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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8 09:33
鄌郚总编

山那边

  山那边
  作者:臧协爱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她哥哥,买个火烧,哄下来……
  老猫老猫,上树摘桃,听到狗咬,下来就跑,磕个跟头,拾个元宝……
  小时候,我如一只柔弱的、被爱的猫,躺在姥姥的臂弯里。姥姥唱着古老的童谣,一边轻轻拍,一边慢慢摇,那老榆树皮似的手,拍着温暖,摇着爱怜。听着这慢悠悠、颤微微的催眠曲,我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小时候,家里农忙时,我时常被送到山那边的姥姥家。我在山那边,在姥姥的臂弯里,摇啊摇,摇啊摇,摇出了童年许多美好的记忆……
  我家辛旺,和姥姥家隔着一座山,那山,是浮烟山;姥姥家是麓台,在山那边,浮烟山麓。
  浮烟山,葱茏苍翠,迤逦绵延,如一个慈祥而威严的巨人,一头担着麓台,一头担着辛旺;一头担着太阳,一头担着月亮。一头担着娘的忧烦,一头担着姥姥的爱怜。那时的我,挎着小箢子或者背着娘给打的包裹,来来回回穿梭、攀附在浮烟山的东和西。小箢子里,没有什么吃食之物,有的只是针头线脑,或者娘没做完的棉衣棉鞋。
  姥姥家有棵大石榴树,结的那石榴,酸甜爽口。秋天,那石榴,是我和表兄弟姐妹的念想。石榴下架时,姥姥便保存下好多个。过年的时候,姥姥变戏法似的,从土炕上的被窝里,或某个犄角旮旯里,或者一个木制的方方的钱柜里,拿出一个在我们眼前晃啊晃,晃啊晃,晃得我们味蕾张扬,涎水直流,一窝蜂似地围着姥姥打转转,逗得姥姥张着没牙的嘴如那笑裂了的石榴一个劲地笑。石榴树,占去了天井一半的空间,还有些枝丫,搭在了屋檐上。姥姥坐在石榴树下,戴着老花镜,飞针走线,缝补着一家人的日子。
  石榴树依然茂盛,而姥姥却走了。我,长大了。
  大了的我依然爱去姥姥家,更确切地说,是去舅舅家了。
  那时有了自行车,便骑车去,给舅舅妗子带去点什么我不记得,只记得往回走时,是从来不落空的。夏季里,妗子到自家菜园里摘些新鲜蔬菜,什么茄子呀,黄瓜呀,芸豆呀,等等好多种,一同绑在后货架上,我便满载而归。过年的时候,妗子还把稀缺的面粉匀出些,再装上几棵大白菜。有了白白的面粉和足够的大白菜,那年,便过的殷实、丰厚;那过年的饺子,便多了一份大白菜的绵甜和醇香;那锅里滋遛滋遛蒸腾出的味道,把年熏染得甜滋滋、香喷喷的。
  十六岁时,哥婚姐嫁,我和母亲另立锅灶,母亲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我柔弱的肩头担起了两口人沉重的日子。那时,好的工作很难找,想挣钱只有下苦力,瘦小的我,硬是去了艰苦的建筑工地打工。我被沉重的体力劳动压垮了,身体严重不适,皮肤都成了可怕的菜色,多副中草药无果的情况下,娘领着我去了山那边,去了舅舅家。
  妗子面食做得极精致,再普通不过的地瓜面、高粱面、玉米面,在妗子的手里,就能捉弄出不一样的口感;同样的咸菜,切切拌拌,调拌出不一样的味道。妗子做什么都好吃,都香。我纳闷,妗子却不以为然,总说,抢着吃的饭都香。因为舅舅家有四哥一弟一妹,加上表嫂表侄,吃饭不但桌子边满着人,连锅台都满着人,那饭,也确实香。现在想起,都觉得香。那情形,已远,但近在眼前。
  吃着妗子香喷喷的饭,喝着麓台甘甜的山泉水,我一没吃药,二没打针,不长时间,皮肤白了,脸色红润了,身体一切恢复正常。妗子如释重负,说终究没有丢脸,又把这妮子给养活了过来。这句话,我到今天都记忆在心,感恩在心。
  舅舅话少,不善言语。那时,进的家门,第一眼见到的,往往是舅舅。舅舅最爱坐的,是他堂屋里,北墙边的方桌边上,那一把黄杨木的椅子。那桌上,往往,一壶清茶,几只茶碗,招待着邻里百家,人来,茶满上,人走,默默相送。无需寒暄,无需客套,那份地地道道得淳朴,自在无言中。许多年里,我很享受进门舅舅笑脸相迎的感觉,那感觉,很暖。
  前几年,舅舅也走了,他和姥姥一起依靠在浮烟山的半山腰上。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妗子已如我的母亲,在母亲早已离开我的日子里,痛定,我还有一份爱,一份暖。
  成年后,山那边我去的少了,但节日是必定要去的,去看望我的妗子,妗子已年迈。
  去年中秋,石榴红时,我和八十高龄的妗子坐在门前八月的阳光下,晒着太阳,说着话。妗子指着院里老石榴树上那稀有的、四栾生、笑裂了的红石榴说,这个是留给你的。妗子说着,那褐色的老手抖擞着,去给我摘那红透了、笑裂了的石榴。看着妗子已佝偻的背和那固执而缓慢的动作,直感叹岁月的沧桑。我的心如那八月的石榴,甜了又酸,酸了又甜。甜的是半百的我在妗子面前还是孩子,酸的是终归岁月不饶人。祝福妗子身体硬硬朗朗的,我还要吃她亲自给我摘的红石榴。
  山那边,小时候,是我的向往,我的依托;如今,是我放不下的挂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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