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才出
作者：张儒芳
迎着习习的暖风，我来到好久没有光顾的老房子。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那棵贴梗海棠，花团锦簇，甚是欢喜。一簇一簇朱红色的花朵艳丽油亮，眉眼盈盈，像是张开双臂迎接它的老主人。朱红色的花朵和地面畦子里碧绿的韭菜相互映衬，宛如一幅春天的油画。
走近时，我却诧然了。贴梗海棠底下的一层黄叶子令我大惑不解，暮春时节，叶子怎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呢！我蹲下身来，一探究竟，这时我又诧然了。在贴梗海棠的底部居然有四朵白色的花羞羞答答，若隐若现。院子里这棵贴梗海棠我可是赏了近十年了，年年是红花等我，今天咋就突兀白花了呢？扒开上面的枝条，终于发现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原来这棵贴梗海棠还嫁接了白色花的枝条，只是白花枝条瘦弱苗条而已，“也知母亲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秘处”。
母亲和我一样，也是爱花人。这棵贴梗海棠是当年母亲从搞绿化的人手里要来的，也是母亲亲手栽到我家院子里的。前些年都是母亲施肥浇水，我只管赏花，赏花也大半是走马观花，全然不像母亲那样“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赏得津津有味。母亲去世后，我搬离了这个房子。之后这棵贴梗海棠便成了没娘的孩子，没人管理，任凭自由疯长，花期的形象与以前相比也大不一样，花叶并盛，叶茂花稀，并非先前的先花后叶。
今天，这四朵白花如果不是叶子落了，也许还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真是“叶落花才现”啊！此时，我不禁想起了母亲的口头禅：“水落石才出”。
每每我们遇到蒙冤的事情向母亲倾诉时，母亲总是轻描淡写：“‘水落石才出’，干你该干的事情去吧！”
我想，这“水落石才出”大概就是母亲的处世哲学了。读了《红旗谱》，母亲的形象在我心里愈发高大了。母亲这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农村妇女可以和小说的主人翁朱老忠相媲美了，母亲的“水落石才出”和朱老忠的口头禅“出水才见两腿泥”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嘛！
“水落石才出”让我家成了四邻五舍的耍场子，邻居们空闲都喜欢到我家玩，拉家常，话桑麻。每当我想起母亲，那些其乐融融的场景在时光的明镜里越品越醇香绵厚。
今天，这棵贴梗海棠同时开出了红色和白色的花朵，大概是上天有灵，以此祭奠母亲。
后来我专门请教了育花人贴梗海棠落叶的原因，并非像我想的那样，而是生了一种病。但冥冥之中我却觉得并开的红花和白花是母亲化作的彼岸花，母亲忘不掉与自己的孩子们相处的春光明媚的日子，流连与孩子们在红尘陌上戏蝶的情景，毅然泼掉了那碗孟婆汤，换一种方式回来庇佑我们，“自今意思我能说，一片爱心付海棠”！
母亲啊，“水落石才出”，我们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会和它如影随形并照此敦厚地活出自己！天国的母亲，您可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