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婶娘
作者：郑礼增
今年清明节（阳历4月4日，阴历三月初八）正是我婶娘的祭日。婶娘不是我叔叔的妻子，其实，是我的亲生母亲。
记得小时候，我拉着父亲的手问：“人家的小孩都有爷（我们老家指父亲）和娘，俺们怎么只有叔和婶子，俺爷和俺娘呢？”望着我天真的模样，父亲就开玩笑地对我说：“你弟兄仨是我和你婶子从庄西大沟里捡回来的，上哪去找你的爷和娘呢。你是不是和我们不亲啊？”我憋着通红的小脸，连忙摇着小手说：“不是，我跟你们亲！”有时候，邻里的婶子大娘也这样逗我，玩笑开多了，我就认了实，经常偷偷跑到西大沟去找我的爷和娘。后来母亲听村里人说起这事，回家就对父亲说：“小三这孩子认实了，以后咱们不能跟他说着玩了。”好多年以后，年迈的母亲还经常向她的孙辈们讲起我“寻亲”的这件事。
上初中后，我在和父母聊天中，渐渐知道了叫父母为叔和婶的缘由：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十九岁的母亲嫁给了二十五岁的父亲，谁知结婚近十年，出生的三个孩子都夭折了。只有父亲一个独子的爷爷和奶奶不高兴了，开始怨这怨那、指桑骂槐，为此母亲受了好多委屈。一九五四年阴历三月初八，母亲生下大哥时，迷信的爷爷奶奶听人说，别人家的孩子好养活，但又舍不得把大哥拾出去（送人的意思），就让大哥叫父母为叔叔婶子，算是过继给了人家。后来，二哥和我出生后，也就沿用大哥的叫法，称呼父母为叔和婶。有小妹时，父母都五十左右了，老生子闺女娇，父母就让她改叫爷和娘了。我们哥仨结婚后，我们家就出现了一种有趣的状况，外人们都笑说“一家两制”，那就是对父母的称呼：我们兄弟仨叫叔和婶，妹妹和三个嫂子叫爷和娘。
母亲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农家妇女，对我们兄妹四人非常疼爱，很少打骂我们。在我的记忆里，唯一一次打我，我还把她气哭了。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一天上午放学后，我和一个四年级的孩子打架刚回家，那孩子的母亲就领着他找上门“兴师问罪”，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为了邻里和睦，也没顾上细问，就在我背上打了一巴掌说：“你这孩子，怎么和你哥哥打仗呢？”我本来在打架时就吃了亏，正满肚子委屈，见母亲又不分青红皂白打自己，再看看人家的母亲护着自己孩子，就冲母亲大声嚷道：“他欺负我妹妹你不管，还打我，你是我娘吗？”本来见我鼻子流血、六七成新的褂子被撕破就心疼的母亲，虽然听出了打架的原因，但见我顶嘴不听话，气得眼泪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我说：“我是你婶子，不是你娘。”见母亲真的生气了，我也抱着母亲的胳膊哭了。那孩子的母亲见此情景，明白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就领着他悄悄地走了。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一直生活都能自理的母亲，在我大哥六十岁生日的那天凌晨离开了我们，享年八十九岁。常言道：孩生日娘苦日。母亲的突然去世，让我们悲痛万分，特别是大哥，更是哭得伤心欲绝，靠两个人的搀扶才完成了母亲的葬礼。三月初八，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却成了大哥心中永远的痛，从此只有母亲的祭日，没有了大哥的生日。每年这天，大哥带我们兄妹到母亲坟前祭奠时，他都边烧纸边喃喃自语：“婶子，我们来给您送钱了……”
回想往事，母亲慈祥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我禁不住泪流满面，望着窗外洁白的玉兰花，我心中默默地说：婶娘，儿子清明就去看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