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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8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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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磨·娘(王金良)

— 本帖被 刘文安 从 昌乐文学 移动到本区(2019-03-13) —
  碾·磨·娘
  作者:王金良

  回到老家和娘拉呱,说的最多的是过去的事,说着说着就说起了“碾”和“磨”,说起我小时候“推碾”和“推磨”的事。
  在我们老家管石碾叫“碾”,推动石碾的活叫“推碾”。石碾,由碾台(亦叫碾盘)、碾砣(亦叫碾磙子)、碾框、碾管芯、碾棍(或碾棍孔)等组成。石碾发明于何时无从考证,大概有几千年的历史。我记忆中,我们村七八十户人家共用三盘碾,一盘小的,两盘大的,小的是露天的,大的有专门的屋子,村民们叫“碾棚”。
  同样,在老家管石磨叫“磨”,推动石磨的活叫“推磨”。和“碾”是一个村共用的不同,家家户户都有自家的石磨。一盘石磨,是由磨台、磨盘组成的。磨台是一块厚厚的圆圆的石头,磨盘分上下两扇,中间有一磨心,下扇是固定不动的,推动上扇动。上扇石磨有一孔,是专门往里面添加粮食的,下扇中间有一凸起的小圆柱,叫“磨脐”。上磨盘一般很厚,很重,以增加压力和摩擦力,大多数的磨一个人推不动。碾和磨可以用人推,也可以用牲口拉,在大集体时代,村里的牲口都是生产队的,专门用于生产,碾和磨只能靠人推。
  娘是小脚女人,看上去走路都有些不稳,长期的吃糠咽菜让她的身体很瘦,但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能推得动那么重的碾砣,着实让人吃惊。娘的脾气好,从没见娘斥责过我们。娘不喜欢指使自己的孩子干活,我们那时又不懂事,不知道心疼娘,即便是偶尔去帮娘推碾,一股子劲把碾推的飞快,娘跟不上,就笑着撵我们玩去了。娘常说人情最难还,喜欢黑夜去推碾,除了因为黑夜没人等着用碾不着急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娘不愿意别人看见她推碾吃力就帮她。
  娘说,有一次,她天不亮去推碾,正好赶上当兵的拉练经过碾棚,其中一个当官模样的人问,大娘,你怎么一个人干这么重的活,不叫你的娃们帮你干?我娘说,孩子天亮得上学,黑夜睡不好觉咋好好念书?那当官的听了,就喊了两个兵,帮我娘推碾。娘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常常对我们念叨,要好好念书,别像娘一样“睁眼瞎”。
  娘说,有一年麦子收成特别不好,生产队分麦子,咱家就只分了一大瓢,娘小心翼翼地在碾上压了一个晚上,用细箩箩出半瓢白面,全给爷爷送去了,因为爷爷有痨病,给他吃是应该的。剩下的麸子,也在碾上压细了,掺着点豆面蒸了福子苗,你们兄弟几个都说好吃。腊月里你姥姥来咱家,看见瓮里空空的,年前让你舅捎来了2斤面,说过年怎么也得给孩子包点饺子吃。哎,那是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可别不知足,天天吃的比以前过年还好。
  我们村地处沂蒙山区边缘的丘陵地带,在那靠天吃饭加上人定胜天的年代,生产队分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我们一家六口人一年的口粮。娘只能精打细算,把那点粮食当成宝贝一样在碾上碾细,掺上各种野菜、树叶和树根,才能让我们不饿肚子。娘说,那时推碾不怕累,有粮食推还高兴着呢。推碾碾压的不都是粮食,很多时候是碾压地瓜梗、茅草根、榆树皮……榆树皮不好碾,先用刀剁成巴掌大,用锅小火加热干了,再上碾压,还得耐心碾压不知道多久才能压细。茅草根也难碾,一遍一遍不见面,都成丝丝了也成不了粉末。
  有个谜语说:“盘石转转而不颠,路途遥遥而不远。雷声隆隆而不语,雪花飘飘而不寒。”谜底是“石磨磨面”。娘一个人推不动磨,我们家的磨从不用来磨面,而专门用来磨煎饼糊子。每次推磨,娘尽量安排在周末我们不上学的时候。娘先自己到碾上“破拉”(方言,压碎之意)地瓜干和玉米,回家用水泡上大半夜,中间还得用笊篱“捞捞”(方言,换水之意),冬天磨盘上冻,还得烧开水烫磨盘,然后绑上磨棍,最后才去叫我们起床。我们总是不情愿地起来,总是嫌太早,殊不知娘为推顿煎饼一夜都睡不了几个小时。推磨过程中,娘自然比我们操心受累,她除了抱着磨棍推,还管着往磨眼里添粮,我们老家叫“添磨”。添磨,得耐心细心。粮食要一勺一勺挖均了,添得太多,磨出的糊子不细不黏糊,摊出的煎饼不薄不细腻。添得不及时,磨空转,磨出的糊子摊出的煎饼牙碜。为了让糊子磨得粗细均匀,摊出的煎饼可口,娘宁愿受累,也不把添磨的活交给我们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有娘最知道粮食糟蹋不得。事实上,我们也做不了添磨的活,因为半睡半醒的我们,磨棍有时还抱不紧,边推磨转圈边迷糊着呢!
  圆圆的碾道和磨道,绕着圆圆的碾盘和磨盘,岁月的年轮就这样在这一圈圈旋转循环中悄然碾过。天上的星星可曾知道,在那昏暗的油灯下,娘推着沉重的碾砣,用那双畸形但却坚强的小脚,走过了多少圈?转过了多少轮回?
  现在,农村的碾和磨已经被电磨、机械磨代替,老家的碾不知去了哪里,磨被放到了冷冷清清的角落。但是,娘推碾推磨的岁月早已在我心里流淌成河,永远也不会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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