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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6 06:41
鄌郚总编

传奇故事:青花瓷

  
  民国年间,彭城里边住着一对黄姓父子,父亲黄继业游手好闲,整天穿梭于酒馆赌坊,撇下个十六七岁的儿子黄振兴无人管教,每日里在大街小巷游荡,免不了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说起来,黄家的祖上也是彭城的富户,那也是城外有田产,城内有铺子的人家,只是这个黄继业打小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偌大个家业交到他手上,不消二十年已经挥霍一空,现如今父子俩住在仅存的两间偏房里,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这天上午,一直到日上三竿了黄继业才从昏睡中醒来,瞅瞅炕梢,只有一堆破棉絮堆在那里,儿子黄振兴早就不知道蹿哪儿去了。黄继业满屋子抠搜半天,终于抠出两枚银钱,也顾不得梳洗,一溜小跑先去郑记酒馆喝上一壶老酒,然后醉醺醺地赶到鸿运赌坊,可惜运气不佳,一出手便输了个精光,口中连说晦气,却又舍不得离开,赖在那里不腾地方。后面那些排不上队的着急,便把他扯过来推过去,心中正在犯恼,赌坊老板又过来要欠账,周围的人便一起起哄:“没钱闪一边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哦!”把个黄继业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突然间一下子蹿到台面上,指点着那些闹哄哄的人头大声说:“别他娘的狗眼看人低,这俩小钱算个球啊?哪一天我把我家那青花大碗拿出来让你们开开眼,那可是真正的元青花,只怕能买下半个彭城也不止!”
  黄继业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早就传闻黄家有这么一件宝贝,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这件宝贝是黄继业的祖奶奶从宫里带出来的,这位祖奶奶原本是宫廷里伺候太后的丫环,后来年龄大了太后恩准其出宫婚配,临走时太后赏了一只大碗,让其一辈子有饭吃。但黄家人对这个说法一直讳莫如深。正所谓人穷志短,想必这黄继业是穷疯了,这才要拿青花大碗说事。
  这天晚上,古仁轩的唐老板走进了黄家昏暗的小屋里,进了门二话不说,径直将一张一千大洋的银票丢到黑黢黢的炕上。蜷缩在破棉絮堆里的黄继业懒洋洋地抬起上半身,伸出两个手指夹起那张银票,凑到油灯下看了一眼,然后不屑地扔还给唐老板:“唐老板,耍我呢?”唐老板赶紧赔上笑脸,说:“这是定金,待看过物件后再议。”
  黄继业这才翻身下炕,仔细地弹弹身上的灰尘,然后洗手净面,来到祖宗的牌位前给祖宗上香,噗通跪下嗑三个响头,声泪俱下地说:“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继业有要事回禀,只因继业持家无方,以致我父子到了无米果腹之地步,这才要将咱家祖传宝贝卖了,保我父子性命,也好让咱黄家后继有人呐。”祷告完后返回到炕上,在那堆破棉絮里抠搜半天,终于掏出一个油渍麻花的红绸包裹,黄继业将包裹慢慢打开,一个白底青花的陶瓷大碗露了出来。
  唐老板小心地拿起这个大碗,里里外外仔细地端详一番,然后将碗放下,把那张千元银票收回怀里,顺手拿出十个大洋,说:“这个玩意做工还可以,值这个价。”
  黄继业怒喝一声:“滚!”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黄继业便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大街上的动静。不一会儿,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便从古仁轩里传出来,风一样传遍了彭城的大街小巷,说黄家的青花大碗是假的,顶多值十个大洋。黄继业的脸上禁不住浮起一丝微笑。
  原来,这黄继业几十年放荡无忌,身子早就垮了,担心自己不定哪天死了,留下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儿子保不住祖传的宝贝,这才定下一计,找个恰当的由头抛出一件赝品,好叫那些贪婪之人断了念想。在彭城的古玩界有两大权威,一个是唐老板,另一个便是张大帅。现在有了唐老板的鉴定,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要让世人确信无疑,还得有张大帅的金口玉言才保险。
  于是黄继业到处辟谣,大造声势,说唐老板出价大洋千元,他没卖,所以唐老板才诋毁他家的宝贝。期望着尽快把张大帅引出来。
  黄继业弄这一番动静,真就把张大帅引了出来。
  这一天,张大帅身穿丝绸长衫,头戴雪花呢礼帽,轻车简从,在钱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了黄家。
  在黄家低矮的小屋里,黄家父子一个炕上一个地下,正在大眼瞪小眼,为午饭发愁,就在这时候,钱管家引导着张大帅走了进来。
  张大帅是高贵人物,黄家父子只是听说而没有见过,当然不认得,见有贵人进门,惊愕不已。钱管家赶紧介绍:“这个是张大帅,专程来看望你们父子的。”
  钱管家此言一出,黄继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炕,由于动作太急,冷不防一个跟头跌在地上,黄继业就势给张大帅磕一响头:“小人何德何能,劳烦大帅惦记,小人谢过大帅!”
  黄继业说完,本能地想搀张大帅就座,手伸到半路,可能是自叹行秽,又收了回来。钱管家挥舞长袖,弹弹炕沿上的灰尘,扶张大帅坐下。张大帅坐下后,朝钱管家呶呶嘴,钱管家赶紧开口:“这个……”钱管家说,“黄先生,想必您也知道,张大帅一贯勤政爱民,唯一的一点爱好就是喜欢个老物件,听说贵府有一件青花瓷,张大帅特地登门拜访,不知黄先生能否让大帅一饱眼福?如是,大帅说了,则三生有幸。如若黄先生愿意割爱,大帅这边凡事好说,若先生想做官,立刻就是大帅府参谋,团长待遇,若是要钱,先生只管开口!”
  黄继业一听,知道自己的谋划就要成功了,激动得浑身乱颤,当即就赤着脚丫子赶到外间屋洗手净面,然后跑到祖宗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烧香磕头,照例祷告一番。做完这一切,才折返身来,炕头上找出那个青花大碗。
  张大帅拿出放大镜,将这只青花大碗里里外外照了个遍,末了,大帅将大碗放下,摇了摇头。
  钱管家立马冲黄继业吼起来:“大胆!竟敢……”
  张大帅挥挥手,说:“罢了罢了,这都是被穷困逼得。钱管家,给黄先生五个大洋,让这爷俩寻点活命的营生。”
  张大帅说完,转身就走。黄振兴立马在后面追赶,一直追到院子里,对张大帅说:“大帅放心,如果我家真有宝贝,等我爹死了,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真正的青花大碗,奉献给大帅。”
  就听张大帅说:“孺子可教也!”
  黄继业一腚蹲在祖宗牌位前,仰天长叹:“列祖列宗在上,继业虽然荒唐,可还有些骨气,只可惜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贪图富贵的逆子,怕是要可怜我一片苦心了。”
  瞅着张大帅走远,黄继业一把将黄振兴抓过来,按倒在祖宗牌位前,“儿啊,你记住了,”黄继业急切地训导儿子,“咱家的宝贝万万不可交到这些人手里!这一,咱家的宝贝是祖宗传下来的,要一代代传下去,咱不能卖了祖宗;这二,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一旦让他们得了宝贝,没准就会要咱的命!你给列祖列宗发誓,绝不将咱家的宝贝交给外人!”
  黄振兴耷拉着眼皮说:“饿!”
  儿子一说饿,黄继业也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罢了,黄继业叹口气,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儿子的贪婪之心已经长成,不是发几个誓就能改变的,慢慢引导吧。
  这一回有了张大帅的鉴定,彭城人都知道黄家的青花瓷是假的了,黄继业的心里算是踏实了,只不过儿子黄振兴又成了他一块心病,等他死后,儿子会不会真把宝贝送给张大帅?儿子一旦把宝贝交出去,张大帅会怎样对待他呢?还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吧?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在有生之年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家的宝贝,但是自那天以后,儿子有意躲着他,他已经很难见到儿子了。
  这天下午,心事重重的黄继业又坐到鸿运赌坊的牌桌上,想不到竟然抓得一把难得的好牌,清一色的一条龙,就差一张二饼了。俗话说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黄继业一伸手,真就自摸一张二饼,禁不住一阵狂喜,刚想大叫一声,秦记茶楼的说书先生刘快嘴一头闯了进来,急呼呼地说:“诸位,了不得了,张大帅家的金龟竟然下了个金蛋!”
  张大帅家的金龟有好些有头有脸的彭城人是见过的,就养在大帅府后花园的池子里。那只金龟有脸盆大小,通体金黄色,据大帅府的人说,不知道养了多少年了,现在竟然下开了金蛋。刘快嘴绘声绘色地说,下的那个金蛋有普通鸡蛋那么大,通体金黄,是十足的赤金,这只金龟可是无价之宝啊。
  刘快嘴说这番奇事的时候,黄继业正巧摸上那张二饼准备和牌,听完刘快嘴的话,黄继业在心里快速盘算起来,说乌龟下金蛋,纯粹是糊弄三岁小孩的把戏,张大帅请人造势究竟意欲何为?如果说这金龟被人偷了……黄继业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在彭城,大家都知道他儿子黄振兴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张大帅这是要拿这个做局呀,其最终目的还是他黄家的青花大碗。这个局应该是这样的:过不了几天,大帅府的金龟一定会失窃,而大帅府抓到的窃贼也一定会是他的儿子黄振兴,到时候救儿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拿自家的宝贝去换,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家的宝贝是假的了,只怕到时张大帅得了宝贝,还要判他个欺骗之罪……
  黄继业吓出一身冷汗,现在看来,张大帅早就觊觎他家的宝贝了,只是没有由头下手罢了。他黄继业费尽心机地把自家的宝贝运作成赝品,恰好给张大帅引了个道,就是说,即便那天他拿出来的是真品,张大帅也会给鉴定成假的,唐老板登门看宝,只怕也是张大帅授意的,而这一切都是为即将开始的掠夺铺路。
  黄继业将那张二饼朝桌案上一甩,夺门而去。
  出了赌场的门,黄继业满世界找他的儿子,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黄继业急火攻心,一头倒在大街上。
  这天晚上,邻居们费了好大劲才将黄振兴找回来。那时候黄继业躺在炕上,已经是口不能言,身体僵硬,只有右手的两根手指还能勉强活动。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黄继业就用这两根手指,指点着黄振兴将墙角处的米缸挪开,然后挖地三尺,终于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木匣子,打开木匣子,露出了一只流光溢彩的青花大碗。
  黄继业将脸贴在那只青花大碗上,老泪纵横,冷不防用那两根能够活动的手指夹住大碗,用尽全力向炕下摔去,黄振兴反应极快,迅疾伸出一只脚用脚面勉强将那只大碗接住。
  黄振兴将大碗踹进怀里,撇下老爹,直奔大帅府而去。
  黄继业用那两根手指抓着炕沿,拼了命地要追儿子,冷不防一头栽倒地上,气绝身亡。
  按照黄继业的想法是要找到儿子远走他乡,没想到突然中风瘫痪,这招棋走不通了,余下唯一的办法是把宝贝摔了,叫那些贪婪之人没了想头,或许能保全儿子性命,只可惜,他失败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大帅府里抬出了黄振兴的尸首。只见黄振兴面如白纸,腹胀如鼓。大帅府的人说,黄振兴以献宝为名,潜入大帅府,妄图盗取大帅的金龟,以致溺水毙命。
  还是张大帅仁慈,出了十个大洋,将这爷俩一并葬了。
  其后不久,古仁轩的唐老板突然走马上任,做了彭城商会会长、市政府参议。

  白金科,昌乐县红河镇人,已在光明日报、故事会、新聊斋、中国故事、读者、小说月刊、山东文学下半月、四川文学中旬刊、金山等70余家报刊发表或转载作品,在多项赛事中获奖,有多篇作品被多次转载,多篇作品入选年度选本,微小说《最后的守护》在2014年《光明日报》微小说大赛中获一等奖。2015年加入山东省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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