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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2-15 16:34
鄌郚总编

黄公牛(梦云)

  黄公牛
  文/梦云
  时令进入深秋后,天气便有点冷了。满山的枫叶被秋风吹得杂乱地散落在石沟缝里。山野里耕作的乡民们也在屋里烧起柴火,围坐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闲谈着。这时,院坝上的牛圈里传了一声巨响,顿时令正在堂屋烤火的纪氏兄弟为之一震。还没等迈出门槛,13岁的三女儿纪大琴惊叫起来,喊到:“爹,不好啦!咱家的黄公牛摔到母牛圈里啦!”听罢,纪光玉、纪光灿、纪光会三兄弟飞跑着向牛圈赶去。
  不到一分钟,他们便来到院坝下的牛圈里。只见黄公牛奄奄一息躺在母牛和小牛身旁,屁股还在不断流稀屎。看到这一幕纪家兄弟彻底楞住了,纪大琴和弟弟纪大宏、纪大志伤心得哭喊起来。没过多久,金元大队支部书记兼生产队长严梯强、仓库保管员刘贵贤也赶了过来。男人们、妇女们都站在牛圈门口静静地看着弥留之际的黄公牛。母牛、小牛一声声嘶叫着、哀嚎着……黄公牛显得极为痛苦,用极其微弱的眼神看着哀叫不止的牛妻子、牛女儿,再看看模糊的人群,眼角很快流下了一滴泪珠。没多久,黄公牛仿佛看到阎罗王派的小鬼来召唤自己,魂魄轻轻离身而去了。
  黄公牛咽气后,45岁的纪光玉感到难过,纪大琴和弟弟们也哇哇得哭起来。生产队长严梯强顿顿了嗓子,说:“黄尖牛(地区方言,即公牛的意思)死了,生产队少了耕地的好牲口,以后你们纪家的母牛就要多担当些。下午我安排些人手将黄公牛抬到水沟里,好好洗洗,大家分牛肉吃。”说罢,便和刘贵贤等人离开了。
  纪氏兄弟们走进黄公牛的圈里一看,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受,同时也明白了许多。公牛圈里到处可见拉的稀屎,有的看起来还带着红红的血丝。再看看圈门口一带,地面上明显有摩擦的痕迹。三兄弟明白了,原来黄公牛临死之前,硬是做出最后的挣扎,连滚带爬的摔向母牛圈里了,死也死在妻女身旁。“牲口不会说话,也有灵性啊!”纪光玉看着狼藉一片的牛圈感慨道。
  秋阳温照的天气到了下午变得阴冷起来,冷风吹着满山的树叶哗哗作响。纪光玉一家还沉浸丧牛的悲痛里,队长严梯强已经带着十来个壮丁来到牛圈门口,给纪氏兄弟打声招呼后,便用绳棍将瘦成皮包骨头的死牛捆绑好,一摇一晃地向沟里抬去了。一些看热闹的小孩紧跟在大人后面,吱吱哇哇叫着,两三只狗也紧跟其后飞跑着。很快到了沟里后,便将黄公牛扔到水潭里清洗起来。清洗好后,便开始开肠破肚……不一会儿整个溪潭都染成血红了,牛毛拔了一地。几只狗趁机叼了一块肉,你追我赶地向坡林里跑去。
  傍晚时分。整个大队的20多户人家都跑到沟里去分牛肉了。严梯强、刘贵贤几位生产队干部偷偷地先将好肉给自己分好后,剩下的肉便给社员分掉了。社员们拿着牛肉沿路有说有笑。“这穷日子过得,好久没有开荤了,晚上一家人好好吃顿炖牛肉。”光会、光灿两兄弟听到后,也跟着说笑起来。其中一位乡民便问道:“你哥哥光玉没来领牛肉?”“唉,我大哥就那犟脾气,死板人!还在为牛难过了。我们给大哥捎带点牛肉吧。”“人之常情。生产队的牛由你大哥家饲养,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感情。这黄尖牛也真是可怜,给生产队耕了不少的地,硬是活活被累死的。以后队里耕作任务恐怕就全落在母牛身上咾。”乡民回应道。
  山野的夜晚格外得静寂。时而会传来一阵阵狗吠声。而严氏兄弟的堂屋里一片欢腾。一些乡民们与严氏兄弟围坐在一起,猜拳吃酒,甚是痛快。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纪氏兄弟纪光会也被邀请了过去。而纪光玉一家人在堂屋里围坐在一起静静烤着火。期间大琴和弟弟忍不住问起父亲黄公牛的死因。父亲半晌沉默不语,慢慢地卷了一根旱烟,用火钳夹了一根火枝点燃烟卷后,吧嗒、吧嗒抽了起来。眉头一皱,向姐弟俩慢慢说起黄公牛的故事。
  在大琴8岁那年春天,生产队当时有一头母牛和牛犊,母牛耕地没劲,小牛犊也是个母牛,耕不了地。眼看生产队一年的春耕就要开始了,队长严梯强比较发急,便和仓库保管员刘贵贤商量,让爹和你二叔去赵湾镇上你舅家马家坪村买一头公牛犊回来,抓紧饲养起来。爹和你二叔接到任务安排后,第二天大清早便抓紧赶路了。翻过了几座山,过了几趟河桥,我和你二叔中午便到马坪村了。我们先去你舅家说明来意后,你大舅李万美便带着我们去找生产队长张远政了。张队长知道金元大队的生产情况后,便很快带我们去生产队牛圈看牛了。现在想起当时看牛的场景真有意思,其他两只牛犊看到陌生人后急着往老母牛屁股后面躲,而那头小公牛一点也不怕生,睁大眼睛盯着我们看,时而欢蹦乱跳下。当时张队长真的有点舍不得将公牛犊卖给我们队里,看在和你大舅交情的份上,也只好卖了。
  更让爹记得很清楚的是,第二天我们要牵牛走的时候,小牛犊一点也不听话,脾气很犟,还用头抵我和你二叔了。后来,饲养员刘大伯费半天的功夫才给它套上缰绳。老母牛看着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在牛圈一阵阵哀嚎着。小牛犊半天拉拢着脑袋不肯走,整得我和你二叔毫无办法,便让饲养员刘大伯一起帮忙往回牵了。一路上,小牛不肯走,我和二叔就用鞭子小抽它。后来小牛慢慢听话了,在刘大伯的牵引下,我们翻山越岭,跨河过桥,到天黑时才返回来了。把小牛安顿好后,晚上好好招待了下刘大伯。想留刘大伯多住几日,但刘大伯说队里还有好多事情要打理,第二天天一亮,刘大伯便起程往回赶了。
  小公牛牵回来没几天,整个大队人都跑到牛圈里来看。那小公牛也不怕生,就是好几天不吃饲料,这下把你爹吓坏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后来爹用玉米麸子给小牛拌了点精料,发现小牛慢慢进食了。过了半个月后,便和老母牛们混熟了,一下子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和活力。
  一年年过去了,到第三年后小牛已经长成大牛了,显得非常强壮。令人可喜的是,生产队那头小母牛也长大了,虽然没有公牛健壮,在耕田的任务上也能分担些了。从第三年往后,老母牛基本上就耕一点小地,整个生产队大片地全靠青年力壮的公牛、母牛了。黄公牛以后不仅成了生产队第一劳力,还救过一只小羊了。
  “爹,黄公牛是怎样救的小羊,我们怎么没听说呢?”纪大琴迫不及待问起来。“那时,你和弟弟们还小,不太懂事,大人们也没有给你们提起过。”纪光玉回应女儿道。
  是这样的,有一年,爹在坡上放牛,躺在石板上迷糊着睡着了。没过多久,被羊嘶叫声给弄醒了。睁开眼睛一看,一只小羊躲在公牛肚子下,一只大恶狼不断试图向小羊扑去。只见公牛不断用它的头去抵狼,弄得狼无从下手。这时爹我顺手找了一个棍子,一声怒吼向狼追赶去。狼一看爹拿着棍驱赶它,吓得拔腿就跑。我穷追不舍。这时田地里你二叔、三叔他们也赶了过来。就在他们抓紧往来跑的时候,爹不小被石头磕碰了一下,一下子摔到在地,顺着小破路滚到梯田里了。在公牛的救护下,小羊是得救了。可爹从那以后,右腿摔坏了,落下了残伤,走路有点不便利了。
  “黄公牛真勇敢,了不起!”弟弟纪大志兴奋地夸赞着。“唉,可怜爹爹,为赶那只大肥狼,把腿摔坏了。”纪大琴一边摸眼泪,一边小声说着。
  纪光玉在火堆旁,又卷了一根旱烟,吧嗒吧嗒抽起来,顿了顿嗓子,继续为儿女们讲起黄公牛的故事。
  到了第四年春天,黄公牛跟母牛交配后不久,母牛便身怀有孕了。慢慢的,生产队的耕地任务,基本落在了黄公牛身上。这片地耕完了,还没有休息好,又被严家拉走去耕另外一片地。有时候还会被其他生产队借走。令人可恨的是,他们把牛借走后,不给牛好好吃,只让牛耕地。后来有一天,牛终于给累出病了。有一幕爹爹至今想起来,心里就难受。黄公牛生病后,不仅队里没人给及时看病,还仍被拉去耕地。爹找兽医给牛弄点药吃了病情刚好一些,就又被刘氏兄弟拉去耕地了。记得有一次刘贵贤的弟弟刘贵政,用鞭子抽打着让牛耕地。黄公牛实在累得不行了,就爬在田地里不动弹,任由鞭子抽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与刘贵贤争论起来,硬从他手里把牛牵回牛圈了。
  从那天后,黄公牛也不怎么吃饲料了,吃一点很快就拉稀掉了。身子越来越虚弱,彻底是耕不了地了。让黄公牛唯一高兴的是,母牛在他生病的前三个月就将小牛生下来了。它累垮了,新的生命诞生了。然而,生产队看黄公牛生病耕不了地,便将它与妻女隔开了。时间一天天过去,黄公牛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快要死的那几天一点饲料都没有吃。昔日强壮的身躯早已瘦的皮骨可见。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牛如其人呀!要在临死的那天,硬是使出最后的力气,连摔带爬得躺在了妻女身边;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它死了,却成了生产队的一顿美餐……
  故事讲到这里,夜已渐深了。纪光玉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便让孩子上床睡觉。可纪大琴似乎睡意全无,还沉浸在一种悲伤的记忆里。躺在床上,大琴听着院子里时而传来的狗吠声,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到天亮……

  作者简介:梦云,全名段世平,陕西礼泉人,滨海旅游集团职工。爱好文学艺术,好交文友。工作期间,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的散文、诗歌、小说及产业新闻,分别收录在《梦云杂文集》《花木集》《风尘花》等文集里。部分散文、诗歌在潍坊滨海传媒、《滨海日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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