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大碗茶

　　济南大碗茶
　　陈正宽
　　距今五十年前，彼时的济南“富于水”——在“富于水”的泉城，第一是泉多水旺，清清亮亮，彷佛连那朝朝暮暮的蜃气，也像刚为清泉濯洗过似的。第二是连绵七月雨，轻轻地给千佛山呀、大明湖呀、趵突泉呀，冉冉罩上一挂珍珠帘，似藏还露，将见仍无，平空打造出一种空灵美。第三就是沿街一溜的“大碗茶”。济南入夏，非在雨天，烈日当头，柏油路面被晒得糖稀一般。此时的远方来客，经过迢迢行旅，好容易出了济南车站，所谓“日高人渴漫思茶”，便在此时，浃背如瀑的汗水，已在向潜意识传送信息：
　　水呵，水……
　　是茶吧？有，有的，有大碗茶。
　　大碗茶，一碗，一碗，冷得不凉不热的，清爽可口，消热解暑，正陈列在沿街树荫下。这暑伏的“大碗茶”，在济南夏日街头，是一种摊点，是一样希冀，也是一泓风景。大碗茶的碗，好大哟！不知是碗还是盆？总之是一种粗陶，里外挂了白釉，亮洁如玉；与饮茶之大碗，配套成龙，也就有了大茶壶。那茶壶活像一个蹲了地的举重运动员。腰粗，底平，顶弧。用一种红陶制成，外面裹以棉套，以便保温。用了大众化的茶叶，开水“焖”，茶色“酽”，望之溶溶荡荡。
　　而最饶兴味的，是守了大碗茶的小姑娘，一边守摊，一边看景，一边招揽生意：
　　“来一碗么？”
　　“日头火烤，口渴如咬，大碗茶好，一分管饱！”“大碗茶”念起诗来了。
　　在暑伏里，我每当上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观光，从不带水；口渴了，随处俯首可饮有这种大碗茶，一顿净不了碗，喘喘气再喝。
　　一分钱，一大碗，水管饱，渴保险，那真是泉城暑中，炎炎烈日下的平民一乐。当然，如果说，一分一碗的大碗茶，乃是消夏冷饮的“雪中送炭”；那么，花几毛钱，踅进小店，品一顿冰镇黄瓤大西瓜，则是五十年代“高消费”的“锦上添花”。五十年代，济南的消夏冷饮，档次高的，也不过是冰激凌，冰糕；消夏乡瓜，大碗茶，就是低档次的了，可谓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即今，五十年如一晃，彼时此时大变样。以大碗茶为例，当时的消费，颇为注意层次上的配搭适当，有高消费，也有低消费，量入为出，任君选择。时下消费，事无巨细，兴讲高档，说穿了就是高利。在这些地方，“顾客”还是“上帝”么？日前偶过济南，正在暑中，记忆中沿街所见的“大碗茶”，早经消杳，以不能沿街伏身消受，为之叹惋。何以不调调众口哪？