送医药和军需用品。
  大约半年之后,潍县那边事态渐渐平息了,娄玉书又悄悄潜回,重新开启那条以贩买军火为主的运输线。这样两条运输线同时向抗战区运送军需物资,极大地缓解了抗战区缺少医药和枪械弹药的问题。
  娄玉书决计扩大他的行业。他不后悔自己所干的事业,即便将来谁也不了解他,不认识他,他为此上了断头台,也要干到底,虽然不能上前线打鬼子,但只要在为前线上打鬼子的战友尽一份力量,他就干。娄玉书暗暗发誓,决心要发挥一个八路军战士的作用。
  这一次他改变了工作方式,计划长期住在潍县城里,潜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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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之后再回潍县 混迹敌方打探消息
  以前娄玉书来潍县城大都是从“承兴大药房”进药,这家药店地理位置十分有利,药店的门头就在潍县城东门附近,距离东城西门只隔一条白浪河,大约有一二百米,站在承兴药店门口就能观察到东西城门之间鬼子汉奸们站岗放哨轮流值班换岗的情况。
  “承兴大药房”的经理是于惠吾。娄玉书来采购他们药店的中西成药数量越来越多,资金账目数额也十分巨大,天长日久就成了这家药店的老熟客。
  于惠吾看见娄玉书出手阔气,常常把一些购药付款余下的细支末利转让给自己,也就格外感激他。后来,娄玉书进城贩卖皮货山果的钱就干脆存在药店柜上。沂蒙山是八路军的抗战区这谁都清楚,于惠吾对这位从西山里来的“大商贩”的身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只是心照不宣。
  “承兴大药房”是前店卖药,后场制作成药,还另外雇着几个伙计干活。娄玉书和于惠吾商定在店里住下来,不发药品的时候在店里做伙计。娄玉书干活很卖力气,脏活累活都干,说话办事也很实在,于惠吾很喜欢他。店里实在没活的时候,娄玉书就换上他的上尉军装沿街逛荡,或者去找警备队的陈排长看戏闲聊、喝酒吃饭,花钱交朋友。
  陈排长的淋病治好后对娄玉书感激不尽,他带着娄玉书在五道庙的营部里认识了警备队里营连排长一大圈人马,还有棋盘街上军械库里一个鬼子小队副和几个站岗放哨的鬼子。这个鬼子小队副是专职负责军械库的。
  因为混得熟了,有一天,鬼子小队副通过王翻译问娄玉书,中医中药能不能治一种疮?说他媳妇到中国来患上了一种奇痒无比的疮,抓破了就淌黄水。娄玉书立刻知道这是什么病了,就叫他派人跟着娄玉书去取药。鬼子随即派守卫军火库的辛连长出来和娄玉书认识。
  辛连长叫辛会武,是辛永功的五服侄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娄玉书和辛连长行走在城隍庙南的府前街上说:“辛连长,初次认识,今天我请客。”说罢掏出十块大洋塞给他说:“你先去平康里玩一玩,等会儿我在永和馆设宴为你助兴,顺便把皇军队长的药捎回去。”
  辛会武立刻眉飞色舞,攥着十块大洋兴冲冲地奔平康里去了。
  娄玉书在附近药店里买了几瓶药,就在永和馆大酒楼点了一桌菜等候辛连长。不久辛会武哼着在平康里才学会的淫荡小调直奔永和馆来了。
  酒席之余,娄玉书和这位辛连长竟谈成一桩大买卖……
  辛会武无意间透露出他掌管的仓库里还有三万发子弹已经积压多年,没谁来调拨令,估计是漏报了,并透露出他想悄悄处理掉,换些银元花花的意思……娄玉书正急于购买军火,也没仔细考虑里面是否有诈,就顺口揽下了这桩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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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卖谈成急需资金 药房老板连夜筹款
  娄玉书从沂蒙山根据地几位首长那里知道,经过几年抗战,八路军手里的武器差不多都换成日本三八式大盖枪了,就缺三八子弹。
  娄玉书先向根据地领导汇报,又抓紧时间筹钱。三万发子弹需要花大价钱,得动用黄金。抗战区的军需处估计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找谁借呢?娄玉书想到了承兴药店的于惠吾经理。娄玉书已经观察他很长时间了。于经理敦厚诚实、慈眉善目,待人热心周到又很善经营之道,但是,仅凭这些,能不能就此向他张口借钱呢?
  于老板的确很精明,眼见得娄玉书把一车又一车的西药、陀黄、草绿料子、上百匹布运出去,他心里很清楚娄玉书是干什么来的,但他从不过问,也不许店里伙计随便说话探询,并时刻为他打掩护,还及时去为娄玉书办理了居住证明和良民证以及临时户籍。娄玉书也暗暗试探过几回,但并未泄露什么。于是娄玉书和于惠吾相交益善,各都心照不宣。娄玉书在店里干活也更加卖力气,和其他十几个店员并无不同。
  有一天,娄玉书把老板约到他屋里试探着说:“我做了一桩大买卖,急需一笔巨款,货款是否先由承兴药店柜上借支……总共是这些银元和金圆券……”娄玉书从袖筒里抽出一张借据,试着递给于惠吾看。
  没想到于老板接过借据看完之后,略加思索,就一口应承下来。
  这使娄玉书十分感激。于惠吾老板说:“但柜上经费确实没那么多,我可以去其他店铺上借一借。”说完他出门而去。娄玉书望着于惠吾老板的背影,感慨良多。
  于惠吾一夜未睡,天明才归来,凭他承兴药店的经营信誉,东取西借到天明终于凑齐了娄玉书所要的货款数目。他很小心地当面点清,双手捧给了娄玉书。
  娄玉书也双手接过那大袋子的金圆券和银元,激动万分,心里想:这个人捧出来的不是大批银元,而是一颗赤诚的心,是对抗日队伍的无私支援。待心绪平复下来,娄玉书才在柜台前坐下来,拿起毛笔很正规地写了一纸借据交给他说:“一定很快奉还。”于惠吾笑笑说:“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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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获救藏身猪圈保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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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玉书知道辛永功要灭口,用火柴棒写下遗言,交待家人替他还欠药店老板的账。夜里12点多时,准备受死的他竟被松绑,他稀里糊涂地逃跑并成功躲过了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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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言叮嘱家人还债 做好准备慷慨赴死
  第二天,辛永功又提审娄玉书,样子显得很急躁。娄玉书猜想这大概是最后提审了,他却异乎寻常地轻松。卫兵们照例给他除去刑具,让娄玉书跟辛永功平视而坐。过了很长时间,辛永功才轻轻叹息道:“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到潍县来做买卖。”他似乎很重老乡情谊,很歉疚似的。
  辛永功接着又说:“张天佐就住在潍县城里,他可是烈着呢!他已经在电话里催我几次了,要亲自审你。我本来想再通融通融,先保你一条命,你却还在反肘子……”他貌似关心关怀,其实不过是变相地威胁娄玉书。
  娄玉书知道这是在威胁他,也知道他不敢把自己交给张天佐,因为娄玉书名义上是他的上尉军医,还给了他十几根金条、几百块大洋,张天佐能饶了他?他是想抢在事情未张扬之前,尽快了结此事,以绝后患。
  娄玉书就实话实说道:“辛团长,我们就不必再绕圈子了,这是我情愿的事,人生在世早晚都要死的。”辛永功还不死心,还想从这个年轻人嘴里掏点什么,就假装可怜兮兮地说:“你我同乡一回,我真想帮你,你就说说你的同伙和上下级关系,也算给我保取释放你的一个理由……”
  娄玉书一口回绝他:“我不需要保释。”便闭嘴不再吱声。
  辛永功见娄玉书封了回话的余地,立刻铁青了脸,站起来悻悻地说:“既然你认准一条黑道走到底,我这老乡也没办法啦,那就不奉陪了。”转身走出门去,一会又回来搭上一句“如有话说,还可以告诉我。”
  娄玉书回到那间黑屋子里,伙夫送来一钵子稠糊糊的绿豆小米饭,上头横着一块青萝卜咸菜说:“这是给你送行最好的饭食了。
  娄玉书知道活不了多久了,他还惦记着欠承兴大药房于惠吾的一大笔钱,这笔钱是他凭着多年经营药店的信誉到处拼凑借来的。娄玉书如果没有交代,日后可就坑苦他了。
  娄玉书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捡起地上的一根火柴棒,在一片撕碎的烟卷盒纸上写下几个字:“所欠账目由家人来还。”装进衣服口袋里,待日后有人来取。至于家里就没有什么话可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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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被救成功出逃 躲进猪圈捡回一命
  大约夜里12点多,有人开门进来,迅速解开了娄玉书肩膀上的绳索,娄玉书估计辛永功要抢在张天佐之前秘密枪决他,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于是整理好衣服,拢拢头发戴好礼帽,站在那里候着。
  不料进来的人却悄悄附在他耳朵上说:“上边有人来救你,赶紧走!”
  娄玉书听罢蒙了,以为那人诈他,就冷冷地说:“没谁会救我,别坑我一个要死的人了。”那人急了,说:“预先没告知,怕有变。你赶快走,只有15分钟的换岗错班时间,错过机会就晚了。从这儿出去往西,出西门,往南拐,一直往南山里去。”
  “谁告诉你的!”娄玉书必须问明白,否则逃跑不成反丢了名声,不值。
  那人急了,捣他一锤道:“肘子货,别问了,快跑!逃命去吧!”就把娄玉书推出门去,自己也消失了。
  娄玉书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前一班岗才撤,后一班岗还没来,还有些下岗的正在打水洗脸。娄玉书大模大样走出二门,翻过院墙直奔西城门而去。顺着墙根黑影大约逃出四五里路的时候,城里的枪声才由疏及密,渐渐响成一团。
  娄玉书加紧脚步拼命往西南方向逃去……那枪声和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也紧随他身后来了。
  娄玉书一头扎进一个小村子,逃进一条胡同里,连敲几家门,竟没有一家开的。这时进村的马队已经清晰可辨了,吆喝声,说话声越来越近……
  娄玉书在农舍门外急得团团转,他想翻墙进去,连着试了几家,都养着狗,狂吠不止。娄玉书便沿小巷子继续往深处跑。
  娄玉书跳进一家小院,里面有三间草房,房门关得紧紧的,院子里有一盘磨。他围着磨盘转了三圈也没有找到藏身之处,突然看到西南角一间小猪圈敞着门,就进去反手带上栏门。
  这时门外已经有人说话了。“就往这边来了,我看见了……”有人开始吆喝着敲门,围住了大门口。
  娄玉书身材高大,站在小小的猪圈里哈着腰横竖找不到藏身的地儿,一抬头看见南墙上有个马虎眼,顿时眼前一亮……
  庄户人家为了从猪圈里往外出粪方便,往往在猪圈墙上开一个坎子往外撇粪,叫马虎眼。娄玉书从猪圈池子里一步跳上去,蜷曲着身子缩在这个一米多的马虎眼上。他想,倘若被发现了就从这儿钻出去,发现不了,他就这么猴蹲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探探墙外边,依墙堆着些玉米秸什么的,他便一咕噜滚到墙外玉米秸丛里躲起来。
  很快就有人推开拦门到猪圈里来搜查了,手电筒胡乱照照,小猪圈空空如也。
  搜查队在村里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直到马蹄声渐行渐远了,娄玉书才从玉米秸堆里爬出来,他冲着马虎眼连磕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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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组织领命再入敌占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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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娄玉书踏进抗战区时,累得一头栽倒在地里,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才醒来。他找到高政委汇报了近期的工作,高政委肯定了他作出的贡献,本想安排他去战场,谁知上级临时改变主意,再次派他回敌占区去。虽然娄玉书有些失望,但还是领命离开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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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乞讨,找到鲁中军区驻地
  娄玉书当天夜里蹿过了大汶河,到达鲁中抗战区。大汶河是抗战区和日伪占领区的分界线,河南岸是抗战区,北岸是敌占区。
  当娄玉书一脚踏上汶河南岸的时候,就栽倒在一块地瓜地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他醒了,顺手从地里扒出个地瓜,撸撸泥土,大口嚼起来。吃饱了坐起来,望着满天星星想着下一步的打算,他想,得先找到八支队,再找当年安排自己工作的高政委。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自己首先要检讨错误,请求处分……
  娄玉书一路讨饭从邱南地界转到莒县沂水一带,最后到了临沂,又从沂临转回到沂蒙山脚下一个叫西峪的小村子,在那里找到了鲁中抗日第八支队鲁中军区驻地。这里是个极其秘密的小山村。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在军区大院里,娄玉书竟然第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了当初安排他工作的高翔政委!娄玉书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高政委,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高政委一愣,二人相视半天,感慨万分。高政委先安排娄玉书去洗澡理发,换了身衣裳,又一起吃了饭,并在接待处特意买了四两老白干为他们的重逢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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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汇报工作,获知政委暗中相救
  娄玉书一边吃饭,一边汇报这几年的工作:“开头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在潍县干得还比较顺利,后来吃了鬼子的一次亏,变得稍微警惕些了,那时候找不到您汇报,就私自转到青岛组建了另一条单独运输线,专搞西药货运。这次在潍县由于我急于想把那批子弹搞到手,麻痹大意了,出了大纰漏,眼看就要到手的宝贝弄丢了……是我把这件事情搞砸了!我这次来就是向您汇报这事,要请您处分我……”
  高政委很满意娄玉书这几年的工作,说:“娄玉书同志,你干得很棒,为我们八路军的抗日前线提供了有力的支援,上级首长非常满意你的工作。因为组织纪律只好委托我来告诉你,代为转达。这中间我们虽然也见过一次面,但匆匆忙忙,没说多少话……”这次长谈娄玉书才知道,其实高政委对他的工作情况了如指掌,他购买了多少西药、多少战地急救包、支援了多少医院,贩运了多少枪支、炸药、子弹等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使得年轻的娄玉书非常惊讶。
  高政委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也是我指示人去救的你。”
  娄玉书更是分外惊愕。高政委诡秘地笑笑,说:“这就叫指挥呀!指挥者首先要消息灵通,对各项工作要了如指掌……”
  高政委指指娄玉书的脑袋说:“你太大意了,你雇的那几个护送你出城的伪兵中有一个是辛永功的小舅子,他姓季。辛永功派他暗地里监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娄玉书这才如梦初醒。他虽然和那四个经常护送他出城的伪军混得挺熟,但是没有把他们的底细打探清楚。
  高政委很兴奋地告诉娄玉书说:“你搞的那三万发子弹,对我们确实很重要,你被捕的当天夜里,原先埋伏在大柳树村准备接应你的游击队当即尾随进城去,又把那批货夺回来了……”娄玉书一听,沉痛的心情立刻一扫而光:“太好了!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高政委随后表扬而且肯定了娄玉书这段时期在潍县和青岛两条隐蔽战线上所做的工作,说他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战场上的弹药、药品供给,也对战地医院的医药供给、战地救护、伤病员的康复作出了重要贡献。高政委说正准备向上级部门报告,申请对战斗在隐蔽战线上的以娄玉书为代表的所有同志们进行嘉奖……他安排娄玉书临时暂住军分区附近的工作队里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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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组织再次委派重任 离开山东奔赴外地
  有一天,高政委急匆匆地走来和娄玉书谈话说:“准备一下,到前线去,要有打仗的准备……”娄玉书一听就蹦起来叫道:“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我原本就是在战场上拼杀的一块料啊!在敌占区,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唯唯诺诺,你就想象不到有多窝囊,多憋气。”这是他梦中想了多少回的事。
  高政委拍拍他的肩膀,沉思了一会儿说:“辛永功当初封你个上校团副你都不干,八路军会给你个你什么工作呢?”他歪着脑袋笑咪咪地打量娄玉书半天说:“当个团长吗?恐怕干不了,你缺少一股杀气!做个团政委,理论经验又少一些,需要去培训一段时间……”娄玉书说:“我愿意到武工队张培侠队长那里当个队员,这是我们原先的约定。”
  高政委说:“你已经是上校军衔了,功劳是你自己挣来的,用生命换来的。共产党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党作出过贡献的人……”
  娄玉书并没有如愿。
  过了没几天,高政委再次约娄玉书谈话。他样子很严肃:“娄玉书同志,当前战争形势变化很快,你的事情有些变化哩。本来你的报告已经送上去了,可是上级另有考虑。上级决定:再派你回敌占区去……”
  娄玉书一听就蒙了。高政委安慰道:“因为那边你比较熟悉情况,又有敌占区工作经验,这是你的长处,你要充分利用这些,继续为革命战争作出贡献。好歹离这场战争胜利不会很久了……”
  之后给娄玉书交代任务的就换成公安处的同志,他们向娄玉书交代了联络暗号、任务、上下级联络对象。工作地点已经不是潍县,而是另一个城市,另一支部队。不久娄玉书就奉命调到外地工作,离开了山东。
  解放后,娄玉书从野战部队转调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辽宁省军区轮训大队工作,副师级退休。
  多少年后,娄玉书仍然不能忘怀当年在青岛和潍县城里与敌人周旋斗争的紧张危险的战争岁月,仍然怀念那些曾经掩护过他,和他一起战斗过的战友,缅怀那些为抗日战争作出过贡献的商界朋友……
  当娄玉书叙述自己的这段经历时说:“战斗者的人生,每天进行的是生与死的搏斗,是不需要嘉奖和证明的。”
  2008年娄玉书因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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