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来之不易
刘秋云
早就知道天阴下来，未料雨来的这么快。
送走一位A杯顾客，听见雷声滚滚。出去一看，雨点已经打湿了地面，似乎在顷刻间，雨就像筛豆子一样越筛越急。我把店里的两盆花端出去，让它们洗个天体浴吧，至于我，就免了。
外面大雨倾盆，店里静下来，放大音乐的开关，这才想起，《promises don't come easy》已经循环放了一个下午。有顾客的时候声音关小，独自一人的时候放大。在某段时间里喜欢一首歌，就像喜欢一个人一样，反反复复，百听不厌，一根筋的女人大概都这样吧。
本来计划端午回家。父亲总是说：麻麻烦烦的，别回来了。母亲很害怕我的回家计划像猴子一样顺着父亲扯来的竿溜走，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大声反驳：闺女回娘家麻烦什么，你不想她我还想她呢。就像这年代不是计划经济一样，变化总比计划来得快。姐姐突然生病住院，帮我打理店铺的外甥女回家照顾。这十几天里，散仙变成陀螺。每当感觉累的时候，我总是想，全国人民谁不累呢？
回家的心还是后浪推前浪，端午这天若找不到朋友帮我看店，不如关门大吉，开车一天来回看父母姐姐也算了了自己和家人的心愿，就是司机同志辛苦点。想不到后浪也摔在沙滩上。我的司机兼老公，在单位食堂里吃了一顿似乎挑不出毛病的中饭，莫名其妙的中毒了，低烧，腹泻。本地医院的医生号称蒙古大夫，又蒙又估，开了一大堆药不管事，症状依旧，只好输液。看他金枝玉叶的样子，我这野草恨不能替了他，当然不全是心疼他，主要是趁机减肥。可惜肠胃超级好的我很少有闹肚子的时候，喝点凉水都能吸收二两精华，因此我终生都要和吃作对。男人外表强大，其实都是纸老虎，一生病就变成娇气的大孩子。这几天我又当爹又当妈，照顾一大一小俩孩子，还要兼顾店里。苦啊。每当感觉辛苦的时候，我总是想，全国人民谁不苦呢？
四小姐这几天人小鬼大，代替我照顾她那生病的老爹，并趁机恶作剧一把。某天中午我回家，老公躺在床上睡着，乱七八糟的盖着被子，被子上盖着我的红艳艳的真丝睡衣，床头柜上放着水果拼盘。四小姐拿围巾把他爹的双脚绑起来，还趁机拍下了光着膀子的半裸照片，然后又做了我手机的封面，我家的艳照门，从精心准备到各角度拍照再到曝光，三从出炉！在奔波忙碌的生活里看见病人的那些艳照，绝对是让人哈哈大笑的。
雷在打，雨在下。店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在销售学上，要想使你的店铺更吸引人，你的灯光一定要亮过周围的三倍。可灯光掩饰不了偶尔的心虚，静下来的夜晚，雷声很大，我有点害怕。我这样大大咧咧的女人似乎无所畏惧，却常常被一些小东西吓得不行。比如，老鼠。电脑上打出这个字，我都感到恶心。为了不影响视觉的通畅，以下称此动物为老某。四小姐小时候买的动物画书，里面有老某图片，我闭着眼睛撕掉那一页。电视上一不留神出现老某的画面我赶紧扭头。若哪天不幸同老某狭路相逢，我准跑的比它还快。常常想，在万恶的旧社会，我若是地下党，不幸被捕，酷刑不低头，若放只老某进来，立马崩溃，赶紧招了！一只老某，地下党变叛徒啊。
害怕打雷，堪比老某。小时候，我那遗传了她黄头发的奶奶，经常告诫我不要浪费粮食，否则天老爷会打个响雷会劈了我。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无论食物多么难以下咽，哪怕肚子撑得滚圆，我也要吃掉属于我的那份。大概是奶奶的告诫留下了阴影，我从此害怕打雷。直到现在，都这么大年纪了，那种特别大的响雷还是让我恐惧不已，仿佛天老爷真要来劈我了。
曾经打雷的夜晚，某人会拥你入怀。什么时候起，婚姻让娇气的公主变成老妈子？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独立做点事情的女人，似乎付出更多。那么偶尔的脆弱，谁来说？
譬如今夜，在promises don't come easy的沙哑嗓音里，忽然想到的人，不是枕边的，是天边的。
雨似乎暂停。要走，不料却迎来几个出来散步被大雨留下的老顾客。娇小玲珑的一位，胸不大，在夏天拒绝造假，即使勉强也要穿薄款的C杯。胸大的一位，挑选了桃红色，和这个夏天一样热烈芬芳，迎合了“内衣要拒绝含蓄”的本店主的理念。女人，环肥燕瘦，活得精彩很难，偶尔个性任性一把却也简单。
终于踏上回家的路，八点多的街道，行人稀少。到了那个通过一小区就是我住的二小区的小门，远远就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把伞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因为不是正门，这个小门小到只容纳一辆小三轮车的宽度。这个男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小门旁边，而周围只有我一人。想象力丰富的女人一瞬间闪过的画面是：我骑车走近，他一伞把我打蒙，劫财又劫色...特别是后者更可怕，本徐娘尚未半老，自信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就算虚惊一场，我也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径直向前骑车，绕个远道回家。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我不会害怕虎狼，不会害怕鬼怪，却始终有一样东西像老某和响雷一样让我害怕，那东西就是：男人。
洗了澡，不喜欢用吹风机，等着头发自然晾干。雨，时断时续，雷，忽远忽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