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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5 09:22
鄌郚总编

肖金光丨火山小米

  与火山小米相遇,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那刚刚噫呀学语的日子里。
  那时节的乡村,家家户户一日三餐,顿顿都是棒槌子面掺混着地瓜干面子做成的煎饼和粑餶,除非是逢年过节,平常日子里很少吃上顿“面食儿”,特别是那些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小儿人家,更是“惜面如金”,为的就是把嘴里省下的面食儿留给小孩子们吃。
  在别人家中,每当孩子们感到肚子饥饿而哭闹时,大娘婶子们就会算计着挖出点小麦白面放在碗里,打上个平常舍不得吃的鸡蛋,用水调匀,或放进烧热的油锅煎成面糊糊;或下进开水锅里熬出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圪垯汤”,温凉个正好,这才拿小勺小心翼翼地往小孩子嘴里喂食着。而在我家,每当我吵着闹着向着奶奶要吃的时候,奶奶总会踮着小脚,走到她的炕头前,从瓦罐里抓出些黄澄澄的小米来,清洗淘净,放进地锅子里的淸水里,然后燃火续柴,细火慢炖,不大一会儿,一碗泛扬着诱人香气的小米粥便就做好了。
  喝着小米粥长大,心中对于小米总有一份难以忘却的留恋情怀;而对于奶奶那瓦罐里的小米,则更是记忆犹新。
  说起奶奶那瓦罐里的小米,那可是来路不近,它来自于奶奶的娘家村庄。
  奶奶的娘家村庄就在去我村西南相距二十多里的山区里。村子不大,四周连绵起伏着数十个山势突兀的小山包。山坡之上,沟壑之中,一条条小溪常常是在雨水丰沛的季节里汩汩朝山下流淌着;小溪两畔自上而下布满了一块块土石混杂的山坡田。因地贫土薄,山坡田里的庄稼作物,只有在雨水充沛的年景里,才会获得好收成;倘若遇上天旱少雨,坡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山里人那一年的期望,就会在人们的声声叹息中化作泡影。
  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迫于生计,更为了养家糊口,勤劳智慧的奶奶娘家村的人们,不知从何时起,在自己那片贫嵴的山坡地里种植上了谷子,从此以后,山里人便有了赖依生存的依靠和向往,祖祖辈辈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勤劳作中,续写出了一份山里人所独有的自豪和辉煌。
  谷子,古人称之为粟,也叫作禾,是人们常说的五谷(粟,麦,稲,黍,菽)之一,其中黍也是谷类的一种,山里人叫作“黍谷子”。成熟收割后的谷穗,经过人们晒干压打,收获下的谷子,又经在石碾上碾压去皮,从而成了人们用以熬粥作饭的小米。谷子天生就有耐干旱,耐贫瘠土壤的禀性,既使是天旱少雨,也照样会有个好收成,更不用说是风调雨顺的年景了。为此在奶奶娘家村庄附近,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不管天涝或干旱,种上谷子好吃饭”的俗语。那一粒粒饱满诚实,金黄璀璨的小米,在悠悠岁月里的动荡或安宁中,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乡亲。
  “清明秫菽,谷雨谷”也就是说每年春天进入“谷雨”节气,便是到了谷子的播种季节。在家乡解放前的年月里,“谷雨”一到,山里人就会扛上早已拾掇好的独腿耩谷耧,齐刷刷地聚集到村庄外那一片片耕翻耙平的山坡田中,家中喂着牲口的用牛马拉;没有牲口的人家,或父子上阵,或邻里相帮,弯腰躬背,前拉后推,起早贪黑地赶着农时。
  播耩后的谷垄沟里,聪明的山农们都会用一件带木柄的石头独轮,紧接着镇压一遍,这么做既能保住垄沟里的墒情,又能使耕翻后的土壤得以压实,致使耩进地里的谷种不会因土悬墒情易干而被“吊死”。谷子生性泼辣硬朗,耩进土里的种子不管墒情有多干旱,只要能滋润到一丝湿气,就能生根发芽,倔犟地生长。悠过“芒种”,几场痛快淋漓的夏雨过后,没过几天,那漫山遍野的谷苗儿便急愣愣地蹿起来。
  “秋风起,谷飘香”。“秋分”过后,如果你迎着那初升的朝阳,或是沐着夕阳西下的余晖,漫步在山村的田野里,眺望着眼前那一方方被成熟谷穗所映成的金黄,溴闻着田野上那随风飘荡着缕缕谷香,顿感总有一丝心旷神怡的惬意涌动在自己的胸间。于是,山里人那期盼已久的丰收季节,便在那沁人心脾的谷香泛动中开始了。
  山里人自古以来就性格直爽,康慨大方,粮囤里堆满了那金黄泛亮的小米,心里却惦记起那远在山外的亲朋好友们,于是找一个晴天好日,捎上些精挑细选的好米,踏着走出群山的野径,纷纷迈进各自亲朋好友的家门,将丰收后山里人心中的那份浓浓亲意和喜悦之情带出山里,撒向四面八方。每年的中秋佳节,奶奶的娘家侄儿,也会和其它的山里人一样,买上礼物,带上小米,准时地来到我家,看望已上了年纪的奶奶,也就有了我儿时那份“喝小米粥长大的奢侈!”
  提起奶奶娘家村的小米,其品质那叫一个“绝”,拿它来熬煮成的小米粥,汤浓汁稠,绵软醇香,在远近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很是闻名。特别是四周围的村庄里,无论是谁家有年轻的媳妇做了‘月子’家里人总会不辞辛劳地前来奶奶娘家村里,打听着谁家的小米好,既使是价钱比市场上贵不少,也会舍得多买一些带回家,或酿成黄酒或熬制热粥,用以伺候那为家里添丁加口做出贡献的媳妇们。
  对于奶奶娘家村生产出的好米,先前的人们并不知晓其中的原因。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省地质堪探队的人走进了小山村,在村庄周围的山岭里,发现了过去人们开山挖石时所留存下的那一扇扇山体截面上,一排排紧挨密接的黝青六棱柱石冲天而起,气势磅礴,宛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石流喷涌图,令人叹为观之。这才揭开了山村产好米的奥密。
  原来在1800万年前,奶奶娘家村庄一带曾发生过一次火山大爆发,村子周围那十几座连绵起伏着的突兀山包,就是当时火山喷发后残留下一个个古火山口,而那火山熔浆余落下的灰烬,经长年累月的风化分解,逐渐形成了布满山岭上下的山坡田,土壤里饱含着各种各样植物生长所需的微量元素,从而产出的小米品质格外得优良。打那伊始,山村里的小米便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火山小米。
  大自然的无私馈赠,赋予了“火山小米”的特有灵性,而流传在山村里的一个优美神话传说,更给“火山小米”注入了一片诗情画意的浪漫。
  相传当年“八仙”结伴东去蓬来,驾云行过古火山群峰上方,见此处青山环绕,白云飘飘,沟壑纵横相连,溪水绕村潺动,山坡之上,作物偎依,秸结秀穗,随风曳动,偶有牛羊欢叫,遍见农夫吟唱,好一处风景秀美的人间仙境,于是众仙降落云头,漫步于山野田间,悠然欣赏起眼前这大美的风景来。那张果老天生顽皮,生性好玩,只顾贪图游览美景,而忘记拴好自己的毛驴。那毛驴眼馋旁边田间里的弯腰低头,籽粒饱满的谷穗儿,竟然挣开缰绳,偷跑到近处的一块谷田里,尽情地享受起那新鲜谷穗的美味来。等张果老缓过神来回头相望时,也着实地吓了一跳,急忙向前挥手撵驴,惊的那毛驴扭头跳出谷地,拖着那条长长的缰绳,围着那块谷地便奔跑而起,待张果老绕地一圈追上毛驴牵住缰绳再往地里看去时,却见谷地里原先长相短小的谷穗儿,眨眼间变得又粗又长起来,远远望去好像是那驴脖子拴着的缰绳。秋收过后,村里人意外地发现那块被张果老的毛驴啃食过的谷田里的谷子,不仅产量高,而且碾压成的小米吃起来味道特别得鲜美。由此在乡人们的心中便留存下了一份对‘八仙’的感激,将那块谷田里的谷子称之为“驴缰绳”,并在村里推广种植起来,至今那“驴缰绳”谷子依然还是山村种植的当家品种。
  岁月有情,将“火山小米”的那份幽美与神圣,自然地融入进了古火山里那片朴实无华的情怀中,造就出了“黄村黍熟”这样大美的乡野风情,它源起劳动之美,兴于乡人们收获丰收后的那份喜悦之情,为此曾被古人们列为古时昌乐县的“八大美景”之一。
  黄村,古火山群西去不远的一个美丽乡村,世世代代的村民们以植黍为生。曾几何时,村庄的谷黍种植十分地兴盛:火山根下,村西庄东;田畴相望,黍谷相拥;秋风瑟瑟,穗黄明明;童叟担饭,相送田中;镰舞杖担,金黄满庭;年丰谷熟,笑声盈盈。其中村东有一片田地,地里所种植的黍谷子,当别地块里的谷子还青黄相间时,它却早已金色泛荡,谷穗飘香起来,其景色优美而又神奇,令外地的人们羨目不已。
  其实“黄村黍熟”的景观之美并不在于那黍谷早熟上,而真正美在那丰收之后种田人的辛勤和喜悦上。
  秋风田野说嘉禾,井里丰穰九里歌;
  暮雨人家篜酿熟,日晴宫府运输多。
  柴荆门下眠黄犬,桑枣园林晒绿簔;
  向晚一声何处笛,牛羊群队下山坡。
  丰收后的黄村庄内,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满怀喜悦的乡亲们,依旧在忙碌着各自的营生:从嘉禾到蒸酿,从村内飘荡着的甜蜜的歌声到牧童归来时那悠扬的笛声,农家的柴门旁晒着暖阳迷眼安睡的黄犬,村边桑栆园里,几位老人正在晾晒着那被晨露打湿的蓑衣;夕阳西下,一群群牛羊正在牧童的吆喝声中,欢蹦乱跳地奔向自家的院门……村庄内外到处都是一派安祥快乐的气象。
  悠悠岁月,如歌如诗;朝来夕往,期盼安逸。随着时代的发展,昔日里奶奶娘家村的那片荒山野岭,如今已成为了闻名全国的“古火山地质公园”;盛产于斯的“火山小米”,也被评为了“国家地理性标记产品”,一幅乡村振兴发展的新蓝图,正在新时代春风地吹拂下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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