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尘埃的青春痘
刘秋云
如果你爱他，就算纽约是天堂也别去，最好把他黏在身边，听他的呼吸和鼾声，触摸他的温度回馈你热度。如果你恨他，就一定送他去济南。
济南，这个我来的次数最多的城市，始终无法爱上。每次，我都感觉自己要投入尘埃里变成一粒尘埃，飘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里。
四个小时的车程，我大约有三个多小时在睡觉。具有十秒钟就能睡着的神奇功能，让我即使带了耳机听雷嘚嘎嘎，也会睡得香甜呱呱。车至黄河浮桥，我在颠簸中醒来，拿出我的带镜面的三星手机来，左顾右照，发现早上右颊初萌的青春痘，经过睡眠的滋养，长势良好。
怪了？每次去济南，我的脸上总会盛开青春痘一两朵。纵使油性皮肤不易长皱纹，但这样的年纪，真是岂有此理！青春的尾巴光滑又狡猾，恍惚间自己还在拽着不松手？只头脑发热了一会儿，我就回归理性分析，其实是因为自己出门前的小小忧虑造成的。一条现世安稳的鱼，突然被投到另一个水深火热的湖水里，无声的挣扎啊。
一场调整型内衣的走秀。模特是在别的秀场见过的老面孔。看过了无数场的内衣秀，对女人来说，看到的是新款的内衣兼具模特的气质。女人的小心眼子兼职业病，偶尔也会怀疑模特的胸是不是货真价实。毕竟这是个全民造假的年代，从隆胸到性别，从双眼皮到处女膜。有钱，一切皆有可能。至于男人们在想神马，神马都是浮云。模特的好身材也让人在那一刻立志美食当前闭紧嘴巴，但又担心减了脂肪也把胸给减了。三十以后女人的胸，像气球，干瘪与膨胀，就在万恶的脂肪。唉，一直纠结，还是从下一顿开始吧。
晚上有一场店铺管理的培训会。来自广州年轻的培训师一个字暴露了她的故乡，三，她说成山了，典型的东北银。讲了很多店铺日常管理中存在的问题，特别是导购管理，几乎每个店铺老板都头疼的难题。这个人治人的族群，小小的店铺是小小的缩影。可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且留到第二天中午的课上。现场互动气氛惨淡，暖风熏得人想睡。在家夜猫子的我，从不到九点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偶尔碰到那颗青春痘，微痛的感觉提醒我它依然生长旺盛。对吧?在座的各位!这是培训老师的口头禅。对啊,在座的我已经成瞌睡虫了。从最初对这些讲师的膜拜，到后来对权威的看淡，五年的生意经历，每个问题都不是简单的一对一的答案。有些答案，只能自己去摸索，而不是纸上谈兵。
经历是把双刃剑。给你足够的智慧，也会折断你想飞的翅膀。
而我更看重的是和同行的交流，有时候，从他们身上吸取养分远比听一堂激情洋溢的培训课要实用。
散场去房间，等电梯的时候遇见培训中风头十足的一位年轻女老板，和一位男士抱怨着培训中的模糊视点。三人的电梯间，我说，老师讲的是事实，可没有给出答案。女老板高傲的一仰头：老师在和我们的交流中答案就有了！言下之意，她的发言就是答案啊。我赶紧闭嘴。明白女人是相轻的，尤其做生意的女人，乌鸡里出凤凰，我还是做只沉默的乌鸡别让凤凰们看出底细吧。
培训师的答案，像一夜熟透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果子，藏着潘多拉的密码，树下是馋嘴的狐狸，人人眼巴巴的望着。果子落下来，就是一张张毛爷爷啊。可惜，我这只小农思想的乌鸡看出了底细，在享用了四星级酒店无比美味的早餐后，撤了。
内衣店的货品，要跟多个代理商打交道。脑子里记着店里缺的货，一家一家跑。考验体力的时候到了，在会场时假装淑女的高跟鞋被舞蹈鞋换下，我不是跳舞我是像跳舞一样随时奔跑。这时候，在济南乌烟瘴气的尘埃里，我于是也变成了一粒尘埃。
我总是把芳老板的品牌店做为最后一站。和芳的生意交往中，兼具了女人之间的默契与欣赏。她有钱，但是衣着土的掉渣。她是拼命三郎，羡慕我的风轻云淡。这个走南闯北的女强人甚至经常向我请教穿衣打扮的经验。可是她不在。芳的老公告诉我，芳带着现金去南方的厂家抢货去了，已经一个礼拜了，这阵势看来要常驻沙家浜来了。都是棉花惹的祸啊，一飞冲天的面纱价格，让很多小厂无力支撑，大的厂家也是寸步难行。往年每吨面纱价格七八千不超一万，今年做了火箭冲到三万，还抢不到货！抢货等于抢钱。于是全国的代理商鲨鱼云集厂家，蚕食着生产线上下来的可怜的一点产品。我来济南的时候就跟一帮来黄河口摘棉花的鲁西南妇女同车，她们每摘一斤棉花就赚一块钱，一天下来也有百十块钱的收入。棉花没有减产，都炒了屯了。棉织品一次又一次的高潮，映衬着这个时代的疯狂与无耻。痒行继续印钞，某宝继续作秀，草民继续买单。下一波，该炒人了吧？
阿敏面馆的面吃到一半，我又变成了奔跑的阿甘。为了和四小姐共进晚餐了，要赶一点半的车回去。路上遇见上午听课的美女同行，她告诉我的答案还是培训师的没有答案。
生活远在想象之外。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耳机里一路音乐，我睡着我醒着，从午后明媚的阳光到车厢里的渐次昏暗，终于在六点多扑进家的一屋子灯火里。
在济南的尘埃里沐浴了两天的青春痘，俗辣辣的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