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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7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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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作者:张儒芳

  坐在图书馆里,品读五代词人牛希济的《生查子》,“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两句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神经。其实每每看到芳草和读到有关芳草的诗句,忧伤就向我袭来。
  小时候,我喜欢去姥姥家,因为每次去都有好吃的,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姑姥姥,她总陪我玩。姑姥姥满肚子都是故事,讲也讲不完,每次回到家,那些故事的余味还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姑姥姥特别喜欢教我诗歌,而且教我的诗句里,大多带“芳草”二字,诸如“芳草又芳草,故人杨子家”“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绵绵芳草绿,何处动深思”等等,这些诗句我最早是跟姑姥姥学的。“姑姥姥,你教我的诗句,为什么都带有‘芳草’啊?”“芳草美啊,芳草香啊。”从此,芳草的香美虽历经岁月的跌跌撞撞,依然安然无恙,静静地流淌在我的心底,就像陈年的老酒越来越醇厚。但那香美又随着岁月的流逝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忧伤,如同“凝妆上翠楼”的女子“忽见陌头杨柳色”。
  上初中的时候,我从妈妈口中探得了姑姥姥的身世。姑姥姥生于钟鸣鼎食、翰墨诗书之家,聪慧伶俐,琴棋书画把她成长的岁月浸润得温婉酥润。读大学的时候,姑姥姥遇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每逢放假,姑老爷的书信就会像鸿雁一样飞到姑姥姥家,姑姥姥每晚则坐在灯下描摹思君的诗情画意。婚后不久,抗战爆发,在姑姥姥的支持下,姑老爷毅然放弃静好的生活,投入到了抗战大军之中。妈妈说她两人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情景仍记忆犹新,特别是姑姥姥离别时塞到姑老爷裤兜里的东西更是镌刻在了脑海。那是一块米黄色的方手帕,上面写着一首诗。姑姥姥把方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在姑老爷临上车时塞到了他的裤兜里。写的什么诗,没人知道。但从此之后,姑姥姥每天必抄写两句诗:“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今天,我再次品读牛希济的《生查子》,仿佛看到了姑姥姥和姑老爷在分别的前夜,两人伴着淡淡的月光,时而“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时而温情相拥,低低耳语;时而凝眸对视,表达磐石之心;时而泪眼婆娑,密语叮咛。“语已多,情未了”,最终姑姥姥的满腔心思凝成了“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妈妈说,姑老爷参战的第二年,噩耗传来,姑姥姥成了烈属;又一年,姑姥姥便回到了娘家,每天仍旧抄写“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又一年,姑姥姥父母双亡,之后,姑姥姥便一直住在姥爷家,视妈妈和舅舅如同亲生。姑姥姥去世前立了一份遗嘱,内容有二,一是把她葬在年年绿草浓密的山脚下,二是把她抄写的几大箱子“绿草”诗歌带在身边。在我的印象中,姑姥姥优雅而又朴素,诚恳而又谦虚,纤瘦高挑,皮肤白净细腻,面若桃花,眼睛似喜非喜,可谓“冰雪不足喻其洁,花月不足喻其色”。妈妈说,姑老爷牺牲后,不知有多少才貌双全的好男子在姥爷家门前转来转去,最后都悻悻离去。“芳草”已经化作了姑姥姥心中的伴侣,日夜陪伴着她。
  此时,我那些沉睡了的童年的“芳草”记忆一下子醒来了,“绿杨新雨过,芳草待君来”,那是雨后的清晨,姑姥姥站在院子里沐浴着清新的空气,仰着春花之面,期盼与姑姥爷见面;“惆怅一年春又去,碧云芳草两依依”,这是一年的春末,姑姥姥去春游,望着大地的翠绿,想起了与姑老爷牵手依偎的情景;“愿春不老,岁岁寻芳草”,这是姑姥望着“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初春景象,憧憬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这是姑姥姥对去前线参战的姑姥爷的牵挂;“芳草复方草,断肠还断肠”,这是姑姥爷牺牲后姑姥姥的悲戚之情;“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这是姑姥姥的绵绵思念和对日本鬼子的痛恨;“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绿怨红愁春不管,天涯芳草人肠断”“事如芳草绵绵远,恨比浮云冉冉生”“庭前芳草空惆怅,帘外飞花自往还”……
  无数睡醒的“芳草”化作了婆娑的泪雨,打湿了桌前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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