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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8 08:57
鄌郚总编

老 黄

  老 黄
  作者:臧协爱

  老郝没事爱坐着板凳在南墙根晒太阳。一边晒,一边向村口眺望。他很想望到一份惊喜,望到儿子或者女儿的身影。
  这两年,老郝身体越来越虚弱,但还是硬撑着没言语。孩子们都忙。闺女嫁到了南方成了副教授,只有寒暑假回家待几天。儿子在北方开公司,忙,只是偷闲打个电话。老郝的妻子走得早,一双儿女是老黄和老郝拉扯大的。儿女们孝顺,争着来接他,跟他们一起过,可老郝说,他得守着老黄,儿女们也就不做声了。
  太阳西斜,气温渐低,老郝拿起板凳回了屋。往煤炉里添了几铲子炭,冒出的烟把老郝呛得咳了起来,这一咳,咳出了尿意,就放下铲子往厕所走。
  老黄就在厕所边搭起的棚子里。人家的棚头上除了槽子就那么敞着,老郝家的不同。棚头上,除了留下槽子和老黄吃草的空间,其他的地方都用棉布帘挡了起来,尽量把风挡在外面,把严寒挡在外面。
  往常,老郝过来,都要先进棚子,摸摸老黄的头,拍拍老黄的背,看看草料还有没,或者抓把熟豆在掌心,让老黄慢慢地舔着吃。
  今天老郝掀开帘子,却没有看见老黄。老郝赶紧进去,只见老黄躺在地下,头蜷缩着,脏兮兮的涎水带着草渣子挂在嘴边。
  老郝一路蹒蹒跚跚小跑着去叫兽医。老郝知道兽医忙,打电话怕误了事。兽医被硬拽了来,到棚里一看,老黄腿都伸开了。医生说:“叔,不行了。”老郝急得抓着兽医的胳膊央求:“大侄子,你好好给看看,好好给看看。”“叔,我看了,这牛没病,这牛是老死的。”老郝一屁股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老郝恹恹地回屋拿起电话,和闺女说:“老黄走了。”又打通儿子电话,说:“老黄走了。”
  邻居们知道了这件事,有的说卖了吧,有的说扒了皮分分,牛肉二十块钱一斤哩,卖了过个好年……老郝越听越来气,说“滚!”情急之下的粗话,把自己吓了一跳。
  老郝叫来几个壮汉,把老黄抬到堂屋里,放在当年老伴最后停留的地方,在老黄头前点了一盏冥灯,在灯里添了和老伴当年一样多的油。村里风俗男停二、女停三,其间香火纸钱不断。老郝打算给老黄守三天。老黄是头母牛,也是个母亲,自己的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孩子。老郝炒了瓢熟豆,拿了捆草,坐在老黄身边。人收钱,老黄可以收豆、收草。老郝一会给老黄撒几粒豆,烧一缕草;一会撒几粒豆,烧一缕草。
  第二天,儿女们相继回来了。老郝趴在老黄肚子上睡着了。他守了一夜,累了。儿女们没有作声,也默默地守在老黄身边,撒豆、烧草。
  老郝梦到了老黄,恍恍惚惚回到了过去。
  那年,老郝从关东回来,一头挑了家当,一头挑了女儿,媳妇怀着七个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紧跟其后,好不容易回了老家。队里救济,给了间仓库住下。也许一路奔波动了胎气,当天夜里媳妇肚子疼得厉害,拉着去医院的路上生下了才七个月的儿子,自己却因大出血没了命。一个光棍带两个吃奶的孩子,太难,队里便把刚生了牛犊的老黄给了老郝饲养,一是可以挣工分,二来,老黄的奶可以喂孩子。闺女和不足月的儿子就靠喝老黄的奶长大。后来,老黄拉石头砸断了腿,干不了活,队里要卖掉,老郝东拼西借钱将它买下来,养着。
  孩子六七岁时,半夜暴雨倾盆,老黄“哞……哞……”叫个不停。老郝起身去看,草还有,纳闷。回头想进屋,老黄又叫,房沿掉下一块砖,不好!老郝大叫一声,冲进屋,抱着大的,拖着小的,刚出来,房子倒了,乱石碎砖占了大半个天井。好悬!爷仨进了棚子,和老黄挤在一起,老黄使劲靠着墙边,腿都站不直。天亮了,爷仨出来了,老黄“咣当”倒在了地上。老黄腿麻了,本来老黄腿就瘸啊!以后的好多天里,老黄吃草都不好,老郝疼得直嘟囔,这么重的身子突然倒地下,怎么会摔不出毛病!老黄啊老黄,老郝家欠你太多了。
  三日后,爷仨把老黄葬在了村北头,和孩子娘的坟紧挨着。姐弟俩给娘烧了纸钱,磕了三个头;又到老黄的坟前,撒了把豆,烧了缕草,磕了三个头。
  姐弟俩在家住了一晚,商议好天亮接着老爸启程。
  天大亮,儿女们等到饭都凉了,老郝的房门还没开。便叫,没应;又叫,还没应。儿女们跨进门,老爸安静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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