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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02-21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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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杰:儿时过年

  王晓杰:儿时过年
  早晨老公和儿子说是出去置办年货,却拉回来了一车水果:一箱子红心柚子,一箱子赣南脐橙,一箱子丑桔,两箱子红提葡萄… …看着各色水果,我不禁陷入了沉思,走回了童年时代我们南乡的春节。
  那时候的年大约从腊月中旬就开始了,首先就是碾猪饲料和推煎饼。进入腊月,哥哥姐姐们便放年假了,于是我们就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接连不断地碾猪饲料,我们家胡同南头那盘碾便从早到晚不停地吱吱悠悠地转个不停,每天天不亮我们就早起去推碾,可是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家家户户都有那么的东西要碾,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家,我们那一大麻袋地瓜干子,大半麻袋玉米粒最起码也得碾大半天,我们兄弟姐妹四个轮番上阵,有时候晚上还得点上保险灯(外面带着个玻璃罩子,即使刮大风也吹不灭),一圈一圈碾过,力气越来越小,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寒风中等着的下一家急躁得要命,实在等不及了,就一边催着我们“碾得粗一点没关系,用热水烫烫就一样的.. ..”一边上来帮忙,嘴里还忘不了地嘟嘟囔囔“谁家挨在你家后头谁家倒霉,唉,不说了,算了,明天还是早点来碾吧!”
  除了有空就碾猪饲料外,我们还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就是推煎饼糊子。年前至少得推五六次煎饼,我们在老爸的带领下负责磨糊糊,娘负责摊煎饼,早晨早早起来支起鏊子,一直摊到晚上,每次都摊一大摞煎饼,有五六十公分那么厚。因为白天老爸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因此磨糊糊就只能是早起或者晚饭后,大约睡到半夜的时候,正在熟睡的我们就被老爸从被我里拖起来磨糊糊,睡眼惺忪,睡意朦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着老爸的节奏极不情愿一步一步往前挨,一不留神推磨的棍子一松,棍子头就粘到了煎饼糊糊。这样的错误我犯得最多,这时候少不了的得受到哥哥姐姐们的奚落,间或挨老爸一顿臭骂,不过这时候也挺好的,每每犯这样的错误两三次,老爸就沉下脸来把我狠狠训斥一顿,最后极其严厉地吼上一句“滚”,我遇赦一般赶紧溜之大吉,回屋继续我的黄粱美梦.. …这样的待遇常常惹来只大我一点点的小哥哥的攀比,不过,他还是一次这样的优待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效仿只能惹来老爸的训责!
  这些都是年的前奏,年正真的开始是从腊月二十三的大集开始的,这一天是小年,适逢大集,早晨早早地吃了饭,娘和老爸就一起去赶集置办年货了,作为家里的长女的姐姐也领到一份任务:买糖块,面年画。每每这时姐姐都会带上我,这也是我最令我开心激动的时候,跟着姐姐蹦蹦跳跳来到卖杂货的摊位前,大白兔、大虾酥、高粱饴,桔子瓣糖,姜糖… …琳琅满目,令我眼花缭乱,摸摸这块,摸摸那块,爱不释手,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正当我沉浸在美味的无限遐想中的时候,姐姐却因为要货比三家而生拉硬拽,把我拖离摊位,最后经过再三比对终于买上了,然后姐姐小心翼翼地取出块桔子瓣糖塞到我嘴里,再给我一块大虾酥攥在手心里。含着甜甜的桔子瓣糖我们又挤进卖年画的摊位前,矮小的我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毛主席、周总理、草原小姐妹、姊妹易嫁、抬花轿、盗仙草、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还有杨家埠年画金玉满堂、八仙过海,观音送子,二月二龙抬头,两只老虎,下面写着“王中兽是虎,勇猛在世上”,应有尽有。临走前,姐姐总是禁不住我的纠缠,带我到货郎摊子前给我扯根红头绳,有时候还会给我买上块红绸子,哎呀,我那个高兴啊,就甭提了,整个就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
  赶完大集回来,午饭后就开始大扫除,大小家具,一切繁杂物品,不论大小,全部被我们摆放到天井里,然后在姐姐的带领下我们开始一件件的擦得干干净净,娘和老爸就用跟棍子绑上一把新笤帚把黑漆漆的屋子从上到下扫得一尘不染,然后我们再一件件搬回去。晚上娘就在灶王爷前摆上黑黑的软枣、糖果进行辞灶(大概就是灶王爷到玉皇大帝那里去做述职报告,汇报一年来自己的工作和人间的事情),让灶王爷吃的嘴甜甜的,上天是多加美言,多说好事。
  二十四就开始蒸馒头,蒸年糕,炸年货了,这也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娘前一天晚上就把面盆放在热乎乎的锅里,提前用引子将面发得软软,第二天天不亮三大娘家的大嫂就早早地过来和娘一起揉面,做馒头、枣山、面鱼、团圆饼。一家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小孩子也不再出去玩,在家里蹦来跳去凑热闹。我最喜欢做的就是给娘扶着盖垫子从锅里往外拾馒头,锅盖子一揭开,喷香的馒头味扑鼻而来,于是赶紧深深地吸上几口过过瘾。不过,最盼望的就是有蒸坏的馒头,像蒸裂的,落上哈水的瘪进去的,一看这样就把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裂了,裂了!”(因为这样的馒头既不能用来背着串亲戚,也不能用来伺候客人,搞不好我们就能分到一块吃,所以我最盼望的就是哪一锅馒头也有蒸坏的,这时候娘总是生气地瞪我一眼,说:“死妮子,不会说话,这是‘挣了,挣了’(表示来年多挣钱)!”娘纵然嫌我不会说话,也总是不忘掰一块馒头给我解馋。
  炸年货就更有诱惑力,在老爸的帮助下,娘开始精心炸年货,把一个竹筛子里铺上三四层煎饼垫好,然后把炸好的鸡鱼肉,肉丸等放在上面,我们家每年都是先炸肉丸丸。这时候我总是会自告奋勇地凑上前来,强烈要求负责司炉,把炉火烧得恰到好处,火该旺时旺,该慢时慢,娘总是夸我乖巧,我的目的可不是奔着表扬来的,我是另有企图的,一边装模作样的往灶膛里添柴火,一边眼睛看着娘的脸,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筛子,趁娘不注意赶紧抓个肉丸丸填到嘴里,那个香啊,至今回味无穷,肉丸是我的最爱,我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两个,三个… …突然一不小心被娘发现,背上少不了得挨上两巴掌,在娘的怒骂声里屁滚尿流得逃之夭夭,美滋滋地和小朋友疯野去了。直到现在才知道,我那时候的小伎俩娘和老爸早就心知肚明,怪不得那时候,炸肉丸丸时,老爸每次急着往外捞,娘总是不让,说“再炸炸,再炸炸。”她是怕炸不熟,我们偷吃了闹肚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在家里,忙年,纵然一家人都很忙,但最忙的人还数娘和姐姐,善良勤劳的娘不仅要忙自己家里的活,还要给邻居大侄子家帮忙摊煎饼,做馒头,因为大侄子的媳妇有痨病去世的早;也得到邻居二哥哥家帮忙,因为那个二嫂常年卧病在炕上;还有五保户三大娘家忙活;还不时到东家西家去给人家做指导。姐姐就更忙了,因为我们家有一台缝纫机,就按在奶奶的屋里,靠着西边的山墙,那里采光好,姐姐跟着人家学过缝纫,于是我们家变成了免费的缝纫铺,婶子大娘,姐姐嫂嫂姑姑们,络绎不绝,有的拿着新买的布料来,有的是大衣服改小的,还有的拿着旧衣服来翻缝的(就是衣服穿时间长了,外面因为风吹日晒都褪色了,黄一块,白一块的,就把旧衣服拆了,把外面的放到里面,里面的放在外面,重新做起来,就和新的差不多了,这样过年就等于又有了新衣服了)。她们要姐姐帮她们家里人做新衣服,尤其小孩子的新衣服一律强烈央求姐姐用缝纫机帮她们做,有的看姐姐实在忙不过来,怕过年孩子穿不上新衣服,就干脆只要求给她们裁剪好,自己坐在奶奶屋里一针一针地用手缝制,边缝还不时地问这问那。姐姐就像个公主一样被大家围着,每做好一件新衣服就迎来一片夸赞,夸姐姐手巧,夸新衣服漂亮。甭管是谁家的,这个穿在身上试试,那个穿在身上试试,一个个美滋滋的。这时候姐姐忙得真是连轴转,除了帮娘干点不可或缺的活外,就整天趴在缝纫机前,起早贪黑,手都冻得青一块,红一块,可她依然就那么乐呵呵地忙着忙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除夕晚上,在老爸和娘的一再催促下,我们极不情愿地睡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哥哥姐姐们吵醒,一改往日赖炕的习惯,一骨碌爬起来,大家赶紧把被子叠放整齐,这时候老爸就把桌子摆在了炕头上,我们姊妹几个围坐在桌子周围,等待着,等待着,终于热气腾腾的白菜饺子上来了,我们不约而同,争先恐后,瞬时风卷残云,只有盛饺子的锅盖儿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一大盆肥肉炖白菜端上来了,我们手起筷子落,你来我往,一会儿偌大的一个盆子里只有菜汤了,连一片白菜叶也不剩。这时我们一个个小肚子也鼓得高高的,打着饱嗝,可是这时候更加丰盛的菜却一大碗一大碗地端上来了,炖鸡肉,汆肉丸,炖鱼头,炖豆腐,炖炸肉,蒸鸡白菜.. …至少六七八碗美味佳肴摆放在桌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肚子哪有地方再盛下它们啊!于是每一年年夜饭后我们家一进门口的桌子上都摆着各色的货真价实的满碗的剩菜,来拜年的人都夸我们家的人吃饭规矩,夸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好!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好面子的娘在弄虚作假啊!不过还好,这些美味佳肴不用等到午饭我们就爽快地把它们干净利落得解决掉了!
  吃完年夜饭,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换上姐姐做的新衣服,扎上红头绳,红绸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拜年了。在老爸的指导下,我们首先得给自己家族里的长辈们拜年磕头,然后到街上去互相显摆自己的压岁钱和新衣服。我顾不得这些,我第一家去拜的永远是胡同南头的五大娘家,虽然论家族我们不近,只是邻居,但我每一年第一家去的永远是她家。因为五大娘家的姐姐是乡里的干部,家里日子过得好,每一年年前都给五大娘送钱,送糖果,尤其是有大白兔糖,加上五大娘为人豁达,自己舍不得吃也给我们这些馋孩子留着。所以去她家拜年的人特别多,我们大半个村的人都来给她拜年,小孩子就别说了,甭管拜得着的拜不着的,赛了满满一屋又一屋,因为我们一天至少得去拜四五次!说来也怪,五大娘记性特别好:你第一趟去,进门磕头,说“五大娘过年好”,边说边盯着她的手,她赶紧从被子底下掏出五分钱给你,回一句“孩子,给你个压岁钱,岁岁平安,年年长高”;我们得了钱,喜气洋洋,一溜烟跑远了,不大一会儿又来了,进门还是那一套,装作是第一次来,任凭你装得再像,再虔诚,当时的孩子再多,可是五大娘从来没有糊涂过,手里的不再是五分钱了,而是两块大白兔糖,嘴里还不忘那句话“孩子,给你个甜甜糖,天天健康,岁岁平安”;怀着侥幸的心里,趁着人多,一次次想浑水摸鱼,可是哪一次也不能得逞,就是依旧两块大白兔。可是在那个年月,比别人家的那两块桔子瓣糖强多了去了。这家出,那家进,每一家都给两块糖,各色的糖凑满了口袋,赶紧回家找个地方藏起来,再继续东家出,西家进,一个大村子三百多户人家差不多的长辈家都拜个遍。快中午的时候,村头的碾台就成了孩子们欢乐的海洋,一个个在那里显摆自己的收获:一分,二分,五分,一角,两角的压岁钱;花花绿绿的糖果,比品牌,比数量,间或互相交换,以使自己的糖果品种更加齐全。
  初一的晚上要早睡觉,娘说早睡早起,明天去姥姥家拜年,老爸说早睡早熄灯,今晚老鼠娶媳妇猫嫁女,据说猫会给老鼠做伴娘呢!
  从年初二开始,儿时的年在走亲访友,款待客人中,慢慢走向元宵节,年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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