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的艺术
--田恒林《真正的棋手》一书读后
马进
今年我县文学创作有个耀眼的亮点，就是田恒林近几年写的一百篇小小说的成书与出版，并受到有关部门的关注。为此，研究和评析他的小小说，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据我所知,小小说又称千字小说、微型小说、超短篇小说，或曰“一袋烟”小说，以其篇幅短小、构思新颖、立意深刻而为广大读者所喜爱。小小说往往通过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个片段、一个场景、一个镜头，甚至极短的一瞬,勾勒出某个人物的精神面貌,或者表达出某方面的重大主题，或者揭示出一种明澈的哲理,或者折射出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应该说，恒林的百篇小小说大都写得精粹，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准。首先，选材贴近生活,题材广泛多样, 既有现实题材的，又有历史题材的,既有中国特色的描写，也有外国风情的塑造，既有白领阶层的高雅情调，也有黎民苍生的深沉呻吟，既有青年恋人的柔情蜜意，也有革命军人的钢铁意志，既有小白杨般儿童的拔节成长，也有夕阳般老人的晚年风景，笔锋触及到城市、农村、工厂、学校、医院、商店、餐馆、机关、军队、官场、市场、个体、家庭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他的反映现实题材的作品，大都关联着这样那样的社会热点、焦点问题，或者是人们最关心且又难以从哲理上弄明白的生活问题。如《真正的棋手》、《代价》、《穿什么》、《人选》、《时代》、《谁之过》、《山兮山兮》、《找个功劳评职称》等。从恒林选材中可以悟出这样一个道理，心有多大，作品的天地就有多大。于是我觉得,恒林有一个博大而炽热的情怀。可以想象出，这些年来,他始终保持着对社会对生活的敏感神经,时刻扣紧着时代发展的脉搏,而且富有一个作家应该具备的良知和深邃的洞察力，拥抱生活和面对人生的。
其次是，以小见大,短中求深,每篇作品都有其深刻的思想内涵,溶进了作者对人生对社会深层次的思考和见解。如开篇佳作《复活》,以人所共知的“9.11”事件为背景,叙述了S国消防队员罗伯特死而复生后到处取证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故事。全文以“取证”为中心,一环紧扣一环地围绕“人权”展开情节的描写,无情揭露了这个所谓“最讲自由最讲人权的国家”的极端虚伪。笔锋所及,妙趣横生,读来令人啼笑皆非。但细细品味,罗伯特的“求活不能”又在情理之中。再如《山兮山兮》,此篇描写贫困农民淖儿爹供儿子上大学,四年下来又考“研”,继之找工作、结婚、买房接踵而来,结果学费、考研费、婚礼费、买房费等一连串的花销, “像家乡西岭上的一座座山包,黑压压地一齐向他扑来……”使这个老农不堪重负。读后，不由让人感到,当前大学学费昂贵，已不单是个严肃的经济问题,而且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第三，刻画了一大批具有鲜活个性的人物形象。小小说虽然篇幅短小,但它同样肩负着“文学是人学”的使命,也要通过塑造人物形象而反映社会的真实面貌。恒林在描写人物方面,大多用明快多变的手法,由外向内转移,即由反映外部冲突转向探索人物内心的历程；淡化情节而注重故事的价值趋向,通过深沉或者精彩的故事完成栩栩如生人物的塑造。所以恒林笔下的人物异常生动、鲜活，好像就是我们身边的“那一个”。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脸》里的卞克正这个人物。卞克正因年龄到了而退居“二线”。但他却怀疑、嫉妒另一个局长鞠涛。其实，他们二人都在退居“二线”之列。就在他没弄明白鞠涛是否退了和是否还要提拔“副县”的几天里，心中发生了几次变化。作者在描写他的心理时，可谓一波三折,惟妙惟肖地把当前一部分老干部的心态,一种极其阴暗、攀比和不平衡的病态心绪,在他身上十分典型地凸显出来,极具讽刺意义。小说的妙处，就在于通过一个“道具”口罩展开叙述。从戴口罩--摘口罩--再戴口罩……不断地呈现戏剧性的变化中,将卞克正这个人物的性格和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鲜花与蜜蜂》塑造了几个各有个性的当代青年形象，他（她）们每个人所表达出来的爱,真的、假的、超前的、传统的，还有什么“新新人类”的，都不尽相同。“蝴蝶娘娘”总在心里刻画着一个完美的“蝴蝶相公”,但现实中的“蝴蝶相公”却让“蝴蝶娘娘”总不称心如意,甚至反感。文中极具说不出的韵味。虽然有些爱注定无言、无缘,却让人记住了一句至理名言:“一朵美丽的鲜花,注定会吸引来许多蜜蜂,花无罪,蜜蜂也无罪。”应当说，作者在改写这篇小小说时，正因为突出了原作中的这句富于哲理的经典式对话，才使文章的立意兀地高竣起来。《丁丙的新闻》里的丁丙，也是个让人难以忘记的人物。文中没有用半句概念化的话语夸他比北方人如何如何的精明,而是通过编织几个新奇的故事，多角度描写他细微的言谈举止,就把这个南方人做事不讲形式只求实效的个性, 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了。在一篇小小说的极为有限的篇幅中,作者不仅要讲完一个故事，而且还要刻画出一个或两个有血有肉的人物，让读者很长时间忘记不了，这的确是不容易做到的。
第四，手法明快,结构精巧,独具小小说“出奇制胜”的特点。事实上,小小说与中长篇小说的区别,并非仅仅是篇幅的短小、字数的多寡,还有着它独具的特色与规律。正如“形散而神不散”是散文创作的标准一样,“出奇制胜”是小小说创作的理论标准。它不单表现在情节方面,还表现在题材、语言、结构、人物塑造、思想意境、创作风格等更多方面。需要一提的是，出奇制胜一定要出乎意料之外,又要合乎情理之中。在这方面，我觉得恒林把握得恰到好处。他的有些作品,乍一看,有点不可理喻,但联系社会现实,细细一想,就觉得作品中的那些“人和事”都是合情合理的,并非一味求奇而不顾客观现实。如《作家正年轻》这篇小说,一开始就觉得文中主人翁陈小婴是位年轻作家,特别随着那三个令人扼腕叹息的爱情悲剧故事的展开,让“无数文学青年心中的湖水里,荡漾起长久不逝的涟漪”后,便更觉得他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了。但到结尾随着杳主席的走访,万万没有想到作家陈小婴原来是个70多岁的老头,且患着“爱滋病”。平静的叙述,将几个故事串连,而为最后亮出作家之年龄作铺垫。全文未着讽刺一字,且道尽了社会之弊端。全文未有一处人物形象描绘,且写尽了“作家正年轻”。最后交待“他陈小婴生命的最后一段很幸福,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构思之精巧,立意之独特,令读者感慨万千。无怪乎，这篇小说登录《池塘边》文学网后，紧接着又被首推《文化参考报》头题刊出。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恒林小小说的结尾。古人作文讲究“凤头熊腰豹尾”,这对小小说创作尤为重要。也只有在结尾处下一番功夫,才能让人们在“情理之中”来个“意料之外”,产生“出奇制胜”的艺术效果。听恒林说,有些作品的结尾，他竟修改到十余遍之多。有的作品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还在修改。我从那些精巧、新奇的结局中，确实看出他下了不少功夫。如有的结尾画龙点睛,首尾呼应,帮助读者加深对作品的理解和感受。有的戛然而止,言犹尽而意无穷,给读者留下回味的“空白”。有的是抖包袱,亮底牌,出人意料,令你不得不拍案叫绝。如《手》、《时代》、《万一》、《心病》、《怕什么》、《四菜一汤》、《笑满窗纱》、《红杏出墙》、《烈女西施》、《女儿的礼物》、《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忘
记的与没忘记的》等诸多作品，就是如此。
恒林的百篇小小说就这么读完了，如果再谈一谈对他作品的总体印象，我感到他的几乎每篇小小说，都包含了他对社会对生活沉甸甸的审视和思考，或包含了对人世间真善美从心底发出的时急时缓的歌唱,或包含了对人生价值、意义的悉心追寻和探索,凝聚着他的全部心血和智慧。可以说,恒林创作的这些小小说，是他聪颖和才华的结晶,是他思想灵感的再现,也是他深入生活总结生活的馈赠。同时也体现了他对文学的执着和真诚。
恒林小小说专集的出版，标志着他的文学创作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并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我们在祝贺他的同时,也衷心期待着他今后的小小说创作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