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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19 15:20
鄌郚总编

一代梅魂于希宁

  潍坊晚报人文潍坊总第79期--于希宁
  一代梅魂于希宁
  2013年1月28日  撰稿:傅彩霞
  于希宁,潍坊市潍城区人。早年师从于黄宾虹、潘天寿诸大师习画。后以教书育人为业,生前为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名誉院长,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兼中国画研究院院务委员,山东省文联、省美协名誉主席等职,是我国著名花鸟画艺术大师和美术教育家。诗、书、画、印无一不精,为山东省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者和学科创建者。
  先生晚年痴梅,以“才德勤修养,三魂共一心”为座右铭,将国魂、画魂、人魂寄情于梅花,乃中国花鸟画推陈出新之杰出代表。著有《论画梅》、《于希宁诗草》、《于希宁论艺术》等,享誉中外。2007年被省委省政府授予“山东省文化艺术终生成就奖”。生前多次捐款或捐赠书画作品,并捐款设立“优秀中青年教师奖励基金”、“优秀学生奖励基金”,一片赤诚公心,堪谓德艺双馨,如梅魂高洁光照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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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潍坊走出去的国画大师
  1913年1月14日(农历壬子年腊月初八),于希宁先生诞生于文风昌炽的山东潍县(今潍坊市潍城区),取名桂义,字希宁,号平寿外史、鲁根、梅痴等,后以字行。
  潍县地处齐鲁中心地带,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渊源,是风筝的发祥地,举世闻名的世界风筝都,尤其在著名的书画家郑板桥任过县令之后,当地文学艺术传统绵延不绝,书画之气蔚然成风。与潍坊结下不解之缘的文化名人更是数不胜数:苏轼、周亮工、陈介祺、范春清、丁锡田……这些文化大家在老潍县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业内有“中国书画看山东,山东书画看潍坊”之说。
  根植潍坊大地 成为一代大师
  于希宁的祖辈和父辈虽以手工业谋生,却能写得一手好字,其生父于志符,养父于松轩(于希宁自幼出嗣三伯父于松轩),都有很高的文化修养,逢年过节为人代写春联应接不暇。浓厚文化氛围的耳濡目染,使于希宁从小就喜欢书画,在丁氏继志小学和潍县县立中学学习时,他又得到丁东斋、刘秩东、张鹤眺等前辈画家的指点,从而打下了良好的绘画基础。丁东斋老师思想开通,画风沉稳,既教人物、花鸟,又教图案、炭笔人像,兼工诗词。在他的精心指导下,于希宁广泛临习传统人物画和花鸟画,参加同志画社活动,当时,丁叔言任潍县同志画社社长、刘秩东为副社长、丁东斋为导师,后不断扩大。画社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继承优良传统,发挥各自特长,以图振兴国画艺术之大业为宗旨。成员们一起吟诗作画,观摩雅集,招生授课,举办画展,出版画册,于希宁受益良多,为其绘画打下深厚的基础。17岁时,他的舅父赠送其一套《芥子园画谱》,于希宁如获至宝,形影不离,揣摩研究,课余时间手不离笔,不停临摹,扎实地掌握了山水、人物、花鸟的基本技法,在此基础上,专心致志地进行绘画创作。这期间,于希宁书画天赋才华初绽。
  1933年夏天,20岁的于希宁自广文中学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上海新华艺专国画系学习。在西学东渐的潮流里,他有幸得到黄宾虹、潘天寿、俞剑华等先生的指导,全面系统地学习花鸟、人物、山水、走兽、书法、篆刻、诗词和绘画史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旧上海,虽然大革命处于低潮,但仍是左翼文化的中心。年轻的于希宁曾有机会聆听鲁迅先生的演讲,接受进步思想的启迪,从此,他立志做一个爱国家、爱民族、品格高尚的美术家。
  毕业后投身革命 从此离开家乡
  三年后,品学兼优的于希宁毕业于上海新华艺专,受张天奇、顾坤伯两位先生青睐,受聘于上海奇峰国画函授学校,边教边学,继续在上海自修深造。
  “七·七”事变后,上海奇峰国画函授学校被迫停办。此时,于希宁创作了多件梅兰竹菊四君子题材的作品,以喻心志。
  1937年底,于希宁遵父命返回家乡潍县。回乡后,他积极投身抗日宣传,与郭味蕖、陈立先等组织潍县抗敌剧团,在中华大戏院演出《狮吼》、《父归》、《放下你的鞭子》等进步话剧,鼓舞民众爱国斗志,轰动一时。次年2月,于希宁参加了陈寿荣创办的潍县第一所美术学校“虑远阁画庐”,与郭味蕖、徐培基、王乐轩等共同探讨艺术,并以讲师的名义担任教学工作,印制图画课教材《花鸟画图谱》,为中小学图画课临摹范稿……1939年,他因坚持宣传抗日,引起敌伪注意,为安全起见,经朋友介绍赴青岛担任美术教员。从此,于希宁先生像一只永不断线的风筝,飞出故土潍县,在更广阔的天空自由翱翔。
  他把文化艺术的根深深地扎入潍坊深厚的文脉,以故乡艺术的天然滋养为本,立足于乡国厚土,融会文人画传统的精髓,根深叶茂地成长为一代大师。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于希宁开始他第二次负笈南下。从山东奔赴南京,再次求师俞剑华先生,重新投入中国美术史的研习进修借以寻求中国画的革新之路。美术史研究、艺术古迹考察双管齐下,理论求索、创作实践齐头并进。为了搜集素才,他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真正是“读遍天下名著,遍历天下名迹”。
  新时期以后,于希宁先生由社会的开放而获得了人的解放和思想的解放,并由此进入了艺术创作的盛期。他在历史遗产的研究中吸收了古人画梅的历史经验,创立了自已的一系列笔法、墨法、章法和设色技巧。丰富了古今画梅的技巧,取得了“新枝老干任横斜”的自由,并以其画梅声著于当今画坛,辉耀于丹青历史。
  心怀故土 多种方式表达对家乡的热爱
  故乡是艺术家永恒的精神家园。追寻着于希宁先生诗的吟咏,我们可以触摸到他对故乡的挚爱。如《李清照青州纪念馆落成》、《沂山古寺门前二古松》、《临朐游四首》等。他参加潍坊国际风筝会时,曾写下“六洲四海喜相逢,宾主归来话五更,银线千丝从此始,丝丝牵我故乡情”的深情诗句。
  1983年冬,老骥伏枥志常新的于希宁先生返乡举办个人画展、笔会和讲学活动,在潍居住长达40余天,与新朋老友切磋绘画技艺,分享个人心得和收获,引荐新观念新理念,多次参加当地举办的群众文化活动。他在潍留下墨宝百余幅,足见他对家乡故土的热忱与眷恋。期间,他倾力举办了一次潍坊画界规模大、水平高的艺术盛会,不仅为潍坊书画界传经送宝,打造了潍坊绘画艺术的交流平台,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促进了潍坊书画艺术的发展。
  1998年寿光蔬菜博览会期间,于希宁先生参观了蔬菜示范大棚,感触良多,各种蔬菜新品种引起他极大的兴趣,触动了他敏感的艺术灵感,之后,连续创作过《大棚归来》等多幅作品,内容有黄瓜、佛手瓜、伊丽莎白甜瓜等数种。画面充溢着花繁叶茂、丰收在望之景象,构图均衡丰满,运笔活泼自由。其中,他在一幅伊丽莎白甜瓜画中题诗赞美:“伊丽莎白洋姑娘,嫁到寿光好婆家。”于希宁先生喜欢画水果,但像苹果、桃子、芒果、橘子等新鲜水果吃得不多,别人送给他的水果,他从不忙着享受,而是作为作画的素材。但是,他对潍坊萝卜却情有独钟,先生一生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潍坊萝卜。潍坊萝卜皮色深绿,肉质翠绿,香辣脆甜,多汁味美,具有浓郁独特的地方风味,是享誉国内外的名特优地方品种,素有“烟台苹果莱阳梨,不如潍县萝卜皮”之说,受到人们的青睐,也是于希宁先生的最爱。
  人至晚年,思乡情更浓。晚年的于希宁依旧坚持常回潍坊。虽然故乡的一切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但是,只要脚踩故乡松软的泥土,吸吮着故乡清新的空气,他就十分欣慰,倍感亲切。1987年春,于希宁先生把故居捐给了潍坊市政府。他说,先辈知道的话,也会同意他这样做,后辈不要享受这些东西,要自力更生,不要生懒惰之心。浓浓赤子之情溢于言表。
  生命中两个至关重要的人
  1947年11月15日于希宁画展在北京中山公园举办,书画界名人悉数到场祝贺。前排左二于非闇、左四齐白石、左五黄宾虹、左六陈半丁、左八汪慎生、后排左四于希宁、左六王雪涛、左八李可染。
  1948年,与夫人郎淑清在山大农学院。
  于希宁先生的情感世界与艺术世界同样深沉,他对老师尊重,对朋友真诚,对亲属挚爱。对他一生影响深远的有两人:一位是他在上海艺专时的恩师黄宾虹,一位是他的结发妻子——郎淑清。
  于希宁与黄宾虹先生相差近50岁,既有师生情,又是忘年交,情谊十分深厚。他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锲而不舍的探求精神,都是深受黄宾虹先生的影响。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女人。这句爱情箴言被世人广为流传,于希宁先生也不例外。在他的两任妻子中(另一位是张凤锦女士),结发妻子郎淑清女士是他心目中最伟大贤惠的女性。于希宁特别尊敬她,感谢她,珍惜她。
  师生情深 与黄宾虹先生的忘年交
  于希宁与黄宾虹先生相差近50岁,70多年来,他一直把黄宾虹先生当作自己学习的楷模,师生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上世纪30年代于希宁在上海求学时,曾画过八幅工笔花鸟册页,白蓼蜻蜓、鹌鹑螳螂、麻雀月季、蜻蜓静立等八帧,工丽雅致,栩栩如生。黄宾虹先生看后欣然题写了“世称黄筌富贵,徐熙野逸,明贤钩花点叶,遂兼两家之长,至陈老莲写双钩花鸟,秀劲古艳,独步一时,志存大雅,希宁学兄此作近之”。老师的鞭策和鼓励,给予他极大的信心和勇气。
  1947年,于希宁在北平举办个人画展。黄宾虹先生修函齐白石老翁,随后,他得到白石老翁的称赞和教诲。齐白石、黄宾虹、于非闇等老一辈艺术家都出席了画展的开幕式。画坛前辈们高德厚艺、严肃治学的精神,更给于希宁深刻的启迪和影响。这次北平画展,也成为于希宁先生艺术道路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这期间,黄宾虹先生在于希宁的一张《白梅图卷》上题字:“宋元士大夫纯以书法入画,平寿有道,深明篆刻,此帧得古籀迹遗意矣。”
  于希宁先生一生捐作品数百幅,唯此画一直留存身边。这幅《白梅图卷》,纯施水墨,清奇雅健,颇有古意,深烙着美术史册上两代人的情谊。为表谢意,于希宁给黄宾虹先生治了“黄山予向”、“宾虹之玺”两方石印。这两方小印是宾虹先生晚年的常用印。
  于希宁喜欢治印,黄宾虹先生将他收藏的一些秦玺汉印给他讲述分析,于希宁一一注记,这套《黄宾虹藏秦汉印拾遗》成为后学者研究篆刻及古文字的重要资料。
  鲜花感恩雨露,高山感恩大地。于希宁先生在自己病重住院的日子,每天都要翻阅《黄宾虹全集画册》。他书写的最后一纸绝笔便是:“宾虹先生画宝,后学于希宁敬书”。95岁高龄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心存恩惠,萦怀着前贤的恩泽,他把人生最后一笔,献给了恩师,以表达对老师的崇敬和敬慕之情,更诠释了“老师”的真正意义。
  相濡以沫 与妻子半个世纪的相知相守
  于希宁先生16岁时,与长他3岁的郎淑清女士结婚。他俩成亲时,端正美貌的郎淑清女士没有自己的名字,于希宁为她取名“淑清”。“淑清”典出《淮南子·本经》:“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淑清为明朗、纯净之意。于希宁称妻子为大姐,两人相伴54载(包括3年童养媳),两人相濡以沫,恩爱情深。郎淑清女士出身贫民小户,为人温良贤淑,乐善好施,为邻里亲友传贤称道。“淑安堂”为于希宁先生“文革”前画室的题额。“安”为安定、稳定、舒服、安逸等意。于希宁先生将画室取名“淑安堂”,足见夫妇相知相守,感情之深挚。
  有一次,郎淑清冒寒风给夜以继日作画的于希宁送棉衣。一见面,于希宁就向同行的另两位江浙画家介绍:“这是我老伴”。两位画家的夫人都年轻时尚,而于希宁介绍一双小脚的郎淑清时,却那么自然。可见其情深意长。
  年轻时,于希宁先后在上海、青岛等地求学、任教,夫人郎淑清在老家潍坊十几口人的大家庭里孝老育幼,默默地支持着他。新中国成立后,于希宁先生和郎淑清女士一道走过了不平常的人生路。在上世纪60年代初特大自然灾害的几年里,郎淑清宁肯自己挨饿,也要把有限的粮食留给丈夫吃;大炼钢铁年代,她亲手卸下陪嫁衣箱上的铁把手、铜锁,交到于希宁先生手中:“拿去吧!”
  “文革”期间,于希宁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兼“走资派”,长期批斗,失去自由,郎淑清便一个人伺奉着80多岁的老母亲(于希宁的养母),无怨无悔。看到他们当大学副校长的老邻居不堪折磨、含冤自尽,她反复叮嘱丈夫:“咱没做过亏心事,白的不会变成黑的。”妻子的信任和宽慰伴随着于希宁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因此,他对妻子的感情与日俱增。
  据于希宁先生外孙女、现任山东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于刚女士回忆:外公常把创作中的画作挂在家中墙上,不仅自己反复看,还请妻子品鉴高低。她曾表示不解:外婆不识字,也不懂绘画,能谈出什么意见?于希宁正色道:“你姥姥是基本群众,她的意见很重要。”
  1980年,郎淑清去世。于希宁挥泪写下怀念长诗《悼结发姐郎淑清》。首句便赞美“郎家女子心地甜”,“忽而又遇十年劫,前途未卜生趣悭。知我慰我唯有姐,我意始振心始宽。……五十四载同甘苦,多少顺逆与悲欢。鞠躬尽瘁死而已,往日如昨不胜言。我心已如齑粉碎,不知何语慰长眠。而今痛定复思痛,一瓣心香寄黄泉:我为我姐保余岁,我为我姐再登攀,人间天上如相见,地久天长永相牵!”整首诗如歌如泣,细腻真挚,缠绵绯恻,荡气回肠,道出了他和郎淑清女士半个世纪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
  殷殷关爱 无语之情最耐思
  于希宁夫妇一生未育亲生儿女,他把更多的爱和阳光雨露,洒向了他心爱的学生和更多的亲属晚辈,令几代人耳濡目染,受益匪浅。
  从小跟于希宁先生长大的外孙女于刚女士在《寄给外公》一文里满含深情地倾诉:“外公,不知是天意还是人意,我得以在您和外婆的呵护照料下长大。回望那些日子,您的严教与慈爱多在不言不语中降临。现在想来,正如您题画诗中所言‘无语之情最耐思’。尽管您有时刻板的让人生气,有时乱发脾气,有时训斥晚辈、批评学生一点不讲情面,甚至不分皂白,可是,您还是一个好外公。我经常想您,梦幻中,您就是一株百年老梅树,傲寒微笑,从不争春。”爱,在笔端流淌。真情,最令人动容。
  于希宁先生在病榻上还不忘读书、作诗,并抄录了《论求知》、《论美》等世界名人名言,送给重外孙女萌萌,并在开头写道:“学以致用,做一个德才兼备的人。”他还专门精挑细选了不及手掌大的小红本,对后辈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殷殷教诲的深情可见一斑。
  诗书画印相得益彰共生辉
  1986年,于希宁在北京为空军司令部作巨幅《雪梅图》。
  于希宁最后一方印《晚晴居》。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已成为中国民族绘画创作的金科玉律,讲透了中国文化注重主、客观统一的内在哲理。于希宁先生是实践的楷模,他一生笔造万象,诗书画印共生辉。
  半个多世纪的绘画实践,他从山水、人物、花鸟、走兽各科并进,到专画花鸟,走的是一条由博及约的路子。他爱梅至甚,自谓“梅痴”。他画梅不走一般画手依傍画谱的老路,而是寻根觅源,直入梅林。与梅相处,如对诗翁,如遇哲人,如逢契友,低回把晤间,心神交流,亲情倾注,难以言喻。于希宁先生说:“我之所以画梅,就是因为喜欢梅的倔强性格和傲骨精神,这是一个民族的气节和尊严,做人也是如此。”
  人梅合一 堪称“古今画梅第一人”
  “博取而专精”、“道明而气充”,乃于希宁先生逾古稀之年,总结半个世纪艺事、艺道的名言,“升华创作”是他在创作实践中的一个创造。他90岁以后的作品,更显示出非凡的气韵和风度,达到了物化心灵灵化物,愈老愈精妙的最高境界。
  艺术源于生活。于希宁先生自谓“梅痴”,画室名为“梅庐”。他画梅不走一般画手依傍画谱的老路,而是寻根觅源,直入梅林。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年逾花甲的于希宁重新焕发了艺术青春,艺术风格日臻成熟,他如同出笼的飞鸟奔赴南方,外出写生,时常2月份出发,历时一个多月,从无锡的梅花含苞一直画到苏州梅花盛开,写生其形,感悟其魂,自述曰:
  余七至邓尉,四临超山,与梅相处,如对诗翁,如遇哲人,如逢契友,低回把晤间,心神交流,亲情倾注,难以言喻。徜徉乎梅林之中寻诗觅画。株株老梅,犀犀相通,依稀高士良师,仿佛心传身教,开我诗思画意,寻我新径独辟。
  他爱梅至甚,既歌颂梅之生命活力、精神品格,又为梅失而哭歌。第四度访超山浮香阁前宋梅时,因未见此老梅难言其伤感,遂有《吊超山宋梅》诗曰:订约两年期四晤,暮云春树念超山。何人劫我心中友,逼我吞声忍泪还。
  于希宁先生不仅以《论画梅》专著,赋予梅君以“骨气”、“生气”、“清气”之精神气质,将“意境”美学引入画梅艺术,将古代画理、画论和笔墨经验渗入画梅实践,以梅为切入点将中国画创作引向深入。  于希宁先生创作的各种形式的梅花作品多达千幅,他突破了前人画梅以折枝为主,意境往往冷峻萧疏的局限,以整株老梅入画。在章法构图方面,注意枝干穿插的疏密松紧、起收开合,以增强画面的气势和动势。他曾以《铁骨立风雪 幽香透国魂》为题,连续创作了数幅章法不同的巨幅雪梅图。至今仍有一幅悬挂在人民大会堂办公厅中,堪称代表之佳作。形神之理,笔墨妙谛,发之于内,形之于外,意旨情趣,横生纸上。他的《铁骨红梅》《龙柯自有凌云志》都是这样的精品之作,堪称“古今画梅第一人”。
  于希宁先生说:我画梅,喜欢梅的倔强性格和傲骨精神,这是一个民族的气节和尊严,做人也是如此。有评论家说,他笔下的白梅,铁骨冰魄,奇逸纵横,雪蕊吐芳,格调清奇,如同他刚挺高洁的品格;他笔下的红梅,高古雄奇,冷艳出尘,气韵丰沛,灼灼如火,俨然一颗痴情炙热的艺术之心。于希宁先生的梅画,也可用他的三句梅花诗“我念梅花梅念我”、“我爱梅花梅爱我”、“我即梅花梅即我”体现其不断升华的艺术境界。
  精通篆刻 在治印方面成就斐然
  于希宁先生早年学习治印,沿袭秦汉一代。在篆刻方面,他同样功夫很深,求学时便以函芬楼影印的《十钟山房印举》为范本,先后篆刻的秦玺汉印达五百余方。在远追秦玺汉印的同时,兼及瓦当封泥,钟鼎款识,乃至碑额刻石等等,并广泛学习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和“西泠八家”的作品,数十年坚持奏刀不辍。他的篆刻浑容朴茂,章法疏密有致,富于节奏变化,刚健婀娜兼容。曾为黄宾虹、李可染、叶浅予、吴作人等先生治印多方。所刻“学无止境”白文大印,曾参加第一届全国书法篆刻展览并被编入专集。在他的作品中,凡画面所用之印,无论引首、押角、姓名以及闲章等等,均系自镌,并受到当时治印大家的称道。
  在20世纪50年代,为寻求中国画革新之路,于希宁先生曾美术史研究、艺术古迹考察双管齐下,理论求索与创作实践齐头并进,在俞剑华带领下,与谢海燕、刘汝醴、罗尗子、林树中等一起足迹遍踏江苏、山西、河南诸省,走访那里的古老寺宇、石窟艺术、汉墓壁画以及古代艺术之宫地下遗址。继而赴甘肃麦积山、敦煌千佛洞、山西永乐宫、西安碑林,探索祖国丰富灿烂的古文化宝藏。于氏祖辈与大收藏家陈介祺是世交,两家又是近邻,得观簠斋藏品,临刻万印楼古印玺,研究钟鼎铭文,学习金石拓印技术。当时的交通、食宿等条件都非常艰苦,于希宁先生不辞辛劳,在洞窟中夜以继日地学习、临摹,做了大量洞窟浮雕的全形拓片,并作大量写生画稿。他逐一将立体石窟壁画拓印制成平面拓片,无数蝉翼纸拼接组合,线条优美,栩栩如生,艺术感强烈,令人心生敬畏。于希宁永乐宫壁画考察和石窟浮雕垂拓的文字皆成于1955至1966年之间。此间尚有殷周青铜器花纹,敦煌千佛洞壁画考察,花鸟、山水画及中国美术史等论著和讲稿,可惜均毁于“文革”抄掠。
  画龙点睛 用古诗词题画抒情
  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我国诗人和画家历来重视诗与画的亲缘关系。于希宁也是如此,作画之余,常以诗词题画抒情,暨怀言志。他在《于希宁诗草》自序中写道:我的诗常常是绘画内容的补充,它可以为“画龙点睛”开光,也可以开创作之思路。在这方面我从寻益到受益,从立意到创意,丰富心灵,迁想妙得,从突破前贤思路到突破自己思路,诗对我恩惠特多。
  于希宁先生的诗作,题材广泛。既有题画,又有纪游、赠答、怀人,还有论画等,写得很具特色和风韵。无疑,他的题画诗和梅花诗占有很大比重。我们可从他的诗词中,轻易地洞察到他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1934年于希宁先生在上海读书时,与同学到常熟去写生,在虞山看见一株奇异粗大的古藤,印象至深,地方上称之“宋藤”。“宋藤当时横卧旷野,蜿蜒于残廊一端,藤干粗达两围余,覆地亩许,腹裂多窍,姿态雄奇。仰视如苍龙攀驾,腾空狂舞,变化莫测;俯瞰则劲蛟团聚,如拥如抱,似惊似觅,若游若居,奇趣横生。”以后,他便与紫藤结下了不解之缘,还有感而发,写下了《忆常熟宋藤》一诗。
  于希宁诗书画印共生辉的艺术修养,互相渗透,互相融合,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他既善于吸收前人的经验,有一股不息的“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同时又善于总结自己的经验,可谓真正达到了“思则老而愈妙”之境界了。
  耕耘教坛七十载桃李芬芳
  1975年,于希宁(二排左二)带领山东美协创作组在菏泽牡丹园写生。
  1946年,于希宁在青岛。
  1950年,于希宁先生创建了山东师范学院艺术系,和同事们一起在山东省高等艺术教育历史上书写了第一笔。此后,从山东艺术专科学校到山东艺术学院的成立、建设和发展,他倾尽心血,并为之工作终身。
  编制教学大纲,审定课程教案,四处聘请教师,亲赴市县招生,执教鞭,带学生。于希宁先生是一个尽责的校长,更是一个称职的教师,艺术研究和教学工作这两副重担他从不偏废。于希宁先生在艺术教育领域辛勤耕耘了70年,他把一生都献给了自己热爱的艺术事业,育人不倦,培养出了一大批艺术人才,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自然流露 追求艺术最高境界
  新中国成立后,于希宁先生致力于探索中国传统美术的时代精神,并努力将其向社会推而广之。为此,他不仅出版了牡丹、梅花等中国画技法分解式“讲义”,还欣然录制了有关视频资料,以便更多的人了解它,掌握它。改革开放以来,他先后赴新加坡、日本、加拿大、美国等地进行学术交流,带着对中华文化的深情,与各国艺术家深入研讨,汲取异国文化之长,阐释中国美术之博大精深。90岁高龄的他还兴致勃勃地出席学校的开学典礼。艺术教育已成为他的一种生命状态。他常说:“人生短,艺术长,想做的事情太多,而能做的事情又太少,为艺术痴迷一辈子是值得的。”他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为中国画的繁荣发展再尽绵薄之力,为新人脱颖再铺几块砖石。教书育人,兼济天下,如今,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他的艺术已薪火相传,后继有人。
  关于用笔之道,于希宁先生在创作实践中积累了“五字诀”——审、肯、敏、稳、精。审——指落笔之前,酝酿意境和画法。肯——指笔划不分粗细、长短、轻重、虚实、干湿,行笔都要肯切。敏——指思维要敏捷,脑子反应要快。稳——指头脑中要有个明确的“主心骨”。精——指要蕴自内,发之笔。要胆大心细,粗中有细,狂中见正,笔到神随;不可粗枝大叶,无可用心,或不求甚解。他还在《中国画的用笔》中进一步阐述:我主张运笔作画时,要把人的思想感情融会进去,把对象感情化。画家有时在动笔前,往往只是有个大概的设想,但一旦着墨,文思和诗情就会如万斛泉源不择而出。艺术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流露着自己的情思,这种自然流露正是艺术的一个至高的境界。
  他还时常告诉学生们,欣赏作品要“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入是基础,出是入的升华。要反复地看、反复地想、反复地品,始能领略其中奥妙。在创作时可以“移花接木”,也可以“异想天开”。这种艺术上的妙想,正是源于对艺术的真诚。
  治艺之道 勤奋执著不敢懈怠
  于希宁先生年轻时爱打网球、放风筝、摄影、钓鱼。但是,为了绘画创作与教育事业,他远离了这些爱好,心无旁骛,心静如水。既不吸烟,也不喝酒,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世界。他深居简出,生活简朴,甚至连掉在地上的一粒花生米都会捡起来吃。他甘于寂寞,不习惯于外界的喧嚣,而更喜欢一个人沉浸于自己的艺术世界,用“画痴”来形容他毫不虚言。他的话特别少,相反,他更习惯用笔底的书画、胸中的诗词“说话”,常有妙语连章。
  于希宁先生曾说:我自幼习画,不善言辞,却知道笨鸟先飞,治艺之道靠的是勤奋与执著,不敢稍有懈怠。
  山东艺术学院谭英林教授自1960年来到山东艺术学院读书的时候起,就跟着于希宁先生学画。采访时,他深情并茂地说:“于老是一个学者型的人,即使平时拉呱,说的也不是家长里短,而是讲学问、讲绘画。那时候,于老白天工作很忙,都是晚上作画,我就在旁边研墨,所以,那个时期于老的很多画,都是我在场看着他画出来的。”
  俗话说:书痴者文必正,艺痴者技必良。这种孜孜以求的精神和毅力正是于希宁先生成为艺术大师的根本原因。于希宁先生的外甥、山东艺术学院教授沈光伟回忆起一件事:2003年,他接91岁的于希宁先生来家小住。家中墙角之花几上摆放着一只原木树桩大笔筒,于老发现后审视良久,缓步来到画室展纸,浓墨渴笔皴擦点染,一幅八尺大横匹宋梅遗植呈现在眼前。笔筒变为了梅之老干,苍厚古拙又不失空灵,主枝横出,气象雄奇。他不由得想起了谢赫六法中的传移模写。艺术创作中的迁想妙得,实则是一种移花接木手段,是一种美的形式的发现与借用,他将此话说给于老听,于老笑了,笑得那么灿烂。
  不善应酬 却有知识分子骨气
  “于老在做人上正直无私,不太懂得交际,但他身上却有一种中国知识分子的骨气。他做人原则、治学态度,都对我们这些学生有很大影响。”谭英林教授说。
  于希宁先生有厚积薄发的学识修养,抱朴守真的个性,做人作画都一丝不苟,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应酬”二字,却时常身背“画债”。无论是全国美展的送展作品、北京人民大会堂悬挂之作,还是国家外交部用于外事往来、人民代表大会、政治协商会议庆典之需,抑或是相识的和不相识的普通人,因喜爱中国画请于希宁先生挥毫,他都一一认真劳作,毫不含糊。他做学问非常认真,画画也很慢,不满意的画,从来不轻易示人。先生在《画债》诗里这样抒发:“年年画债积如雪,旧主未还新主拖。今世眼看难解轭,前生大概未拜佛。韶华已逝心常歉,事业有成力不多。君道精神须寄托,只求潦草颂弥陀。”
  梅魂高洁映梅园,留得清气在人间。于希宁先生那高瞻远瞩敏锐犀利的艺术思想,容纳百川的博大胸怀,旷世无双的艺术创造,铮铮铁骨梅魂般高洁的品格,纯净清明的心灵,将留芳人间,给人们以心灵的涤荡,以创造的借鉴。
  2008年12月28日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于希宁绘画艺术纪念馆”和“梅园”在山东艺术学院新校区落成。于希宁绘画艺术纪念馆里主要陈列着于希宁先生60幅精品力作,一部分著作手稿和创作用的画案、笔墨纸砚等画具,集中展示了于希宁先生的艺术成就与学术成果。梅园里栽种着一片片他生前最热爱的梅花,香色俱佳,独步早春,传春报喜,坚强高雅。人们常说,梅花五瓣,象征着吉祥。也代表着五福:快乐、幸福、长寿、顺利、和平,而于希宁先生与他“三魂共一心”的梅花,将世世代代相守。
  梅花是于希宁先生创作的主要题材,也是先生精神与风骨的真实写照。山东省艺术学院院长张志民先生介绍说:面积近6000平方米的梅园,也以于老的《寒梅图》为依据,将枝干布局抽象演变为园中小路,由问梅、寻梅、赏梅、咏梅、梅花溪等几处分景点组成。梅园中心树立于希宁先生的雕像,园内道路曲径通幽,铺青砖内嵌梅花图案,环境优雅宜人。整个梅园把于老的精神、自然景观和校园文化融铸在一起,成为山艺人的精神家园和共同财富。
  与同仁师友间的轶闻趣事
  1997年10月,启功先生(左三)观看于希宁画展,左二为于希宁。
  20世纪80年代,于希宁(左一)陪同刘海粟(左二)在山东考察。
  于希宁先生虽然博学多识,但做人却很谦逊,特别对同行和师长更是如此。他跟王朝闻、启功、刘海粟等画界同仁及师友之间有非常深厚的情谊。留下了很多密切交往的轶闻趣事。这些故事像一串璀璨夺目的珍珠,动人心怀,被后人津津乐道。通过这些感人的琐碎往事,使我们更加深了对于希宁这位大师的了解,同时,也深切感受到了老一代艺术家之间那种真挚与纯朴的情谊是何等圣洁、何等高尚!留给今天的人们更多的思考。
  丝瓜情缘 与王朝闻先生的莫逆之交
  于希宁与王朝闻先生相交相识,缘起于他们的共同老师黄宾虹,加之二人志同道合,情投意合,年龄基本相仿,因此,于希宁与王朝闻多年来一直以老友互称,交往自然密切,感情十分深厚。
  在花鸟画这个范畴之内,于希宁所画的题材比较广泛,他把对生活的热爱融入到自己的画作当中,创作各有特色。王朝闻对他的丝瓜偏爱有加,称其“青翠欲滴”。1983年,王朝闻先生从北京专程赶到南京参加于希宁的画展。看了于老画的丝瓜往下生长的那种清翠欲滴的感觉太美,就一改自己很少向画家要作品的习惯,很迫切地要了老友一幅丝瓜图,拿回去悬挂在自己的书房里,有事没事总是细细端看。多年后,于希宁又专门给他画了一幅丝瓜图寄赠给朝闻先生,画面上的两支老丝瓜黄中透碧、结实苍劲,旁边一支小丝瓜鲜嫩清纯可爱,并题诗于画:“瓜棚秋叶凉,竹榻神思放,而今楼上楼,瓜蔓引天上。”后来,年事已高的于希宁,委托自己的外甥沈光伟专程进京探望王朝闻先生,并转达自己的问候与祝福。沈光伟一进门,便发现那幅丝瓜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王朝闻先生笑着对他说:“于老这幅画,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俩就是这两根老丝瓜,老而结实,很有生命力,还能新生,虽然没再问过于老,但感觉不会错。”一幅画作,既饱含了两位老人之间的深情厚谊,也传达了他们心有灵犀、心心相印的默契,同时也表达了老艺术家们老当益壮的进取精神,这件事一度被传为佳话。
  2007年11月,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梁江专程从北京前来看望于希宁先生。20年前,他是王朝闻先生的博士生。95岁的于希宁先生见面第一句话就问:“王老的身体怎样?”沈光伟赶紧把话接过来说:“王老年龄比你还大,也在医院疗养,平时也不能出门,身体还不错。”此时,他看到于老眼睛里噙满泪花。其实,王老早已在2004年就已经去逝,梁江怕于希宁先生得知后会心痛神伤,才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从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上,我们更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两位艺术家之间真挚纯朴、圣洁高尚的情谊。
  肝胆相照 与启功先生的手足之情
  于希宁与启功先生的性格截然不同,一个处事严谨认真,一个生性活泼幽默,虽然性格差距似乎很大,但他们却相知相交多年,相互尊重,年龄仅差一岁的他俩,情同手足,成为书画艺术界一对令人羡慕的知交密友。
  1955年,于希宁在南京艺术学院跟俞剑华先生搞艺术考察时,曾画过一幅《龙门石窟全景图卷》。“文革”期间此卷被抄走,1998年于希宁在书画市场上发现后又重金将其购回。此卷卷尾部分由俞剑华和罗叔子题跋,卷首则一直空着。重新装裱后,沈光伟奉命赴京请启功先生题字。呈上于希宁的信,沈光伟担心86岁高龄的启功先生眼花看不清,想把信念给他听,启功先生硬是不肯。他把信铺在桌子上,拿出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看完后,感慨不已地说:“于老的身体比我好啊!我一看字,就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你给我念,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随后,他双手展卷,边看边赞美说:“于老画得真好。”他又到内室取来一张自己珍藏多年的宫廷古纸,让沈光伟量好尺寸裁好,而后提笔在手说:“这么好的画不能直接往卷上写,要写在这张纸上。一旦写不好可以再重写,写好后麻烦你再把它裱上吧。这叫万无一失。”遂题写了“龙门全景胜迹图”,成全了这一传世之作。临走,启功先生还一再叮嘱沈光伟:“回去告诉于老,人老了多活动,活动活动,要活就得动!”关爱之心,密友之情,道友之谊,从这几句朴素的话中显现得淋漓尽致!
  1986年于希宁在北京举办画展,启功先生与于希宁先生手挽手兴致勃勃地看完展览,两位老人相互俯首作揖,难舍难分。启功先生题写“百草千花共斗妍,全由彩笔摄豪端,白阳潇洒南田秀,今见前修让后贤”,表达了对于希宁作品由衷的赞赏。展览会期间,于希宁住雅宝路空军招待所,为空军司令部创作了丈六巨幅白梅《铁骨立风雪》,作品完成后,启功先生欣然题字,两位大家共同演绎了一段艺坛佳话。
  山高水长 与刘海粟先生的师生之谊
  刘海粟先生是于希宁1933年在上海新华艺专求学时的老师。每次刘海粟先生来山东,于希宁都是全程陪同。平时,他们也多有书信来往,交流艺术和创作心得。
  1985年初秋,于希宁画成4幅画,专门寄给在南京的刘海粟老师请求指导,其中《山果》、《白梅》均未题字,请刘海粟为之题款。约半月之后,于希宁收到了刘海粟先生的回函,他高兴地打开一看,刘海粟先生在他画的一篮子红柿和核桃、梨的画中,将“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的题款写在了篮子当中的空白处,顿感诗情画意书韵交相辉映,大美之感直沁心肺,于希宁高兴地说:“题得好,题得妙啊!”接着,便乘兴挥毫,在画的上方用大笔行草写上了“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来赶集”的题款,把整幅画的野香野趣渲染得更加浓烈。随后,于希宁再打开那张4尺的“白梅”图后,突然愣住了,他发现刘海粟先生把横幅梅花错看成了竖幅,竖着题上了“岭上梅花得古馨,高寒出手气无伦,一枝折出谁堪与,天下未有第一人,乙丑九秋于希宁画梅、刘海粟率题,年方九十”。于希宁从题诗中深深感悟到了老师对画的赞美和对自己的鼓励,他拿出笔来,按竖幅的布局对梅花的枝干稍作调整,又增画了一些向上开放的花蕾,将整个画面的气势再收上去,表现出一种生命力的强悍。最后又落款盖印,竖着挂在墙上看了一会儿,高兴地笑着说:“这么看也行啊”,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于老和刘海粟先生的交往体现的是一种师生之间的情谊,于老是后辈晚学,刘海粟先生当年是在上海教西画的老师,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就是从那时起一直延续了下来,于希宁的画室名“劲松寒梅之居”也是刘海粟先生题写的。后来,于希宁凡是有重要活动,都会把信息告诉老师,请他出谋划策,把关建议,他们之间很多通信,大多是用毛笔书写的。刘海粟先生对于希宁的评价很高,他认为,于希宁不仅是一个在学业上很执着的人,而且是一个对中国画的精髓尤其是在用笔的研究上特别下功夫、理解特别深厚的学者。
  三魂一心如梅高洁照千秋
  2005年3月20日,“于希宁捐赠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右五为于希宁。
  于希宁先生的作品《事事如意》。
  没有伟大的品德,就没有伟人,甚至没有伟大的艺术家。所以,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必须具备高尚的人格和独特的人文精神。古今中外的大艺术家无不如是。可以断言,缺乏人文精神的画家,充其量只是一个画匠而已,他的画作肯定没有生命力,更不可能具有艺术感染力。一个真正的艺术大家,一定是胸怀民族大义,心系国运兴衰,不可能对发生在自己国家的文化事件和政治事件熟视无睹。其艺术思想和优秀作品中,也肯定能够反映出民族进步、国家发展历程中某些本质的东西。于希宁就是这样一位与国家、民族同呼吸共命运的一位艺术大师。当然,内心缺乏人文关怀的人,当然也无法走进大师的内心,理解他的作品。
  一片赤诚 与国家民族同呼吸共命运
  于希宁先生是跨越两个世纪的艺术大师,他一生中既看到黑暗的旧中国所蒙受的耻辱,寻找过抗日救国的出路,也曾饱受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之苦,更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作为一个老知识分子,于希宁内心始终有一种为民、报国的情结。他的作品总是体现出一种朝气蓬勃、乐观向上、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时代气息。
  1997年香港回归前夕,于希宁心潮涌动,作数幅美丽的紫荆花以盼回归。《香岛紫荆》代表了他的心声:“香岛紫荆黄土根,林荫凝碧丽人行。沧桑百载凄凉曲,一振宏图换笑声。香岛紫荆黄土根,风和雨细丽人行。明珠失色呼华夏,溢彩金瓯乐举觥。香岛紫荆黄土根,旭出月落丽人行。同心促膝同心力,祖国胸怀祖国情。香岛紫荆黄土根,光风霁月丽人行。名花有意增奇色,相伴梅花映海明。”香港回归之际,他又满怀激情画了一只神采奕奕的啼鸣大公鸡,取名为《天亮了》,寓意深邃,更表达了他盼望祖国统一回归的美好愿望。他的画笔和他的赤心始终和祖国人民在一起。
  于希宁的画曾五十多次被选为国宾礼物,赠送给外国政府首脑和友好团体。在中国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研究院、人民大会堂、首都机场、天安门城楼及全国许多美术单位、宾馆等都有于老的精品。于老出版有《于希宁画集》、《于希宁画辑》、《于希宁花卉枝法》、《于希宁诗草》、专著《论画梅》等。
  中国文联副主席冯远曾称赞于希宁先生:热爱新时代,拥抱新生活,表现真善美,持续地在传统基础上推陈出新,因此他的作品呈现出精神蓬勃向上,色彩明快亮丽,笔墨老辣苍劲,构图简洁单纯的艺术风格,深受专家首肯,民众喜爱。
  德艺双馨 为全国美术界树立了榜样
  于希宁先生犹如一株红梅,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照亮了一片艺术的天地。他对艺术执着追求,对祖国一片赤诚,对社会总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作为传统绘画与现代艺术的结晶,他把自己一生的精心之作,无私奉献给了祖国和人民,表现了他的高风亮节和对艺术事业的挚爱深情,为画界树立了一代风范。
  他一生中多次捐款或捐赠书画作品,以真诚而朴实的行动彰显了“德艺双馨”的深刻内涵。其中向中国美术馆捐赠作品100幅,向山东艺术学院捐赠作品60幅,并捐款100多万元设立“优秀中青年教师奖励基金”、“优秀学生奖励基金”,向潍坊于希宁艺术馆捐赠书画作品100幅,画作曾50多次被选为国宾礼物,赠送给外国政府首脑和友好团体。1998年长江暴发特大洪水,于希宁先生一次捐款15万元,在赈灾义卖中,他每次都会捐出价值不菲的优秀作品。2003年非典肆虐,他又捐赠10幅作品。人民大会堂、天安门城楼等都有于希宁的精品巨制。
  于希宁用自己的行动,真正实现了他“才德勤修养,三魂共一心”的理论和实践主张,成就了他翰墨传奇的艺术人生。
  2006年12月9日,中国文联党组书记胡振民和中国文联副主席冯远一同前往千佛山医院来看望于希宁先生。冯远握着的他手说:“非常感谢您对国家的捐献!”于希宁却说:“那不是什么捐献,那是我向国家交的作业。”淡定之语令人感动。胡振民称赞他说:“您为全国的美术界树立了榜样,值得大家好好学习。”他又轻轻地摇摇头回答:“其实一个画家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才取得了一点成绩。”
  于希宁曾任山东艺术学院名誉院长,山东省第五、六届人大代表和省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省第三届政协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省文联副主席、名誉主席、省美协主席,1992年被批准享受政府特殊津贴。2007年12月,山东省委省政府授予于希宁先生“山东省文化艺术终身成就奖”。得知这个消息时,95岁的老人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即表示奖金全部捐给山东艺术学院,希望能为学院的发展、为那些刻苦求学的学生们再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沈光伟先生满含深情地说:“感谢于老,让我们领悟了‘艺术之道源于生命的感动和艺术家的情怀,源于一生不能忘却的惦念’。”
  于希宁先生的思想和艺术永存,他用生命之光照亮后人前进的道路。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刘大为先生在《于希宁百年诞辰画册》序言里写道:于希宁先生是我国著名花鸟画大师、美术教育家和美术史论家。于希宁先生永远铭刻在我们心里,铭刻在中国美术史册上。先生之艺,如其春华秋实永留青史,先生之风,如其青松红梅泽被神州。他不仅属于山东,同时属于中国,属于审美的世界。
  百年诞辰 社会各界举行纪念活动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今年恰逢于希宁先生诞辰百年,全国各地纷纷用不同的仪式,祭奠这位伟大的世纪老人。
  2013年1月12日,山东博物馆“于希宁纪念馆”落成开馆;同月19日,“于希宁艺术馆”在潍坊落成,“于希宁捐赠作品展暨捐赠仪式”在此举行;《于希宁艺术馆藏作品集》由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于希宁艺术典藏酒(一品景芝原浆系列),全球限量发行999坛;《于希宁作品集邮册》由中国集邮总公司发行;《20世纪美术作品国家档案·于希宁卷》作品征集完毕;于希宁被公众实名投票评选为“山东省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和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一代梅痴于希宁精品画展、百年画展各地巡展……
  画坛名家大腕、文人墨客以及书画收藏爱好者们纷至沓来,深怀虔诚崇敬之心,伫立在于希宁先生的雕塑前久久凝思怀想,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观摩品味探讨着他的一幅幅精品力作,对他的人品和艺术赞叹不已。
  人们纷纷循着艺术家成长、发展的心灵轨迹,沿着他“才德勤修养,三魂共一心”的人生理念,走进这位为中国文化事业鞠躬尽瘁、被尊为花鸟画艺术大师和杰出美术教育家翰墨飘香的艺术世界,追忆先生的传奇人生,再次领略他高尚的思想境界和独特的人文情怀,感受他独一无二的艺术魅力。
  一代宗师,不朽梅魂,气贯长空,日月同辉!
  梅魂绝尘缕缕清香飘人寰
  1999年,于希宁先生在泰山。沈光伟 摄
  于希宁先生的作品《红梅》。
  昨夜西风凋碧树。夕阳西下,时光凝滞,梅花飘零。2007年12月28日,济南的冬天寒风刺骨,当代中国画坛的一颗巨星突然陨落,于希宁先生安详地走完他95岁的人生旅途。临终前他留下遗言:丧事从简,不送花圈,不收礼金,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他要求把骨灰撒到山东艺术学院新校区。
  梅魂一缕绝尘去,一如他在梅花诗《香梅融化》所言:“冻雪香飘远,龙柯梅骨清。冰心融大地,四海化蓬瀛”。想必,他一定是在遥远的天堂找到了他的梅园仙境,在那里,他依然与梅花为伴,与艺术同行。雪花漫天飞舞,与盛开梅花的淡淡幽香交相辉映,默默无声地为一代宗师送行。
  今年1月19日恰逢于希宁先生诞辰百年,社会各界人士满怀沉痛的心情,诉说自己对这位艺术大师人格和画品的缅怀和崇敬……
  这是一个艳阳高秋的下午,山东艺术学院张志民院长、沈光伟教授和我一起来到千佛山医院。95岁的于希宁先生在疗养区一间略显陈旧的病房已待了好一段时间。他的视力听力比以往大为下降,思维也不太清晰,平日只好尽量不让人打扰。而他只要精神略好便想到作画。病房南边阳台加放了一张老式办公桌,这便是于老简陋的画桌。头天晚上,我有幸在沈教授家中看到厚厚一大本梅花册页,奇肆老辣,纵横捭阖,运笔用墨出神入化,其艺已臻化境,令人惊叹不已。而这些册页,便是于老在病房所作,也是他晚年身与迹化的巅峰状态之作。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于老这天在躺椅上,精神特好。一件大红夹克上衣,深褐色帽子,面容清癯又不时浮现出孩童式的纯真笑容,让人觉得可敬又可亲。我把王朝闻先生小客厅的丝瓜图说了,又说到刚看完他的画展和册页。于老全听清了,对我们说:“我的作品还不完善,还不满意。艺术没有止境,我还在继续探索!”这是一个老艺术家数十年追求的自白,也是一个前辈对来者的告诫。这几句话,让我明白了为何王朝闻先生赠于老的书迹会说:“于兄愈老,艺境愈新。铁干娇花并陈,庄重活泼共举,热爱民族文化之读者,定将引发海内外知己之自豪感。”
  ——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现任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
  于希宁先生真诚地信奉传统文化的哲学精髓,持守传统艺术的美学原则,坚定地树立起“国魂、人魂、画魂共一心”的实践理念,真诚地在一生中实践,淡泊宁静地打造内心精神世界,锲而不舍地投入艺术探索。信念,对于老而言,不是虚词,而是持之以恒的人生目标和实实在在的作为。这种实践,使他的人生就是艺术,铸就了他令人赞赏的高尚人格,其作品也自然发出鲜活的青春气息。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曾指出:中国书画的笔墨不是一般的艺术语言,是人类高级心灵的肉身化。于希宁先生以他毕生的人生与艺术实践真真切切地做到了:人即是画,画即是人。“天人合一”,在中国的艺术行当里是人人皆知的四个字,但其真正信奉这四个字领悟其内涵并毕生实践的人却不多。因为这并不是仅仅在作画时达到忘我那么简单。它难就难在,于浮华的喧嚣中,不受世俗的种种诱惑,扬人道(德)与天道合一,这是中国艺术精神的高境界,而中国书画的笔墨语言是人类至今为止创造的所有绘画语言中最为敏感的,也是最无法欺世的,是生命的印痕,“肉身化”的特殊语言。使用笔墨,不在于描写什么物象,而是写作者的人格品位。书画作品,便是作者内心世界的写照,是灵魂的自画像,这便是“写心”的本质。于希宁先生的作品是动人的,源于他的人格之动人。
  ——著名画家、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韩国榛
  朝辞佛山雨潇潇,暮至昆仑大雪飘。吾师乘云驾鹤去,红梅燃情照天烧。古往今来,画梅者众多,但像于先生这样投入和执着的,却甚少。梅缘—诗思—画意构成他精神生活的灵魂,其诗与画,虽语汇不同,但互为表里,相互生发,生动地体现了一位老艺术家与梅花的至深情缘。可以说,他是一位真正的梅痴,并将中国画画梅的历史推向了新里程——实现了由古代文人自喻人生理想与品格到现代文人将梅魂、人魂与画魂、国魂融为一体的观念的转化,也是在美学上由清雅之美向阳刚之美的转换。他经过艰苦实践创立了自己的一系列笔法、墨法、章法和设色技巧,丰富了古今画梅的技巧,取得了“新枝老干任横斜”的自由,并以其画梅声著于当今画坛,辉耀于丹青历史。
  ——于希宁先生的学生,著名美术史论家、书画家刘曦林
  于老是认真严谨的美术教育家。慈祥的于老对晚辈是育书育人,包括青年教师。在教学上担任国画教研室主任时,对新来的我,上岗之前,先试讲,通过了才能进入课堂。讲稿、示范画、课题小结各个环节一个都不能少,当时国画教研室有黑伯龙、关有声、刘家裕、张鹤云、段谷风、单应桂、史振峰、吴秀月、赵光楣等老中青三代,在于老的带领下,大家一个心思用在教学和创作上,尽管那时物质条件较差,但是精神面貌都特别好,其乐融融。
  ——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山东省女画家协会副主席陈凤玉
  有于老这样的老师,是学生的福分!无论从为人还是治学方面,他都为我们做出了表率。在我的脑海里,前些年我陪于老一起去外地写生的情景总是清晰如昨。我们曾一起去苏州、杭州、武汉,每到一处,他不顾年老体弱,总是笔耕不辍,每次归来,画稿诗稿盈箧,让我们这些学生汗颜。他写的梅花诗有千余首,其他题材的诗、画也十分丰富多彩。他一辈子都执著于艺术,直到去世前几天,我去看他,他关注的还是绘画,还用手指点着怎么运笔……往事如昨,历历在目,我写下了一副挽联,以此表达内心的悲痛和对老师的怀念。
  才德修养,治艺百载,造就弟子三千,薪火燎原;
  巨星陨落,大地震颤,留下寒梅万株,香飘人寰。
  ——于希宁先生的学生、山东艺术学院教授谭英林
  资料来源:《百年希宁》大型美术文献(1-11卷)、《于希宁诗草集》、《于希宁画集》、《论画梅》、《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于希宁》等。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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