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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2-18 15:08
鄌郚总编

鹿萍:年俗

  鹿萍:年俗

  回家
  过了腊八就是年。
  回家,这个温暖又纠结的话题席卷而来。
  年轻的时候一心想要往外闯,去到了远方,猛然回头,发现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在家乡。
  我知道,此时此刻,在外打工的游子如候鸟一般,天南海北,迫不及待地往那个叫"昌乐",叫"老家"的地方赶,风雨无阻,昼夜兼程。那个叫做乡情、亲情的东西,如故乡的酱腌咸菜、硬面火烧浇热了每个人的心灵,而那些不能回家的人,如同精神的乞丐,在城市的一角,踽踽独行,尽管也有山珍海味,但味同嚼蜡,没有脾气。
  年,毕竟还在故乡。
  为何如此执着?梁实秋先生讲过一句话:过年须要在家乡才有味道。的确,这"味道"两个字说的地道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都葆有自己故乡的特殊记忆。所谓"味道",其实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既有食物小吃对味蕾的特殊刺激,更重要的还是故乡的民风俗韵,故土人情,说到底叫乡情,叫亲情,叫人情,叫团圆。
  一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就已经道明故乡的情愫是多么的唯一,多么的让人不由的抬头、仰望、思念,只因为一轮悬挂在太空的月。我想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家乡是最独特的,每一个游子的家乡是最美的,最让人挂念的,因为有童年的回忆,有满巷子飘香入鼻的饭香,有骑着老式自行车到处吆喝卖冰棍,卖豆腐,卖皮筋的小贩和货郎,小孩子总喜欢追逐打闹,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因为离去,再次归来,那一步,那一眼,那一念,眼前就装满了乡情,一切都有在变,不变的唯独是心中的情怀和烙印在脑海的回忆。
  游子们的思乡情节,少不了方言的诱惑。方言的力量朴素动人,却又伟大。"乡音无改鬓毛衰",质朴清爽的语言在瞬间把记忆拉回到那些单纯快乐的象牙塔内的时光中,方言,其实不好听,但,多年之后,走的再远,我们也会定期回家,并且和亲戚朋友、同学说着毫不走味的家乡话。
  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和玩耍的伙伴,始终是人生岁月里那串最纯真无邪与难忘的音符,我想,对故乡的情节,只有经历和历经了无数漂泊的人才明白它有多珍贵,才明白它所代表和蕴含的那种炙热的家的情感。
  童年的记忆像铁轨一样长,它在每个人内心里都是最珍贵的部分。有着最纯粹的渴望,拥有最简单且易满足的快乐,后来,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伙伴长大,离开,而有过的经历却不会被遗忘。它们都藏在了时光里,年轮里,我的这篇文字里。
  承认吧,不管隔多远,也隔不断父母爱你的心,不管漂多久,也忘不掉父母对你的好。他们穷尽一生,只愿儿女喜乐安康。你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对于长辈来说,这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至于你有钱没钱,有车没车,有房没房,根本不重要,在父母心里你永远是那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孩子,你稳稳地站在父母面前,才是他们最飒的心跳。
  去年全国春运29.78亿人次,人均火车路途耗费15.36小时,再远的距离也阻挡不了回家的脚步,再远的路也要回家团圆。
  这是每个中国人表达思念的独特方式。
  回家吧!世上父母,有谁又会记得儿女的冷漠怠慢,他们反而会被儿女渐渐地遗忘在某个岔路口,然后他们搓着手排着队,耐心等候,等候儿女们的随时召唤,一声令下,无论什么都会千里倾囊相送。
  想留你在身边,更想你拥有全世界,你的世界,大于全世界。再无偿赠送一句更戳心的:如果你不在身边,他们就在你的全世界待命!
  归来吧,归来你仍是少年。归来吧,归来我们一起过大年!
  赶集
  唐吾逢四、九大集。
  小时候,我逢集必赶。那时天蓝水清,宽敞明亮。集市的热闹有人间的喜气,有孩子们吃的天堂,冰糖葫芦,小笼包,足以俘虏整日缺油水的小肚肠。我怀念,我喜的,恰恰是这无穷无尽的天真。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年味便浓烈的化不开了。
  腊月二十四大集,将节前购物送入高潮。一年中,最舍得花钱的日子就是年集,前几个集,大人们观望,打探好哪一家的鱼肥肉好,价低实惠,二十四大集直奔目标,来个实打实的掏票子。莲藕、韭菜、芹菜,这些现在日常超市能买到的,在那个年代只能在大集上一次性采购齐。买卖双方都是四邻八乡的熟人,仔细聊聊,可能还是沾亲带故的远方亲戚:你庄里的王家闺女嫁给俺叔辈叔家的大侄子……听着都带有一股朴实的烟火气息。
  这一天的大集,仿佛所有人都来了,铺天盖地的热闹。
  红春联、窗花、年画,在大路两边肆意地铺着,在"城管"还未诞生的年代,买卖双方慢条斯理,欢天喜地的交易着,扫帚、各种农具、五谷杂粮、盛饺子的盖帘,从大路边一直铺到了粮所西边,随意极了,亲切极了。
  亦爱看粗瓷碗,小板凳,还有案板,木匠在现场刨板子,木头花卷卷地落在脚下,也一直落在了我的心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记得那木香,记得那匠人耳朵后夹的用来作标志的红蓝相间的铅笔。
  整日酱香飘荡的粮所大院,在我心里一直有种神秘感。一排排的大缸,酱腌的萝卜、黄瓜、辣椒、芥菜疙瘩散发出来的香味,足以让我整年缺油水的小肚肠垂涎三尺,我就想在里面工作的人就是在幸福里稳定的快乐着,那个时候的酱香和肉、蛋在一个水平线上。
  鞭炮市里的各位老板自吹自擂自己的鞭炮,随后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二踢脚的呼啸,谁的鞭炮响,立刻会招揽一批生意,农民有农民的乐趣,虽然穷,过年还是要买点鞭炮听个热闹的。
  平时糖果不多,但到了年前总要备的很多,赶集对于平时零食不多的农村孩子,没有什么比一串糖葫芦更加诱人。
  七十年代,人们的服装都是简单朴实的路线,颜色也都比较单调,放眼望去,基本都是暗沉的深蓝、墨绿、黑色或者灰色。
  大家的审美都差不多,都还处在比较初期的阶段,1956年《中国青年》杂志发表文章,号召姑娘们穿花衣服,面对大潮流的鼓励,她们更喜欢追浓烈、艳丽,带有强烈冲击感的色彩和丰富复杂的图案,花朵繁复密集得像要溢出来。
  红绿的纯度都很高。两者之间相互衬托,会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在"红配绿"还没有被群嘲为"赛狗屁"的时候,姑娘们很愿意用这个颜色代表个性张扬的自己。
  凤穿牡丹花幅,国民被面。带有麦穗、谷堆图案的花布。这种花布,图案上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飞机,工厂,烟囱,麦穗,卫星发射架,延安宝塔山等等传统吉祥图案,或是单个的凤凰、牡丹、石榴或是凤戏牡丹,鸳鸯戏水等组合,寓意夫妻恩爱,多子多福,颜色也多以艳丽的红绿为主色。
  年关一天天临近,家家户户谁也不甘落后,年前的准备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人们大袋小袋,吭哧吭哧地往家里背,仿佛背上背的不是年货,而是家人围坐一起的那份浓浓的亲情,是对新的一年所有的希望,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背回家来,年味便越来越浓了,这是一种芳香的、低醇的味道,酝酿在空气中,盘旋在人们心头,只待某一刻炸开,泻落一地……
  蒸饽饽
  腊月二十五,蒸饽饽。
  用锅台、锅灶、大铁锅蒸的馒头,现在很多人都怀念那个味道,那种还没出锅就闻到的麦香,相信已烙进一代人的记忆里。用柴火烧着大铁锅,篦子上排上拳头大的馒头,我喜欢拉着风箱添着柴,顺便拨弄着锅底灰玩,添柴做的相当合格,火苗呼呼的,有些馒头蒸出来边缘被火烤焦了,是金黄色的焦,吃起来脆脆的,刚出锅的大馒头,带着麦香,劲道,香甜,美味。
  作家莫言,每年参加老乡联谊会,都是奔着组织者送上的两个老面引子大馒头而去的。形状如同一个大西瓜拦腰一分为二的大馒头,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那是家乡土地上生长出的小麦磨粉后蒸出来的,所以说啊,无论离故土多远,多久,从小培养的味蕾始终徘徊在舌尖上,萦绕在你的心头,跟定你的一生。大张旗鼓的氛围和丰盛的菜肴都抵不过老面馒头的魅力。
  蒸馒头用的发酵粉是自己做的"老面引子".就像高汤一样,留个引子再发酵,下次蒸馒头用作发面。那种老面酸酸,白面甜甜的味道,我怀念,我牵挂,现在想吃已成为奢望,一日三餐的馒头从机器里里一个个滚出来,用电、气蒸熟,儿时的味道已无痕可寻,且,"老面"发面,慢条斯理,已不再是家庭的首选,新时代有新的生活效率,什么都是买买买,今天吃馒头,明天吃三页饼,后天还馋硬面火烧,买,买,买,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
  通常,娘要计划好年后走几家亲戚,需要蒸几大锅馒头,挂在门后的黑皮包要排上用场了。
  黑皮包里放上四个或者六个大饽饽,这是走亲戚的必备礼物,主人会留下一两个,其余的再退回,以示礼节。,在礼品匮乏、温饱还未完全解决的年代,除了略显奢侈的条状包装的"青食钙奶饼干",馒头是最最实惠的,也带有炫耀意思,你看,我家的生活蛮好的,馒头吃不了带着走亲戚。但,更多的寓意是对亲戚朋友的尊重,吃,是头等大事,裹腹是重中之重,我有,就不能让你饿着。
  杀鸡宰鱼。
  杀生,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入心里,上下不得,难受极了,原谅我忽略不计。
  腊月二十七,扫屋。
  年终大扫除,也叫"扫尘",是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家家户户都打扫卫生,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对庭院内外进行彻底的大清理,可见,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
  一大早,娘和爸爸就往院子里抬衣橱,饭橱,我和弟弟拿板凳、暖水瓶等小物件,会有一些小惊喜从墙角旮旯出来,好久不见的玻璃球,弟弟的弹弓,我的花布沙包……过年真好,一个惊喜连着一个惊喜,久未见的旧物更像老友重逢 ,有一种放纵的想念,玩够了,坐在板凳上看父母用竹竿绑上扫帚,扫屋顶上的蜘蛛网,家具换个地方摆放,新鲜感能持续好几天。
  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早晚空下来的时间慢慢开始年终的清扫,四个碗柜的碗盘是每年要腾出一天时间的活,先从收拾各个抽屉开始,扔掉过期的感冒药和一些需要留存一段时间后无用的单据。
  累了,歇歇再干,和懂得的人喝一杯老茶,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言天气和眼下杯中热茶。
  腊月二十八,炸鸡炸鱼。
  到了这一天,就感觉年到了,盼年,就是盼吃。吃,真是有趣味的事情。一是裹腹;二是解馋。小时候培养的味蕾几乎跟定人的一生,到死,也怀念家乡的炸货,没有炸货,咋叫过年呢?
  炸货好吃却不好做,其工序较为复杂。爸爸把早已宰好的公鸡剁块,清洗刀鱼,娘在准备肉馅,把藕去皮,切夹刀片,第一刀连,第二刀断,再把调好的肉馅均匀的抹在藕夹里,我一步不离地跟在娘的腚后面,眼巴巴的瞅着娘的刀功,感觉娘的厨艺肯定是天下无敌。肉馅都准备好了,下面的工作我也能参与了,把鸡块、藕盒,肉丸,刀鱼,沾上薄薄的一层面粉,再放入蛋液中,下一道工序是娘的,娘把挂满蛋液的鸡块等放入油锅,最后一道工序是关键,全凭眼睛功夫和经验,起炸的火大火小,火候要恰到好处,炸出的鸡,鱼才能香脆,色泽金黄。掌勺是个技术活,这个工作,娘自然要交给爸爸,这个位置也代表了这个家的权威,虽然爸爸的厨艺不如娘,但娘甘愿这样宠着自己的先生。我和弟弟就像两只小馋猫一样守在旁边,隔一会就捏个丸子吃,隔一会再拿个藕盒吃,那个时候吃的是满嘴流油,两眼放光。
  炸好的炸货放在一个大蓖子上,上面铺上几个大煎饼,让炸货的油沥下来浸透煎饼,等炸货吃完了,煎饼也成了油煎饼了,用锅一馏,又是一道吃的满嘴流油,余香留三日的硬菜。
  我不知道为什么外地的炸货不如家乡的好吃?想了想,是因为家乡的水,家乡的空气。
  蒸鸡白菜
  腊月二十九,蒸鸡白菜。
  蒸鸡白菜,属于我家乡的特产名吃。也是鸡与白菜另一种独特的吃法。小时候不喜欢吃,凉凉的,冰牙,却是大人们下酒的好菜,满桌的鸡鱼肉吃的肚子里油腻腻的,再吃一口蒸鸡白菜,清凉爽口,味蕾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蒸鸡,用的是昨天炸鸡剩下的鸡头、鸡爪、鸡翅膀,少肉的鸡架子,内脏等,白菜,经霜之后,叶子晶润如羊脂,菜帮嫩薄,无需刀切,只把白菜洗净,整片码好,先在锅底铺上一层整片的白菜,抹上一层豆油,一层盐,放上鸡头,内脏,再铺上一层白菜,抹上豆油,放上鸡爪,再铺上一层白菜……如此,直至满锅,填水,没过白菜,小火慢炖,至鸡头鸡爪烂熟,肉离骨,鸡溢白菜香,白菜透鸡香。放在院子里任其冷却,等客人来了,端上一盘,带着冰喳子,其妙处就在于那一口清爽,冰牙的刺激,满口留香,爽劲十足。
  中国,是个会吃的民族,一道蒸鸡白菜,在我家乡又把"吃"发扬的如此淋漓尽致。
  过大年
  腊月三十,过大年。
  这一天,就像到了揭晓一个巨大惊喜谜底的日子,也像是忐忑不安刮奖品的人,最后真的刮到了大奖,却有些无所谓的感觉了。
  相对于元旦,春节才是老百姓心中最大的盛事,普通百姓心中,春节才是新的一年的真正开始。
  娘用白面打成面糊糊,拿出大集上新买的扫炕扫帚,用来铺扫春联贴得更整齐,更工整。爸爸整理好春联顺序,扛出梯子,我和弟弟拿面糊糊,先从大门开始贴,最豪气的贴在大门上,最大的"福"字贴在一进大门的影壁墙上,南屋,猪圈,东屋,北屋各有属于自己的春联祝福语,再配上五颜六色的过门钱,满院子的红火流淌进记忆长河里。
  傍晚,娘剁馅,和面,包水饺。爸爸炒菜,温酒,我们要去爷爷家吃年夜饭,娘和婶婶在各自的家里包水饺,准备夜里2点以后在自己的小家里来个正式的跨年。
  在等爸爸炒菜的间隙,我和弟弟跑到娘这边"帮忙",看娘和面,娘灵巧的手掌将面粉与水舞在一起,面粉开始变得粘稠,黏糊糊的粘在娘的手上,瓷盆上,有些许调皮的面粉扑腾到案板上,渐渐的面团开始变圆润,光滑,幼时调皮的我趁着母亲不留神,用食指戳了这白白的圆圆的面团子,尽管遭到训斥,但那景象却是美妙,一个浅浅的凹处,尽管慢慢回弹,但终究留了痕迹。
  饺子不仅仅是一道美食,更蕴含着中国的文化。过年,饺子是必备的食物,一家人围在一起,忙忙碌碌,最后看着饺子在锅里翻腾着,香味弥漫出团圆的喜悦。
  我家和二叔家每年的这天都要去爷爷家吃团圆饭,三叔在云南当兵,永远是爷爷奶奶的牵挂,四叔和姑姑还是互相掐架的少年,我和弟弟,二叔家的弟弟妹妹,早早的围坐在爷爷的炕桌边,不离开,爷爷呷着茶,叼着旱烟袋,看着我们姐弟几个玩闹,奶奶也在忙着炒菜……满屋子腾着热气,吵闹的欢声笑语想必是任何词语也替代不了那时的欢聚与融合。
  木制窗户中间的一小块玻璃,上面附了热气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几个争抢着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画,爷爷在一旁问:明天你们想要多少压岁钱?我努力想着该要多少合适呢?多少呢?多少呢?真费脑筋!二叔家的妹妹开口了:多少都行,只要是爷爷给的,多么少我也不嫌。
  一个比我小4岁的丫头,在4、5岁的年纪里语出惊人,让我把那个春节,那个团圆记住了一辈子。
  吃了一阵子,我们几个耐不住了,进进出出,到院子里放烟花,拿在手里点燃的那种是我们女孩子最喜欢的。不用担心来不及扔就炸响。关了院里的灯,两只手挥舞着,火花燃溅,很是漂亮。
  新年往往都是在夜里,在娘的小声呼唤我们起床的时候开始的。一睁开眼,娘就嘱咐我俩不要说话,只管乖乖地等着吃肉,怕我们会冷不丁的来一句"没有"、"不好"、"不行了",诸如此类,是绝对禁止说的。我和弟弟很守规矩,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个时候的"友谊"是空前的团结,无比的亲密,紧紧挨着坐着,看娘和爸爸炒菜,煮水饺,他们也尽量不用语言交流,偶尔会打个手势。
  吃着喝着,外面的鞭炮声不断,天还没亮,陆陆续续有了脚步声,有了两拨人见面互相拜年的祝福声音,拜年要趁早,这是礼貌是尊重他人,我和弟弟也穿上新衣服,跟着爸爸和娘去拜年,花生,糖果,串了两个门,就把口袋塞满了,手里握着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要赶快回家藏在枕头下面,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几天就忘记了,等想起来了,也就没有了,问娘,娘说给我攒着,给我买嫁妆的。
  嗯,很多很多压岁钱,隔壁王爷爷有个很拉风的地排车子,能买满满一车。想起我的压岁钱就想到我一车的嫁妆。
  同样的日升日落,可大年初一,一觉醒来,哦!崭新的自己!很神奇的。
  走亲戚
  过了正月初一,每天都是走亲戚的日子。炸货是家家必备,作为迎接客人的大菜,以示隆重。满桌的金黄,让人看着满心欢喜,如果家里的亲戚在方圆50里范围内,那吃的炸货基本都是一样的,初二去姥姥家,吃的是:炸鸡、炸鱼、炸藕盒、炸肉丸、炸山药;初三去二舅家,吃的是:炸鸡、炸鱼、炸藕盒、炸肉丸、炸山药;初四去大姨家,吃的是:炸鸡、炸鱼、炸藕盒、炸肉丸、炸山药;初五……过年嘛,敞开肚皮吃。嘘,小声告诉你个家传秘诀――我娘说,在酒席上,第一筷子别夹鱼吃。这句话,我一直规规矩矩的守着,不明白啥意思,也没问,只管欢天喜地的去吃酒席,只管第一筷子不吃鱼就行了呗!后来,长大了,鸡、鱼、肉吃的也差不多了,想起来问娘了,为什么第一筷子不能夹鱼吃?娘说:傻孩子,第一筷子就吃鱼,刚忙着摘刺了,那些肉,鸡都让别人吃没了。奥,多谢娘的秘诀,让我一直吃的都两眼放光,肚皮溜圆。
  从前的年,过的很缓慢,走一家亲戚要花上一整天,父亲那辆咣当作响的二八车把上,一边挂着浸透油纸的甜果子,一边挂着没有添加剂的老蛋糕,孩子们坐在大梁或后座上,说说笑笑就到了。
  从前的年,过的是团圆,走亲戚能从初二走到十五,一出动就是一大家子,也没有人嫌烦。
  过大年走亲戚,先看丈人再看舅,姑父姨父排最后。
  大年初二,是新、老女婿登老丈人门的日子。
  新女婿左手一只鸡,右手一箱酒,红光满面、趾高气扬的跨入家门,看到老丈人,气焰会灭一会儿,战战兢兢盯着老丈人的一举一动,规规矩矩的坐着,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岳父母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话,这情景像极了面试现场。
  新女婿第一年上门,酒桌上的上上座是一定要新女婿坐的,老丈人要屈居次位,如果遇到大家族的,另外的叔辈老丈人、叔辈兄弟在年初二会特地留在家里,全力捧场配合伺候新女婿。坐在上位的他,如坐针毡,面对一大桌子热情的老丈人和妻弟们,心里会发怵地"呵呵"两声,一人做客,十人作陪,就算是海量,最后也能喝趴到桌子底下。
  姐妹几个的,连襟们坐在一桌,暗暗较劲:职位、收入、座驾、孩子,是他们无声较量的资本。有活的滋润的,当然就有活的艰难的,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就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唯我独尊,没出过远门的,自然插不上话,赶紧端茶倒水,千万别让连襟口渴,耽搁了发表演讲。
  趣味相投的,你吹捧我几句,我吹捧你几句,再彼此规划下对未来的畅想――明天,最迟后天,就要成为马云第二,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这样的酒,他们能一喝一天,聊的话题都是马云,为什么他其貌不扬,身上从来不带现金,还能走遍全中国……喝醉前我是中国的,喝醉后中国是我的,大家一起拍拍胸脯,就是一个联合国。
  酒过三巡,话不投机,争夺地盘,"中国是我的""中国是我的"掀翻了老丈人的酒桌的,大有人在。
  如果你是未娶未嫁的适龄男女,坏了,准备迎接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式轰炸吧。想一想,催婚,的确与过年很配呢。天气很冷,大家围着暖炉,吃着花生,瓜子,爆米花,亲朋好友坐在一起,总得聊些什么吧,你儿子期末考几分?你女儿吃母乳还是奶粉?你的年终奖金多少啊?你怎么还没升职?你女儿呢?什么?她还没对象啊?那可怎么办,再不抓紧就嫁不出去了……好一派热闹祥和的场景。所有人都在轻描淡写地给意见,没有人会在意,她们讨论的,是关乎他人终生幸福的大事,不负责任的话,说起来永远最爽,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讲,能够以过来人的身份,来指点别人的人生,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所谓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用来磕着瓜子打听别人家的私事的。
  听我一句劝:进门先夸别人家孩子长得好,衣服买得有眼光,顺嘴加一句"我家孩子长得土,穿什么都一个熊样。"自家娃莫名其妙的躺着中枪了。也总有人在这场过年的普天同庆中,欢喜到内伤。
  你的亲戚里永远有这么一两位,既没有广博的学识,又没有丰富的阅历,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的小县城,读过最高深的文章就是"不转不是中国人".平时都是普普通通的大叔大妈,一旦说起别人的事来,就立即头顶光环,脚踩风火轮,来指点规划你的人生,能给你提供一百个致富经验,一百个家庭和谐秘籍,一百个生儿子的秘方,一百个职场斗猥琐男的技巧……知道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可我压根就没打算吃那么多盐,怕齁死。
  我发现,绝大部分的亲戚,只是想要这些开个话茬的头,三杯下肚,觥筹交错,话题随便一斜,就岔开了,听我一句劝,遇到这样的亲戚,你要和颜悦色:工资还行,对象难找,暂时不生。然后,随她去吧!
  见都见面了,能克制就克制吧,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活到这把年纪,年,已经过了44个了,我认清了自己的阵营,开始留意我的那些亲戚们。他们问我,我是你爸爸的表姨的三儿媳妇,小时候抱过你,记得吗?我就浅笑点头,问我工作累不累,我就浅笑摇头,问我要不要第二胎,我就大笑摇头,问我要不要再喝点酒,我就大笑点头。问我要不要吃块肉,我就大笑猛点头,问我要不要再来块,我就点头如捣蒜。
  世道艰难,没点本事真不好意思做人家亲戚。我的秘密武器是脸皮厚加耳朵选择性听力障碍。
  所以我活的没心没肺,逍遥自在。
  烟花散尽再续征程
  走过亲戚,聚过N次餐,年俗就剩下正月十五扭秧歌、放烟花——这最后的一哆嗦了。
  十五这天,村里的"文艺爱好者"——三奶奶四爷爷们换上大红配大绿的衣衫,皱纹纵横交错的脸蛋上抹上厚厚的五斤浮粉,在大街上扭起来,咧开嘴笑的时候会露出缺了的牙……
  小孩子们则盯着小小的烟花,焦急的等待着夜晚的到来,那时候最耐不住性子了,满心欢喜的盯着烟花,每过一会儿就跑去问母亲几点了,直到母亲被问的烦躁,丢过来一句,问老天爷吧,你让老天爷快点黑天。
  七八十年代,我们所谓的烟花叫"泥跺子",点燃后,不紧不慢的"嘭"一声,三、四秒后再不紧不慢的"嘭"一声,在空中吝啬的闪耀几个火花,一声接一声的炸裂就匆忙寂灭于黑夜里,家乡人最爱热闹,每年的正月十五,吃过汤圆后,都出来站在家门口等待着邻居放烟花,谁家放的多,就意味着那家的生活过得如意,当年,爸爸是供销社的职工,有买烟花的便利条件,他会买很多很多的泥跺子、滴滴金,我和弟弟就分给好朋友,天一黑,就各自领着一个阵营,拿着几把滴滴金满村子窜……毫不夸张的说,好几条胡同的人们会聚集在我家附近,等着看我家的烟火……
  我不止一次对女儿描述过那时的"壮观"情景,以至于女儿在小学的作文中写到:我的妈妈是一个地主家的小姐……
  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街面上鞭炮的声音零星而散漫,我们的骨子里都渴望肆无忌弹和毫无顾忌,那种畅快淋漓后的满足感让平日里的克制得到了适当的释放。春节给了我们一个极好的放纵的理由。
  烟花散尽,代表年味的饺子在舌尖绽放,滑进喉咙,又住进乡愁里,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有离开,才有归来,当归来,你自然会知道什么叫心花怒放。
  看着爸妈热切的目光,所有的问题都笑着回答,哪怕平时混的不怎么样,也想在爸妈面前维持骄傲,害怕让他们失望,害怕叫他们担心,更怕听到他们说出那句"过的不好就回家吧,爸妈养你".
  最爱我们的人,永远在为我们兜底。
  人生终究是悲哀的,满堂的欢笑,丰满的宴席,不过烟云过眼,昙花一梦,热闹终究只是瞬间,而离别却是长久的,离家的日子,都特别揪心,我们像候鸟一样,年节一过就得飞向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岗位,在他乡过着卑微流汗的生活。但是,面对父母,你要灿烂的微笑,你要知道,你的一分泄气,在父母眼里就是十分,你的一分落魄,在父母眼里就是一百分,他们会放大你的情绪,感受你的失落,敏感而沮丧地揣测,你,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然后,他们会拼命的想,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不要了,不要再让年迈的父母为你担心。
  年里的事做完了,恢复寻常生活的往复中,生活谈不上好与坏,有焦灼和孤寂,有夺眶的热泪和未泯的愿望,这些都是精神内在涌出的美意。
  车子发动起来,头发花白的双亲,爆满青筋的手抓着车门迟迟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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