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24 21:51
鄌郚总编

怀念那些乡村匠人

  怀念那些乡村匠人
  黄金山

  昨日清晨,一个身背木匠器具的老人路过我的家门,微笑着问我:“你家要不要修理桌凳或门窗。”我给他一支烟,回答到:“没有。”木匠默默地向小路去了,我望着他那厚实的背影,勾起对那些乡村匠人的怀念。
  怀念乡村匠人,首先怀念的是父亲。我父亲是乡村的一个石匠。从18岁起就带着干饭、背着钢钎、手拿锤子、斩子等工具上山下河,不停的打造石头。那些粗燥厚重的山石在父亲和石匠们的手下,显得十分听话。钢钎凿进石头里,抡起大锤,只是来上几下,便如切豆腐一样,便齐齐整整地规矩裂开。然后石匠就将他们打造成精巧的石磨,石缸、石桌。砌成光滑的石坎,保护着农田,石匠们还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家乡的显眼处竖立起石碑,刻上龙凤花纹,十分美观。父亲忠实于他的石匠事业,一直干到72岁,家乡好多座石山,都被父亲和他的伙伴撕开了很大的口子。直到实行责任后,山被政府保护起来,不允许再开采,加之传统开采被淘汰,石匠们也就纷纷改行了。
  家乡到处都是竹林,所以篾匠是一直受欢迎的。农家挑谷的箩筐、筛米的筛子、装粉的簸箕,挑粪的撮箕,背的背篼,夏天用的竹凉床,……这些都是篾匠的杰作。篾匠师傅砍下竹子,操起厚脊薄刃的篾刀,清除痂结,用刀身比划一下就挥刀劈下,一截粗大的竹子便在脆响中一分为二,随着篾刀的上下翻飞,继而变成了一根根长长的竹片竹条竹丝,被削成薄薄的蔑丝。蔑丝在篾匠的巧手加工下,变成了一件件美轮美奂的篾器。直到现在,我们村里的姚篾匠、黄篾匠哪怕都是70多岁的人了,还是很受人喜欢,他们也好没有因为年高而丢掉手里的篾匠活,经常为人们编制刷把、撮箕之类。但是从没有一个年轻人愿意向他们拜师学习,我估计着担心着,这些实用的篾匠手艺将会失传。
  “鳞鳞十指泥,屋上无片瓦”,说的是旧时候泥水匠的凄苦的处境。可是他们实在是我们乡下离不开的人物。在我们这里改革开放之前,大抵都是石墙土砖屋。修造房屋离不开打地基,打土砖,砌土砖。泥水匠就成为少不得的要人。他们灵巧的把湿漉漉的泥巴铸进一个木制的模子里,用力的用木槌子拍打抹平,一个个土砖就脱颖而出,成为团结一垛垛高墙的力量。泥水匠给人家用土砖修屋是慎重其事的。拉线,起角子严谨得好比大师谋篇布局。只有到砌正墙时泥水匠们才得意忘形的挥舞起手里那把劲道十足的砌刀。一只永远下堕的重心锤,一线眯缝扫描偏正的余光。泥水匠师傅把厚实的土砖,方方正正、稳稳沉沉放踏实,为别人打造成一堵堵遮风挡雨的墙垛。我看过许多泥水匠给人修高楼,我惊叹他们是蜘蛛人,脚手架就是他们轻盈行走的蛛网。每当新屋圆垛上梁之际,泥匠最感觉是他喜不自胜的时刻,他们骑在墙垛子上,仿佛将军骑在得胜班师回朝的高头大马上。他们用自己积累的几分文采即兴发挥,用清清亮亮的嗓音,肚子中酝酿好的祝贺段子脱口而出,赢的墙根下庆贺者的骤雨般的掌声。新屋落成,屋主就把红包,喜滋滋的送到泥水匠的手里,这是工钱以外的奖金,泥水匠们兴高采烈。下墙来就被请进象征尊贵的头桌,主人敬酒,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沉醉得他们不知归途…….可是如今,修屋都是用一色的空心砖,尽是机械化施工,泥水匠只好转换手艺了!
  在乡下,铁匠也是人们离不开的人物。我们这里最出名的铁匠是大伯黄继东,人们都亲热叫他“老黄铁。”大伯打铁是很威武。他把铁块锻烧得红红的,用铁钳子钳到铁砧上,如同钳出一块鲜红的狗肾。接着两脚八字站立,腰弯似一张弓,不停地挥锤敲击。徒弟们在他的引领下,舞起大锤,典叮当叮当的敲打起来。火星四溅,钢花飞舞,溅到人身上、脸上如针刺般的疼痛。围看的人或侧身回避,或转身退场。为了抵挡火星,老黄和他的徒弟胸前都系了一个皮蔸蔸。但火星无空不入,溅到他们脚上、手上、脸上,他们像没此似的,一声不吭地趁热打起铁来。有人问大伯:“老黄铁你们的肉咋样不怕火?”大伯笑了笑说:“泥鳅不怕泥巴,铁匠不怕铁渣嘛!” 一到春耕,大伯更是忙碌,村里的铁犁、锄头、镰刀等农具都要他修理。在大集体那些年月,大伯是村里的红人。
  大伯的手艺不错,最拿手的是锻打菜刀。他锻打出的菜刀不厚不薄,不轻不重,用起来随手方便;菜刀刃口白如雪,亮如银,刀身上还刻印着他熠熠生辉的名子;菜刀锋利,切肉如切泥,切鱼如削面;菜刀坚韧,再硬的骨头也能砍断,砍后不卷刃,不缺口。大伯也以自己的菜刀而自居,在众人面前爱吹嘘自己的菜刀好。一回他趁着酒兴不停地说:“我的菜刀可砍铁,砍了铁也不卷口。”有位好事的青年人,果真的从家里拿出一根铁棍要他用菜刀试一试。大伯二活没说,拿起菜刀不轻也不重在铁棍了砍了两下。青年人清楚地看到铁棍上露出两条白白亮亮的口子,又接过菜刀查看,刀刃真的一点也没损坏。青年人咂了咂舌,连连称赞说:“好菜刀!好菜刀!”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大伯80高龄,是真的老了。已经舞动不了铁锤,也没有在收到徒弟,临死前,大伯叹息地说:“可惜我的手艺失传了…….”大伯打铁的故事在村人口中时时谈起,大伯的音容笑村里人永远不会忘记。
  在乡间,还有人们喜欢的弹花匠。弹匠起初,都是走村串户的上门为人弹棉花,他们挑着扁担,一头是大弹弓,另一头则是碾饼、弹锤、牵线杆之类的行头,一边走一边扯长声音喊:弹—棉花—哟!声音富有穿透力,穿屋越脊,撞人心扉。进入要弹棉花的人家后,弹匠们就认真工作。弹匠们开工前,就把弹弓检查好,听发音声对不对劲,在将弹线安装调试,好像大提琴手临登台前试音准般,用心爱的黄杨木锤试弹,直到声音清脆悦耳,这才放心的将弓轻手轻脚,认真收好。弹匠师傅微微弯曲着身影,在小屋游步漂移,弹锤起落,奏响的音乐韵律合着空荡房屋里的回声,此起彼伏。和声里,洁白的花絮欢腾着,随风飘舞。弹棉絮工序繁琐复杂,首先要将棉花弹活,丝缕理清才能拢成棉被形状,然后铺底线,拉面线后稍微压实,翻转弹定型,点缀花草,书写主人姓名,如果碰上打结婚喜庆的棉被,非得写上双钩的喜字,就能铺另面的网线了,最后扎角,均匀的碾压成型。那时节,乡村人家那些软绵绵的厚实的絮被,散发出雪白棉花和金色阳光的味道的。这些都是弹匠们的杰作。听我的母亲说:“他在四十年前弹的那床棉絮,至今还是上好的。”我想如今的那些太空被一类怕是质量赶不上了。
  小时候,我最佩服的是木匠。对木工着迷,还想长大也当个木匠,学来鲁班手艺,为村民修建起高楼大夏。邻居刚叔是是村里最好的木匠。每天放学后,我总到他的木匠铺里停留,看他用刨子刨花,看他画线,那灵巧的手脚让我陶醉。他用墨斗画线时,我帮他拽起紧绷的墨绳,只一松手,一道笔直的墨线便印在了木头上。刚叔除了会修屋,还会做桌子、椅子、 床头、大立柜。也给我做最喜欢的,陀螺和弹弓。可惜我到底没有学会刚叔的木匠手艺,因为我去当兵了。五年前刚叔去世,我和一村人却总是时时还念起他,怀念他的木匠铺子。
  那些走街串巷的磨刀人。他们肩扛长板凳,也爱在乡间走动。板凳的一头放着磨刀石或手摇砂轮,另一头搭着个麻布袋,袋里装有锤子等工具,凳子腿上拴着个小水桶。“磨剪子来——抢菜刀!”清脆婉转的吆喝声回荡在村落、山野中,很是响亮,也很动听。爷爷奶奶听到这种声音便知道磨刀的人来了,拿出家中不好用的剪子菜刀交给磨刀师傅打磨修理。而我只是欣赏那婉转流畅的喊叫声。
  我童年生活的记忆里,我那乡村村子里每天总活跃着各种各样的手艺人,木匠、篾匠、石匠、泥瓦匠、补锅的、打铁的、剃头的、裁缝……这些匠人,构成了我们乡村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发展,当年乡村的匠人们,都渐行渐远,只留下遥远的背影,让一个远离乡村的人,永恒地怀念。 现在虽然很少见到乡村匠人了,但是回想起来,我们真的应该感激当年那些乡村匠人,是他们一年四季栉风沐雨,用手艺装点着父老乡亲的美好生活。
  
搜索更多相关文章:能工巧匠
回复 引用 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