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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6-08 18:08
鄌郚总编

六六、风云紧偷闲过节 重形式百事成空

  
  两天的四区往返,由于内心焦急,情緖紧张,加上一种失败的幻影充满脑际,和那种坚定自信互相交冲,飮食显然无法保持正常,睡眠也不容易步入梦乡。回来以后,又积下许多急待解决而与实际情势毫无裨益的问题。多以继日的在自己沉思,以及与同仁商酌,或和各机关首长会议。问题一件接一件的出现,一时眞有心力交瘁之感。但所有那些眞实而具体的工作都在乡区,共匪小组出没,交通多被封锁,不是随便派几个政警,送几件公文,就可以解决问题,步上轨道的。县府本身的组织,在不断的澎涨扩大,而全部的人力却都在案牍上劳形。省府派来的会计人员要求财政独立,什么收支都要透过法令手续,依法办理。田粮管理处也要单独办公,展开征实活动。法官要求独立审案,执行司法权责。守法原是我的基本观念,也是人人应该享有的权利义务,谁不愿意按步就班,早上轨道?但在这种朝夕不定,城乡回异的情形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县府上下,以及各个机关团体吃的烧的花的,都是三分公事,七分人情,拼死拼活,与共匪争夺,在武装保护之下,送来城里的。有时为了护送两石米谷,而牺牲上四、五条人命。也许上半月吃完,下半月的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统筹会由各界各区的代表组织而成,总管粮秣的分配开支,有何变更增减,由每月的会议审查解决。这虽然与会计田赋制度还相差很远,但在一般地方人的心理上,和经营业务者的手续上,总以为县里的物资,由县里的人管理,在这种非常时期,并没有违理之处。就像一辆坏了轮轴的车子,在土路上硬拖强拉,还可以勉强走动,如果非让它在轨道上按速度行驶不可,那就很难想象了。我们使用武器的道理也是一样,在正常的基本程序上,当然要按一定的动作操作,一定的步骤射击。可是眞有一天遇上敌人,遭了埋伏,那些操作步骤,就都变成了作战的原则,而不可以再照次序射击了。我们最需要的是一种战鬪体制,又开创局面,消灭敌人,不是完全埋头案牍,符合规章。
  跟着来的是旧历年关的准备,过穷日子困难,过穷年更不容易。节赏分发,应酬配送,都是一些必要的措施,也是一些很绞脑汁的工作。由于乡区的支持,城关的筹措,总算没有落空。王月阶曾向我诚恳的表示说:「要不是县长调回来,不但统筹会要关起门来,我自己也非找个地方躱起来不可,大家就要过一个淸闲年了。」年除夕下午,又和兰惠到尹大娘那边吃了一顿轻松的便饭,消散了不少的愁云惨雾。大家都在极度紧缩中渡过年节,但对驻军和客居的部队,不论酒肉土产,却要稍从丰厚,表示慰劳。所以我们那张对内对外的礼单,是经过各界首长和统筹会的多次会议,才开出来的。广饶县长刘协唐的部队,正在三餐不继的时候,我们送他四口肥猪过节,那确是一份云中送炭的厚礼。难怪二十年后,他从台北给我的一封长信上,还又提及到此一难忘的旧话。年除夕晚上,我们虽也集合了许多同仁,举杯贺节,但并没有眞正的愉快精神,助兴畅飮。按说自抗战以来,第一次在城里过年,旣不怕共匪包围,又没有情况打扰,有城墙卫护,有国军驻守,应该是毫无顾忌的开怀过节。但事实上却像有一团闷气,胀满了胸腔,旣无飮酒的兴致,也无品味的食欲。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一些人都认为只要进了城,不管地盘大小,不论共匪强弱,就算列入复员地区,一切都照平时的制度规章,毫不知通权达变,只在公事堆里埋头找成绩。把所有的时间人力,自缚于一条互相牵制的绳子上,坐待共匪势力的扩展。我这一回是二度进城,和第一次的不同之处,仅在于前者是被迫,后者是自投。年初一的大街上,虽然熙来攘往,游人较多,但因城乡的梗阻,运销的停滞,并没有改变市况的萧条。日本不管怎么穷苦,对驻在两城部队的长官,总要尽点地主之谊。遂请了驻在北城的刘旅长和南城的黄团长等二十余人,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表示庆祝新年光明,前途顺绥。也同着兰惠去给住在城里的师长朋友拜了一次年,第一次先给尹大娘拜年,约定回来再吃水饺。再到田冠五老师家,田老师银发皑皑,精神还算健旺,谈了许多当初跟他学数学的往事,引起不少的回忆和快慰。胜利后田老师曾先后在益都简师和坊子中学重执敎鞭。这次由坊子回来,因年高气衰,说什么也不答应再去了。接着转回东门大街,到街里拜访了马忠秋、马忠政几个老同学。丁庠千虽不在家,仍然进去探望了哥嫂们的生活近况,谈了一会家常。走在这一段靑石铺砌的古老街道上,勾起许多有关读师范时候,往返南北两院上课的陈迹。那段两百多公尺的路面,总有我们上千上万的足印。那些光滑平坦的石板,曾磨穿了我们好多双礼服面的鞋子。两座很不起眼的校舍,都是我们黄金时代的温床。今而凋零残缺,面目全非。十年以来,经过敌伪匪血腥污染,误了多少靑年师资的培育滋长。我再绕到伙巷街去看刚毅忠贞的老同志高果臣,自然会记起前年八月守城之役的最后一幕,那是多么惨痛,多么悲伤的一个夜晚。这条街上曾洒过我自己的汗水,曾流过同志们的鲜血。西望不远的隍城田野,曾埋葬数以百计的烈士白骨,他们是为国家而牺牲,但他们也是因我而死亡。秦营长的遗体,半年前收复县城时,才移葬昌乐祖茔,伤感悲凄,何忍回思。奸匪一日不灭,此恨如何消除?高果臣当过高级军需官,而能廉洁自守,贫而不怨。我看他生活在斗室陋巷之中,操淸志坚,关心国家安危,甚于自身生命。以安贫之道,谈人生归宿,他说:「生命的价値,不能用身外之物的财富来估计,是以表现于社会国家的作为去衡量。」他之所以三餐不继,仍然乐在其中,就是本乎此一哲理。在这几天的年节活动中,我曾几次想去双石碑那个缒城逃命的纪念地点,作一次旧地重游,审量一下究竟那天夜里是怎样下去的,该是一件深具意义之举。兰惠也提议过不只一回,冠三、玉符、祚忱等都愿陪同前往。只因杂事太多,老是抽不出时间来。大家都也觉得此非要务,什么时候都可前去的,谁也想不到这一步竟是永远落空了。驻在北城的刘旅长,也是非去不可的地方,年初一虽然请他们吃了年酒,再借着拜年多谈些防地上的事务和工作上的配合,尤为两得之举。穿过马仪门时,仰望古柏成林,枝叶交错,俨然像一座孤山。门高墙厚,建筑雄伟,这就是古靑外城的遗址。北城原叫驻防城,是当年满人驻屯之地。城墙坚实整齐,矮而方正,街道纵横,四向直列,就像一座大棋盘。所有房舍,都是砖壁瓦顶,院落齐齐,依官阶高低,分三进二进一进。庭院不分大小,房屋一律向南。前廊烧火煑饭,后檐留有灶突排烟,余火经过室内砖炕,冬可取暖。其按官阶配粮的生活制度,延至民国十几年才完全停止。其后人旣无一技之长,又无田地可种,先卖尽陈设器物,旧书古画,再拆掉砖瓦,在断垣里种点杂粮。多数靑年男女,纷至外地谋生,留在北城的老弱,为数也不太多了。我跟刘旅长巡视全城,处处废墟,满目凄沧。我们也走进西南隅的赵家门前,就是我那位要好同学赵常春的住址。我不知家里还有谁在?老爷子已于事变那年去世,三姊当已适人他迁。别人的去留虽不可知,经此长时间的变乱,当不可能都还留在家中。刘旅长以吉普车带我到普通鎭和益都站走了一趟,看了看防地上的冬色。北望大地无垠,全部陷于赤流,只要共匪一天不来,我们就呆在铁路线上一天不动。只有任凭敌人到处流窜裹胁掳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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