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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08 19:03
鄌郚总编

归田录/北宋·欧阳修

  归田录/北宋·欧阳修
  《归田录》,北宋欧阳修撰,二卷。是书陈振孙《直斋解题》、《四库全书》均收于于部小说家类。欧氏自序“《归田录》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士大夫笑谈之余而可录者,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怪异悉去之,记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余所录大抵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以为职非史官,而掩恶扬善者,君子之志也,览者详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多记朝廷轶事及士大夫谈谐之言……大致可资考据,亦《国史补》之亚也”。
  《归田录》所记,以北宋前期人物事迹、职官制度、官场轶闻为主,亦涉足诗文。如记宋祁之初为人赏识,祁“为布衣时未为人知,孙宣公奭一见奇之,遂为知己,后宋举进士,骤有时名。”记杨大年文思敏捷,作文时常与门人宾客饮博投壶奕棋语笑喧哗,而不妨构思,“挥翰如飞,文不加点。每盈一幅,则命门人传录,门人疲于应命,顷刻之际成数千言。”记其写韩子华、王禹玉、范景仁、梅公仪等唱和评诗,评“子华笔力豪赡,公仪文思温雅而敏捷,皆勍敌也”。再如记“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当世,气貌雄伟,饮酒过人”,“燕龙图肃有巧思”。记林逋善为诗画,文士林逋居于杭州西湖之孤山,逋工笔画,善为诗,‘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钩辀’,颇为士大夫所称。又《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评诗者谓‘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他如记晏殊喜评诗,杨大年巧对,宋文人索讨润笔等条均足资后人参考。因书中所记多系作者亲身耳闻目睹,史料价值较高,对了解当时文人交游往来、诗歌创作、文学趣味、时代风尚等均不无裨益。殴氏推崇格高简淡,“意新语工”的诗风,欣赏不拘一格,随意洒脱的创作态度,这在书中也时有流露,而这些,也正是宋人所着力之处。此书行文之轻便,笔触之流畅,也对宋代散文,特别对笔记、杂感、随笔之类文体的创作有相当影响。
  是书有《四库全书》本、《说郛》(宛委山堂)本、《学津讨原》本、《四部丛刊》本、中华书局排印本等。
  哈哈儿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宋元笔记小说大观》录校制作,非诗话部分亦全部保留,以窥本书全貌。《涵芬楼小说丛书》等本原均有夏敬观所作校语,上海古籍版无,一律不予校补。佚文部分据中华书局1981年版《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归田录》录校增补,上海古籍版原有补遗二条,分别为“太宗飞白书张咏”及“李文靖公沆为相”条,已见中华书局本佚文,不重录。附录部分据岳麓书社1985年版《中国历代诗话选》录校。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归田录》二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宋欧阳修撰。多记朝廷轶事及士大夫谈谐之言。自序谓以唐李肇《国史补》为法,而小异於肇者不书人之过恶。陈氏《书录解题》曰:或言公为此录未成,而序先出,裕陵索之。其中本载时事及所经历见闻,不敢以进,旋为此本,而初本竟不复出。王明清《挥尘三录》则曰:欧阳公《归田录》初成未出,而序先传,神宗见之,遽命中使宣取。时公巳致仕在颍州,因其间所记有未欲广布者,因尽删去之。又恶其太少,则杂记戏笑不急之事,以充满其卷帙,既缮写进入,而旧本亦不敢存。二说小异。周煇《清波杂志》所记,与明清之说同。惟云原本亦尝出,与明清说又不合。大抵初藁为一本,宣进者又一本,实有此事。其旋为之说与删除之说,则传闻异词耳。惟修归颍上在神宗时,而录中称仁宗立今上为皇子,则似英宗时语。或平时劄记,归田後乃排纂成之,偶忘追改欤?其中不试而知制诰一条,称宋惟杨亿、陈尧叟及修三人。费衮《梁谿漫志》举真宗至道三年四月以梁周翰夙负词名,今加奖擢,亦不试而知制诰,实在杨亿之前,纠修误记。是偶然疏舛,亦所不免。然大致可资考据,亦《国史补》之亚也。
  自 序
  《归田录》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夫士大夫笑谈之余而可录者,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有闻而诮余者曰:“何其迂哉!子之所学者,修仁义以为业,诵六经以为言,其自待者宜如何?而幸蒙人主之知,备位朝廷,与闻国论者,盖八年于兹矣。既不能因时奋身,遇事发愤,有所建明,以为补益;又不能依阿取容,以徇世俗,使怨嫉谤怒丛于一身,以受侮于群小。当其惊风骇浪,卒然起于不测之渊,而蛟鳄鼋鼍之怪,方骈首而闯伺,乃措身其间,以蹈必死之祸。赖天子仁圣,恻然哀怜,脱于垂涎之口而活之,以赐其余生之命,曾不闻吐珠衔环,效蛇雀之报。盖方其壮也,犹无所为,今既老且病矣,是终负人主之恩,而徒久费大农之钱,为太仓之鼠也。为子计者,谓宜乞身于朝,退避荣宠,而优游田亩,尽其天年,犹足窃知止之贤名;而乃裴回俯仰,久之不决,此而不思,尚何归田之录乎!”余起而谢曰;“凡子之责我者皆是也,吾其归哉!子姑待。”治平四年九月乙未庐陵欧阳修序。
  归田录卷第一
  太祖皇帝初幸相国寺,至佛像前烧香,问当拜与不拜。僧录赞宁奏曰:“不拜。”问其何故,对曰:“见在佛不拜过去佛。”赞宁者,颇知书,有口辩。其语虽类俳优,然适会上意,故微笑而颔之,遂以为定制。至今行幸焚香皆不拜也。议者以为得礼。
  开宝寺塔在京师诸塔中最高,而制度甚精,都料匠预浩所造也。塔初成,望之不正而势倾西北。人怪而问之,浩曰:“京师地平无山,而多西北风,吹之不百年,当正也。”其用心之精盖如此。国朝以来木工一人而已。至今木工皆以预都料为法。有《木经》三卷行于世。世传浩惟一女,年十余岁。每卧则交手于胸为结构状,如此逾年,撰成《木经》三卷,今行于世者是也。
  国朝之制,知制诰必先试而后命。有国以来百年,不试而命者才三人:陈尧佐、杨亿、及修忝与其一尔。
  仁宗在东宫,鲁肃简公宗道为谕德,其居在宋门外,俗谓之浴堂巷。有酒肆在其侧,号仁和,酒有名于京师,公往往易服微行,饮于其中。一日,真宗急召公,将有所问。使者及门而公不在,移时乃自仁和肆中饮归。中使遽先入白,乃与公约曰:“上若怪公来迟,当托何事以对,幸先见教,冀不异同。”公曰:“但以实告。”中使曰:“然则当得罪。”公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中使嗟叹而去。真宗果问使者,具如公对。真宗问曰:“何故私入酒家?”公谢曰:“臣家贫无器皿,酒肆百物具备,宾至如归,适有乡里亲客自远来,遂与之饮。然臣既易服,市人亦无识臣者。”真宗笑曰:“卿为宫臣,恐为御史所弹。”然自此奇公,以为忠实可大用,晚年每为章献明肃太后言群臣可大用者数人,公其一也。其后章献皆用之。
  太宗时,亲试进士,每以先进卷子者赐第一人及第。孙何与李庶几同在科场,皆有时名,庶几文思敏速,何尤苦思迟。会言事者上言:“举子轻薄,为文不求义理,惟以敏速相夸。”因言:“庶几与举子于饼肆中作赋,以一饼熟成一韵者为胜。”太宗闻之大怒,是岁殿试,庶几最先进卷子,遽叱出之,由是何为第一。
  故参知政事丁公度、晁公宗悫往时同在馆中,喜相谐谑。晁因迁职以启谢丁,时丁方为群牧判官,乃戏晁曰:“启事更不奉答,当以粪墼一车为报。”晁答曰:“得墼胜于得启。”闻者以为善对。
  石资政中立好谐谑,士大夫能道其语者甚多。尝因入朝,遇荆王迎授,东华门不得入,遂自左掖门入。有一朝士好事语言,问石云:“何为自左掖门入?”石方趁班,且走且答曰:“只为大王迎授。”闻者无不大笑。杨大年方与客棋,石自外至,坐于一隅。大年因诵贾谊《鵩赋》以戏之云:“止于坐隅,貌甚闲暇。”石遽答曰:“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故老能言五代时事者云:冯相道、和相凝同在中书,一日,和问冯曰:“公靴新买,其直几何?”冯举左足示和曰:“九百。”和性褊急,遽回顾小吏云:“吾靴何得用一千八百?”因诟责久之。冯徐举其右足曰:“此亦九百。”于是烘堂大笑。时谓宰相如此,何以镇服百僚。
  钱副枢若水尝遇异人传相法,其事甚怪,钱公后传杨大年,故世称此二人有知人之鉴。仲简,扬州人也,少习明经,以贫佣书大年门下。大年一见奇之,曰:“子当进士及第,官至清显。”乃教以诗赋。简天禧中举进士第一甲及第,官至正郎、天章阁待制以卒。谢希深为奉礼郎,大年尤喜其文,每见则欣然延接,既去则叹息不已。郑天休在公门下,见其如此,怪而问之,大年曰:“此子官亦清要,但年不及中寿尔。”希深官至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卒年四十六,皆如其言。希深初以奉礼郎锁厅应进士举,以启事谒见大年,有云:“曳铃其空,上念无君子者;解组不顾,公其如苍生何!”大年自书此四句于扇,曰:“此文中虎也。”由是知名。
  太祖时,郭进为西山巡检,有告其阴通河东刘继元,将有异志者。太祖大怒,以其诬害忠臣,命缚其人予进,使自处置。进得而不杀,谓曰:“尔能为我取继元一城一寨,不止赎尔死,当请赏尔一官。”岁余,其人诱其一城来降。进具其事送之于朝,请赏以官。太祖曰:“尔诬害我忠良,此才可赎死尔,赏不可得也!”命以其人还进,进复请曰:“使臣失信,则不能用人矣。”太祖于是赏以一官。君臣之间盖如此。
  鲁肃简公立朝刚正,嫉恶少容,小人恶之,私目为“鱼头”。当章献垂帘时,屡有补益,谠言正论,士大夫多能道之。公既卒,太常谥曰“刚简”,议者不知为美谥,以为因谥讥之,竟改曰“肃简”。公与张文节公知白当垂帘之际,同在中书,二公皆以清节直道为一时名臣,而鲁尤简易,若曰“刚简”,尤得其实也。
  宋尚书祁为布衣时,未为人知。孙宣公奭一见奇之,遂为知己。后宋举进士,骤有时名,故世称宣公知人。公尝语其门下客曰:“近世谥用两字,而文臣必谥为文,皆非古也。吾死,得谥曰‘宣’若‘戴’足矣。”及公之卒,宋方为礼官,遂谥曰“宣”,成其志也。
  嘉祐二年,枢密使田公况罢为尚书右丞、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罢枢密使当降麻,而止以制除。盖往时高若讷罢枢密使,所除官职正与田公同,亦不降麻,遂以为故事。真宗时,丁晋公谓自平江军节度使除兵部尚书、参知政事,节度使当降麻,而朝议惜之,遂止以制除。近者陈相执中罢使相除仆射,乃降麻,庞籍罢节度使除观文殿大学士,又不降麻,盖无定制也。
  宝元、康定之间,余自贬所还过京师,见王君贶初作舍人,自契丹使归。余时在坐,见都知、押班、殿前马步军联骑立门外,呈榜子称“不敢求见”,舍人遣人谢之而去。至庆历三年,余作舍人,此礼已废。然三衙管军臣僚于道路相逢,望见舍人,呵引者即敛马驻立,前呵者传声“太尉立马”,急遣人谢之,比舍人马过,然后敢行。后予官于外十年而还,遂入翰林为学士,见三衙呵引甚雄,不复如当时。与学士相逢,分道而过,更无敛避之礼,盖两制渐轻而三衙渐重。旧制:侍卫亲军与殿前分为两司。自侍卫司不置马步军都指挥使,止置马军指挥使、步军指挥使以来,侍卫一司自分为二,故与殿前司列为三衙也。五代军制已无典法,而今又非其旧制者多矣。
  国家开宝中所铸钱,文曰“宋通元宝”,至宝元中则曰“皇宋通宝”。近世钱文皆著年号,惟此二钱不然者,以年号有“宝”字,文不可重故也。
  建隆末,将议改元。语宰相勿用前世旧号,于是改元乾德。其后因于禁中见内人镜背有“乾德”之号,以问学士陶谷,谷曰:“此伪蜀时年号也。”因问内人,乃是故蜀王时人。太祖由是益重儒士,而叹宰相寡闻也。
  仁宗即位,改元天圣。时章献明肃太后临朝称制,议者谓撰号者取天字,于文为“二人”,以为“二人圣”者,悦太后尔。至九年,改元明道,又以为明字于文“日月并”也,与“二人”旨同。无何,以犯契丹讳,明年遽改曰景祐,是时连岁天下大旱,改元诏意冀以迎和气也。五年,因郊又改元曰宝元。自景祐初,群臣慕唐玄宗以开元加尊号,遂请加景祐于尊号之上,至宝元亦然。是岁赵元昊以河西叛,改姓元氏,朝廷恶之,遽改元曰康定,而不复加于尊号。而好事者又曰“康定乃谥尔”。明年又改曰庆历。至九年,大旱,河北尤甚,民死者十八九,于是又改元曰皇祐,犹景祐也。六年,日蚀四月朔,以谓正阳之月,自古所忌,又改元曰至和。三年,仁宗不豫,久之康复,又改元曰嘉祐。自天圣至此,凡年号九,皆有谓也。
  寇忠愍公准之贬也,初以列卿知安州,既而又贬衡州副使,又贬道州别驾,遂贬雷州司户。时丁晋公与冯相拯在中书,丁当秉笔,初欲贬崖州,而丁忽自疑,语冯曰:“崖州再涉鲸波,如何?”冯唯唯而已。丁乃徐拟雷州。及丁之贬也,冯遂拟崖州,当时好事者相语曰:“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比丁之南也,寇复移道州,寇闻丁当来,遣人以蒸羊逆于境上,而收其僮仆,杜门不放出,闻者多以为得体。
  杨文公亿以文章擅天下,然性特刚劲寡合。有恶之者,以事谮之。大年在学士院,忽夜召见于一小阁,深在禁中,既见赐茶,从容顾问。久之,出文稿数箧,以示大年云:“卿识朕书迹乎?皆朕自起草,未尝命臣下代作也。”大年惶恐不知所对,顿首再拜而出,乃知必为人所谮矣。由是佯狂,奔于阳翟。真宗好文,初待大年眷顾无比,晚年恩礼渐衰,亦由此也。
  王文正公曾为人方正持重,在中书最为贤相,尝谓:“大臣执政,不当收恩避怨。”公尝语尹师鲁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闻者叹服,以为名言。
  李文靖公沆为相沈正厚重,有大臣体。尝曰:“吾为相无他能,唯不改朝廷法制,用此以报国。”士大夫初闻此言,以谓不切于事,及其后当国者或不思事体,或收恩取誉,屡更祖宗旧制,遂至官兵冗滥,不可胜纪,而用度无节,财用匮乏,公私困弊。推迹其事,皆因执政不能遵守旧规,妄有更改所致。至此始知公言简而得其要,由是服其识虑之精。
  陶尚书谷为学士,尝晚召对,太祖御便殿,陶至,望见上,将前而复却者数四,左右催宣甚急,谷终彷徨不进,太祖笑曰:“此措大索事分!”顾左右取袍带来。上已束带,谷遽趋入。
  薛简肃公奎知开封府,时明参政镐为府曹官,简肃侍之甚厚,直以公辅期之。其后公守秦、益,常辟以自随,优礼特异。有问于公何以知其必贵者,公曰:“其为人端肃,其言简而理尽。凡人简重则尊严,此贵臣相也。”其后果至参知政事以卒。时皆服公知人。
  腊茶出于剑、建,草茶盛于两浙。两浙之品,日注为第一。自景祐已后,洪州双井白芽渐盛,近岁制作尤精,囊以红纱,不过一二两,以常茶十数斤养之,用辟暑湿之气。其品远出日注上,遂为草茶第一。
  仁宗退朝,常命侍臣讲读于迩英阁。贾侍中昌朝时为侍讲,讲《春秋左氏传》,每至诸侯淫乱事,则略而不说。上问其故,贾以实对。上曰:“六经载此,所以为后王鉴戒,何必讳。”
  丁晋公自保信军节度使、知江宁府召为参知政事。中书以丁节度使,召学士草麻,时盛文肃为学士,以为参知政事合用舍人草制,遂以制除,丁甚恨之。
  寇忠愍之贬,所素厚者九人,自盛文肃度以下皆坐斥逐,而杨大年与寇公尤善,丁晋公怜其才,曲保全之。议者谓丁所贬朝士甚多,独于大年能全之,大臣爱才一节可称也。
  太祖时,以李汉超为关南巡检使捍北虏,与兵三千而已。然其齐州赋税最多,乃以为齐州防御使,悉与一州之赋,俾之养士。而汉超武人,所为多不法,久之,关南百姓诣阙讼汉超贷民钱不还及掠其女以为妾。太祖召百姓入见便殿,赐以酒食慰劳之。徐问曰:“自汉超在关南,契丹入寇者几?”百姓曰:“无也。”太祖曰:“往时契丹入寇,边将不能御,河北之民岁遭劫虏,汝于此时能保全其资财妇女乎?今汉超所取,孰与契丹之多?”又问讼女者曰:“汝家几女,所嫁何人?”百姓具以对。太祖曰:“然则所嫁皆村夫也。若汉超者,吾之贵臣也,以爱汝女则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与其嫁村夫,孰若处汉超家富贵?”于是百姓皆感悦而去。太祖使人语汉超曰:“汝须钱何不告我,而取于民乎?”乃赐以银数百两,曰:“汝自还之,使其感汝也。”汉超感泣,誓以死报。
  仁宗万机之暇,无所玩好,惟亲翰墨,而飞白尤为神妙。凡飞白以点画象物形,而点最难工。至和中,有书待诏李唐卿撰飞白三百点以进,自谓穷尽物象。上亦颇佳之,乃特为“清净”二字以赐之,其六点尤为奇绝,又出三百点外。
  仁宗圣性恭俭。至和二年春,不豫,两府大臣日至寝阁问圣体,见上器服简质,用素漆唾壶盂子,素瓷盏进药,御榻上衾褥皆黄絁,色已故暗,宫人遽取新衾覆其上,亦黄絁也。然外人无知者,惟两府侍疾,因见之尔。
  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
  至和初,陈恭公罢相,而并用文、富二公。彦博、弼。正衙宣麻之际,上遣小黄门密于百官班中听其论议,而二公久有人望,一旦复用,朝士往往相贺。黄门俱奏,上大悦。余时为学士,后数日,奏事垂拱殿,上问:“新除彦博等,外议如何?”余以朝士相贺为对。上曰:“自古人君用人,或以梦卜,苟不知人,当从人望,梦卜岂足凭耶!”故余作《文公批答》,云“永惟商、周之所记,至以梦卜而求贤,孰若用搢绅之公言,从中外之人望”者,具述上语也。
  王元之在翰林,尝草夏州李继迁制,继迁送润笔物数倍于常,然用启头书送,拒而不纳。盖惜事体也。近时舍人院草制,有送润笔物稍后时者,必遣院子诣门催索,而当送者往往不送。相承既久,今索者、送者皆恬然不以为怪也。
  内中旧有玉石三清真像,初在真游殿。既而大内火,遂迁于玉清昭应宫。已而玉清又大火,又迁于洞真。洞真又火,又迁于上清。上清又炎,皆焚荡无孑遗,遂迁于景灵。而宫司道官相与惶恐,上言:“真像所至辄火,景灵必不免,愿迁他所。”遂迁于集禧宫迎祥池水心殿。而都人谓之“行火真君”也。
  丁文简公度罢参知政事,为紫宸殿学士,即文明殿学士也。文明本有大学士,为宰相兼职,又有学士,为诸学士之首。后以“文明”者,真宗谥号也,遂更曰紫宸。近世学士皆以殿名为官称,如端明、资政是也。丁既受命,遂称曰丁紫宸。议者又谓紫宸之号非人臣之所宜称,遽更曰观文。观文是隋炀帝殿名,理宜避之,盖当时不知。然则朝廷之事,不可以不学也。
  王冀公钦若罢参知政事,而真宗眷遇之意未衰,特置资政殿学士以宠之。时寇莱公在中书,定其班位依杂学士,在翰林学士下。冀公因诉于上曰:“臣自学士拜参知政事,今无罪而罢,班反在下,是贬也。”真宗为特加大学士,班在翰林学士上。其宠遇如此。
  景祐中,有郎官皮仲容者,偶出街衢,为一轻浮子所戏,遽前贺云:“闻君有台宪之命。”仲容立马愧谢久之,徐问其何以知之。对曰:“今新制台官,必用稀姓者,故以君姓知之尔。”盖是时三院御史乃仲简、论程、掌禹锡也。闻者传以为笑。
  太宗时,宋白、贾黄中、李至、吕蒙正、苏易简五人同时拜翰林学士,承旨扈蒙赠之以诗云:“五凤齐飞入翰林。”其后吕蒙正为宰相,贾黄中、李至、苏易简皆至参知政事,宋白官至尚书,老于承旨,皆为名臣。
  御史台故事:三院御史言事,必先白中丞。自刘子仪为中丞,始榜台中:“今后御史有所言,不须先白中丞杂端。”至今如此。
  丁晋公之南迁也,行过潭州,自作《斋僧疏》云:“补仲山之衮,虽曲尽于巧心;和傅说之羹,实难调于众口。”其少以文称,晚年诗笔尤精,在海南篇咏万尤多,如“草解忘忧忧底事,花名含笑笑何人”,尤为人所传诵。
  张仆射齐贤体质丰大,饮食过人,尤嗜肥猪肉,每食数斤。天寿院风药黑神丸,常人所服不过一弹丸,公常以五七两为一大剂,夹以胡饼而顿食之。淳化中,罢相知安州,安陆山郡,未尝识达官,见公饮啖不类常人,举郡惊骇。尝与宾客会食,厨吏置一金漆大桶于厅侧,窥视公所食,如其物投桶中。至暮,酒浆浸渍,涨溢满桶,郡人嗟愕,以谓享富贵者,必有异于人也。然而晏元献公清瘦如削,其饮食甚微,每析半饼,以箸卷之,抽去其箸,内捻头一茎而食。此亦异于常人也。
  宋宣献公绶、夏英公竦同试童行诵经。有一行者,诵《法华经》不过,问其“习业几年矣”,曰:“十年也。”二公笑且闵之,因各取《法华经》一部诵之,宋公十日,夏公七日,不复遗一字。人性之相远如此。
  枢密曹侍中利用,澶渊之役以殿直使于契丹,议定盟好,由是进用。当庄献明肃太后时,以勋旧自处,权倾中外,虽太后亦严惮之,但呼侍中而不名。凡内降恩泽,皆执不行。然以其所执既多,故有三执而又降出者,则不得已而行之。久之为小人所测,凡有求而三降不行者,必又请之。太后曰:“侍中已不行矣。”请者徐启曰:“臣已告得侍中宅奶婆中其亲信,为言之,许矣。”于是又降出,曹莫知其然也,但以三执不能已,僶俛行之。于是太后大怒,自此切齿,遂及曹芮之祸。乃知大臣功高而权盛,祸患之来,非智虑所能防也。
  曹侍中在枢府,务革侥幸,而中官尤被裁抑。罗崇勋时为供奉官,监后苑作岁满叙劳,过求恩赏,内中唐突不已。庄献太后怒之,帘前谕曹,使召而戒励。曹归院坐厅事,召崇勋立庭中,去其巾带,困辱久之,乃取状以闻。崇勋不胜其耻。其后曹芮事作,镇州急奏,言芮反状,仁宗、太后大惊,崇勋适在侧,因自请行。既受命,喜见颜色,昼夜疾驰,锻成其狱。芮既被诛,曹初贬随州,再贬房州。行至襄阳渡北津,监送内臣杨怀敏指江水谓曹曰:“侍中,好一江水。”盖欲其自投也,再三言之,曹不谕。至襄阳驿,遂逼其自缢。
  宋郑公庠初名郊,字伯庠,与其弟祁自布衣时名动天下,号为“二宋”。其为知制诰,仁宗骤加奖眷,便欲大用。有忌其先进者谮之,谓其“姓符国号,名应郊天”。又曰;“郊者交也,交者替代之名也,‘宋交’,其言不详。”仁宗遽命改之。公怏怏不获已,乃改为庠,字公序。公后更践二府二十余年,以司空致仕,兼享福寿而终。而谮者竟不见用以卒,可以为小人之戒也。
  曹武惠王彬,国朝名将,勋业之盛,无与为比。尝曰:“自吾为将,杀人多矣,然未尝以私喜怒辄戮一人。”其所居堂室弊坏,子弟请加修葺,公曰:“时方大冬,墙壁瓦石之间,百虫所蛰,不可伤其生。”其仁心爱物盖如此。既平江南回,诣阁门入见,榜子称“奉敕江南勾当公事回”。其谦恭不伐又如此。
  真宗好文,虽以文辞取士,然必视其器识,每御崇政赐进士及第,必召其高第三四人并列于庭,更察其形神磊落者,始赐第一人及第;或取其所试文辞有理趣者,徐奭《铸鼎象物赋》云:“足惟下正,讵闻公餗之欹倾;铉乃上居,实取王臣之威重。”遂以为第一。蔡齐《置器赋》云:“安天下于覆盂,其功可大。”遂以为第一人。
  钱思公生长富贵,而性俭约,闺门用度,为法甚谨。子弟辈非时不能辄取一钱。公有一珊瑚笔格,平生尤所珍惜,常置之几案。子弟有欲钱者,辄窃而藏之,公即怅然自失,乃榜于家庭,以钱十千赎之。居一二日,子弟佯为求得以献,公欣然以十千赐之。他日有欲钱者,又窃去。一岁中率五、七如此,公终不悟也。余官西都,在公幕亲见之,每与同僚叹公之纯德也。
  国朝雅乐,即用王朴所制周乐。太祖时,和岘以为声高,遂下其一律。然至今言乐者犹以为高,云今黄钟乃古夹钟也。景祐中,李照作新乐,又下其声。太常歌工以其太浊,歌不成声,当铸钟时,乃私赂铸匠,使减其铜齐,而声稍清,歌乃叶而成声,而照竟不知。以此知审音作乐之难也。照每谓人曰:“声高则急促,下则舒缓,吾乐之作,久而可使人心感之皆舒和,而人物之生亦当丰大。”王侍读洙身尤短小,常戏之曰:“君乐之成,能使我长乎?”闻者以为笑,而乐成竟不用。
  邓州花蜡烛名著天下,虽京师不能造,相传云是寇莱公烛法。公尝知邓州,而自少年富贵,不点油灯,尤好夜宴剧饮,虽寝室亦燃烛达旦。每罢官去,后人至官舍,见厕溷间烛泪在地,往往成堆。杜祁公为人清俭,在官未尝燃官烛,油灯一炷,荧然欲灭,与客相对清谈而已。二公皆为名臣,而奢俭不同如此。然祁公寿考终吉,莱公晚有南迁之祸,遂殁不返,虽其不幸,亦可以为戒也。
  故事:学士在内中,院吏朱衣双引。太祖朝李昉为学士,太宗在南衙,朱衣一人前引而已,昉亦去其一人,至今如此。
  往时学士入札子不著姓,但云“学士臣某”。先朝盛度、丁度并为学士,遂著姓以别之,其后遂皆著姓。
  晏元献公以文章名誉,少年居富贵,性豪俊,所至延宾客,一时名士多出其门。罢枢密副使,为南京留守,时年三十八。幕下王琪、张亢最为上客。亢体肥大,琪目为牛;琪瘦骨立,亢目为猴。二人以此自相讥诮。琪尝嘲亢曰:“张亢触墙成八字。”亢应声曰;“王琪望月叫三声。”一坐为之大笑。
  杨文公尝戒其门人,为文宜避俗语。既而公因作表云:“伏惟陛下德迈九皇。”门人郑戬遽请于公曰:“未审何时得卖生菜?”于是公为之大笑而易之。
  夏英公竦父官于河北,景德中契丹犯河北,遂殁于阵。后公为舍人,丁母忧起复,奉使契丹,公辞不行,其表云:“父殁王事,身丁母忧。义不戴天,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当时以为四六偶对,最为精绝。
  孙何、孙仅俱以能文驰名一时。仅为陕西转运使,作《骊山诗》二篇,其后篇有云:“秦帝墓成陈胜起,明皇宫就禄山来。”时方建玉清昭应宫,有恶仅者欲中伤之,因录其诗以进。真宗读前篇云“朱衣吏引上骊山”,遽曰:“仅小器也,此何足夸!”遂弃不读,而陈胜、禄山之语卒得不闻,人以为幸也。
  杨大年每欲作文,则与门人宾客饮博、投壶、奕棋,语笑喧哗,而不妨构思。以小方纸细书,挥翰如飞,文不加点。每盈一幅,则命门人传录,门人疲于应命,顷刻之际成数千言,真一代之文豪也。
  杨大年为学士时,草《答契丹书》云:“邻壤交欢。”进草既入,真宗自注其侧云:“朽壤、鼠壤、粪壤。”大年遽改为“邻境”。明旦,引唐故事,学士作文书有所改,为不称职,当罢,因亟求解职。真宗语宰相曰:“杨亿不通商量,真有气性。”
  太常所用王朴乐,编钟皆不圆而侧垂。自李照、胡瑗之徒,皆以为非及。照作新乐,将铸编钟,给铜铸泻务,得古编钟一枚,工人不敢销毁,遂藏于太常。钟不知何代所作,其铭曰:“粤朕皇祖宝和钟,粤斯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叩其声,与王朴夷则清声合,而其形不圆侧垂,正与朴钟同,然后知朴博古好学,不为无据也。其后胡瑗改铸编钟,遂圆其形而下垂,叩之掩郁而不扬,其镈钟又长甬而震掉,其声不和。著作佐郎刘羲叟窃谓人曰:“此与周景王无射钟无异,必有眩惑之疾。”未几,仁宗得疾,人以羲叟之言验矣。其乐亦寻废。
  自太宗崇奖儒学,骤擢高科至辅弼者多矣。盖太平兴国二年至天圣八年二十三榜,由吕文穆公蒙正而下,大用二十七人。而三人并登两府,惟天圣五年一榜而已。是岁王文安公尧臣第一,今昭文相公韩仆射琦、西厅参政赵侍郎概第二、第三人也。予忝与二公同府,每见语此,以为科场盛事。自景祐元年已后至今治平三年,三十余年十二榜,五人已上未有一人登两府者,亦可怪也。
  归田录卷第二
  真宗朝岁岁赏花钓鱼,群臣应制。尝一岁,临池久之而御钓不食,时丁晋公谓《应制诗》云:“莺惊凤辇穿花去,鱼畏龙颜上钓迟。”真宗称赏,群臣皆自以为不及也。
  赵元昊二子:长曰佞令受,次曰谅祚。谅祚之母,尼也,有色而宠,佞令受母子怨望。而谅祚母之兄曰没藏讹哤者,亦黠虏也,因教佞令受以弑逆之谋。元昊已见杀,讹哤遂以弑逆之罪诛佞令受子母,而谅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讹哤遂专夏国之政。其后谅祚稍长,卒杀讹哤,灭其族。元昊为西鄙患者十余年,国家困天下之力,有事于一方,而败军杀将不可胜数,然未尝少挫其锋。及其困于女色,祸生父子之间,以亡其身,此自古贤智之君或不能免,况夷狄乎!讹哤教人之子杀其父,以为己利,而卒亦灭族,皆理之然也。
  晏元献公喜评诗,尝曰:“‘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未是富贵语,不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贵者也。”人皆以为知言。
  契丹阿保机,当唐末五代时最盛。开平中,屡遣使聘梁,梁亦遣人报聘。今世传李琪《金门集》有《赐契丹诏》,乃为阿布机,当时书诏不应有误;而自五代以来,见于他书者皆为阿保机,虽今契丹之人,自谓之阿保机,亦不应有失。又有赵志忠者,本华人也,自幼陷虏,为人明敏,在虏中举进士,至显官。既而脱身归国,能述虏中君臣世次、山川风物甚详,又云:“阿保机,虏人实谓之阿保谨。”未知孰是。此圣人所以慎于传疑也。
  真宗尤重儒学,今科场条制,皆当时所定。至今每亲试进士,已放及第,自十人已上,御试卷子并录本于真宗影殿前焚烧,制举登科者亦然。
  近时名画,李成、巨然山水,包鼎虎,赵昌花果。成官至尚书郎,其山水寒林往往人家有之。巨然之笔,惟学士院玉堂北壁独存,人间不复见也。包氏,宣州人,世以画虎名家,而鼎最为妙,今子孙犹以画虎为业,而曾不得其仿佛也。昌花写生逼真,而笔法软俗,殊无古人格致,然时亦未有其比。
  寇莱公在中书,与同列戏云:“水底日为天上日。”未有对,而会杨大年适来白事,因请其对,大年应声曰:“眼中人是面前人。”一坐称为的对。
  朝廷之制,有因偶出一时而遂为故事者。契丹人使见辞赐宴,杂学士员虽多皆赴坐,惟翰林学士只召当直一员,余皆不赴。诸王宫教授入谢,祖宗时偶因便殿不御袍带见之,至今教授入谢,必俟上入内解袍带复出见之。有司皆以为定制也。
  处士林逋居于杭州西湖之孤山。逋工笔画,善为诗,如“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钩辀”,颇为士大夫所称。又《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评诗者谓:“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又其临终为句云:“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尤为人称诵。自逋之卒,湖山寂寥,未有继者。
  俚谚云:“赵老送灯台,一去更不来。”不知是何等语,虽士大夫亦往往道之。天圣中有尚书郎赵世长者,常以滑稽自负,其老也求为西京留台御史,有轻薄子送以诗云:“此回真是送灯台。”世长深恶之,亦以不能酬酢为恨。其后竟卒于留台也。
  官制废久矣,今其名称讹谬者多,虽士大夫皆从俗,不以为怪。皇女为公主,其夫必拜驸马都尉,故谓之驸马。宗室女封郡主者,谓其夫为郡马,县主者为县马,不知何义也。
  唐制:三卫官有司阶、司戈、执干、执戟,谓之四色官。今三卫废,无官属,惟金吾有一人,每日于正衙放朝喝,不坐直,谓之四色官,尤可笑也。
  京师诸司库务,皆由三司举官监掌。而权贵之家子弟亲戚,因缘请托,不可胜数,为三司使者常以为患。田元均,为人宽厚长者,其在三司深厌干请者,虽不能从,然不欲峻拒之,每温颜强笑以遣之。尝谓人曰:“作三司使数年,强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士大夫闻者传以为笑,然皆服其德量也。
  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庆历中蔡君谟为福建路转运使,始造小片龙茶以进,其品绝精,谓之小团。凡二十饼重一斤,其价直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每因南郊致斋,中书、枢密院各赐一饼,四人分之。宫人往往缕金花于其上,盖其贵重如此。
  太宗时有待诏贾玄,以棋供奉,号为国手,迩来数十年,未有继者。近时有李憨子者,颇为人所称,云举世无敌手。然其人状貌昏浊,垢秽不可近,盖里巷庸人也,不足置之樽俎间。故胡旦尝语人曰:“以棋为易解,则如旦聪明尚或不能;以为难解,则愚下小人往往造于精绝。”信如其言也。
  王副枢畴之夫人,梅鼎臣之女也。景彝初除枢密副使,梅夫人入谢慈寿宫,太后问:“夫人谁家子?”对曰:“梅鼎臣女也。”太后笑曰:“是梅圣俞家乎?”由是始知圣俞名闻于宫禁也。圣俞在时,家甚贫,余或至其家,饮酒甚醇,非常人家所有。问其所得,云:“皇亲有好学者宛转致之。”余又闻皇亲有以钱数千购梅诗一篇者。其名重于时如此。
  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余因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
  国朝宰相,最少年者惟王溥,罢相时父母皆在,人以为荣。今富丞相弼入中书,时年五十二,太夫人在堂康强,后三年,太夫人薨,有司议赠恤之典,云:“无见任宰相丁忧例。”是岁三月十七日春宴,百司已具,前一夕有旨:“富某母丧在殡,特罢宴。”此事亦前世未有。
  皇祐二年、嘉祐七年季秋大享,皆以大庆殿为明堂,盖明堂者,路寝也,方于寓祭圜丘,斯为近礼。明堂额御篆,以金填字,门牌亦御飞白,皆皇祐中所书,神翰雄伟,势若飞动。余诗云“宝墨飞云动,金文耀日晶”者,谓二牌也。
  钱思公官兼将相,阶、勋、品皆第一。自云:“平生不足者,不得于黄纸书名。”每以为恨也。
  三班院所领使臣八千余人,莅事于外。其罢而在院者,常数百人。每岁乾元节醵钱饭僧进香,合以祝圣寿,谓之“香钱”,判院官常利其余以为餐钱。群牧司领内外坊监使副判官,比他司俸入最优,又岁收粪墼钱颇多,以充公用。故京师谓之语曰“三班吃香,群牧吃粪”也。
  咸平五年,南省试进士《有教无类赋》,王沂公为第一。赋盛行于世,其警句有云:“神龙异禀,犹嗜欲之可求;纤草何知,尚熏莸而相假。”时有轻薄子,拟作四句云:“相国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门外,驴舞《柘枝》。”议者以谓言虽鄙俚,亦着题也。
  国朝之制,自学士已上赐金带者例不佩鱼。若奉使契丹及馆伴北使则佩,事已复去之。惟两府之臣则赐佩,谓之“重金”。初,太宗尝曰:“玉不离石,犀不离角,可贵者惟金也。”乃创为金銙之制以赐群臣,方团球路以赐两府,御仙花以赐学士以上。今俗谓球路为“笏头”,御仙花为“荔枝”,皆失其本号也。
  宋丞相庠早以文行负重名于时,晚年尤精字学,尝手校郭忠恕《佩觽》三篇宝玩之。其在中书,堂吏书牌尾以俗体书宋为宋,公见之不肯下笔,责堂吏曰:“吾虽不才,尚能见姓书名,此不是我姓!”堂吏惶惧改之,乃肯书名。
  京师食店卖酸歉者,皆大出牌榜于通衢,而俚俗昧于字法,转酸从食,歉从舀。有滑稽子谓人曰:“彼家所卖餕饀,音俊叨。不知为何物也。”饮食四方异宜,而名号亦随时俗言语不同,至或传者转失其本。汤饼,唐人谓之不托,今俗谓之餺饦矣。晋束皙《饼赋》有馒头、薄持、起溲、牢九之号,惟馒头至今名存,而起溲、牢九皆莫晓为何物,薄持,荀氏又谓之薄夜,亦莫知何物也。
  嘉祐八年上元夜,赐中书、枢密院御筵于相国寺罗汉院。国朝之制,岁时赐宴多矣,自两制已上皆与。惟上元一夕,只赐中书、枢密院,虽前两府见任使相,皆不得与也。是岁昭文韩相、集贤曾公、枢密张太尉皆在假不赴,惟余与西厅赵侍郎概、副枢胡谏议宿、吴谏议奎四人在席。酒半相顾,四人者皆同时翰林学士,相继登二府,前此未有也。因相与道玉堂旧事为笑乐,遂皆引满剧饮,亦一时之盛事也。
  国朝之制:大宴,枢密使、副不坐,侍立殿上,既而退就御厨赐食,与阁门、引进、四方馆使列坐庑下,亲王一人伴食。每春秋赐衣门谢,则与内诸司使、副班于垂拱殿外廷中,而中书则别班谢于门上。故朝中为之语曰:“厨中赐食,阶下谢衣。”盖枢密使唐制以内臣为之,故常与内诸司使、副为伍,自后唐庄宗用郭崇韬,与宰相分秉朝政,文事出中书,武事出枢密,自此之后,其权渐盛。至今朝遂号为两府,事权进用,禄赐礼遇,与宰相均,惟日趋内朝、侍宴、赐衣等事,尚循唐旧。其任隆辅弼之崇,而杂用内诸司故事,使朝廷制度轻重失序,盖沿革异时,因循不能厘正也。
  蔡君谟既为余书《集古录目序》刻石,其字尤精劲,为世所珍。余以鼠须栗尾笔、铜绿笔格、大小龙茶、惠山泉等物为润笔,君谟大笑,以为太清而不俗。后月余,有人遗余以清泉香饼一箧者,君谟闻之叹曰:“香饼来迟,使我润笔独无此一种佳物。”兹又可笑也。清泉,地名,香饼,石炭也,用以焚香,一饼之火,可终日不灭。
  梅圣俞以诗知名三十年,终不得一馆职。晚年与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士大夫莫不叹惜。其初受敕修《唐书》,语其妻刁氏曰:“吾之修书,可谓猢狲入布袋矣。”刁氏对曰:“君于仕宦,亦何异鲇鱼上竹竿耶!”闻者皆以为善对。
  仁宗初立今上为皇子,令中书召学士草诏,学士王珪当直,诏至中书谕之。王曰:“此大事也,必须面奉圣旨。”于是求对。明日面禀得旨,乃草诏。群公皆以王为真得学士体也。
  盛文肃公丰肌大腹,而眉目清秀;丁晋公疏瘦如削。二公皆两浙人也,并以文辞知名于时。梅学士询在真宗时已为名臣,至庆历中为翰林侍读以卒。性喜焚香,其在官,每晨起将视事,必焚香两炉,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开两袖,郁然满室浓香。有窦元宾者,五代汉宰相正固之孙也,以名家子有文行为馆职,而不喜修饰,经时未尝沐浴。故进人为之语曰:“盛肥丁瘦,梅香窦臭”也。
  宝元中,赵元昊叛命,朝廷命将讨代,以鄜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各置经略安抚招讨使。余以为四路皆内地也,当如故事灵夏四面行营招讨使。今自于境内,何所招讨?余因窃料王师必不能出境。其后用兵五六年,刘平、任福、葛怀敏三大将皆自战其地而大败,由是至于罢兵,竟不能出师。
  吕文穆公蒙正以宽厚为宰相,太宗尤所眷遇。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其弟伺间从容言之,公笑曰:“吾面不过碟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其弟遂不复敢言。闻者叹服,以谓贤于李卫公远矣。盖寡好而不为物累者,昔贤之所难也。
  国朝百有余年,年号无过九年者。开宝九年改为太平兴国,太平兴国九年改为雍熙,大中祥符九年改为天禧,庆历九年改为皇祐,嘉祐九年改为治平。惟天圣尽九年,而十年改为明道。
  唐人奏事,非表非状者谓之榜子,亦谓之录子,今谓之札子。凡群臣百司上殿奏事,两制以上非时有所奏陈,皆用札子,中书、枢密院事有不降宣敕者,亦用札子,与两府自相往来亦然。若百司申中书,皆用状,惟学士院用咨报,其实如札子,亦不书名,但当直学士一人押字而已,谓之咨报,今俗谓草书名为押字也。此唐学士旧规也。唐世学士院故事,近时隳废殆尽,惟此一事在尔。
  燕王元俨,太宗幼子也。太宗子八人,真宗朝六人已亡殁,至仁宗即位,独燕王在,以皇叔之亲,特见尊礼。契丹亦畏其名。其疾亟时,仁宗幸其宫,亲为调药。平生未尝语朝政,遗言一二事皆切于理。余时知制诰,所作赠官制,所载皆其实事也。
  华原郡王允良,燕王子也,性好昼睡。每自旦酣寝,至暮始兴,盥濯栉漱,衣冠而出,燃灯烛治家事,饮食宴乐,达旦而罢,则复寝以终日,无日不如此。由是一宫之人皆昼睡夕兴。允良不甚喜声色,亦不为佗骄恣,惟以夜为昼,亦其性之异,前世所未有也。故观察使刘从广,燕王婿也,尝语余:“燕王好坐木马子,坐则不下,或饥则便就其上饮食,往往乘兴奏乐于前,酣饮终日。”亦其性之异也。
  皇子颢封东阳郡王,除婺州节度使、检校太傅。翰林贾学士黯上言:“太傅,天子师臣也。子为父师,于体不顺。中书检勘自唐以来亲王无兼师傅官者。盖自国朝命官,只以差遣为职事,自三师三公以降,皆是虚名,故失于因循尔。”议者皆以贾言为当也。
  端明殿学士,五代、后唐时置,国朝尤以为贵,多以翰林学士兼之。其不以翰院兼职及换职者,百年间才两人,特拜程戡、王素是也。
  庆历八年正月十八日夜,崇政殿宿卫士作乱于殿前,杀伤四人。取准备救火长梯登屋入禁中,逢一宫人,问:“寝阁在何处?”宫人不对,杀之。既而宿直都知闻变,领宿卫士入搜索,已复逃窜。后三日,于内城西北角楼中获一人,杀之。时内臣杨怀敏受旨“获贼勿杀”,而仓卒杀之,由是竟莫究其事。
  叶子格者,自唐中世以后有之。说者云,因人有姓叶号叶子青者撰此格,因以为名。此说非也。唐人藏书,皆作卷轴,其后有叶子,其制似今策子。凡文字有备检用者,卷轴难数卷舒,故以叶子写之,如吴彩鸾《唐韵》、李郃《彩选》之类是也。骰子格,本备检用,故亦以叶子写之,因以为名尔。唐世士人宴聚,盛行叶子格,五代、国初犹然,后渐废不传。今其格世或有之,而无人知者,惟昔杨大年好之。仲待制简,大年门下客也,故亦能之。大年又取叶子彩名红鹤、皂鹤者,别演为鹤格。郑宣徽戬、章郇公得象皆大年门下客也,故皆能之。余少时亦有此二格,后失其本,今绝无知者。
  国朝自下湖南,始置诸州通判,既非副贰,又非属官,故尝与知州争权。每云:“我是监郡,朝廷使我监汝。”举动为其所制。太祖闻而患之,下诏书戒励,使与长吏协和,凡文书非与长吏同签书者,所在不得承受施行。自此遂稍稍戢。然至今州郡往往与通判不和。往时有钱昆少卿者,家世余杭人也,杭人嗜蟹,昆尝求补外郡,人问其所欲何州,昆曰:“但得有螃蟹无通判处则可矣。”至今士人以为口实。
  嘉祐二年,余与端明韩子华、翰长王禹玉、侍读范景仁、龙图梅公仪同知礼部贡举,辟梅圣俞为小试官。凡锁院五十日。六人者相与唱和,为古律歌诗一百七十余篇,集为三卷。禹玉,余为校理时,武成王庙所解进士也,至此新入翰林,与余同院,又同知贡举,故禹玉赠余云:“十五年前出门下,最荣今日预东堂。”余答云“昔时叨入武成宫,曾看挥毫气吐虹,梦寐闲思十年事,笑谈今此一樽同。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宜为白发翁”也。天圣中,余举进士,国学南省皆忝第一人荐名,其后景仁相继亦然,故景仁赠余云“澹墨题名第一人,孤生何幸继前尘”也。圣俞自天圣中与余为诗友,余尝赠以《蟠桃诗》,有韩、孟之戏,故至此梅赠余云:“犹喜共量天下士,亦胜东野亦胜韩。”而子华笔力豪赡,公仪文思温雅而敏捷,皆勍敌也。前此为南省试官者,多窘束条制,不少放怀。余六人者,欢然相得,群居终日,长篇险韵,众制交作,笔吏疲于写录,僮史奔走往来,间以滑稽嘲谑,形于风刺,更相酬酢,往往烘堂绝倒,自谓一时盛事,前此未之有也。
  往时学士,循唐故事,见宰相不具靴笏,系鞋坐玉堂上,遣院吏计会堂头直省官,学士将至,宰相出迎。近时学士,始具靴笏,至中书与常参官杂坐于客位,有移时不得见者。学士日益自卑,丞相礼亦渐薄,盖习见已久,恬然不复为怪也。
  张尧封者,南京进士也,累举不第,家甚贫。有善相者谓曰:“视子之相,不过一幕职,然君骨贵,必享王封。”人初莫晓其旨。其后尧封举进士及第,终于幕职。尧封,温成皇后父也,后既贵,尧封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清河郡王,由是始悟相者之言。
  治平二年八月三日,大雨,一夕都城水深数尺。上降诏责躬求直言,学士草诏,有“大臣惕思天变”之语,上夜批出云:“淫雨为灾,专戒不德。”遽令除去“大臣思变”之言。上之恭己畏天,自励如此。
  章郇公得象与石资政中立素相友善,而石喜谈谐,尝戏章云:“昔时名画,有戴松牛、韩幹马,而今有章得象也。”世言闽人多短小,而长大者必为贵人。郇公身既长大,而语声如钟,岂出其类者是为异人乎!其为相务以厚重,镇止浮竞,时人称其德量。
  金橘产于江西,以远难致,都人初不识。明道、景祐初,始与竹子俱至京师。竹子味酸,人不甚喜,后遂不至。而金橘香清味美,置之尊俎间,光彩灼烁,如金弹丸,诚珍果也。都人初亦不甚贵,其后因温成皇后尤好食之,由是价重京师。余世家江西,见吉州人甚惜此果,其欲久留者,则于菉豆中藏之,可经时不变,云橘性热而豆性凉,故能久也。
  凡物有相感者,出于自然,非人智虑所及,皆因其旧俗而习知之。今唐、邓间多大柿,其初生涩,坚实如石。凡百十柿以一榠樝置其中,榅桲亦可。则红熟烂如泥而可食。土人谓之烘柿者,非用火,乃用此尔。淮南人藏监酒蟹,凡一器数十蟹,以皂荚半挺置其中,则可藏经岁不沙。至于薄荷醉猫,死猫引竹之类,皆世俗常知,而翡翠屑金,人气粉犀,此二物则世人未知者。余家有一玉罂,形制甚古而精巧。始得之,梅圣俞以为碧玉。在颍州时尝以示僚属,坐有兵马钤辖邓保吉者,真宗朝老内臣也,识之,曰:“此宝器也,谓之翡翠。”云:“禁中宝物皆藏宜圣库,库中有翡翠盏一只,所以识也。”其后予偶以金环于罂腹信手磨之,金屑纷纷而落,如砚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诸药中犀最难捣,必先镑屑,乃入众药中捣之,众药筛罗已尽,而犀屑独存。余偶见一医僧元达者,解犀为小块子,方一寸半许,以极薄纸裹置于怀中,近肉,以人气蒸之。候气熏蒸浃洽,乘热投臼中急捣,应手如粉,因知人气之能粉犀也。然今医工皆莫有知者。
  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当世,气貌雄伟,饮酒过人。有刘潜者,亦志义之士也,常与曼卿为酒敌。闻京师沙行王氏新开酒楼,遂往造焉。对饮终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所饮过多,非常人之量,以为异人,稍献肴果,益取好酒,奉之甚谨。二人饮啖自若,傲然不顾,至夕殊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喧传,王氏酒楼有二酒仙来饮。久之乃知刘、石也。
  燕龙图肃有巧思,初为永兴推官,知府寇莱公好舞《柘枝》,有一鼓甚惜之,其镮忽脱,公怅然,以问诸匠,皆莫知所为。燕请以镮脚为锁簧内之,则不脱矣。莱公大喜。燕为人宽厚长者,博学多闻,其漏刻法最精,今州郡往往有之。
  刘岳《书仪》,婚礼有“女坐婿之马鞍,父母为之合髻”之礼,不知用何经义。据岳自叙云:“以时之所尚者益之”,则是当时流俗之所为尔。岳当五代干戈之际,礼乐废坏之时,不暇讲求三王之制度,苟取一时世俗所用吉凶仪式,略整齐之,固不足为后世法矣。然而后世犹不能行之,今岳《书仪》十已废其七八,其一二仅行于世者,皆苟简粗略,不如本书。就中转失乖缪,可为大笑者,坐鞍一事尔。今之士族当婚之夕,以两椅相背,置一马鞍,反令婿坐其上,饮以三爵,女家遣人三请而后下,乃成婚礼,谓之“上高坐”。凡婚家举族内外姻亲,与其男女宾客,堂上堂下,竦立而视者,惟“婿上高坐”为盛礼尔。或有偶不及设者,则相与怅然咨嗟,以为阙礼。其转失乖缪,至于如此。今虽名儒巨公,衣冠旧族,莫不皆然。鸣呼!士大夫不知礼义,而与闾阎鄙俚同其习,见而不知为非者多矣。前日濮园皇伯之议是已,岂止坐鞍之缪哉?
  世俗传讹,惟祠庙之名为甚。今都城西崇化坊显圣寺者,本名蒲池寺,周氏显德中增广之,更名显圣,而俚俗多道其旧名,今转为菩提寺矣。江南有大小孤山,在江水中嶷然独立,而世俗转孤为姑。江侧有一石矶,谓之澎浪矶,遂转为彭郎矶,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尝过小孤山,庙像乃一妇人,而敕额为圣母庙,岂止俚俗之缪哉?西京龙门山,夹伊水上,自端门望之如双阙,故谓之阙塞。而山口有庙,曰阙口庙。余尝见其庙像甚勇,手持一屠刀尖锐,按膝而坐,问之,云;“此乃豁口大王也。”此尤可笑者尔。
  今世俗言语之讹,而举世君子小人皆同其缪者,惟“打”字尔。打丁雅反。其义本谓“考击”,故人相欧、以物相击,皆谓之打,而工造金银器亦谓之打可矣,盖有槌击之义也。至于造舟车者曰“打船”、“打车”,网鱼曰“打鱼”,汲水曰“打水”,役夫饷饭曰“打饭”,兵士给衣粮曰“打衣粮”,从者执伞曰“打伞”,以糊粘纸曰“打粘”,以丈尺量地曰“打量”,举手试眼之昏明曰“打试”,至于名儒学,语皆如此,触事皆谓之打,而遍检字书,了无此字。丁雅反者。其义主“考击”之打自音“谪耿”,以字学言之,打字从手、从丁,丁又击物之声,故音“谪耿”为是。不知因何转为“丁雅”也。
  用钱之法,自五代以来,以七十七为百,谓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克其五,谓之“依除”。咸平五年,陈恕知贡举,选士最精,所解七十二人,王沂公曾为第一,御试又落其半,而及第者三十八人,沂公又为第一。故京师为语曰:“南省解一百依除,殿前放五十省陌”也。是岁取人虽少,得士最多,宰相三人,乃沂公与王公随、章公得象;参知政事一人;韩公亿;侍读学士一人,李仲容;御史中丞一人,王臻;知制诰一人,陈知微。而汪白青、杨楷二人虽不达,而皆以文学知名当世。
  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帷箔,悉去之;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余之所录,大抵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以谓职非史官,而掩恶扬善者,君子之志也。览者详之。
  归田录佚文
  [说明]引有《归田录》佚文的宋人类书、丛录和笔记,或因编例不善,或因刻本不佳,有时不免张冠李戴。中如谢维新《合璧事类》(嘉靖刻本),舛误特多,尤难为据。然而《归田录》佚文的发生自有其本身的原因,且同一段文字在不同的宋人笔记中互见的现象亦屡见不鲜,这是同这些书常从同一种宋代文籍中取材或互相因袭有关的,故亦不可抱虚无主义的态度,遽指诸书为谬。今本着多闻阙疑的精神,依下述之例录出《归田录》佚文若干条,以供参考研究。(一)虽有一书之一种版本引作《归田录》,而此书之另一版本引作他书者不录;(二)虽被引作《归田录》,而由内容可判定必非欧阳修手笔者不录;(三)被引作《归田录》而实出《六一诗话》者不录;(四)虽颇可怀疑,而惜无其他版本可证者保留;(五)其与其他宋人笔记互见者,则于条末加“案”注明之。
  郑文宝……高于诗,可参二杜之间,予收之最多,《归田录》所采者非警绝,盖欧公未全见也。《续湘山野录》
  丁晋公镇金陵,尝作诗有“吾皇宽大容尸素,乞与江城不计年”之句。天圣中,李文定公出镇金陵,一日郡晏,优人作语,意其宰相出镇所作,理必相符,诵至末句,顶望抗声曰:“吾皇宽大容尸素,乞与江城不计年”。宾僚皆俯首,文定笑曰:“是何?是何?上闻见责。”《增修诗话总龟》前集卷四十六
  熙宁初,魏公罢相镇北京,新进多陵慢之。魏公郁郁不得志,尝为诗曰:“花去晓丛蜂蝶乱,雨均春圃桔槔间。”时人称其微婉也。《职官分纪》卷二十八,《事文类聚》外集卷七
  太祖讨平诸国,收其府藏,储之别库,曰封樁库。每岁国用之余皆入焉。尝语近臣曰:“石晋割幽燕诸郡以归契丹,朕悯八州之民久陷夷虏,俟所畜满五百万缗,遣使遗北虏,赎之山后诸郡。如不我从,则散府财募战士,以图攻取。”后改曰左藏库,今为内藏库。《皇宋类苑》卷一(凡引此书,文依武进董氏刊七十八卷本,又校以杭州文澜阁六十三卷本,凡七十八卷本注出《归田录》而六十三卷本注出他书者不录) 案:又见于《渑水燕谈录》卷一
  仁宗时宦官虽有蒙宠幸甚者,台谏言其罪,辄斥之不吝也,由是不能弄权。《皇宋类苑》卷五
  王沔字楚望,端拱初参大政,敏于裁断。时赵韩王罢政出洛,吕文穆公蒙正宽厚自任,中书多决于沔。旧例:丞相侍漏于庐,燃巨烛尺尽殆晓将入朝,尚有留按遣决未尽。沔当漏舍,止燃数寸事都讫,犹徘徊笑谈方晓。上每试举人,多令公读试卷,素善读书,纵文格下者,能抑扬高下,迎其辞而读之,听者无厌,经读者高选。举子尝纳卷祝之曰:“得王楚望读之,幸也!”《皇宋类苑》卷八 案:又见于《玉壶清话》卷八
  治平中,公自定州归朝,既入见,退诣中书白执政以求致仕。执政曰:“康宁如是,又主上意方厚,而求去如此之坚,何也?”公曰:“若待筋力不支,人主厌弃后去,乃不得已也,岂得为止足哉!”因退归私第,坚卧不起。自青州至是三年,凡七上表,其剳子不可胜数,朝廷乃许之,以太保致仕。是时论者皆谓公精力克壮,未必肯决去,至是乃服。《皇宋类苑》卷八 案:又见于《涑水记闻》卷五,首句作“始平公自定州归朝”。
  吕中令蒙正,国朝三入中书,惟公与赵韩王尔,未尝以姻戚邀宠泽。子从简当奏补,时公为门下相。旧制:宰相奏子起家,即授水部员外郎加朝阶。公奏曰:“臣昔忝甲科,及第释褐,止授六品京官,况天下才能老于岩穴不能沾寸禄者无限,今臣男从简,始离襁褓,一物不知,膺此宠命,恐罹深谴。止乞以臣释褐所授官补之。”因让,方允止授六品京官,自尔为制。公生于洛中,祖第正寝至易,箦亦在其寝。其子集贤贰卿居简,平时亲与文莹语此事云。《皇宋类苑》卷八 案:又见于《玉壶清话》卷三
  李文定公迪罢陕西都转运使还朝,是时真宗方议东封西祀,修太平事业。知秦州曹玮奏羌人潜谋入寇,请大益兵为备。上大怒,以为玮虚张虏势,恐愒朝廷,以求益兵。以迪新自陕西还,召见示以玮奏,问其虚实,欲斩玮以戒妄言者。文定从容奏曰:“玮武人,远在边鄙,不知朝廷事体,辄有奏陈,不足深罪。臣前任陕西,观边将才略,无能出玮之右者,他日必能为国家建功立事。若以此加罪,臣为陛下惜之。”上意稍解,迪因奏曰:“玮良将,必不妄言,所请之兵,亦不可不少副其请。臣观陛下意,但不欲从郑州门出兵耳。秦之旁郡兵数为小册,常置鞶囊中以自随,今未敢以进。”上曰:“趣取之。”迪取于鞶囊以进,上指曰:“以某州某州兵若干戍秦州,卿即传诏于枢密院发之。”既而虏果大入寇,玮迎击大破之,遂开山外之地。奏到,上喜谓迪曰:“山外之捷,卿之功也。”及上将立章献后,迪为翰林学士,屡上疏谏,以章献起于寒微,不可母天下。由是章献深衔之。周怀政之诛,上怒甚,欲责及太子,群臣莫敢言。迪为参知政事,候上怒稍息,从容奏曰:“陛下有几子,乃欲为此计?”上大寤,由是独诛怀政等,而东宫不动摇,迪之力也。及为相,时真宗已不豫,丁谓与迪同奏事退,既下殿,谓矫书圣语,欲为林特迁官,迪不胜忿,与谓争辩,引手板欲击谓,谓走获免。因更相论奏,诏二人俱罢相,迪知郓州。明日,谓复留为相。迪至郓且半岁,真宗晏驾,迪贬衡州团练副使,谓使侍禁王仲宣押迪如衡州,仲宣至郓州,见通判以下而不见迪,迪皇恐以刃自刎,人救得免。伸宣凌侮迫胁无不至,人往见迪者,辄籍其名;或馈之食,留至臭腐,弃捐不与。迪客邓余怒曰:“竖子欲杀我公以媚丁谓邪?邓余不畏死,汝杀我公,我必杀汝!”从迪至衡州,不离左右。仲宣颇惮之,迪由是得全。至衡州岁余,除秘书监、知舒州。章献太后上仙,时迪以尚书左右丞知河阳。上即位,召诣京师,加资政殿大学士,数日,复为相。迪自以受不世之遇,尽心辅佐,知无不为。吕夷简忌之,潜短之于上。岁余,罢相出知某州。迪谓人曰:“迪不自量,恃圣主之知,自以为宋璟而以吕为姚崇,而不知其待我乃如是也!”《皇宋类苑》卷十 案:又见于《涑水记闻》卷八
  桑赞以旄节镇彭城,张文节在幕下。桑月给幕职厨料人十五千以下,文节家贫,食甚众,命倍给之。文节亦止取其半,或不得已过有所用,即具所用之因闻于桑,归其余于帑藏。赞虽武人,尝谓文节曰:“公异日必大用,恨吾老,不得见也。”祥符中,文节为京东路转运使,奏称:“昔在桑赞幕下,知臣良厚,今赞死葬济州,子弟悉官于外,臣乞每遇寒食,暂至赞墓拜扫。”诏可之。自是岁一往,祭奉之礼如在洎。在相府,凡桑氏子孙来见者,待之有如骨肉。《皇宋类苑》卷十 案:又见于《墨客挥犀》卷八
  景祐中,王沂公曾、吕许公夷简为相,宋绶、盛度、蔡齐为参知政事。沂公素喜蔡文忠,吕公喜宋公垂,惟盛文肃不得志于二公。晚年王吕相失,交章奏退,一日,盛文肃致斋于中书,仁宗召问曰:“王曾吕夷简乞出甚坚,其意安在?”文肃对曰:“二人腹心之事,臣亦不能知,但陛下各询以谁可为代者,即其请可察矣。”仁宗果以此问沂公,公以文忠荐。一日,又问许公,公以公垂荐。仁宗察其朋党,于是四人者俱罢政事,而文肃独留焉。《皇宋类苑》卷十六
  宰相王溥父祚,少为太原掾属,累迁宿州防御使。既老,溥劝其退居洛阳,居常怏怏。及溥为相,客或候祚,溥常朝服侍立,客不安席,求去,祚曰:“学生劳贤者起避耶!”《皇宋类苑》卷二十四,《事文类聚》后集卷四,《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六、《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二十四 案:又见于《渑水燕谈录》卷二
  唐两京皆有三馆,而各为之所,所以逐馆命修撰文字。而本朝三馆合为一,并在崇文院中。景祐中命修《总目》,则在崇文院,余各置局他所,盖避众人所见。《太宗实录》在诸王赐食厅,《真宗实录》在元符观。祥符中修《册府元龟》,王文穆为枢密使领其事,乃就宣徽南院使厅,以便其事。自后遂修《国史》、《会要》,名曰编修院。又修《仁宗实录》,而《英宗实录》同时并修,遂在庆宁宫。史馆领历日局,置修撰二员,宰相为监修。自置编修院,以修撰一人主之,而日历等书皆析归编修院。《皇宋类苑》卷二十五 案:又见于《春明退朝录》卷中
  唐时始有同中书门下三品,时中书令、侍中皆正三品。大历中并升为二品。昔天福五年,升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正二品。国初,枢密使吴延祚以父讳璋加同中书门下二品,用升品也。《皇宋类苑》卷二十五 案:又见于《春明退朝录》卷上
  凡节度州为三品,刺史州为五品。唐内臣为中尉,唯赠大都督。国初,曹翰观察使判颍州,是以四品临五品州也。品同为知,隔品为判,自后唯辅臣、宣徽使、太子太保、仆射为判,余并为知州。《皇宋类苑》卷二十五 案:又见于《春明退朝录》卷中
  梁祖都汴,庶事草创,正明中,始于今右长庆门东北创小屋数十间为三馆,湫隘尤甚。又周庐徼道,咸出其旁,卫士驺卒,朝夕喧杂。每受诏撰述,皆移他所。至太平兴国中,车驾临幸,顾左右曰;“若此卑陋,何以待天下贤俊!”即日诏有司,规度左升龙门东北居府地为三馆,命内臣督役,晨夜兼作,不日而成,寻下诏赐名崇文院,以东廊为昭文馆书库,南廊为集贤院书库,西廊八经史子集四部为史馆书库,凡六库,书籍正副本仅八万卷,斯为盛也。昭文馆本前世弘文馆,建隆中,以其犯宣祖庙讳,改焉。淳化初,以吕祐之、赵昂、安德裕、勾中正并直昭文馆,则本朝直昭文馆,自吕祐之等始也。《皇宋类苑》卷二十九、《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二 案:又见于《青箱杂记》卷三
  集贤有直院、有校理,端拱初,以李宗谔为集贤校理,淳化初,以和为直集贤院,则本朝直集贤校理,自和、李宗谔始也。《皇宋类苑》卷二十九 案:又见于《青箱杂记》卷八
  史馆有直馆,有修撰,有编修,有校勘,有检讨。太平兴国中,赵邻几、吕蒙正皆为直馆掌修撰,而杨文举为史馆编修,是时修撰未列于职。至至道中,始以李若拙为史馆修撰。雍熙中,宋炎为史馆校勘。淳化中,以郭廷泽、董元亨为史馆检讨。则本朝直史馆、史馆编修、史馆修撰、史馆校勘、史馆检讨,自赵邻几、吕蒙正、李若拙、杨文举、宋炎、郭廷泽、董元亨等始也。《皇宋类苑》卷二十九 案:又见于《青箱杂记》卷三
  本朝三馆之外,复有秘阁图书,故秘阁置直阁,又置校理。咸平初,以杜镐为秘阁校理,后充直秘阁。则本朝直秘阁、秘阁校理,皆自杜镐始也。《皇宋类苑》卷二十九、《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二 案:又见于《青箱杂记》卷三
  三馆谓字同宣祖庙讳上一字文馆、史馆、集贤院。建隆元年二月,避讳字,诏易名昭文馆。端拱元年五月,诏置秘阁于崇文院之中堂。《皇宋类苑》卷二十九、《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二
  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銮殿皆在其间。应供奉之人自学士已下,工伎群官司隶籍其间者皆称翰林,如今之翰林医官、翰林待诏之类是也,惟翰林茶酒司止称翰林司,盖相承阙文。唐制:自宰相而下,初命皆无宣召之礼,惟学士宣召。盖学士院在禁中,非内臣宣召,无因得入,故院门别设复门,亦以其通禁庭也。又学士院北扉者,以其在浴堂之南,便于应诏。今学士初拜自东华门入,至左承天门下马待诏,院吏自左承天门双引至阁门,此亦用唐故事也。唐宣召学士自东门入者,彼时学士院在西掖,故自翰林院东门赴召,非若今人之东华门也。至如挽铃故事,亦缘其在禁中,虽学士院吏亦止于玉堂门外,则其严密可知。如今学士院在外与诸司无异,亦设铃索,悉皆文具故事而已。《皇宋类苑》卷二十九 案:又见于《梦溪笔谈》卷一
  秘府有唐孟诜《家祭仪》、孙氏《仲飨仪》数种,大抵以士人家用台棹享祀,类几筵,乃是凶祭,其四仲吉祭,当用平面毡条屏风而已。《皇宋类苑》卷三十二 案:又见于《春明退朝录》卷中
  凡封赠父母祖唯降麻官用白背五色绫纸、法锦褾大牙轴,余虽极品,止给白大绫纸、法锦褾大牙轴。《皇宋类苑》卷三十二 案:又见于《春明退朝录》卷中
  石曼卿天圣宝元间以歌诗豪于一时。尝于平阳会中作《代意寄尹师鲁》一篇,词意深美,曰:“十年一梦空花委,依旧山河损桃李。雁声北去燕西飞,高楼日日春风里。眉耸石州山对起,娇波泪落妆如洗。汾河不断水南流,天色无情淡如水。”曼卿死后数年,故人关咏梦曼卿曰:“延年平生作诗多矣,独尝自以为平阳《代意》一篇最为得意,而世人罕称之。能令余此诗盛传于世,在永言耳。”咏觉后,增演其词,隐度以入《迷神引》声韵。于是天下争歌之。他日复梦曼卿致谢。咏字永言。《皇宋类苑》卷三十四及卷四十六(注名贤诗话) 案:又见于《渑水燕谈录》卷七
  浮图能诗者不少,士大夫莫为汲引,多汩没不显。予尝在福州,见山僧有朋有诗百余首,其中佳句如“虹收千嶂雨,潮展半江天”、“诗因试客分题僻,棋为饶人下着低”,不减唐人。《皇宋类苑》卷三十六
  杨玢,靖恭虞卿之曾孙也,仕前伪蜀王建至显官,随王衍归后唐。以老得工部尚书,致仕归长安,旧居多为邻里侵占,子弟欲诣府诉其事,以状白玢,玢批纸尾云:“四邻侵我我从伊,毕竟须思未有时。试上含元殿基望,秋风秋草正离离。”子弟不敢复言。《皇宋类苑》卷三十六
  真宗即位之次年,赐李继迁姓名,而复进封西平王。时宋湜、宋白、苏易简、张洎、在翰林,俾草诏册,皆不称旨。惟宋公湜深颐上意,必欲推先帝欲封之意,因进辞曰:“先皇帝早深西顾,欲议真封。属轩鼎之俄迁,建汉坛之未逮,故兹遗命,特待眇躬。尔宜望弓剑以拜恩,守疆垣而效节。”上大喜。不数月,参大政。《皇宋类苑》卷四十 案:又见于《湘山野录》卷上
  夏英公竦虽举进士,本无科名,以父没王事授润州丹阳簿,即上书乞应制举,其略曰:“边障多故,羽书旁午,而先臣供传遽之职,立矢石之地,忘家徇国,失身行阵。陛下哀臣孤幼,任之州县。唯陛下辨而明之,若陛下以枕石漱流为达,则臣世居市井;若陛下以金榜丹桂为材,则臣未忝科第;若陛下以鸠杖鲐背为德,则臣始逾弱冠;若陛下以荷戈控弦为勇,则臣生不绵历;若陛下令臣待诏公车,条问急政,对扬紫宸,指陈时事,犹可与汉唐诸儒方辔并驱而较其先后矣。”真庙再三赏激,召赴中书,试论六首,一曰《定四时别九州圣功孰大论》,二曰《考定明堂制度论》,三曰《光武二十八将功业先后论》,四曰《九功九法为国何先论》,五曰《舜无为禹勤事功业孰优论》,六曰《曾参何以不列四科论》。是岁遂应中制科。《皇宋类苑》卷四十、《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二十二、《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三十七
  丁晋公贬崖时,权臣实有力焉。后十二年,丁以秘监召还光州致仕,时权臣出镇许田,丁以启谢之,其略曰:“三十年门馆游从,不无事契;一万里风波往复,尽出生成。”其婉约皆此。又自夔漕召还知制诰,谢二府启:“二星入蜀,虽分按察之权;五月渡泸,皆是提封之地。”后云:“谨当揣摩往行,轨躅前修。效慎密于孔光,不言温树;体风流于谢傅,且咏苍苔。”《皇宋类苑》卷四十 案:又见于《湘山野录》卷上
  太宗飞白书张咏、向敏中二人名付中书曰:“二人者名臣,为朕记之。”向公自员外郎为谏议、知枢密院,止百余日。咸平四年除平章事,后坐事出知永兴。驾幸澶渊,手赐密诏:“尽付西鄙,得便宜从事。”公得诏藏之,视政如常。会邦人大傩,有告禁卒欲倚傩为乱者,密使麾兵被甲衣袍伏庑下幕中。明旦,尽召宾僚兵官,置酒纵阅,无一人预知者。命傩入,先令驰骋于中门外,后召至阶,公振袂一挥,伏卒齐出,尽擒之,果各怀短刃,即席诛之。剿讫屏尸,亟命灰沙扫庭,张乐宴饮,宾从股栗。《五朝名臣言行录》卷三、《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十六 案:又见于《玉壶清话》卷五
  李文靖公沆为相,王魏公旦方参预政事。时西北隅尚用兵,或至旰食,魏公叹曰:“我辈安能坐致太平,得优游无事耶?”文靖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其后北狄讲和,西戎纳款,而封岱祠汾,搜讲坠典,靡有暇日,魏公始叹文靖之先识过人远矣。《五朝名臣言行录》卷二 案:又见于《渑水燕谈录》卷二
  仁宗景祐二年,置迩英、延义二阁,迩英在迎阳门之东北向,延义在崇政殿西南向。贾昌朝以书筵进对,为二阁记注,命章得象等接续《帝学》。《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二
  仁宗天圣间,从夏竦之奏,增重制科之目。于是自贤良、方正以下,其科为六,自书判、拔萃以下,其科为四,验之以进策十卷,先之以过阁六论,荐之纠之以台谏。《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二
  《归田录》载德州长寿寺《舍利碑》云:“浮云共岭松张盖,明月与岩桂分丛。”亦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同。《密斋笔记》卷三 案:《集古录跋尾》卷五互见
  胡旦有俊才,尚气陵物,尝大言曰:“应举不作状元,仕官不为宰相,乃虚生也。”及随计之秋,适座中闻雁,乃题诗曰:“明年春色里,领取一行归。”果魁天下。《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十六
  王沂公与李文定公连榜取殿魁,又相继秉钧轴,文定镇并门,公均劳逸本乡,作诗寄之,略曰;“锦标得隽曾相继,金鼎调元亦荐更。并上儿童公再见,会稽幢绂我偏荣。”或曰如此名实,何由企及。《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十六、《诗话总龟》前集卷十七(末注《续录田录》)
  曾谏议致尧性刚介,少许可。一日,在李侍郎虚己座上见晏元献公,晏,李之婿也,时方为奉礼郎,谏议熟视之曰:“晏奉礼他日贵甚,但老夫耄矣,不及见子为相也。”吕许公夷简为相日,文潞公为太学博士,谒许公,改容礼接,因语之曰:“太博此去十年当践其位。”夏英公谪守黄州,时庞颍公司理参军,英公曰:“庞司理他日富贵远过于我。”既而四公皆至元宰。古之贵人多识贵人,信有之也。《事文类聚》前集卷三十九
  种放字明逸,隐居终南山豹林谷,闻希夷之风,往见之。希夷先生一日令洒扫庭除,曰:“有嘉客至。”明逸作樵夫拜庭下,希夷挽之而上曰;“君岂樵者,二十年后当有显官,名声闻天下。”晚逸曰:“放以道义来,官禄非所问也。”希夷笑曰:“人之贵贱,莫不有命,君骨相当尔,虽晦迹山林,恐竟不能安,异日自知之。”后明逸在真宗朝以司谏赴司,帝携其手登龙图阁论天下事,及辞归山,迁谏议大夫,东封改给事中,西祀改工部祠郎。希夷又谓明逸曰:“君不娶可得中寿。”明逸从之,至六十岁卒。《事文类聚》前集卷三十九
  初,寇莱公年十九擢进士第,有善相者曰:“君相甚贵,但及第太早,恐不善终,若功成早退,庶免深祸,君骨类卢多逊耳。”后果如其言。《事文类聚》前集卷三十九
  刘昌言太宗时为起居郎,善稗阖以迎主意。未几,以谏议知枢密院,君臣之会,隆替有限,圣眷忽解,曰:“昌言奏对皆操南音,朕理会一字不得。”遂罢。《事文类聚》前集卷三十九
  附 录
  欧阳修《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寒鸡号荒林,山壁月倒挂。披衣起视夜,揽辔念行迈。我来夏云初,素节今已届。高河泻长空,势落九州外,微风动凉襟,晓气清余睡。缅怀京师友,文酒邈高会。其间苏与梅,二子可畏爱。篇章富纵横,声价相磨盖。子美气尤雄,万窍号一噫,有时肆颠狂,醉墨酒靋霈;譬如千里马,已发不可杀。盈前尽珠玑,一一难柬汰。梅翁事清切,石齿漱寒濑。作诗三十年,视我犹后辈。文词愈清新,心意虽老大,譬如妖韶女,老自有余态。近诗尤古硬,咀嚼苦难嘬,初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苏豪以气轹,举世徒惊骇;梅穷我独知,古货今难卖。二子双凤凰,百鸟之嘉瑞,云烟一翱翔,羽翮一摧铩。安得相从游,终日鸣哕哕。问胡苦思之,对酒把新蟹。”《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二
  欧阳修《沧浪亭》诗:“子美寄我沧浪吟,邀我共作沧浪篇。沧浪有景不可到,使我东望心悠然。荒湾野水气象古,高林翠阜相回环。新篁抽笋添夏影,老枿乱发争春妍,水禽闲瑕事高格,山鸟日夕相啾喧。不知此地几兴废,仰视乔木皆苍烟。堪嗟人迹到不远,虽有来路曾无缘。穷奇极怪谁似子,搜索幽隐探神仙。初寻一径入蒙密,豁见异境无穷边。风高月白最宜夜,一片莹净铺琼田。清光不辨水与月,但见空碧涵漪涟。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祗卖四万钱,又疑此境天乞与,壮士憔悴天应怜。鸱夷古亦有独往,江湖波涛渺翻天。崎岖世路欲脱去,反以身试蛟龙渊。岂如扁舟任飘兀,红蕖绿浪摇醉眠,丈夫身在岂长弃,新诗美酒聊穷年。虽然不许俗客到,奠惜佳句人间传。”同上,卷三
  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节录:“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必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同上,卷四十二
  欧阳修《送徐无党南归序》:“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渐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而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瓢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逮,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同上,卷四十三
  欧阳修《答吴充秀才书》节录:“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磬,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付,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同上,卷四十七
  欧阳修《书梅圣俞稿后》:“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战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欣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廉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钟、磬、丝、管、干、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自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听之善,亦必得于心而会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夔得之,以和入神,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岁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钟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太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达其意而为宾乐。盖诗者,乐之苗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淫流佚。唐之时,子昂、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高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堙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物,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鼓舞也。斯固得深者邪!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苗裔者邪!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高下,文语之辀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会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久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稿而写之。然夫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听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稿?犹伯牙之琴弦乎!”同上,卷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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