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旧日来信
刘秋云
心血来潮毫无征兆，从书橱里翻出高中时代那个叫诗集的本本，绿色的本本封面是古代仕女梳妆图，女子珠圆玉润头顶盛开牡丹。打开封面，从历史穿越历史，云梦二字扑面而来。云梦记录了我高中三年写的诗。我把那些诗分成四季，春天叫春的心迹，夏天叫雨季，秋天叫燃烧的季节，冬天叫雪季的童话。这四季，贴着山口百惠的贴画，记录着少女时代的无病呻吟。今天我读起来，读到脸红。
在日记本的封皮夹页里，翻到一张纸，纯蓝墨水的笔迹，已经有些模糊，看的出字写得极好，有男生的遒劲有力。
我像旧时代的女特务翻译电报密码一样，背着灯光，仔细辨认那时的文字，连同忽明忽暗的记忆火花，信纸的内容忽然就清晰起来。
“原本不相信什么相面术，我一下子就被你的照片震了，只有14岁小而又小的年纪，就有一种难以描述清楚却又实实在在的楚楚韵致，这女孩似乎是从命中就生而带来了她的美好优雅和不是一种凄婉味道的纯贵！这小女孩小小的眼神有一种美到极致的力量。云，注定的，你是优秀的，纯洁的，罕见的，令人过目难忘的人。
看了你的小小年纪的照片，我真的好想好想哭。
不会要你的命根子，干嘛小气的吓成那样，真是的。”
这是我高三时代传过的纸条，以为灰飞烟灭，没想到还有那时候青春的证据。写纸条的人，和我坐前后桌，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我们的距离是斜视的。晚自习，埋头看书的时候，有纸条呼哨着落到我的桌上，收到纸条我心里像有一只小兔子在欢快的蹦跳，总是认真的写回信，于是又呼哨着落到那边桌上。
那些交流的内容，无非是少年情怀，人生看法，为赋新词强说愁，却是充满着无尽魔力，点亮了高三那年的暗淡枯燥时光。
写纸条的同学是高三那年转来我们班的，我们一见钟情，迅速打得火热。除了频传纸条，那一年关于地震的传闻满天飞，为了躲避不知何时突然到来的莫须有的地震，我的同学不住宿舍来我家住，于是我家床上又多了一个和我窃窃私语到深夜的枕边人。
当然，我高三时代的枕边人不是男生，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短发女生，我给她起的英文名字叫helen。
七月流火后，我们俩都以数学不及格的成绩从高考的独木桥上摔下来。后来，她去复读，进了师范院校，毕业后一直在私立学校供职，曾是帝都最好贵族学校的优秀老师。而我，社会大学的混子，至今尚未毕业。
后来和大部分同学已经疏远，唯独helen，从未断过线。多年来，就算我们各自以为什么都不是，却保持了对彼此的欣赏。
真正和你好的人是有无形魔力的，会吸引着你不自觉的靠近ta.爱情和友情皆如此。
今夜，我给helen打电话说：“很抱歉，我没有成为你心目中那个优秀罕见的人。”
她在感冒的末端哑着嗓子说：“没关系，亲爱的，你在心里一直是美好的。”
刚一本正经说了没几句，俩人就开始在电话里没正型了，后来，我在这边笑的眼泪都出来，helen说：“连笑都能打一百分，我能想象出你的大饼子脸，现在笑起来露出扁桃体。”
过了那么多年，我仍然会很弱智的笑和偶尔伤感到泪流满面。笑，春花飞扬无法隐藏，哭，却害怕矫情独自矫情了。
她问：“如果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山清水秀但是贫穷的时代，二是现在你很有钱但是可能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都不好，你选择哪个？”
我说：“我一定选择回到二十年前，然后好好规划下我混乱的人生，最后变成有为的有钱人。”
我批她总是问这样弱智的问题，非此即彼，而我会选择中间的模糊地带。就像学生时代她觉得十四岁的眼神是极致的美，那时候我不过是刚刚成型的小瓜妞，带着毛茸茸的青涩，尚未芬芳但怎可能会极致？或许，只是那一抹未曾遇见世界之前的纯净打动了helen。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路走下来的朋友心里，顽石也是璞玉。
这世间，无论你长成了怎样的瓜果梨桃，总有人会觉得你桃李芬芳。同性间的欣赏，真是一种温暖美好隽永悠长的情怀。
如今的影子也许窥见旧日的模样。过了很多年，我们心里的某些脉络，是沿着年少时光走来的。
今晚一不留神翻到旧日来信，大约算是青葱岁月的一个美好佐证吧。记下来，安慰下在光影深处斑驳的中年妇女小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