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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28 09:40
鄌郚总编

过年的记忆

  过年的记忆

  前言:
  风,呼啸而来,带着北方的凛冽和峻冷;雨,迟迟不肯降落,南方特有的冻雨和冰渣在磨叽;草地上,天空撒下白糖颗粒,厚厚地堆积着;大自然画家,在一夜之间完成素描创作,树木和房屋,素裹银装,美得心动,一切都预示春节临近。
  如今信息时代,各网络平台争相举办与春有关的活动,商场也推出与春有关的商业促销。可是,不管时代风吹得多强烈,也激起不了我心海的涟漪,因为在我心底,永远留着童年纯真的乡村年味道。
  一
  记忆中,贫穷的童年,幸福和快乐,一样都不缺。过年,是孩子们心底的兴奋剂。"大人盼插田,小娃盼过年。"这句话形容得非常好,大人们盼着春耕春插,盼一年的丰收;小孩子盼着过年过节,有吃有玩,一起开心快乐。父母亲都会用过年一词来激励孩子们。
  "多砍些柴回来晒干,等过年时烧。"
  "多割薯藤回来,吊到屋檐后晒干,过年时就不用扯猪草。"
  "把白薯、红萝卜、红薯、土豆,都放到地窖去,过年时拿出来吃。"
  听到这儿,孩子们都会认真快速完成。一年到头,家里把最好吃的、最好喝的都留着,过年时招待客人。过年啦,终于能在这几天尝点肉味。
  腊月一到,母亲就去裁缝铺,为我们姐弟仨准备新衣服。说是新衣服,有的并非是新的,家里没钱置新衣,就用市里亲戚的旧衣服,为每个孩子改一套。裁缝师傅缝过年衣,生意火爆,不乐意改旧衣服,所以母亲总是早早准备,免得耽搁师傅的生意。
  趁着天气晴朗,母亲制作多款红薯干,透亮的小薯仔、压扁的红薯饼、一张张的红薯片,还备有晒干的红薯粉,制作各种小点用。花生、芝麻、大豆和葵花籽,晒干簸出空壳,成串挂在门口的红辣椒也翻出来晒晒,眼看着,年关越来越接近。
  二
  腊月,农历二十四过小年。老家的风俗习惯,备祭祀的菜品、酒水、纸钱、线香,祭拜完灶神,点放一小挂鞭炮,送灶神上天后,小年午餐才正式开始。据说灶神掌管家庭饮食,是节约、是浪费,都会向玉帝禀报。
  "多栽花少栽刺,灶神老爷传好莫传丑!"在祭拜时,母亲闭上眼睛,对着祭祀品念念有词。
  送走灶神,父亲开始"打龙墨"(清扫乌黑的锅烟灰),拿着长柄竹扫巴,爬上灶台,把墙壁上、房桓上的"龙墨"彻底清扫。等父亲扫完,母亲就开始刷锅、刷灶台、洗碗柜,洗碗和杯子就成了我和妹妹的工作,反正,厨房全部翻遍,不留任何卫生死角。
  "有钱没钱,理发过年。"父亲打完"龙墨",带着弟弟去理发。张爷爷已有几十年理发的工龄,动作轻柔利索。他在晒谷场边,置着木质水架,一只黄灿灿的缺边铜质脸盆,端坐在上面,残失的美丽,丝毫不影响洗头水的温度、理发师傅的手艺和理发人的喜悦。
  母亲和我们搞完厨房卫生,就开始堂屋和卧室的扫尘,收拾抽屉、梳妆台,床上铺着新换上的被子;擦玻璃、贴年画,就连新挂蚊帐里也缝上漂亮的手帕。忙完一天后,全家人都洗澡洗头,换下全部的衣服清洗。
  这些扫尘、理发、洗头、洗澡,换衣服、被子、蚊帐,表示除旧迎新,扫除阴霾晦气,迎接详和希望。
  三
  过完小年,母亲更忙碌。
  约几位妯娌,一起去磨房,把泡好的米,磨成糊糊状,然后在厨房,制作出精美的小点心。
  烧开一大锅水,在铜盆里擦上一滴油后,放到锅中,铜盆像一只小船,晃悠悠地飘荡在翻腾的开水中,盖好锅盖。过几分钟后,伯母揭开锅盖,用手摸到盆子上,忽地,"唆"了一声,手迅速抽回,放到嘴边亲一下。
  "好了,温度可以了。"伯母说。
  "先试试看米汁浓淡如何?看还要不要加水。"母亲把生米糊调好,用木桶装着递过去,再用竹瓢舀米汁倒入铜盆。
  "好嘞,尽量少加水,看这张米面皮呈干粉状白色,就再加水。"伯母一边说,手一边快速旋转铜盘。
  嘴巴里发出"唆、唆"的声音,乳白色的米汁,在铜盘中越转越宽,等受热定性后,盖上锅盖。蒸汽让米汁变成玉白色、熟透的米面皮。端出铜盘,吹开弥漫得看不清的水蒸汽,把滚烫的米面皮,从铜盘里扯下,放到早已准备好的簸箕中。待到温度冷却,米面皮不粘手时,把圆形的片状加工,切成条状叫"米面";剪成棱形煮汤吃叫"米面皮";油炸晒干的米面片,比膨化食品更疏松香酥脆,乡亲们叫它"米面角子".
  米汁食品做完,在竹竿上晾晒,又开做薯粉食品。薯粉蒸制品韧性好,虽在做法上有相似之处,但是,花样更多,用铜盆蒸成圆形,切成小块叫"荷结皮",用漏瓢流下无数条细线,在沸水中成形,叫"红薯粉".在铜盘中,多装些料,蒸成肥厚的,在表面涂上紫草汁,再转成圆柱形,晾到半干,切成厚片爆炒膨化叫"虾片",油炸薄片膨化叫"荷花片".
  炒制的工具,除了炒锅、铲子之外,还有一种特殊材料叫"炒沙".从河里取回普通的河沙,去除泥浆细沙,去除稍大石子,留下均匀的、黄豆大小的沙石,过年前用来制作炒货。
  那时候,家里穷得没油吃,若年货用油炸,太浪费。所以,红薯片、虾片、糯米条等等,都用沙炒,也可炒葵花籽、花生、大豌豆等带壳的。
  每年都经历自备年货的过程,犹记母亲,等到沙的温度烫手,把要炒的糯米条倒入,快速翻炒,让其均匀受热,迅速膨胀。母亲说,炒沙的温度要掌握好,温度低,食品膨胀不好,不松脆就不好吃;温度太高,烧成焦黄,也膨化不够、太硬。
  我专往灶膛加柴,时不时扯长脖子,往炒锅里张望。根据母亲加工的要求而定,需要猛火时,加柴扇风,让火苗更旺;需要微温时,我釜底抽薪,速控火苗。
  炒完一锅,母亲就抓一把糯米条让我尝尝。一根根形状不规则的糯米条,经沙加热膨胀,纯白色的裂口外,像撒上一层微黄的粉沫。放到嘴里,落口即化,松脆香甜。铲子翻炒出油亮的黑沙,母亲总会像在灶台上捡到珍宝,颗粒归锅。
  "锅里的黑沙,应该很好吃,母亲总舍不得拿出来一颗给我尝。"因为母亲爱惜炒沙,我心中渴望品尝的愿意就更强烈。
  "每一种小食品,经过它炒过之后,就格外香甜,它一定很好吃。"我暗暗想,"今晚炒过后,我要好好尝尝。"
  等所有的东西都炒完,厨房已是香气四溢。母亲把锅里的黑沙铲出来,放置到一个缺了边的搪瓷缸内,仔细检查拾起灶台上遗漏的每一粒。等母亲收拾场地,我悄悄拿出一颗黄豆大的黑沙,放到嘴里,温热的黑沙,带着刚刚所炒的各种香味,透出丝丝香甜。
  "好香啊!"幸福的感觉,就像口中含着一块巧克力一样满足。
  我轻轻咬上一口,没有味道,只是咬到一颗普通的沙子,却不知母亲因何把黑沙珍藏。从嘴里拿出黑沙,在衣襟上反复擦试,直至确认无口水,才把它放到搪瓷缸内。
  炒完的干货,置于有盖的、密封的搪瓷缸里,下面放置石灰,便于于燥贮存,防止回潮,留着过年时吃。
  四
  日子离大年三十越来越近,到处杀猪、杀牛、杀羊、杀鸡,场面太血腥,我总选择回避,唯独对干塘捉鱼,我乐此不疲。
  记忆中,干塘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踩水车慢慢吸干塘里的水,待到水位浅到三分之一时,再张网捕捞。
  第二种,把水塘内的阀门扯开,用竹篾丝织成的平板,拦着塘外出水口,以防小鱼儿随水跑掉,再把水干个底朝天。
  过年干塘,就属于后一种。等到大人把大鱼都抓上岸,我们这些小孩子都会下塘捡小鱼、蚌、螺丝。污黑的塘泥上,一条条小鱼跳跃舞蹈,闪着银光;淤泥上的圆点,像一个个小酒窝,每个窝窝里都深藏一粒螺丝,透亮的小虾,在浅水区练武术,每一下动作,都矫健有力。偶尔,站在前面的伙伴摔摔手上的污泥,溅到脸上,把我塑造成小花猫,可欢乐掩盖了脸上的污泥。才一小会儿,就装满一桶,满载而归。
  到家后,把小鱼洗净,去鳃去胆,和小虾一起,放到锅里用小火煎成小鱼干。螺丝经过两天的清水放养,淤泥全部吐出,逐把螺丝煮熟,再用竹签一个个挑出来,洗净后,用竹篮装着,挂到通风透气的地方,以备过年来客时用。
  挑螺丝是细活,用缝衣针或牙签,先把眼瘢挑开,再挑出螺丝肉,留着三分之一食用,我和妹妹,手在挑螺丝,耳朵听到村外晒谷场上的锣鼓声,心恨不得飞去过,参与小伙伴们的游戏。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锣鼓声像在召唤,"快快来、快快来。"
  我俩加快速度,人在干活,心早就到了晒谷场。
  "姐,这些螺丝太小,不如直接混到壳中,一会儿倒掉?"妹妹问。
  "母亲说,没挑的螺丝倒掉,会瞎眼睛的。"我害怕当瞎子,极力阻止。
  等我们全部挑完赶过去时,那几个敲锣打鼓的哥哥早已散去。
  "不知在敲锣打鼓时,有多少精彩的表演被错过?"我心里满是遗憾,决心下次争取更快完成。
  五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家乡的风俗,除夕夜的火最重要,家家户户都要把火盆烧旺,预示来年兴旺;元宵节的灯都重要,每燃一盏灯,都是一个新的希望。
  除夕清晨,父亲开始锯废料木材,锯成一尺多长的小段,待到堆成小山时,开始劈材,将小木段竖起,抡起斧子,"砰"地一声,劈成两边,再竖起二分之一,又劈成两半。父亲高高抡起斧头,将心中的信念举过头顶,高于一切;然后竭尽全力劈下,积极地面对人生的困难,把温暖和欢乐给家人;精准地,瞄准木材劈开,选择自己看准的,用热情和汗水,执着用心就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中午时分,村庄的上空,飘着各种久违的香味,肉、鱼、鸡、鸭、青菜、乡里腊味,混合着清新的空气,就是最浓的年味道。
  等到鞭炮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我和弟妹们急忙赶回家,桌子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肉、鱼、鸡是不能缺的,俗称"三生".不过,此时还不能吃,首先祭拜天地,感谢天地之神一年来的风调雨顺,才换来五谷丰登;然后祭拜祖先,感谢祖上庇佑,祖国得以繁荣昌盛、家族得以兴旺发达;再到鸡窝前、猪栏、牛棚前祭拜感谢各位诸神,并祈求来年六蓄兴旺。
  此时,我们早已吞了几次口水,在父亲祭拜完毕,放过鞭炮后,就蜂拥上去,终于可吃到美味佳肴了。
  除夕午餐过后,是一年中最轻闲的时间,父亲不用干活,已为过大年准备大块柴火;母亲也不用张罗,已为过年准备好食材,只等客人来访,就可大显身手;我们孩子也不用做家务,就到处串门,一块儿嘻戏玩耍。乡村小道打扫得干干净净;明亮的窗户上,点缀着鲜红的窗花;家里的杂物,井然有序,村里的鸡鸭,也因草坪扫干净,无食可觅而去了远处的山间或小溪;狗猫也乖巧地等待,仿佛它们也知道过节了。整个村庄一片详合,透出节日的气氛。
  夜的薄纱覆盖下来,秀美的村庄,像害羞的大姑娘,安静地在黑夜眨巴着眼睛。晚餐简单,中午丰盛的饭菜加热就好,"剩饭菜"取方言谐音"现饭菜",寓意一年有现成可口的饭菜。除夕夜,每一间房都闪烁着煤油灯,寓言家里亮堂好运。堂屋的中间,大块木柴烧旺的火盆,一直加柴烧到正月初一早晨,整晚,红枣炖鸡、猪脚炖海带、生蒸肉,猪头骨炖白萝卜,全在除夕夜的火上完成。
  大人们,打字牌、打扑克,围着火盆说笑,通宵不睡,叫守岁;孩子们玩游戏,绕着火盆追赶,累了就睡一会儿。午夜,零点的钟响起,父亲到灶前祭拜叩首,接"司命老爷"(也有地方称关财门)。
  凌晨时分,爆竹声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开财门",用爆竹迎接新年财神的到来。
  睡上一小会儿,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唤醒,家里的录音机,扯开歌喉地在唱:"新年到,新年到,今年的新年多热闹……"
  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山村晨雾缭绕;鸡鸣大吠,莺歌鸟啼,门上的对联醉红脸;父亲酌美酒,母亲备佳肴,全家欢喜过新年。
  吃团盘、说吉言、喝过挂红酒(不喝酒的用茶代替),接过父母的红包钱,吃过早餐后,穿上新衣服,欢天喜地去向爷爷奶奶拜年。
  记忆中的故乡,民风纯朴、热情好客;记忆里的年味,喜庆祥和,温馨飘香;故乡,我弥足珍贵的思念,新的一年又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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