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7 19:53
鄌郚总编

解读“庄户耍”

  解读“庄户耍”
  ——朱彬占《榆树枣树》漫谈

  前些日,朱彬占同志赠我一本他新出的散文集《榆树枣树》,书的扉页上有他的手书,说请我指正云。这“请教指正”之类,原是赠书人的客套话,作不得真的。对我,却含有实质性的要求,确切地说,是给我下了一项硬任务,让我写篇书评。作者知我是学过文学专业的,是所谓的“科班出身”,便想当然地以为我必是书评高手,必能提要钩玄,探幽发微,生发出什么见解深邃的宏论来,这可真是大错而特错了。作者论年龄算是我的长辈,论工作算是我的领导,论文学算是我的老师,为人为文都是我素来仰慕的。后生小子率尔操觚,妄加置喙,岂不是贻笑大方吗?然盛情难却,就从《榆树枣树》中信手拈来“庄户耍”这词儿,胡乱拼凑一堆文字,以图交差了事。不知能蒙混过关否?
  “庄户耍”里有真文学
  文学自来就有雅俗之分,高下之辩。诗有国风雅颂,词有豪放婉约,二者互有长短,各有千秋。“阳春白雪”自然是雅到家了,但难免曲高和寡,到头来没了听众,失了市场,那可真地要成为“千古绝响”了;“下里巴人”自然是俗到家了,却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春风过处,又是葱茏一片了。从文学起源看,俗文学倒是雅文学的“母体”,宋词产生于勾栏艳歌,元曲脱胎于民间小调,而民间艺人的说唱文学导致话本的出现,这是小说的滥觞。若要强分优劣,硬辩高下,恐怕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案,永远也没有结果罢。朱彬占的《榆树枣树》,可说是俗得不能再俗,土得不能再土的“俗文学”了。记人,全是平凡的人;记事,全是平凡的事;写法,全是直来直去的“开门见山”;用词,全是地地道道的土语白话。但俗中自有真文学在。这不是“布道者”的正襟危坐,一厢情愿地要告诉别人什么高深莫测的人生至理,而只是一个“庄户人”的家常话,尽管有些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却让我们感到一种真实的人生在里面。这不是庄严的黄钟大吕,甚至也算不得低眉浅唱,而只是一个劳作者荷锄晚归时的一路行吟,哪怕有些荒腔走板,转嗓跑调,但只为解除农事的疲劳,求得个自娱自乐,只要能打发归途的无聊,他就心满意足了。这也不是文人雅士端坐茶室里的悠闲品茗,至多是一个农人田间地头的喝“大碗茶”,虽然盘腿而坐,仰头牛饮,实在没什么“雅”相可观,但他原不为品什么“茶文化”,只要能解渴消署,他就别无他求了。这种文学,是“二十四品”之外的一品,鲁迅名之曰“杭唷杭唷派”。
  “庄户耍”里有真生活
  新时期文学批评中,有词曰“生活流”,是指现实主义文学出现的新动向、新转型。表现在人物塑造上,由原先“高大全”式英雄向平民化甚至是痞子化过渡;表现在故事设置上,由原先营造激烈矛盾冲突的大事件向描写琐碎平实的世俗生活过渡;表现在功能考虑上,由原先重教化的功利主义向重愉悦的审美主义过渡。总而言之,文学不再是人生的教科书,而是生活的演绎者了。用“生活流”来解析《榆树枣树》,真是再恰当不过。它是生活的实录,没有任何造作,没有任何修饰,故能保持生活的原生态。《村北的岭》、《故乡的路》、《家西的场园》等篇什,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家乡风情画,那种对故土的深深眷恋自在其中。《童年的游戏》、《儿时年集》、《采桑、剜菜和摸鱼》等篇什,是对儿时趣事的回忆,这回忆足以撩拨起我们心中尘封已久的情思,想起那些相类的美的童年。《农家的粮食瓮》、《墙上的葫芦头》、《小推车》等篇什,就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摩挲着它们,我们就会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动。如果上述篇什属于“老照片”的话,《老伴和她的三轮车》、《我和孙女背唐诗》、《家有书屋“方寸居”》等篇什,则是名副其实的“新彩照”了。就是那些游记之作,虽无大的深意味,却也算是游山玩水的留影,足可以当作“到此一游”的证据了。凡此种种,皆是地地道道的“生活流”,它们从作者朴实无华的笔端“不择地”地流淌出来,再汩汩地流进我们的心田,让我们倍感生活的温馨。时下,很有些所谓的“前卫”文学家,闭门造车,胡编一通,还美其名曰“高于生活的艺术真实”。殊不知,脱离了生活,他们的“大作”便成了唬人的“纸老虎”了。
  “庄户耍”里有真历史
  我们提到历史,总会想到《二十四史》,以为帝王将相才是主角,王朝更迭才是主题,血与火的斗争才是历史的主旋律。其实,这种历史观忽略了构成历史的基本元素,那就是无数的小人物和无数的小事件,缺少了这些,历史便是没有血肉的历史,枯燥乏味的历史。因此,读惯了官方的正史,倒有必要读读稗官的野史;看够了学院派的“教科书”,也不妨翻翻小人物的“回忆录”。《榆树枣树》也写到了历史,这里面有我们读一般史书读不到的东西,它即使不能激发我们的思古之幽情,却也能使人们对历史产生些微的感悟。《村北的岭》写到修“大寨田”,写到整地改土的“大会战”,写到“大包干”后扬水站的废置,这无疑是一部村庄变迁史的缩影。《出夫的日子》写到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写到“南水北调”工程,写出了一代人战天斗地的历史。那种特殊历史阶段才有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豪情壮志,至今仍令我们感动不已。《文革三记》写到“三祝愿”,写到“对语录”,写到传达最高指示“不过夜”,这在整个“文革史”中只能算是小小的插曲,但也足以勾起我们对“文革”的反思了。此外,《秋天看坡》写大集体时期的农事,《那年拉练》写民兵生活,《又看露天电影》写农村放电影的情景,《使用粮票那些年》写粮票的历史,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旧事,尽管琐碎得毫不起眼,却是那段特殊年代的历史见证。作者只是忠实地记录历史,不加任何褒贬,却把对历史的深刻思考留给了读者。我想,这对于将来有兴趣研究共和国史的人们,也不无裨益罢?
  “庄户耍”里有真性情
  性者,情也。性是本质,情是表现。帝王将相的真性情是江山社稷,英雄豪杰的真性情是建功立业,草莽好汉的真性情是快意恩仇,隐士高人的真性情是山林烟霞,文人墨客的真性情是琴棋书画,市民农人的真性情是油盐酱醋。盖阶层不同,阅历各异,性情也便千差万别。《榆树枣树》的作者该属怎样的阶层,又有怎样的性情呢?作者自小生活在农村,从事农活近十年,他应该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户人”了,这有他自己写农活的大量篇什可证。作者后来由农民变成了干部,由农村搬进了城里,他应该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了,这有他自己写城里生活的篇什可证。作者又神差鬼使地走上了文学创作这条路,不时用他的笔涂抹着他的“文学梦”,则他又该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化人”了,这不仅有他写文人情趣的篇什可证,又有《丹水撷英》、《五彩石》和《榆树枣树》可证。庄户人、城里人、文化人“三位一体”,但他骨子里仍是一个庄户人,庄户人的平实质朴、谦虚厚道、勤快能干的本性,在他身上有着无法抹去的印记,他便把这种本性用他的笔墨尽情挥洒出来。于是,我们看到了芸芸众生里的“这一个”:热爱故土的“这一个”,热爱乡亲的“这一个”,热爱生活的“这一个”,热爱文学的“这一个”。人常言:“文如其人。”其实这话藏有陷阱,很容易使人上当。蔡京的字很好,其人则是大奸臣;汪精卫的诗不错,其人则是卖国贼;周作人的文很棒,其人则是大汉奸。盖人与文是两码事,有的能整合得严丝合缝,有的只是部分重叠,更有的则是截然相反。但这种“白描”式的散文是最藏不住性情的,是白是黑,是忠是奸,读者一眼就能看穿。古人云:“读异书,如对渊博友;读名人诗文,如对风雅友;读圣贤经传,如对谨饬友;读传奇小说,如对滑稽友。”这本《榆树枣树》对读者应该算是一个淳朴忠厚的朋友,值得我们一交的朋友。
  “庄户耍”里有真艺术
  说起艺术,总有些令人望而生畏、望而却步的意味,仿佛只有如来佛的灵山上才有艺术,只有大学问家的“象牙塔”里才有艺术,只有才子佳人的温柔乡里才有艺术。其实,艺术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平凡琐碎的生活里。《榆树枣树》就是这样一种艺术,一种纯粹的“庄户耍”,一种土得掉渣的艺术。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系列富有乡土气息的“意象”:石碾、石磨、轳辘、粮食瓮、葫芦头、打麦场、小推车,诸如此类。它们就像是一串富有象征意味的符号,由作者不经意间排列组合起来,居然产生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神韵,这神韵就是农家乐的趣味,乡土气的野味,田园诗的清新味。这种原汁原味的“庄户耍”,谁能说不是艺术呢?儿童画的稚嫩气,必由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才画得出,一个阅世既深的成年人是模仿不了的;民间剪纸的朴拙气,必由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太才剪得出,一个学院派艺术家也是模仿不了的。陶渊明的“田园诗”太过隐逸了,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不合作主义者,不懂他的“猛志固常在”,而奢谈他的“悠然见南山”,可说是陶渊明的陌路人。白居易的“新乐府”太过文人气了,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干预主义者,尽管他可以打“民歌”这张牌,并且打得像模像样,其实他是挺讨厌民歌的“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新十年文学中的“知青”小说太过沉重了,这群“喝狼奶长大的罗谟鲁斯”们,诉说完自己的心事,最终是要告别“狼母”,回到属于他们的天堂里去的。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就只剩下那些属于这农桑世界的“庄户人”,固执地在那里自弹自唱,自娱自乐了。古人云:“文章千古事。”其实,更应该说:“文章平常事。”难道,我们指望文学能“美人伦、移风俗”,改变这个世界吗?
  写罢书评文字,合上《榆树枣树》,端详一会儿书的封面,觉得书名起得好,曹老师的字写得好,整个封面的色调也不坏,只是那插图总显得有些别扭。那树,根本不像我心目中的榆树或枣树,倒像是模式化了的国画里的松树;而那石头,也全然不像我熟知的农村的石头,倒像是从哪家仿古园林里偷来的。也许,如今科技已经足够发达,果真能栽培出一种类似于松树的榆树或枣树新品种,又果真能“克隆”出类似于太湖石的麻岗石或火石头来了?不得而知。(齐蜀00)
  2004, 10, 16
搜索更多相关文章:昌乐文学
回复 引用 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