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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11-07 10:42
鄌郚史志总编

刘杜平:煎饼情

  煎饼情
  □刘杜平
  夏天的一个周末,我领着女儿回老家。在老家院子的西墙根,竖着一盘久已不用的石磨。那是一盘历经风雨沧桑的石磨,不知磨了多少粮食。在那个苦涩的年代,就靠它,磨出浓香的煎饼糊,又经过娘的加工,变成香酥可口的煎饼,填饱了一家人的肚子。石磨底下的花纹几近磨平,它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安详地坐在那里,是那么和蔼可亲。女儿问我那是什么,我笑着告诉她那是一头会流乳汁的石牛,爸爸是喝着她的乳汁长大的。女儿迷惑地看看石磨,又看看我。对于女儿来说,石磨就像是一个久远的传说。
  小时候,石磨就在西侧房子的窗户底下,那个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盘石磨。童年的周末是在抱着磨棍、围着石磨转圈圈中度过的。现在的孩子大多没有见过石磨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怎么用了。一盘石磨由上下两块圆形的褐色石块组成,两石块接触面是用凿子凿的凹凸不平的条状沟壑,上面的石块圆心凹陷,是磨圈,下面的石块圆心凸起,是磨箕,每块石头直径不足一米,但是足有百斤。上面的石块有两个磨眼,是用来填粮食的,侧面相对着的两个木橛是磨拐子,把磨系一头套在磨棍上,另一头套在磨拐子上,套着磨系的磨棍一头别在石磨上,磨棍的另一头就由人用力向前推动。下面的石块固定在磨盘上,人推着上面的石块转动,与下面固定的石块形成合力,将从磨眼上填下的粮食磨成糊糊,磨盘上有一个喇叭口,粮食糊糊满了,就从那个喇叭口溢出流到下面的桶里。那时每到周六下午,娘就把拾掇好的玉米粒拿出来,放到石磨上,我和妹妹就帮着娘推磨,围着地上那一个早已被踩得溜光平滑的圆圈转圈圈。玉米粒从磨缝出来后变成了大小不同的小颗粒,然后娘再经过挑选,将选出的玉米小颗粒和豆子、高粱、碾好的地瓜干泡在一起。这简单的泡粮食,却需要很高的技巧。几种粮食的合成、水量都是有比例的,比例失调就会造成摊煎饼时的麻烦,要么煎饼在鏊子上不好起,要么太干。娘在粮食配兑上拿捏得恰到好处,摊出来的煎饼呈金黄色,吃起来松软可口。当时村里的妇女基本都会摊煎饼,而且妯娌多的家庭,摊煎饼的水平直接影响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和婆婆心目中的形象。
  娘把各种粮食兑好后,用一个大盆泡上一夜,第二天天还不亮,娘就把我和妹妹叫起来推磨。在我俩起床之前,娘早已把一切准备停当,我俩往往待娘叫上三四遍才揉着惺忪的眼睛,慢腾腾地套上磨棍,然后就跟着娘围着石磨转圈圈。往磨眼里填粮食,都是由娘来操作,用一把长勺,从石磨上的粮食盆里一勺一勺往里填。那也是个技术活,粮食一次不能填得太多,也不能填得太快,粮食里的水既不能多也不能少——水少了粮食糊糊就会太稠,水太多就会太稀。推磨时娘的步子大,走得也快,为的是尽快磨完泡过的粮食,早一步摊煎饼。我和妹妹有时跟不上娘的步子,导致磨棍从石磨上掉下,沾到粮食糊糊上,这时就少不了挨上几句骂,然后赶紧快步用劲推上几圈。磨盘上的粮食糊糊满了,娘就用一个水桶或大盆从磨盘上接下来。磨完两大盆泡完的粮食,大约要一个小时左右,我和妹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而娘的活刚刚开始。
  娘把磨出来的两大盆粮食糊糊搬到东偏房里,放在早已安置好的鏊子一侧。摊煎饼的鏊子都是三条腿,分别用三块砖头垫起来增加高度,以便向里面续柴火。娘就坐在鏊子的后侧,坐的是一个略高于地面的软垫子,柴火在鏊子的另一侧,都是玉米皮之类的材料,易燃,还不致把鏊子烧得过热。娘先把鏊子烧热,然后用一块油布在鏊子上擦几下,随后用煎饼耙子把盆里的粮食糊糊来回当上几下,把糊糊稀稠调好,再用耙子敏捷地把糊糊提到鏊子上,粮食糊糊在娘的耙子上几下就均匀地铺满鏊子上,最后,用耙子在成型的煎饼上来回拉上几下,用过的耙子放在一侧的水盆里。娘腾出点工夫来,向鏊子底下续点柴火。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火大了煎饼容易煳,火小了,煎饼在鏊子上时间长了不容易揭下来。当煎饼周边发干上翘的时候,这时煎饼就熟了,娘用双手捏起煎饼的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鏊子上揭起来,热气腾腾的煎饼被娘轻巧地扔在早已备好的盖垫上。整个上午娘就在那个小屋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一套动作。遇上风向不对,屋里的烟出不去,呛得娘眼睛都睁不开,一边侧着身子避开迎面吹来的烟,还不能停下手里的活。有时柴火不够烧了,母亲就喊我再去抱点,粮食糊糊多的时候,要忙到中午吃饭后,娘总是要一直干完才吃饭。有时候我在一旁瞅着娘摊煎饼,就问娘:“娘,咱什么时候才能天天吃上白面饽饽啊?”娘就一边摊煎饼一边说:“你好好念书,念好了书,将来当个公家人,那时候就天天吃白面饽饽了。”等娘把所有的粮食糊糊摊完之后,旁边已摞起两打厚厚的煎饼,最后,娘还要一个一个的把煎饼揭一遍,以防沾在一块。这些煎饼够我们一家吃上一周了。
  不知从何时起,院子里的那盘石磨被拆掉了。两块圆形的石块靠在西墙根立在那儿,磨盘已悄然没有了踪迹,娘再也不用起早备粮、推磨摊煎饼了。然而娘似乎与煎饼结下了不解的情缘,在这个早已天天吃白面馍馍的时代,娘还是喜欢吃粗粮做的煎饼,但已不再是用石磨磨制、经过那繁琐的工序加工出来的煎饼了。无论磨制粮食糊糊,还是用糊糊摊煎饼,大都是用机器制作的,似乎少了曾经熟悉的香味。我回老家时给娘捎上几斤煎饼,她见了比给她割上几斤肉都要高兴。现在的煎饼种类也多了,有玉米做的,有小米做的,还有上面点缀着芝麻的,价格是馒头的好几倍,有的还装成礼盒,成了馈赠亲朋好友的上等礼品,可是吃过的所有煎饼,没有一种比的上娘摊的煎饼好吃。娘一辈子辛苦操劳,自小没有进过一天学校的门,但是她心地善良,对人真诚朴实,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她经常教育我们,做人不管贫富贵贱,一定要与人为善,脚踏实地。每次回家,看到已是满头白发的娘,身边就飘起了当年那浓浓的煎饼香味,就会想起儿时娘的教诲。娘的教诲就像金黄色的煎饼一样,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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