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与回望
作者：赵春文
山风嗖嗖，细雨蒙蒙，早春的车罗顶，乍暖还寒。我站在山口小路的高处，回望老家的村头，总会想起当年母亲目送望归的情景。
自从我走出大山出村上学，到参军去潜艇部队，以及转业后在县城工作，都无数次经过这道山口，母亲也无数次送我到村头，并目送我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翻过山口，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山口的小路蜿蜒盘旋，须经两道山梁才能翻过山口。有一次，母亲望着我的身影，爬过第一道山梁又走进山谷后，却不见我爬上第二道山梁，因望不见我，心里忐忑不安。她想，莫非是儿子出了什么事？得看看去。年过八十的老母亲，拄着拐杖，迈着裹着的小脚，步履蹒跚，一步步地爬上了山口。
那次，我走进山谷发现，顺谷而上新开辟了一条小路儿，路旁的梯田里开满了黄灿灿的油菜花，我便沿着那条小路，边欣赏着错落有致的一片片黄花，边哼着小调，悠哉悠哉地爬过了山口，再没出现在母亲的视野里。当时，我不知道母亲一直在村头目送我，还认为她已经回家了呢！
原来母亲都是一直目送我翻过山口，才放心回家的。我得知这件事情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从此以后，每当我离家翻上第一道山梁时，总是回望村头，向母亲挥手致意，然后快步走过山谷，再登上第二道山梁，向母亲使劲儿地挥舞着手臂，生怕母亲望不见。我还用双手做成喇叭状，扯着嗓子喊："娘——您回去吧！"那洪亮悠长的"娘"声，久久在山谷里回荡。我隐约看到母亲，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遮在额头，挺着那瘦弱的身躯迎风站立着，向我所在的山口张望，迟迟不肯离去。
遗憾的是，当我悟到要回望母亲的目送时，母亲年事已高，回望目送的幸福，没能感受几次，不饶人的岁月催白了她的头发，压弯了她的腰，年老的母亲，即便是拄着拐杖也没能力到村头送我了。但每当我离家走到山口，依然站在高处回望，仿佛母亲还在目送着我。
山风依然嗖嗖地刮，细雨依然蒙蒙地下，我的泪也在簌簌地流。在我泪眼迷蒙的回望视野里，又依稀望到母亲村头目送的身影。我想，这条洒满母爱的山路，一头儿连着母亲的牵挂，一头儿连着儿子的思念；这道充满别情与希冀的山口，一边是望儿的母亲，一边是念娘的儿子。这条山路，这道山口，我走了大半辈子，也记不清走了多少遍，走着走着，蓦然悟到，原来浓浓母子亲情，都融入在这一次次的目送与回望里。
娘，我看不清您目送的脸，却感知到您牵挂的心。今后，无论是山谷山梁的小道，还是人生漫漫的长途，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把握，免得远在天国的您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