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不为皇帝活得这么累
陈 正 宽
A
中山先生，光同日月，功勋齐天，只缘一条：推翻帝制。中国皇权几千年。根又深。恶又大。毒又巨。让王权，刨根，挪窝，绝户，是中山先生凿孔之功，不可磨灭。
B
民元革命，把宣统荡为废帝。不过，紫禁城里，小朝庭，天天“上朝”。其时，冯玉祥尚不曾“逼宫”，溥仪这小子，还憨态可掬，做他的“复辟梦”。及至，驻在徐州的辫子帅张勋，引辫子兵进京，拥废帝“复位”。这才惹火了国民军，冯玉祥“逼宫”，溥仪么，惶惶然，若丧家之犬，从紫禁城逃难，惺忪了睡眼，打着呵欠，抹着眵……
C
如说，复辟梦缠着溥仪，罪不可恕；那作为中华民国大总统的“袁大头”，则夜夜日日，痴迷“黄袍加身”，不免荒天下大唐，混天下大蛋——筹安会，把戏大，黄袍加身，妃嫔如麻，上朝称帝，洪宪恶煞，八十三天，荡悠悠，命魂撒，呜呼……
D
袁世凯称帝，称帝而已。谁知下头，轩然大波。
“皇帝坐了龙庭了”！对于七斤一家住的小村庄，无所谓；但对邻村，茂源酒店大掌柜赵七爷说，诱头就大了。这，有辫子，是继续盘在头顶，还是垂下后脑勺的问题在，非同小可也。至于对七斤嫂，充其量，是对丈夫无端被剪掉辫子的怒悔而已。也就充其量，骂上几句“这死尸也似的囚徒”的狠话而已。
但“皇帝到底是没有坐龙庭了”的信息，澄清且被证实。因为七斤们看得清，赵七爷刚刚垂下的辫子，旋又盘上了光顶；人，也回到茂源酒店端坐，且展读他的写有“黄忠表字汉升，马超表字孟起”的线装书《三国志演义》了。
E
张勋复辟，犹春梦婆，曰：“打了春的雪，狗也撵不上。”鲁迅写《风波》，折射一些中国人皇帝和梦，罢了；也只是回光返照的皇帝梦，而已矣。
F
若干年了，打开电视机，握了遥控器，寻觅波段，确定频道，而打开一个，皇帝；再开一个，皇帝；及至打开第三十九个，依然是皇帝……清朝皇帝了，明朝皇帝；明朝皇帝了，汉朝皇帝；汉朝皇帝了，唐朝皇帝；唐朝皇帝了，五代皇帝；五代皇帝了，还有三皇五帝。总之是，一年到头，一月到头，一日到头，皇帝断不了种儿，绝不了户。除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皇帝，还有皇帝诏曰奉天承运的皇帝。
G
媒体喜用“先进文化”话语，何谓先进文化？列位请了：请教皇帝文化，算什么文化？是先进文化否？在《杨乃武与小白菜》那世道，进京蹿御状，希望出个清官，出个好皇帝，“为民作主”，因为当时“为民”的是“奴”，才须要清官和皇帝给“民”作“主”。而今，已共和国时代，当是人民当家作主。人民都当家作主了，电视上却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地让皇帝老官，来训诲“主人”如何叩头，如何称“喳”，如何习惯屁股被“笞”，山呼万岁大竞赛，何也？
H
《总理遗嘱》说：“余致力于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中有“唤起民众”语。唤起民众，即是启蒙。以皇帝而论，其位置，早在战国时代的亚圣孟子就说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民贵君轻”观点，今日言来，并不前卫；而比之以电视上的谀皇帝，又非常之前卫。记得十六、七年前，民革中央机关报《哮结报》报头，大字印着：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是中山先生语录。语中说的当今世界潮流是什么？曰，民主也。这当然是最好的启蒙。不过，后来，这启蒙的语录，被悄悄从《团结报》上拿走，不知所终。
I
启蒙，对国民来说，环境，很重要。架不住，成天放在皇权液中泡，泡成黄姜姜的液了。再回到白，无论如何，又“白”不起来。习惯，在于养成。满脑袋装了秦始皇，唐太宗，汉武帝，努尔哈赤，皇太极的吾们同胞，不如改改装，让脑瓜里多装点华盛顿，杰佛逊，林肯，罗斯福，卢梭，狄德罗，也许来得跌宕起伏，抑扬顿挫，起承转合，轻松快活。不是说要启蒙么？那就由，启蒙开始，五四的路，从新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